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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想总是比现实更美好。
婉儿的“复国大业”在踏上英国之后,受到严苛的挑战。
夫妻俩的计画原本很简单。度蜜月比较要紧,罗氏庄园可以等玩够了再回去。
他们先在伦敦做短暂停留,在他的公寓里安放好行李,两人便飞往德国去啃著名的猪脚和黑啤酒。
悲惨的事情在第三天发生了。
从一早起,婉儿便严重的反胃想吐,甚至连坐都坐不直。毕洛阴郁的雷公脸让饭店不敢怠慢,飞快请来医生,诊断结果
他的娇妻怀孕了,九周。
对于一双结婚数天的夫妻,老婆怀孕九周,该不该说恭喜呢?医生和随行人员非常为难。
仔细观察新郎官的脸色,确定他回过神来后,露出的是飘飘然的喜色,众人才跟著放下心来,向夫妻俩道贺。
算算时间,八成是圣诞夜在停车场里落的种。
婉儿也很开心,但她的开心只维持一个晚上。
从翌晨起,她害喜的症状越演越烈。她走也吐,坐也吐,站也吐,只有躺著睡觉时不吐。
她头晕目眩,四肢无力,皮肤蜡黄得像炒蛋,全身委靡得像棉花。
人家度蜜月的新娘都打扮得千娇百媚,陪著老公走遍各大风景区,只有她把饭店床榻当成名胜古迹来留影。
婉儿本来就好动,老半天静不下来。现在要她乖乖躺著,那真是比杀了她还痛苦。望着看了七天的天花板,她终于拉起被角,委屈地哭了。
“宝贝,怎么了?哪裹不舒服?”毕洛连忙将她抱进怀里,心疼地轻哄。
“我浑身都不舒服!”丈夫越温柔,婉儿便哭得越伤心。“怀孕好痛苦,我生完这个小孩就不要再生了,呜”
“好好好,我们生一个就好,生一个就好。”毕洛轻吻她。即使她要全世界,他都会允她!
“我现在看起来一定像夜叉,披头散发的,脾气又坏,脸色又憔悴,呜”她抽抽噎噎地哭诉。
“谁说的,你看起来漂亮极了!即使是夜叉,也是全世界最美的夜叉。”他柔声哄著,甜言蜜语自然而然从口中流出。
若说这男人半年之前还刚正不阿,好听话只肯说半句,大概不会有多少人愿意相信。
“还有,我全身好难闻,都是呕吐的味道!”
“乱讲,你闻起来香喷喷的,那些都是你的心理作用。”他把脸埋进妻子的颈窝,吸嗅她熟悉的茉莉香。
医生已事先警告过他,孕妇受到荷尔蒙影响,情绪会阴晴不定,为夫的要多体谅一点。其实这根本不必医生交代,他以前连重话都舍不得说上一句,更何况她此刻正为他们的孩子受这许多苦!
“洛,我不要再躺在饭店里了,我要回家!”婉儿揪住丈夫的衣襟,泪涟涟地哀求。
毕洛为难地看着爱妻。她的“回家”是指回台湾吗?先不谈他们原先的计画,以她现在的状况,也不适合长途飞行啊。
婉儿接下来的话替他解除困境。“我们回你家去,要生小孩也该在自己家里生,我可不要接下来九个月都躺在这张床上!”
毕洛松了口气。
也好,罗氏庄园位于青山绿水之间,景色宜人,平心而论,确实是挺适合待产的。只是,一回到家中,该担的责任也随之而来。现在家中的情况还未明朗,而她的身体状况又不好,他怕到时候顾不周全,会让她受了委屈。
想了想,他把自己的顾虑告诉婉儿这也是以前的他绝对不会做的事。遇到难题,他会自己设法解决,再不然就搁放下来,等有了变化再去重估。他绝不会想到找“家人”这个角色来商量。
“那些人还能吃了我不成?”婉儿白他一眼。回去找人欺负或被人欺负,都好过躺在这里,望着天花板乾瞪眼!
