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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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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君请对方家的司机在黎祖驯的唱片行外放她下来,看到黎祖驯还在店里,她松了好大口气。

    正在跟同事讲话的黎祖驯,眼角瞄到那个小人儿,马上结束谈话,走出来。

    “还以为你下班走了。”小君笑盈盈地。

    他耸肩道;“反正没事,留下来跟同事聊天。”明明就是期待她来,但嘴硬,不想承认。他看小君往裙子口袋掏,掏出个被卫生纸包住的东西,献宝似地递给他。

    “给你,啊、化掉了”天气热,巧克力跟卫生纸糊在一起了。“怎么这样?我特地拿来的,是北海道的巧克力说,一颗五百欸。”检查口袋,也被融化的巧克力沾到了。“惨了,唉呀,应该找袋子装的,我真笨。”

    黎祖驯拿过卫生纸包着的巧克力,它糊烂,被卫生纸纠缠。他叹息道:“这要怎么吃?”

    “都融化了,不要吃了。”

    小君找出卫生纸,急着处理口袋内里。“讨厌,粘粘的。你有没有”仰头,楞住,看见黎祖驯正嚼着东西,再看他的手,巧克力不见了。“巧克力呢?”

    黎祖驯指指嘴。

    小君惊呼:“你吃了?不是粘到很多卫生纸吗?”

    “呸”他呸掉卫生纸,抹抹嘴。“不难吃。”因为她那么兴致高昂,不想让她失望,很配合的吃了。

    小君傻眼,回过神,笑开怀。

    看见这笑容,他就是吞毒葯,也心甘情愿了。

    “刚刚我去参加聚会,我吃了觉得很好吃,就想着一定要让你也吃吃看,如果不是融化了,一定会更好吃。”

    黎祖驯听着,看着,她急欲分享的表情,还有兴冲冲的口气,注意到她的手沾了化掉的巧克力,裙子口袋也弄脏,她不以为意。他暗了眸色,感觉到,心,也正热烈地融化。

    见面的次数越多,喜欢她的程度越多。她吃到好吃的,不怕麻烦,急着偷来分享,他感动,忽然间,也想和她分享,分享对他来说最重要的。

    “我等一下有事。”

    “喔。”

    “要跟我去吗?”

    “去哪?”

    “会不会做点心?”

    “会布丁、蛋糕、果冻、还有”都是认识他以后学的。

    “那就够了,等一下回我家,我们来做点心,越多越好。”

    “为什么?”

    “想带你去看我的小孩。”

    “啊?”她吓退好几步。“有小孩?你有小孩?有几个?”

    瞧她吓的,他开玩笑地说;“好几个。”

    太震撼了,小君呆住。

    “走吧”他牵住她的手,就往超市走。“先去买材料。”

    小君一路低头,心惊胆战。为什么有小孩?难道“你结婚了?”

    黎祖驯瞄她一眼,心里偷笑着。“是啊,看不出来吧?”跟之前一样,又想捉弄她。

    两人又走一会,小君忽然默默地抽回手,不让他牵了。她停下脚步,低着头,说:“我想回去了。”说着眼泪就掉下来。他已婚,这重重打击她,就算再喜欢,也难承受这种事。怎么可以这样?这算什么?他吻过她,已婚的人怎么可以?

    当那暖暖的小手从他掌心溜走,手心一阵空虚,他站住,转身看她,他错愕,不过随便一个玩笑,没想到小君泪涟涟,她双手紧握,不看他,低着头,很认真地忍着眼泪,面色铁青。

    “生气了?”他笑,还没意识到事态严重。

    这个夏末午后,江小君第一次对他说重话,沐浴在金色夕光中,她绝望又坚决地说:“我们以后不要见面了。”

    她还说:“我不会再来找你了。”

    他愕然,在夏末时分,感受到严冬的寒冷。忽然人潮拥挤的街,变得极空旷,很荒芜,眼前的江小君仿佛很遥远,就快消失了。

    小君低头啜泣着,这不对,太过分,把她当什么了?她好骗吗?以为她可以接受这种事吗?已婚、还有小孩?他怎么还能若无其事地跟她出游、牵她的手?她气得颤抖,她是超级认真地在付出感情,他呢?爱情骗子,可恶!

