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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堪萨斯市郊
回到美国之后,柯纳在郊区购置了一处幽静的住所,让沙如雪静养。
从搬进来的那一刻起,她便足不出户。
柯纳花了很多时间在陪她,甚至把其中一个房间辟成办公室,公事往来一律靠电传和网路处理,除非必要绝不出门。
和安家的运输契约,他细思之后主动放弃。少了这笔生意还不至于对公司造成太大影响,却可以还他们平静的生活。
安君崇曾经语带玄机的透露,她二舅最后还是被火烧死了,可是他们两人都没有什么反应。从一些侧面资料,他隐约得知,杨家在东南亚地区贩毒、走私、替黑道洗钱,许多肮脏事都有他们的一份,当初坚持她们两姊妹之一出嫁,成立那个基金会,八成也有见不得光的必要理由。
可是这家人的一切已经离他们两人太远,将来这些人想继续干什么勾当,会不会有任何报应,都与他们无关了。
不是每个屠龙故事里,恶龙都会死亡;有时候,英勇的武士必须接受天下也有打不死的恶龙,并且学会如何接受事实,继续把日子过下去。
此后,他和雪过著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连妮莉兄妹也只知道他搬了家,没有他新家的住址。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如雪的事,包括他母亲。
在她的精神未复原之前,他不要任何人来打搅他们。
喔,别误会,如雪并未失去神智或发疯之类的,她仍然是那个正正常常的沙如雪。她只是不再说话了。
她生命中的前半段都在思索著,如何在阴暗的世界里明哲保身,后半段则在思索如何脱离那个地方,无论她愿意与否,杨家都成了她生命里唯一的重心。
然后,有一天,那些人不见了,她再不必受制于人,再不必谨言慎行、压抑自己,世界翻天覆地的改变。
然而,她的重心也不见了。
她是如此的茫然,没有安全感,以致于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沉默成了面对新生活最好的策略。
柯纳也不逼她,更不再探问当年丧生火场的人是谁,眼前的这个她又是谁。
其实,她的身分,他们两人都心里有数,彼此心知肚明即可。
抵美的前半年,沙如雪怔忡出神的时间很多,有时候不知道想到什么事情,下意识地咬牙切齿,他总是会及时介入,把她引导到其他目标上。有时是一个人暗暗垂泪,被他听见了,夜里便清醒地抱著她,如同抱著一个小婴儿一般,摇著晃著,直到她倦极睡去为止。
随著时间流逝,她忿恨与哭泣的次数逐渐减少,只偶尔会出神一下子,又回到他身边来。
他有一种感觉,仿佛经过多年的压抑之后,真正的她渐渐回来了。他也开始去认识一个全新的沙如雪。
她的情绪起伏波动不大,会对他微笑,会对他薄恼,会瞪他,会不理人,可是一切都是淡淡的,不久之后就恢复平静。
她其实有点闷騒,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偏偏喜爱看热热闹闹的竞赛节目。
她的个性非常不乾脆,简直可以套上“别扭”两字,他却觉得她撒赖的样子好可爱。
她是一个沉钦爱静的人,以前那副腼腆羞怯的模样,或多或少有几分真实反映。
最后,她极度缺乏母性情操,尽管曾经教养杨真莲多年!
有一回,他怕自己外出时,她一个人在家会闷,便突发奇想“我们来养一只小猫或小狈好不好?”
他永远忘不了她脸上那种恐怖的表情,仿佛他提议的是杀人放火焚尸的事似的,喔不,即使杀人放火焚尸的事也不会让她受到如此大的惊吓。
她用力摇头,一脸“你敢抓那种毛茸茸的东西回来,你就死定了”的意味。
这是不是代表雪也不喜欢小孩?那可糟了,他很喜爱孩子呢!尤其是她替他生的小孩更好。
看来等她精神恢复健旺之后,得想法子拐她替他生一个了。
平时他们住在家中,中文的资讯不多,柯纳怕她思乡虽然可能性很低偶尔遇到东方留学生来公司打工时,会请他们帮忙到唐人街买些中文的流行乐cd,回家送给她。
她很少主动放片子,但是如果他放了,她也不拒绝。偶尔播到她喜欢的歌手或歌曲,她会停下来,神色柔和地聆赏。
某个周末午后,他赋闲在家,两个人相互依偎,坐在视听室的地板上,整个房间都铺满了长毛地毯,盘腿坐上去很舒服。
最近几天,她彷佛在考虑些什么事,常若有所思地打量他,问她又不肯说。
像现在,背景放著一位华人女歌手的cd,柯纳把她夹在胸前腿间,两手摊开报纸,全神贯注地读著,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纸张边缘,发呆出神。
女声轻柔优雅的嗓音回荡著
有一种想见不敢见的伤痛,
有一种爱还埋藏在我心中,
我只能把你放在我的心中。
这一种想见不能见的伤痛,
让我对你的思念越来越浓,
我却只能把你,把你放在我心中。
他没有去注意怀中的人在做什么,直到一颗颗泪珠滴落报纸,他才恍然察觉,不知何时她竟然哭了起来。
“雪,宝贝,怎么了?”他惊慌失措地拥紧她。“身体不舒服吗?”
她埋进他怀里,摇摇头。他想抬起她的脸问个仔细,她却固执地不肯如他意。
“心情不好?想到讨厌的事了?肚子饿?头痛?”
每间一样,她都摇头一次,柯纳被她哭得六神无主。
“唉!你心里不痛快要跟我说,别让我担心。”他只能吻著她的发心。
沙如雪脸压在他胸坎里,突然低低地说了句话。
咦?他没听错,她真的说话了?
他将她的下巴抬起来,紧紧望进她的眼底。
“雪,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次。”
“我说,”她微弱,但是清晰地应观众要求。“成天待在家里好闷,带我出去走走。”
“yes!”他狂喜地欢呼一声,把她抱起来转圈圈,只差没将她吻得昏过去。
“柯纳!柯纳我快吐了,放我下来。”
“不放不放,永远不放!”
经过整整一年的沉淀,他的雪,终于回来了。
“我不要。”
“都已经来了。”
“我没有说要来这里。”
“都来到门前了嘛!”
“谁教你事前不跟我说。”
“不管,我要敲门了。”
“柯纳·葛瑞,你敢”
叩叩。
“敲了。”
“你你放开我,快放开我。”
“嗨,妈。”柯纳笑吟吟的,一手扯住躲到身后的小女人,免得被她临阵脱逃,一面愉悦地向来应门的母亲打招呼。“儿子!”葛瑞大大眼睛都笑眯了,迎面给宝贝儿子一个大大的颊吻。“你在电话里说,今年要回来过感恩节,我还半信半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