看见她的表情,毕洛微笑起来。他的妻子是个斗士,不是一株温室中的花朵。
“好,咱们回家去。”
于是,又将养了两天,确定婉儿的体力稍微恢复,能够负荷行程后,夫妻俩飞回英国去。
英国东南部的地形以地势略微起伏的平原为主,罗氏庄园便位于此处,距离伦敦市区约一个半小时的车程。
庄园的风景美得如明信片一般,四周是一望无际的田野绿地,后方有几座起伏的山丘,林木蓊郁清脆。越过一座山头,就是一片澄蓝的宁静湖,偶尔几只白鹭或候鸟停下来歇脚,树林间落叶满地,小松鼠从树洞里探出头来,迎接早春的气息。
庄园四周以围墙和外面做区隔,中庭占地极广,怕不有两个棒球场之广,是那种很典型“车子进了大门还要再开十分钟”的庄园式建筑。
正面中庭以花圃和咏庭园造景为主。健身房、运动场和游泳池建在大宅后。宅侧有条小径,直通那座有著小湖的山丘。
春季里,白浓的云在树梢头翩飞,替大地染画著一系列云影。
罗氏主宅亦是很典型的咏建筑,楼高两层,呈u字形座架在老祖宗的土地上,以前罗老爷夫妇和老主母居住在正中央那一横排,两个儿孙各占左右一翼。后来人口渐渐凋零,目前中央楝只剩老主母居住,长子的遗孀和孙子居住在右翼,她的新夫婿也一起住进来。左翼从八年前毕洛离去后,便一直空置著。
占地数英亩的庄园,只住著一家三代四口人,和几位仆佣,看起来是冷清了一些。
“老夫人,二少爷回来了。”二楼图书室里,管家略微紧张地通报。
一名老妇人凭窗而立。
她真的很老了,起码八十岁以上,神色虽是略见疲态的,眉宇间却写满固执和不屈。她的背脊仍然挺直,不必用手杖扶立。
“嗯。”老夫人的表情很冷淡。“弗瑞说他是带著新婚妻子一起回来的?”
哎瑞是罗氏的专属律师,已为他们服务二十馀年。这次和毕洛的律师团接上线,便是弗瑞出的面。
“是,少夫人是一个台湾人,两人刚结婚不久。”
“台湾人?”老夫人轻哼。种族间的分野仍然以它隐性的方式,存在于上流社会之中,无论是东西方国家皆然。
“他们的车子刚弯入车道。”管家又说。
老夫人点点头,望着窗外。
当初迫那孩子离去,他心中绝对不会没有怨。今番找他回来,是对是错呢?
但罗氏人口凋零却是不争的事实,即使他本身就血统不正,好歹也还有罗氏的血。总不能让瑟玲最后与那外人生更多孩子,侵占了罗氏。无论如何,也得找他回来,辅佐到第三代的正统小杰森能接手为止。
目前的重点只在于,如何养虎而不为患。
当初她出面请律师联系他之时,是这么跟律师说的:“你就转告他,等我死后,愿意将名下股份平均分给他和小杰森,但是他必须签署同意书,在我有生之年,或小杰森成年之前,他的股份数不能超过我们,否则,他一出生便继承的股份,将无条件转让到小杰森的名下。”
乍看之下,他似乎没占什么便宜,但老夫人有把握他会答应。
不为其他,就赌他心中那份不完满。当初他被迫离去,满腔抱负未能伸展,如今算是给他机会一伸抱负。她了解这孩子,他一定很想弄清楚自己是否能超越父兄,又能做到何种程度。此外,他虽然没占到便宜,却也没吃亏,公司的总裁之位还是回到他手上。
果然,他答应了!
较让老夫人意外的是,事前律师曾说,这八年来并没有听见他太多消息。
照理说,他的能力并不逊于乔瑟夫,凭他的硬气,应该会闯出轰轰烈烈的大事,让罗氏一行人后悔莫及,没想到他倒是很韬光养晦。
或者他另有其他盘算,是他们所不知道的?老夫人沉思。
罗氏庄园的午后,青光无限好,只是,它还能一直好下去吗?