    子着江小君,黎祖驯凛着脸,僵着背脊。真可怕,第一次,他领教到什么叫可怕。

    他本来还想继续开玩笑,吓唬她。像之前那样,吓到她眼眶红,脸发白,就觉得有趣。他就是爱开玩笑,游戏人间;就是不太正经,喜欢闹闹她。可现在,这无心的玩笑激怒她,他有一下脑袋空白,不知该怎么为这玩笑收场。

    看见小君愤怒了,听见她说“我们以后不要见面”他心惊胆战,心慌意乱,警觉到玩笑开大了,更惊讶地发现自己很慌,怕了这个小女生。

    他正色道;“我开玩笑的。”

    她震住,猛一抬头。原本铁青的小脸,顿时又胀红了,大眼睛气红了,她骂:“不好笑、这一点都不好笑。”过分!太过分了!她多难受?怎么能跟她开这种玩笑?

    “对不起。”他说。英雄气短,出娘胎至今,没这么低声下气过。

    “对不起就行了?干么开这种玩笑?”小君哭了,跺脚。“你真幼稚!”

    骂他幼稚!岂有此理,黎祖驯掉头就走,大步向前,头也不回,管她去死!

    他是想这样做啦,但怎么回事?他竟还乖乖站着挨骂?他哭笑不得,大她七岁,被骂幼稚。唉,更荒谬的是,见鬼了,还硬着头皮,软着脾性给她骂。

    还很没骨气地说:“好了,不要生气,别哭”

    “那你有小呵真的吗?”

    “我说的是育幼院的小朋友。”

    她松口气,眼泪掉更凶,不停动手抹泪。“好过分我吓死了,我以为我以为真的”

    黎祖驯真后悔,马上抱住她,搂在怀里安抚。“我以后不乱开玩笑了,真的!”心服口服,受制于她。他终于明白,懂得迁就跟让步,懂什么叫怕,是因为真的爱上,以前的不算数,以前的女朋友都没真正将他驯服。

    一次小小争执,黎祖驯惊觉到,这小女生对他多认真,同时意识到,自己真切地在沦陷着,这是全新体验,他经历了无助软弱的感觉,发现自己也有弱点。

    如果小君生气,掉头就走,不再理他,他会怅然若失,后悔害怕。

    这一想,就让他很轻易地道歉认错。他是心甘情愿,没有勉强。虽然有小小一丁点懊悔,觉得自己逊掉,让这个小女生掌控住了。

    可是吵完架,往超市去,当她又愿意让他牵手,那幸福感,没话可形容,心可以这么满,人可以这么快乐。

    他们并肩走,手牵手,他不开玩笑了,告诉她关于育幼院的经历,以及那间育幼院对他的意义。

    超市里,他们推着车,挑选食材,顺便帮他家空的冰箱补货。他们讨论着,牛奶买全脂还是低脂的好?大罐的、还是盒装的?买大罐的喝不完会不会很麻烦呢?他的小朋友们喜欢什么口味的布丁?布丁粉要买巧克力的好、还是草莓呢?

    黎祖驯说:“我喜欢鸡蛋口味的。”

    “那买鸡蛋的。”

    “你呢?你喜欢什么口味?”

    “草莓。”

    草莓放在架子最上面,黎祖驯拿了扔进推车,又逛到零食区。

    她问:“需不需要买零食?”

    他说:“买几包乖乖好了,小朋友都喜欢吃乖乖。”

    “科学面呢?”

    “科学面也买几包好了。”

    “蛋卷呢?蛋卷要不要?”

