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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牢内土壁较为松软,链子锁栓在两侧的壁上,平时极少使用,如今虽铐住风琉双腕,却经不起他不停的使力拉扯,见著三娘掉入水里,他都发狂了,猛地一吼,粗长的链子整个由壁上扯离。
“你可有受伤?”他的口气里全是焦急。
三娘愣了片刻,感觉他拖著铁链的手在身上游移,她迟缓地吐出话来“我没事没受伤,头有点疼而已。”
“哪里?我看看,莫要撞伤了脑部。”
风琉紧张地拨弄她的发,查看她的额角和后脑勺,轻手轻脚的,眉心却纠结深沉。
“别看了,我真的没事。”三娘握住他,将一双手兜来眼前。腕上的铁链铐得牢牢的,风琉一连串的挣扯,粗糙的锁在他的皮肤上刮出不少伤痕。瞧着瞧着,三娘一串泪也跟著滑了下来。
“我没事,你也别看了。”他略带懊恼的说。
他本想替她拭去眼泪,又怕她看到自己腕上的铁锁,泪水可能会涌得更凶;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将手臂藏在水下,坚定地扶住她的身子,把她推离水池。
“唉,别再卿卿我我了,快走吧!”碧灵枢伸长手臂要将三娘接过来,谁知肩膀让马逵一扳,他只得回身格开,没好气地问“你待怎样?打算把我和我家三妹再次扫落水才甘心吗?”
“不是我!刚才是你把姑娘扫下去的!”马逵怒目圆瞪,急急辩驳。
“是你。我分明瞧见了。”碧灵枢暗自奸笑。其实方才一团混乱,谁又瞧得清楚呢?反正死咬著这鲁钝的大块头不放就是啦。
“我没有!我不是我!”
“就是,就是!”一旁,向漠岩摇摇头,不想卷入无意义的口水战争。他伸出长臂,将三娘接了上来,回身要再拉起风琉时,风琉已撑起躯体离开水面,两边的腕各拖著一条铁链,奋力爬了上来。
“你快走。”忍著一股寒颤,他勉强地吐出句子,不愿她继续待在寒气迫人之地。他内力纵使厚重,亦抵不住一日夜的渗骨冰冷,何况她不懂丝毫武功,又是一介女流。
三娘咬著青白的唇,边颤抖著,无语又神情执拗地望着他。
呷我不想分心。”他拧起眉,不由得叹了口气。
旁边,碧灵枢和马逵还斗口不休,突然,碧二少甩过发,头一扭,一把扶住三娘摇摇欲坠的身体,不爽地高喊:“三妹子,咱们走人!你何必急巴巴地赶著救他?瞧,根本用不著你操心,人家自有帮手和后盾。再赖下去,只是枉作小人而已。”
“我但是”三娘结结巴巴的,一颗心没办法放下他。
“我什么我啊?走!”
碧灵枢喝了一声,难得端出作兄长的威严。眼见三妹子的一片情义被当众践踏,他已气得胃疼了。
“嘿,兄台请息怒。”向漠岩闪动身形挡著他们的去路,两臂负于身后,脸上挂著一抹友善笑容。“兄台莫要怪罪,初次相遇,又在这般的情势之下,真不知是敌是友了,方才得罪之处,还请兄台海涵。”
“好说。”碧灵枢握紧三娘的手臂,毫无诚意地敷衍,怒意横生的脸庞依然俊美无比,冷冷哼著“我不知道你们要如何,也没打算弄清楚你们要如何,我今天来漟这浑水,全看在我三妹子份上。既然阁下皆安排妥当,我与舍妹亦不久留。反正你们只管做你们的事,我们也管不著。”
“原来如此。”向漠岩爽朗一笑,随即朝三娘做了一个九十度的揖,真心诚意地说:“姑娘对风琉可真用心良苦,我向漠岩代啸虎堡多谢姑娘了。往后,我们家风琉还得请姑娘多方关照、多加费心。”
他说哪门子话啊!他比风琉年少几岁,说出这样的话,倒有些不伦不类的。碧灵枢丈二金刚摸不著头脑,一调眼,却看见三娘的脸比方才更白三分,全身都打著颤,不知是冷了,或是心中悸动?向漠岩一席话,亦把三娘弄怔了,但她的心终成明镜,爱人是苦,那些历练和痛将心镜磨得清明澄亮。悄瞅了风琉一眼,他正直直地盯著她,他眼底闪烁的可是情意?似有若无呵她的方寸再度抽痛,心似明镜又如何?她仍执著他的情爱,专注的、只为她一人的情爱。