大部头黑厢车停在正门口,老夫人深吸一口气,离开窗前。
“瑟玲他们呢?”她走出图书室,顺便问起媳妇一家人。
“已经在正厅等著。”
老夫人颔首,不再说什么。显然罗氏一族对这二少爷的重新登场,心中都充满疑虑。
所有人都在客厅集合,包括仆佣。每个人眼睛紧盯著门廊,心提在喉咙间,等待新主人进门。
重门无声无息地开启,门房先将行李提进来,再侧身把大门拉得更开,阳光洒在地毯上。
万众瞩目中,罗家二少爷再度踏入这道门槛。
每个人的眼都看向他,他却谁也没看。
他正在看怀中的女人。
众人自然而然随著他的视线下移几寸。
二少爷怀中枕著一个双眸紧闭的女人,她极美,脸色却极苍白。娇怯的小脸只有巴掌般大,看起来弱不禁风。
“杰森少爷,您终于回来了。”老管家抑住心头的激动,跨上前一步欢迎。
“杰森少爷?”毕洛听见他怀中响起的嘀咕声。
“我未改名前叫杰森洛罗夫特,洛是我的中间名。”他低声自我介绍。
“杰森罗夫特先生,初次见面,很高兴认识你。记得提醒我,下次介绍我丈夫给你认识。”婉儿对他笑得很甜,没关系,这笔帐咱们回房里慢慢算!随即又皱起眉,硬压回反胃感。
毕洛暗暗苦笑。看来老婆这关是最难过的。
“我回来了。”他直视著祖母。
“嗯。”老夫人不置可否。他们向来不亲,此时自然也省去那些大拥抱的感人场面。
其实老人家脸上未曾表露,心里却是大为惊愕。她的孙媳妇竟是如此孱弱的女人,怯生生的,像是风一吹就要飞了。除了长相美,她看不出任何特色,这就是杰森喜欢的妻子吗?
“奶奶,失礼了,我晕车得很厉害,无法下来行礼。”孙子怀中的女人苦著一张脸,可怜兮兮地轻语。
这回老夫人只是点点头,连“嗯”都不“嗯。”她虽然和二孙子不亲,却一向能做到公平。这也是他会回应她的召唤、祖孙俩能相安无事的原因。可是,他怀中的女人啊!即使她无心刁难,也是很难打心底接受的啊。这样一朵娇弱又需要人扶持的小花,能在罗家的土地上生存吗?
“杰森”他的嫂嫂踏上前一步,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这个小叔,她只在婚前见过一、两次,嫁进罗家之后,这还是初次以嫂嫂的身分和他见礼。
“叫我洛吧!我已习惯这个名字。”毕洛淡而有礼地微笑。“瑟玲,好久不见。”
“是。”
她的脸上有种愁恼的神色,让婉儿联想到小路的妈妈。曾阿姨也是一天到晚愁眉苦脸的,然而却是强说愁的成分居多,不像他嫂嫂的真实。
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躲在他妈妈裙后,眼中有著茫然和不知所措。婉儿对他温柔一笑,但笑容马上消失。
老天!胃啊胃,你连我动个嘴角肌肉都不放过我吗?婉儿轻吟一声,虚弱地埋回丈夫怀里。
毕洛安慰地捏捏她腰眼。让他多注意两眼的人,是站在嫂嫂身旁的新夫婿盖伦。
消息来源指出,这人已跟著大哥六年多,恰是在他离去的次年。大哥死去不久,嫂嫂随即下嫁,而盖伦也顺势搬进罗氏庄园,替这些老的、小的打理各种杂事。
“你好,我是盖伦,很荣幸见到闻名已久的罗氏二少爷。”盖伦的自我介绍很低调。
婉儿感觉胃舒服些,又回过头来偷看。
以外形来说,盖伦与她老公有些相似。他们都是高瘦斯文型的男人,也同样是深色的发及眼。不同的是,毕洛的气质内敛而沉稳,有一种不怒而威的魄力,盖伦却非常非常阴柔。他看起来就只适合当个辅佐型的人,而不适合坐上台面主事。她很怀疑罗氏事业在他的主导下,能创出多大的成就。
看过了盖伦,她终于能了解老夫人必须把孙子找回来的迫切。
“既然大家都见过了,各自回房去吧!今天晚上该吃顿团圆饭庆祝一下。”老夫人淡淡指示完,率先走出客厅。
离去前,她忍不住回头望了孙子和孙媳妇一眼。
孙媳妇很快对她笑一下,又娇柔乞怜地躲回丈夫怀中,老夫人暗暗叹息。这东方女人,上不了台盘啊!