    “太多了,不要再买了。”

    什么都有商有量,一起逛超市,这琐碎的家常话,身边是妈妈带小孩,阿伯也来买,穿着随便的欧巴桑戳着展示架上的葡萄,引来服务员不满的制止,扩音器告知顾客五花肉降价了,然后是一长串吵杂的特价讯息。这些景象,这些声音,都让小君觉得很幸福,她逛得兴味盎然,嘴角一直带笑意。

    他笑问:“你这么喜欢逛超市啊?”

    “是啊”从开始学做菜给他吃,就爱上了这个游乐场。

    “这地方有什么好喜欢的?又不是百货公司。”女孩子不是都爱逛百货公司,看衣服鞋子包包啦。

    “我很喜欢这里,你看”她指着干货架上各种包装好的香料。“虽然都是一样的东西,但是牌子很多种喔,包装也都不一样,所以可以研究哪一种比较好,像这个我上次用过,味道不好,这个牌子的比较好,而且还便宜两块钱呢!”她很得意地拿着白胡椒罐,炫耀她的购物心得。

    “这有什么?”看她那得意的模样,黎祖驯笑了。

    “这很有趣啊。”以前买菜煮饭都不用她经手,妈妈也不会做菜,都是佣人阿姨在处理的。有喜爱的人真好啊,因为喜欢一个人,就想要为他做很多事,间接地,那些事也启发了自己,发现很多新天地新乐趣,好棒哪!最高兴的是,今天还有他同行。

    “既然喜欢这里,那么你慢慢逛。”

    “不用了,东西都买好了”她有点不好意思,偷偷打量他。“你觉得很无聊吧?”像乡巴佬那样热衷这种小事,瞧他笑的,觉得她很可笑吧。

    “没关系,时间不赶,再逛一会吧。”

    很自然地,握住她的手,继续晃荡。不急,不急,跟她一起,不赶时间,越慢越好。跟她一起,就忘记时间。

    没冷气,厨房闷热,两人汗流浃背,准备料理。

    怕小君累着,他说:“随便弄什么他们都会说好吃,不需要有压力。”

    小君兴致盎然地说:“反正材料都买了,做好一点,多做几个他们也可以放着慢慢吃。”这些小孩对他很重要,于是她把对他的感情转嫁到点心里,希望取悦他珍视的孩子们。

    谁敢藐视爱情呢?小君一边搅拌着蛋液一边笑笑地想,假如每个人都把爱某人的热情转嫁出去,爱屋及乌到最后,这世界一定会更可爱的。

    看小君汗流浃背,忙着做点心,黎祖驯乱感动的。

    “不累吗?”他帮着递材料,以前还以为她是不能吃苦的娇娇女。

    “不会啊。”她抹汗,将做好的布丁伴进冰箱放凉,接着抽纸巾,收拾流理台。

    他负责清洗盆具,水龙头倾泄,水声哗哗,他感觉着小小人儿在他身旁忙来忙去。闻到她的气息,紫草膏的味道像树,于是这讨厌的闷热狭小的厨房,忽然像辽阔的森林,铺着绿地。水声像小溪,冲着双手,吐露爱意。他身陷其中,走不出去,他被包围,被她的一切包围。因为她,他洗盘子也高兴,做点心也高兴,逛超市也高兴,什么都觉得有趣高兴。

    这强大的幸福感,撞击他的心坎,于是担心了,他能够幸福多久?

    他低声问:“你妈什么时候回来?”

    “月底。”

    “等她回来,你就不能像这样到处跑了吧?”

    “嗯。”一秒之内,绿树、小溪、幸福的气味,全消逝!