“我不敢当。”她敛下眉眼,朝向漠岩微微福身。
“敢当!敢当!”马逵忽地表示意见,伸出手欲将三娘“抢夺”过来。“姑娘跟我们回啸虎堡吧!堡主交代了,请姑娘千万赏脸。若不是堡中事务繁忙,堡主就自个儿前来邀约了。”
“喂!大块头,别太过分了!”碧灵枢抱著三娘闪开。不愧是双生子,称呼马逵的用语也一模一样。
“姑娘,马护卫说的话句句属实。”向漠岩又作了一个揖,文质彬彬地微笑着“我已向北提督借用一千人马,团团围住了袁记藥庄。这原是风琉的血海深仇,他抵死不愿啸虎堡的人牵涉进去,不让人相帮。他不知道,大哥和我为他这种态度气恼了许久。为了啸虎堡,他可能赴汤蹈火、粉身碎骨,但这多年情分,啸虎堡焉能袖手旁观?他的仇,便是啸虎堡的仇。”
“二堡主说这些与三娘不相干。”
她软弱地低语,心一半儿安定一半儿刺疼。如今啸虎堡插手他的仇恨,她用不著为他担忧了,只是,她多希望能同他一起,他却根本不需要她,她总替他惹来麻烦。
“相干!怎会不相干呢?”马逵喊著,又想夺人。
“大块头,别逼我动手啊!”碧灵枢闪过一招,抱著三娘又转了一圈,两眼恶狠狠地瞪著。
那旋转引起一阵晕眩,三娘隐忍著欲呕的感觉,苍白著脸问:“二堡主到底想说什么?”
“唉唉”向漠岩回头瞪了呆愣著的风琉,无可奈何地哀叹一声,又调回视线“姑娘,我大哥真的盼望与你一见,他要我代为转告,虽然我家风教头性子硬、驴子脾气,可的确是个有担当的男子汉,外加长得还算出众,体魄也壮硕,若姑娘不嫌弃不不不,”他连忙改口“请姑娘千万不要嫌弃啊!我代啸虎堡,代传我大哥的意思,同时也是我自个儿的意思,来向姑娘你提亲求缘了,请姑娘嫁给我风兄弟做妻子可好?”
“什么!”
首先有反应的是碧灵枢,他撑住三娘软下的身子,不可思议地高叫著“这算什么来著?婚姻大事该由双亲决定,你这样问她,何不问我爹去!”
若阿爹首肯了,任何事都好办。在碧灵枢心里,他多希望三娘得到好姻缘,而能给她美好姻缘的人,就只眼前愣得一脸惨白的人了。
没料及一句话震傻了两个“关系人”向漠岩又哀声叹息了。走近风琉,但见他呆若木鸡,两眼直愣愣地盯著那气虚微喘的女子,眼皮眨也没眨一下,瞧得入神了。
再度抽出绑附靴旁的随身短刃,向漠岩举起风琉的手腕“刷刷”两声,只见锐利的银光闪烁,铐在他腕上的铁锁便应声落了地。
“喂,我正努力替你求亲,你多少表示一下啊,别光愣著。”向漠岩藉机在风琉耳边嚅嘴巴,见他仍处在无我当中,也不知道那些话到底听进去了没。
求亲!娶她为妻,娶三娘为妻
风琉的视线紧紧地纠缠著她,旁边的人都不重要,身处何处也不打紧了。他浸淫在那个念头之中,心震荡得厉害,满眼满脑全是她的丽容身姿。这一瞬间,他体内兴起一股前所未有的騒动。
她曾说过爱他,那他自己呢?对她的喜欢是否已到了爱的深度?他好想同她说些什么,却寻不出适当的话语:更何况现在时机不对,他该以肩负的责任为重,现下思索他两人的将来,只会搅得自己神思大乱。
而三娘,正期盼著他开口表示心意,凝望他的不言不语,她的脸颊由粉白染至烧红,再由红转成似雪苍白,一颗心已麻冷到极处,却依然感受著疼。
多情反被无情恼三娘咽下胸口的闷痛,他无意恋她,她该要自知才好。
“三妹,你怎么了?你的沁心养气丸呢?快拿出来服下啊!”碧灵枢撑著她,见她愈来愈无血色,急得团团转。“我们走!我带你找阿爹去。”
“且慢,姑娘是啸虎堡的人了,她没说要跟你走,你不能带走她!”马逵也急得团团转,硬要留下三娘。他是一根肠子通到底,心裏头早认定风琉与三娘是一对儿的,而三娘又有恩于他,他怎可让人拆散鸳鸯?“放屁!放你娘的狗臭屁!”