这一刻,她对孙子的眼光充满了失望。
当天晚上,婉儿并未下楼参加家宴。
以她现在看到任何东西都想吐的情况,很可能到最后也弄得每个人都反胃了,于是善良的她决定送给大家一个见面礼不必陪她吃饭!
毕洛整装下楼时,她便由一位女仆伺候,躺在床上,喝一点薄粥。
她可以从女仆的眼神中感觉出来,佣仆对这“娇弱不胜”的新女主人并没有认同感。只除了家里还有大人在,他们不敢太怠慢。
岂只奴仆而已,婉儿从老夫人和其他人眼神中,也看出一模一样的不赞同。
呵呵呵,没关系!姑娘我还在修身养息,趁现在你们能欺负就多欺负一点,以后可没有这种好日子了!
喝了点稀粥,她遣走女仆,继续从事她新培养出来的嗜好昏睡。
她时睡时醒,神思迷离著,直到一只温暖的大掌印上她的前额,唤醒了她。
“几点了?”婉儿睁开美眸,困顿地打个呵欠。
房间内光线暗沉,毕洛只扭开一侧床头灯。
“十点半。”他坐在床沿,亲吻妻子的玉颊。“对不起,吵醒你了。”
“醒来也没关系啊,现在给我再长的时间,我都能睡。所以待会儿你不必怕我睡不著。”婉儿露出调皮的笑。“你闻起来好香,有白兰地的味道。”
“你闻起来更香,有老婆的味道。”毕洛低笑,埋进她颈窝里嗅闻。
夫妻俩腻在彼此怀里,交换几句嘀嘀哝哝的体已话,沉醉在小两口的时光里。
“你今天没下楼是对的。家族里几位大老消息真地快,今晚全挤上门吃这场团圆饭。你的身子还未硬朗起来,幸好不必去应付那些老油虫。”毕洛干脆褪去外衣,钻进她身旁的空位,将她搂进怀里。
“我才懒得理那些闲杂人呢!只比较同情我老公。”婉儿舒舒服服地枕在老公怀中,暗笑道,他也学会她的习惯,开始用“代名词”称呼讨厌的人了。
“你老公怎么了?”她该不会要跟他翻名字的帐吧?毕洛小心翼翼地问。
“可怜了我老公,新婚第一个月就进入禁欲期。”婉儿很宽宏大量,不追究一些闲杂事。
毕洛宽了心,俯在她耳畔低笑。
“放心,我若真的忍不下去”他故意一顿。“还有双手万能。”
“如果你的双手不够用,我这双也借你。”要比暖味,婉儿向来不输任何人。
“别再说了,你这个邪恶的魔女!”他呻吟一声,瘫软下来。
“今晚的鸿门宴吃下来,结果如何?”她很好奇。
“我答应他们,等你身体好一些,就回公司看看。”
“不用等了,我这又不是生病,两三天就会好,最坏的情况顶多拖到孩子生下来。你还是去忙你的正事吧!”婉儿很体贴的说。
毕洛吻她脸颊一下。“多陪你几天,我比较安心。”
“也好。”婉儿知道,他也感受到宅院内隐性的不欢迎。其实有他在,其他人的礼貌也只是维持在表面而已,不见得能改善多少,他又不可能二十四小时陪在她身畔。
但,这是老公的心意,所以她并不阻止。
“答应我,如果你受了委屈,或发生任何不愉快的事,一定要告诉我。”毕洛执起妻子的手,严肃的说。
婉儿皱皱鼻子,咬他的手一下。“现在不只外头那些人瞧低我,连你都把我看扁了。”
“话不是这么说,你的状况不比往常。任何时候你想玩什么都可以,但你有孕在身,精神和体力都不比往常,我容不得你身旁出一丝差错。”
她眼眶一红,忽然哭了起来。
“还说你会爱我比爱宝宝多,你看,你现在就比较关心宝宝,不关心我。”
毕洛被她哭得手忙脚乱。
“我没有!我是担心你受委屈,可不是为了肚子里那个小表,你不能冤枉我。”他抱紧妻子轻哄。
“真的吗?”婉儿吸吸鼻子。奇怪,为什么她现在变得这么爱哭?