    这里又是讨厌的闷热的狭小厨房。她仍在周边忙碌着,不知道黎祖驯内心正拉扯,他预感到,这人儿是会离开的。不管他此刻有多感动、多幸福,她会离开的,她要去留学

    “我有东西给你喔”把东西都收拾好,小君去客厅打开手提袋,拿出一张卡带,放进音响里。

    黎祖驯将干净的碗盘搁进橱柜,同时听见客厅响起钢琴声。

    走出厨房,小君蹲在音响前,得意洋洋地。

    “我录了我弹的thepromise给你。”她转过脸,对他笑。“就是我说过我最爱的曲子。”

    他靠在厨房门边,子她,凝神听这旋律。

    她蹲在地,对他笑盈盈。“敢说难听的话,我打死你。”

    他笑了,眸色却忧郁。

    “过来。”他说,摊开双臂。

    她睁着大大的黑眼睛,看着他。

    “过来啊!”他重复,对她摊开双臂。

    她缓缓起身,走向他,投入他怀抱。她闻到轻微的汗味,暧昧却非常悦人。将脸深埋在那坚硬炙热的胸膛,渴望被他的气味,密密包围。

    她很想变成好吃的巧克力,让他吃掉,都无所谓。如果能够被他吞掉,在心爱人儿的胃里融化,也是很幸福的。

    打电话通知玛丽亚修女,开着跟店长借来的车,披星赶月,送宵夜到育幼院。星光满天,月莹莹,车子驶入慈惠育幼院,还没停车,小君先被一阵洪水猛兽的吼声吓得拽紧怀中的点心篮。

    “来了。”黎祖驯笑了。

    小君往车外看,伴随叫声的,是四面八方冲来的孩子们,他们瞬间围住汽车。一张张小脸,兴奋胀红,有的拍车门、有的敲窗户、有的趴在车前,像打劫,大声吼叫。

    可怕啊,小君缩在座位,打量这群小野兽。她吓得面色发白,黎祖驯哈哈笑,熄了引擎,拍拍她。“不怕,他们是太兴奋了。”

    一下车,小孩们全扑向黎祖驯。

    “抱”张筱妹巴住黎祖驯的双腿。

    “我也要抱!”周大铭小朋友,双手像螃蟹紧钳住黎祖驯右手。“怎么这么久才来!”

    还有五个小孩又蹦又跳地揪住他的裤管,要礼物。其于孩童占不到好位置,围着他笑。

    小君笑望着这一幕,难得看黎祖驯落难,小朋友们一个个扑上来,他高大,像山那样,屹立在孩童间,一下摸摸这个,一下掐掐那位,像个慈祥的父亲对着他们笑、跟他们说话。

    没想到黎祖驯也有这样温柔的一面,小君不知怎地闪过个念头,如果他们一起生养小孩,不知多幸福。

    闹一阵,黎祖驯板起面孔说:“你们再这样拉,我裤子快掉下去了。”

    她笑着,他真受欢迎啊。

    黎祖驯又教训他们:“没礼貌,没看见这位大姊姊?还不打招呼?”

    小朋友们望着小君,齐声嚷:“大姊姊好。”

    只有张筱妹不依,瞪着江小君问:“你是谁啊?”

    “我”她正想着该怎么介绍自己,黎祖驯却径自介绍

    “我的女朋友。”

    张筱妹挖鼻孔,没礼貌地说:“哦,马子。”

    祖驯骂:“什么马子?没礼貌,叫姊姊,小君姊姊。”

    “小君姊姊”张筱妹刚挖过鼻屎的手儿,伸向江小君,要跟她握手。

    好恶可是这是他喜欢的孩子们啊,小君硬着头皮,握住小手。“你好。”

    黎祖驯跟小朋友们说:“小君姊姊做了很多点心给你们吃。”

    哗小朋友欢呼。小君打开篮子,发点心。

    小朋友们吵着

    “我要布丁!”

    “我要那个草莓的咚咚”

    “咖啡色是什么?”

    “我要有奶油的”

    小君被轰得头昏脑胀,手忙脚乱应付着,边跟他们解释边笑着,孩童纯真的脸,童言童语,逗得她开心。

    黎祖驯在旁教训他们,一个个将他们拎小鸡那样排排放,叫他们排队。

    “他们吵了整个晚上”修女玛丽亚过来了。“本来在讲故事,一听你要来,就不安分了。”她望向小君,对她微笑:“你朋友啊?”