碧二少骂出这辈子第二句粗话来了。他抱著三娘,脚步轻松游移,躲避马逵双臂夺人的攻击。他这么又跳又转,三娘只能跟著他动,她的头脑裹嗡嗡作响,晕眩的感觉如此难受。
“还来!你有完没完啊!”碧灵枢没察觉三娘的异状,正全神贯注在马逵身上。他怒骂了一句,抱紧三娘又想跳离。
然后,事情就在眨眼间起了变化。
碧灵枢愕视著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三娘让人“夺”了去,此刻正无力地靠在风琉怀里。他健臂护卫著她,关心之情溢于言表。
“你不舒服。”风琉端详著那张苍白玉容,拧起俊朗眉峰。
三娘不愿听,想他既然无情,又何必对她怜悯。甩开他的手,她跪倒在地,晕眩引起一阵反胃,喉咙便干呕起来。她肚子里根本没装任何食物,呕出来的全是苦涩的胆汁,眼泪和汗水跟著进流而下。
她的人让风琉打横抱起,他也不理她的挣扎事实上,她亦无力挣扎。
头一歪,枕著他宽阔的胸膛,她半合著星眸,双唇紧紧抿著。这身子,她自是清楚不过,若不好好调养,怕要种下病谤了。
恍惚间,她微微扯动唇角,拥有起死回生的医术又如何?她终究治愈不了方寸上的疼痛,就连麻痹自己也做不到了。
“喂!你抱著我三妹去哪里?说话啊!”碧灵枢追在他身后,急急嚷著。
风琉彷佛听不见四周的声响,迳自踏上阶梯往出口步去,后头不只是碧灵枢,向漠岩和马逵也匆匆跟随著。
离开地底水牢,外头的空气清新也温暖了许多,三娘吸入几口,脑子已不似方才浑沌如浆了。
风琉仍将她抱在双臂间,眯起眼观望着眼前的一切袁记藥庄已是人声嘈杂,许多身著兵服的衙役拔刀提棍,将堡里的护卫团团围在中间。那些衙役上衣正中央皆印著一个圆大的“北”字,是向漠岩以啸虎堡名义借来的北提督兵力。
“向二堡主,全按著您的吩咐办事,藥庄内的护卫都给制伏了,正待搜寻梁发父子的踪迹”统领北疆边防的提督将领快步过来,朝向漠岩说明目前情况。他身为将官,态度却十分恭敬。
向漠岩微微颔首,锐利地说:“详细盘问藥庄里所有人,由帐房里拨发一些银两给无辜的仆役丫鬟们,命他们随即解散。啸虎堡的目标只有一个,无论如何一定得找到梁发,绝不能让他逃掉。”
“是。我这就加派人手彻底搜查。”将官大声地承应,又调派属下去了。
“二堡主,这算什么?”风琉沉下嘴角询问,回身面对向漠岩。
潜入袁记藥庄之前,大堡主虽已对他表示过,风家的恩怨啸虎堡非管不可,但他没料及二堡主会亲自前来,动用了官方的兵力。他不想啸虎堡牵扯进来,肩负这似海深仇二十载,复仇,早成一条必然走上的路途,只可向前绝无退缩,既是如此,他选择勇往之前,就算结局是命丧敌手,他也要玉石俱焚,拖著梁发同归于尽。
昨夜,因马逵的鲁莽,迫得他提前暴露身分。而袁老爷在见到他摘下蒙面巾的刹那,惊讶得面如土色,以为多年前那抹命丧于己手的寃魂又复活了,前来索命。尽管隐姓埋名,尽管一张面孔蓄长胡须,添上皱纹而苍老许多,他却从未忘怀,那的的确确是梁发。当年劫镖灭门,那一张嘴脸已深刻地雕烙他脑海里,至死不忘。