“真的!”毕洛连忙保证。
“好啦,原谅你一次。”她收乾了泪,腻回丈夫怀里。
“答应我你遇到任何状况都会跟我说。”他也寻求她的承诺。
“我答应,如果有人太过分,让我没有饭吃,没有衣穿,心情不快活,我一定跟你打小报告。”婉儿甜笑着点头。
她的承诺让毕洛不甚满意,不过还是接受了。
夫妻俩开始了他们在罗氏庄园的生活。
第一个月起,毕洛就陷入前所未有的忙碌。
老公在公司忙什么,她从不过问,除非夫妻俩睡前,毕洛拿出来和她闲聊。
这是他们俩的默契,男主外,女主内,随时给对方最大限度的支持,但不互相干涉。
在老公动员戡乱期间,她便尽情放任自己,当一只逆来顺受的米虫。
她已经联络过台湾家人,将有孕的消息传回去。她老妈以过来人的身分告诉她,当年怀她时,也是被孕吐折腾得死去活来,幸好三个月过半,症状便开始减轻,到怀孕第四个月起,又是龙腾虎跃大复活了。最后反而是她老爸适应不良,明明老婆前一刻还病恹恹的,下一刻已经吵著要去高空弹跳,半条老命差点被吓掉!
不过,高空弹跳这倒是一项挺有趣的运动,呵呵呵,等她身体好一点,一定要叫洛陪她去玩玩!
婉儿微笑,丢一颗黑橄榄进嘴里。
“夫人,您要的果汁来了。”女仆应承她的需求,神色却冷淡得紧。
“谢谢。”婉儿瘫在阳光下,浑身晒得暖洋洋。
女仆将托盘放下,心中真有些轻视。
这个少夫人,除了每天坐在日光室里晒太阳,实在看不出还有什么用处。
家中的事仍然由老夫人定夺,她一点说话的地位都没有。若说她仗著二少爷宠爱,将来有可能恃宠而骄嘛,他们也不觉得二少爷有多爱她。
每天晚餐,都只是二少爷下楼用餐,偶尔见他们一起出席,少夫人顶多用餐到一半,便不适地退席了。而二少爷呢?既不会追上去,也没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继续吃他的饭,只在席间,意思意思地询问一下少夫人当日的饮食状况。
已经有许多人在私下猜测,二少爷会不会是奉子成婚,才不得不娶这个台湾女人?否则两人怎都看不出来有任何亲爱之感?
基于主仆伦理,大家虽然不至于对这少夫人恶脸相向,只是平时冷淡的言行,有事召唤时故意慢半拍等等,少夫人自己应该知道她的不受重视。
另外让人更怀疑小夫妻感情的还有一点如果二少爷有心疼老婆,即使没亲眼见到他们的怠慢,少夫人少不得也会在枕畔间抱怨吧?可是他们也没见谁被二少爷叫去骂过,想来连他自已都不太关心,既然如此,他们也就比照主子的风向球来办理了。
婉儿啜一口葡萄柚汁,翻涩的胃舒服许多。
“南西?”她叫住迳自走开的女仆。
“少夫人还有什么吩咐?”南西也不走回她身旁,就站在日光室门口问。
“请帮我拿几片苏打饼乾来好吗?我有点饿。”婉儿按著胄,歉然对她微笑。
“我很乐意,不过麻烦您下回把想要的东西一次说完好吗?这样我就不用走两趟了。”南西顿了一顿,八成也发觉自己的语气稍嫌不敬,连忙再加上一句“这样您也能得到更完整的服侍。”
看不出来你这么“有心!”婉儿若有似无地牵动嘴角。
“对不起,下次我会注意的。”她不以为忤,闭上眼,怡然做她的日光浴。
不急,来日方长,先将自己养好再说。
婉儿愉快地张开眼睛,迎向晨光。
头昏目眩,不见了!强烈的反胃感,不见了!四肢发软,不见了!
活力四射,呀比!
怀孕进入第四个月,她肚子里的小家伙终于决定尽一个为人子应尽的责任孝顺长上,不再折磨他(她)可怜的母亲。
她哼著小曲儿,踏在地毯上,踩著轻快的舞步进浴室内梳洗。
再世为人的感觉真好。
“今天要下楼吃早餐吗?”她从浴室出来时,毕洛从背后拥住她。他已发觉近来妻子的状况日渐改善。
“好啊!你先下去,我要梳妆打扮一下。”婉儿踮著脚,啄丈夫的下巴一记。
邋遢了一个多月,她终于可以化点小妆,穿件清爽的春衫,迎接英伦清晨!