    黎祖驯向修女介绍:“江小君,我女朋友。”

    “你好。”小君对修女微笑。女朋友,这三字越听越顺耳。

    修女白帽白衣,脸圆圆,身子矮胖的身材,笑起来有酒窝,好慈祥。

    “你是他第一个带来的女朋友喔!他对你好不好啊?不好的话我修理他。”修女好亲切地拍拍小君的背,朝她眨眨眼。

    小君腼觍地笑着。

    黎祖驯问小朋友:“小君姊姊会弹钢琴,想不想听?”

    “要!”小朋友们争先恐后地说。

    “我要听小魔女的歌”

    “我要听皮卡丘”

    “小叮当你会弹吗?”

    “小甜甜啦!我要听小甜甜”

    他们渴求着,需要着,一个个张大嘴巴呼叫着,小君头昏目眩,招架不了,只好每个都答应了。一伙人移到大会堂去,小君弹琴,小朋友跟着哼唱。黎祖驯跟修女在孩子身后聊天。

    “这女孩气质很好,你眼光不错。”修女玛丽亚很喜欢江小君。

    黎祖驯拿出这个月的奉献给修女。“这个月的,募款的事进行得怎样了?”他老惦记着修缮房屋的事。

    “快了,只差两百五十万。”

    “还差这么多?”

    “主会保佑我们,别担心。”

    “唉,我是很不想的,看样子也只剩下那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

    “为了快点筹到钱,我相信主会原谅我的。”

    “什么啊?”玛丽亚担心地说:“你别给我去抢银行,那种脏钱我是不会要的。”

    “你以为抢银行很容易啊!”他哈哈笑。

    “那你说你的办法是什么?”

    “唉,我委屈点,当个小白脸,给寂寞的贵妇包养,欸”

    “不正经!”玛丽亚掐他耳朵,知道他乱开玩笑。“有女朋友了,不要乱讲话。”她指指弹钢琴的江小君。“她看起来是很乖的女孩,不要辜负人家啊,要以结婚为前提交往。”

    结婚?他苦笑。“有困难,人家再没多久就要去留学。”

    “先订婚啊,有什么关系。”在修女单纯的脑袋里,这不是问题。

    “说得真容易,你看不出来吗?我们气质跟背景差很多。”

    “不会啊,你们很配啊。”

    “只有你觉得。”

    “小朋友”修女突然朝孩子们嚷。“你们觉得江小君跟黎祖驯哥哥配不配啊?”

    小君楞住,琴声戛然而止。小朋友也傻住,不明白地纷纷望向修女。

    玛丽亚扯大嗓门跟小朋友们喊:“小君姊姊那么好心做蛋糕给我们吃,我们来为她跟祖驯哥哥祷告好不好啊?”

    般什么?黎祖驯头大,抚额笑,这下尴尬了。

    小君傻在钢琴前,询问地看着黎祖驯,不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

    小朋友们很捧场,他们摇头晃脑,此起彼落地说:“好啊”“要祷告什么啊?”

    “笨蛋,当然是祷告他们结婚”

    “祷告他们生很多小孩。”

    “祷告他们永远不分手!”

    小君脸红红,黎祖驯翻白眼,没想到修女来真的。

    修女走到孩子中间,双手交握,低头,祷告起来。“仁慈的天主”

    “仁慈的天主”小朋友双手交握,很入戏的跟修女祷告。

    屋外夜虫啼叫,屋内响起祷告词。修女说一句,小朋友们跟着重复一句。小君跟黎祖驯,隔着小朋友们,望着彼此。他们本来还笑着、糗着、不当回事儿,可听着听着,表情严肃,心坎震着,这偏僻山区的小小育幼院,在群树环绕里,在漆黑如墨的夜里,这一声声祷告词特别响,特别动人