而昨晚在马逵安然退出后,全体的护卫转而围攻过来,他没反抗,心里早设下计略,就等今日会合十三郎的人马,一举捣毁袁记藥庄。
“这不算什么呀。”向漠岩笑了笑,拍著风琉的肩膀“不过是啸虎堡找仇家来了。我可是经过大哥授权,倾尽全力要助你复仇雪恨。再说,我跟十三郎早商议妥当,他寨子的人负责袁记庄子外头的产业,我则坐镇藥庄,分头行事效率高。你别臭著脸计较这么多可好?再怎么说,我们也是从小玩到大的兄弟,让人帮忙又不会折损你风教头的英雄气概!”
“二堡主,你不能”
“好了!你别说话。你再臭睑,我也生气了。”向漠岩挥了挥手,截断风琉欲出口的言语“你不愿我涉险,我不动便是,我站在一旁观望总行了吧。”
欠下的恩情更重几分,风琉已无能为力。垂下头,怀中人那一双如梦的眸子正直勾勾地瞅向他,他心里一震,硬生生压下汹涌泛滥的情潮,牙一咬狠下心来,把三娘送出去,塞进碧灵枢怀里。
“好好照顾她。”
“风琉,你去哪里?”向漠岩疾声问著,右手已握住他一边臂膀。
这问题亦是三娘心中欲知的,她靠在碧灵枢身上,微喘着气,蠕动双唇却依然无言,目光中有询问,有关切,有解脱不开的情桎。
“我亲手杀了梁发,绝不能让他逃了。”风琉恨恨的咬牙切齿。
“小于!你恁地爱与老夫作对?”
未见人,声先至。周遭吵嚷不休,一个苍老浑厚的声音陡然响起,平稳又清晰地传入众人耳里。只见一色青衫随风扬起,那名老者已立在风琉面前。
“阿爹。”碧灵枢和三娘同声喊著。
这情势已坏到回天乏力了三娘揪著心望着对峙的阿爹和风琉,怕他们一言不合就要打起来。
谁知碧灵枢唯恐天下不乱,手里扶著三娘高声便喊:“阿爹!三丫头快要站不住了!”
闻言,老者登怒,双眉陡竖,以为掌上明珠又让人欺负了。他目光似箭凌厉地射向风琉,指节处“喀喀”地进发出声响。不问原因,他青衫撂起,一招袖里乾坤猛地探入风琉门面,取他一对招子。
“阿爹!我没事,三丫头好好的,我真的没事阿爹!”
三娘惊喊著,努力地站直身子,无奈两腿发软,逞强之下差点又摔倒在地。
斑手过招,旁人万万不可相帮,这是江湖上的规矩,若贸然插手,日后传出江湖,怕要遭武林同道议论耻笑了。因此,向漠岩等人见势,也只有捺住性子观望,不得加入战局。
风琉颊边生痛,上身侧斜,堪堪避开碧老弯成勾状的两指;他以太极的云手缠住老者,右脚疾风劲踢,手上招式由慢变快。
“好家伙!”碧老骂了一句,两袖灌入气体,涨得圆圆鼓鼓,又变招攻来。
再这么下去,风琉一定败的。他功力不及阿爹深厚,在水牢中关了一天一夜,而阿爹的性子又不听人家解释,若这么斗下去的话三娘不敢往下再想,却已心急如焚,胃部纠结一团,疼得冷汗直流。她嘴唇动了动,竟说不出话来。
“阿爹,阿爹!您快来,三妹子晕了!您快来!”