毕洛轻笑,点了点头先出房去。
婉儿也不急,细细从衣柜里挑选。打扮是为了让自己快乐,不为别人。
半个小时后,她离开房间,翩然下楼,走入餐厅。
众人看见孱弱不堪的她竟然会出来用早餐,都吃了一惊。
“大家早。”婉儿像往常一样,轻声细语地打招呼。大家不自在地回她一个笑,飘几句零落的“早安。”她今早的气色不错,眉目间似乎多了点什么。
毕洛坐在餐桌一端,另一首主位由老夫人盘坐,婉儿欠了欠身,坐进老公左边的位子。
“老公,我要吃培根。”她甜甜撒娇。
毕洛还来不及反应,长桌那一端已经有声音。
“公开场合,称谓还是正式一些,比较妥当。”老夫人瞄了四周的下人一眼,拧眉向她示意。
“不能叫老公啊?对不起哦,洛。”那也不能叫“老虔婆”罗?婉儿心里犯嘀咕。
她嘴巴上很委屈,眼底的调皮却瞒不过丈夫的眼神。毕洛明白,那些得罪过她的人,麻烦大了。
“南西,给少夫人夹培根。”他把笑容掩饰在咖啡杯下,若无其事地继续看报纸。
发现他对于妻子的出现没什么太大的反应,旁边几颗惴惴的心也放松下来。
南西替她摆好餐具,放上几片培根。一堆主子在场,她当然不会笨到怠慢婉儿,只是脸上也没什么亲切的表情就是了。
“我还想喝茶。”婉儿细声细气地说。
“不行!”不等佣人上前服侍,毕洛马上喝止。怀孕的人还敢喝含咖啡因的饮料?
对喔!婉儿想起自己微妙的状况。好讨厌,以前住在吴氏公寓里,一天到晚被繁红阿姨拿上好的红茶喂,已喂出瘾头来了。
“一杯就好?”她可怜兮兮地求老公。
“不行!”毕洛神色很严峻。这种事也能商量?他白妻子一眼。
其他旁观者看毕洛给她钉子碰,在心里暗笑。
“好吧,那改喝果汁好了。”婉儿心不甘情不愿地让步。
一杯果汁很快送到她眼前。
婉儿啜了一口,突然拿起餐巾全吐出来。
“怎么了?”毕洛赶紧抽起自己的餐巾替她捂住嘴唇,她还会害喜吗?
“这杯果汁是超市买的吧?味道好怪!我只喝现打的新鲜果汁。”婉儿努力咽下反胃的感觉。天哪,她讨厌包装饮料的味道。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南西收到男主人凌厉的视线,慌慌张张地跑进厨房去,请里头的人再榨一杯果汁出来。
“谢谢。”婉儿又细声细气道谢。“能给我一个蛋吗?不要太老。”
另一个女佣觉得她很烦。要吃什么也不一口气说完,就要这样害人家分批做事!
家中人口众多,口味不一。有人喜欢吃全熟的蛋,有人喜欢吃半熟,因此早餐桌上向来准备两种鸡蛋。女佣替这怯弱的女主人从桌中央夹起一颗蛋,放进餐碟,递到她面前,也没去注意是从嫩蛋或老蛋的盘子上夹的。
婉儿拿起叉子,戳著硬邦邦的蛋黄,喃喃轻说:“老公,你家厨子做的口味,我吃不太习惯呢!”
众人稍微侧目了一下。以一个逆来顺受了大半个月的小老鼠来说,她今早的要求可不是普通的多。
每个人都暗自观察毕洛,看他会怎么回应。虽然这只是一件小事,却可以让他们明白这女人在他心中的地位。他会如何安抚她呢?
“你先将就著吃吧。”毕洛脸色还满和缓的,却没见他打算对妻子的抱怨做任何回应。
“噢。”婉儿吸吸鼻子,委屈自己先吞这颗蛋。她再不吃点东西,宝宝又要作怪了。
大夥都放了心。这个东方女人对他们没有威胁性,连她自己的丈夫都没把她放在眼底!
毕洛继续看报。婉儿继续吃蛋。世界继续和平。
只有夫妻俩知道,她不是在抱怨,而是在“知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