    小君跟黎祖驯永远都记着这一刻,修女跟孩童们见证他们的爱情,修女跟孩童们说着

    “求主保佑黎祖驯跟江小君,保佑他们感情顺利身体健康,保佑他们彼此学会付出并懂得珍惜,保佑他们假使分离也没有怨尤,保佑他们依随您慈悲的心散播爱的光辉,并学习您的宽恕包容对方所有缺点,同您一样真诚不懂虚伪”

    一个月有三十天吗?这三十天好像只有十三天,这三十天像太阳热烈地发着光,这三十天也像皎月温柔的映着夜晚。这三十天的其中几天,因为太快乐,越快乐,时间就过去越快。

    她只恋爱,只想着玩。一有空档就跟着黎祖驯腻在他身旁,有时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们窝在2503听老唱机歌唱,有时到黎祖驯家里,他们又窝在沙发吃晚餐看电视,到了深夜,小君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不管多晚,黎祖驯总会骑车载小君回家。

    到大厦外,小君走进大厦的时候,总要频频回望,那灯下的高大暗影,她真不希望回家,如今对她来说,他在的地方才像是个家。

    每次送小君回去,黎祖驯习惯在大厦入口的灯下待一会,在灯下抽一根烟,吐着寂寞的烟气,像是想消灭那突然涌上来的失落感。

    小君是知道他这个习惯的,回到家后,跑进房间,跪在床铺前的窗台,她就会看见黎祖驯的身影。

    她会一直子着那个身影,目送他离开为止。然后习惯在床上躺一会,回味跟他相处的点点滴滴。

    妈妈每隔两天,就会从国外打电话回来。她总是问小君:“有没有练琴?”

    “有。”

    “悲怆会背了吗?”

    “嗯。”今晚江天云在电话中告诉小君,慕尼黑的风景有多漂亮,她说:“我想申请慕尼黑音乐学院,这边环境好”“妈,你几号回来?”

    “如果没问题,二十九号下午四点到机场。”

    只剩十天,十天后怎么办?

    小君忐忑,一边快乐、一边忐忑,脑袋被爱情烧融。她像一只飞出牢笼的小鸟,贪婪地在花花世界闯着,又担心这快乐很快完结。

    有时他们找了张天宝跟杨美美同行,一群好朋友们,结伴游山玩水。那些都是小君没去过的没玩过的地方,他们会去猫空泡茶烤肉。

    四人懒在露天的泡茶区,木头搭建的座位,就架在荷花池上。在成片的绿树森林里,泡茶聊天,直到天黑,暗光鸟杵在溪边啄食。夜凉如水,小溪淙淙山林间,蚊子出来咬他们,张天宝跟美美就跑去阶上的店家要蚊香。忽然黎祖驯指着草丛叫小君看,草丛深处,闪着金色的光。

    小君问:“那是萤火虫吗?”小心的口气,怕吓走那闪烁的光。

    黎祖驯往草丛里一捞,就将萤火圈在掌心,捧到她面前,轻摊开手掌,萤火虫在他掌中心里闪烁着。小君目不转睛瞧着,这就像星星坠落到他的掌心。

    她好奇,手指触碰萤火虫。它便缓缓爬上她的指尖,振翅,高飞,怀抱着光,没入林间。

    “从来没看过萤火虫,原来是长这样!”小君惊喜,望着虫儿消失的方向,兴奋,脸色通红。

    “你运气好,现在很难看见萤火虫了。”

    小君将头轻靠在他肩膀,撒娇地说:“要不是你,我不可能来这种地方”要不是他,她不会知道冲浪多有趣,猫空多美丽。

    黎祖驯环住她的腰。“这没什么,等你出国,你会看到更多有趣的。”

    “那不一样。”她说。

    望着黝黑的树林,听着水流的声音,他们忽然都沈默了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美美跟张天宝回来了。

    看见小君跟黎祖驯相亲相爱的模样,张天宝笑嘻嘻地说:“他们是不是爱得难分难舍啊?”

    美美哼道:“你这么注意人家干么?”