听见碧灵枢狂叫,第一个动作的人就是风琉。他又重蹈覆辙,也不管身后碧老尾随将至的掌力,他奔了过去,急急将三娘抱在怀里,却不知道碧老在他后头硬生生撤回双掌,将凝聚的力道转向,拍上近处的假山,登时,那座石头雕成的假山灰飞烟灭。
“三娘,三娘!”风琉惊惧地喊著,冷汗冒得比她还多。他抖著手碰触三娘惨白的脸庞,心底已然顿悟这女子占有他心裏很重要很重要的地位,那是无可比拟、绝无仅有的角色,对她的情感,已凌驾了所有恩仇。
见她不言不语,一迳紧闭双眼,风琉慌张起来,颤声又喊:“三娘,你别死你别死”
“呆头,死什么死!没死都让你咒死了。”说话的竟是碧老,他阴沉著睑骂道,动作既快又俐落,把女儿从风琉怀中夺了回来。
那两人像孩童争玩具似的,碧老还没抱热,风琉又伸手来夺,一眨眼再度将三娘抢回来。他两眼傲然不服地瞪著老者,臂膀像两条蛇,缠住三娘的娇躯。
一场“争夺”里,三娘模糊地逸出一句呻吟,睁开眼眸,瞧见风琉坚毅的下颚轮廓。他怒气冲冲地瞪著谁?随著他视线而去,她才发觉阿爹也在身旁,一样是寒著脸怒气冲冲。
“阿爹”她喊了一声,眼泪跟著掉下来。“您莫要生气”
“这小子有什么好?你就这样向著他!他欺负你,与我作对,欲杀袁氏父子,坏了你的姻缘,你说他该不该死!”
“老前辈请息怒。”向漠岩上前拱手行礼。
碧老外表已怒发冲冠,语气却不尽然。向漠岩似乎瞧出他的想法,清了清喉咙插话进来“久闻“碧烟渚”的大名,今日得见老前辈一面,当真三生有聿。方才我风兄弟有得罪之处,啸虎堡在此给老前辈赔不是。”说著,他朝老者深深做揖,俊逸非凡的脸笑得诚恳“晚辈有一事要说,这袁记藥庄与风兄弟有血海深仇,此仇非报不可。再者袁家大少并非善类,不值得姑娘托付终身。况且我风兄弟心仪姑娘久矣,就在刚刚,我已代他向碧姑娘求亲,若老前辈不嫌弃,啸虎堡想和碧烟渚结个亲家情谊。”
他要这般顽固又臭脾气的女婿干啥!碧老瞥了风琉一眼,冷哼一声。
这小子从头到脚没一处他看得顺眼,除了一身功夫,还有什么可以说嘴的?他想了想,不太甘心的承认,对风琉的硬骨气,自己竟升起欣赏的情绪。
而这会儿,风琉却失了魂似的,眼睛只管盯著三娘。
“你想娶我女儿是也不是?”枯劲的手掌搭在风琉肩上,他力道下得极猛,掌下的肌肉变得强硬,风琉眉也未皱,生生挺了下来。接著,碧老又字字严厉地逼近“自己的欲求由自己争取,你不敢问老夫的意见吗?”
风琉怀抱著柔软躯体,熟悉而眷念的藥香缕缕穿透脑袋,引著心动也引出心痛。她该健康红润,却为了他屡受煎熬忽地,风琉迎视老者锐利的目光,神情清朗,无所惧畏。
“我要三娘嫁我,她不可以许给别人。”
他的态度真够刚硬的了,剑眉斜入鬓里,两边额角上的青筋如豆跳动,透露出心中翻天覆地的滚烫。顿了顿,他坚定继语“您答应也好,不答应也无妨,我非带她走不可。”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脸色各异。向漠岩升起敬佩神色,碧灵枢则暗自为风琉捏一把冷汗,他盼望阿爹首肯,省得三妹心苦不已;至于碧老却瞧不出想些什么,布著皱纹的老脸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的。
“三丫头,你自己说!”他把问题丢给女儿,要三娘作出抉择。
“阿爹”三娘虚弱地喊著,心中承受的撞击比谁都大。
她锺情的男子说要娶她为妻,她好欢快吗?细细思量,他对她从未有过一句爱语,他吻了她又如何?终归一时情迷。眼睛刺疼刺疼的,她眨了眨,水气蒙了上来,视线跟著变模糊了。不清不楚里,那男性落寞忧郁的面容竟十分清晰。
他为何担忧,为谁拧眉?怕灭门之仇不及雪恨?还是三娘凝睇他的脸,终究不敢问出,就怕那答案会反笑她自作多情。
碧老看看失魂落魄的风琉,又看看失魂落魄的女儿,事实已摆在眼前,女大不中留了。他挥了挥青袖,心里一叹“罢了罢了!一对痴儿。三丫头,你跟著他去吧!”
不等众人反应,他旋身一转,青衫颜色飘摇,青色没入黑暗,不知身所何向。
“阿爹!”三娘喊著,陡然撑起上半身,却引来一阵头晕目眩。
“别逞强!”风琉低喝一句,大掌抚摩著她的脸颊。
她是他的妻了,这一层体认好令人心悸他慢慢品味著,才知心中有怎样的狂喜。
正值此刻,一名官兵气喘吁吁地跑来,大声嚷报“向二爷,前头已找到梁发父子,有人将他们用大麻袋捆绑起来,塞在柴堆里,麻袋上贴了一张纸,不知爷下一步要做何处置?”
向漠岩接过那张纸,上头写著“嫁奁一份”四个大字。
“是阿爹的字迹”
他老人家到底打什么主意?原以为他亟欲与袁记结亲家,如今却亲手擒住这对父子,把她允给了风琉。这一切一切,三娘真的胡涂了。
风琉不去想碧老何以如此而为,那构不成问题。碧老答应,三娘是他的;碧老不答应,三娘还是他的。老天,他已经这般喜欢她了,若有一日她要离开他,若有那么一日风琉皱起眉,身体痉挛了一下,想都不愿去想。
深深地凝视著三娘,下意识的,他缩紧臂膀用力一抱,附在她耳畔低哑地说:“你等我回来。”
然后,他再度将她交给碧灵枢。
长久以来的磨难和等待,今天将要告终。风琉的脸色迅速变换,双目中升腾著杀意。他就要手刃仇人了,他绝不会让梁发死得痛快!了结一切后,往后的日子里只有温暖和情意。她爱著他,不是吗?虽然他下懂,但他会慢慢学习去体验那种情感。
站起身一掉头,风琉准备随那名士兵而去。
在他心里,她排名何位?若真心与她结成连理,她要他时时刻刻惦著她。
忽地,三娘轻扯著碧灵枢的衣角,悄悄对他眨动眼睛。双生子心意相通,单凭一个眼波流转,碧灵枢已然明了。
不等风琉走远,碧灵枢故意扯开嗓子大叫:“三妹子,怎么了?你醒醒!别晕啊!”三娘身体的确极不舒适,但神智尚未昏沉到毫无知觉。配合著碧灵枢的叫喊,三娘卖力地演起戏来,双脚完全不使力,像断了线的皮偶往地上倒。
她演得很具说服力,向漠岩和马逵也紧张了起来。她唇色原就苍白,微微抿著,整张脸简直毫无血色了。
“姑娘!”马逵在她耳边吼叫,急得跳脚“惨了惨了,替人看病的怎么自己却得病?”
风琉没办法往前走了,他煞住步伐,两肩一僵,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牵绊著,心不由己,身亦不由己,车转回身,就这么朝三娘奔回来了。
“得逞了。”碧灵枢悄声咬著耳朵,双目睁睁地瞧着风琉奔来。
“三娘。”听那男子唤著自己,三娘不敢应声,头一偏,感觉他的手将她揽进宽阔又坚硬的胸膛。
时机不妥啊!他实在不该儿女情长,偏偏放不下她了他长声低叹,不知如何是好。而三娘轻嗅著他身上的味道,听他的心一下下地跳动,想着,他心里有她吧!抿了抿嘴,她想哭又好想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