    “马的咧,祖驯这次是来真的啊,他以前不会对女生那么体贴。以前都是女生倒贴他,这个江小君一定有什么很特别的,才治得住他。”

    美美点蚊香,越听越难受,祝福小君是一回事,可是看见她跟黎祖驯那么好又是另一回事。羡慕、嫉妒,心情复杂。

    张天宝抓搔小腿。“蚊子真多!痒死了,真毒”

    “不要再抓了好不好?很难看。”美美没好气。

    “很痒为什么不能抓?这也生气?莫名其妙。”

    “怎样?看我不顺眼是不是?明讲啊!以后找小君出来不用顺便找我,我很识相的。”

    “干么啊?这么凶”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们都喜欢小君,找我是顺便的,哈哈哈”她笑着,心却痛。

    “什么顺便的?江小君那么闷,只找她不好玩啦。”张天宝一脸无辜。

    美美酸溜溜地。“少来,你们男生就喜欢瘦瘦小小的江小君,觉得她需要保护,小鸟依人,你以为我不知道啊?别装了,想追她就讲,我帮你啊”张天宝嘀咕:“我们也会有想小鸟依人的时候啊,你懂个屁。”

    “那么大只也想小鸟依人?”美美嘲笑他。

    “我最近瘦了。”认识美美那天起,他就报名健身房、医院减重班,瘦三公斤了。

    杨美美打量张天宝,然后重重打击他。“这么胖,就是瘦五公斤也看不出来。”

    呜张天宝气馁,情何以堪。

    恋爱是这么刺激又兴奋的事,小君渴望好友分享,就像以前,难过了,说给美美听,美美就安慰她。现在开心,当然也说给美美听,可这种幸福,在美美听起来却像是炫耀,炫耀她的胜利。

    尽管说的人没那个意思,但失恋的美美,每句话听起来都别有暗示。小君越是讲得眉飞色舞,美美看来,越觉得她是在得意忘形。

    小君说:“他带我去育幼院,小孩好可爱都很喜欢他,我觉得他真是个很好的人。”

    小君还说:“有时候他找我去2503整理旧东西,他会放唱片给我听,感觉那里好像是我们的家。我觉得好幸福,他对我好好!”美美听着,很刺耳,她忍耐着,暗暗嫉妒着。

    直到有一天,小君甚至跟她说:“黎祖驯说张天宝很喜欢你欸,你觉得呢?你喜不喜欢张天宝?假如你们也交往,那我们两对情侣出去多好!”“是啊,我跟张天宝很配喔”美美很冲。“他又耸又胖又没内涵,你真好,把他推给我。”

    小君怔住。“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问问。”

    美美冷着脸。“鸡婆,管好你自己就好了。”

    “美美”小君不明白她怎么忽然生气了?

    “我讨厌张天宝。”

    “为什么?他人很好啊。”

    “我就是讨厌!”再好又怎样?他不是黎祖驯!

    “我知道了。”

    那天以后,小君不找美美一起出游了,就怕美美又生气。但这也不行,这样一来美美更气了,觉得小君只顾自己开心,冷落她。又后悔失言,现在想见黎祖驯就更困难了。她不是他的女朋友,她没立场去约会他。

    当小君跟黎祖驯越走越近,小君跟美美的互动却越来越淡了。渐渐地,四人行动的频率越来越少,小君找美美的次数也越来越少,结果美美耐不住好奇,约张天宝出来吃饭。

    “最近老是没看见小君。”在热闹的中式餐厅,美美跟张天宝抱怨。

    “他们打得火热啊”张天宝喜孜孜地点了好多菜。“要不要吃豆瓣鱼?这家的鱼很好吃。红烧的也不错,啊,东坡肉看起来也很好吃”

    “你觉得他们会有结果吗?”

    “反正现在好得很!”他殷勤地帮美美挟菜盛汤。“真奇怪”张天宝纳闷着。“个性差那么多,结果那么好,这就是互补啊?”

    “有什么用?这个月是因为江小君她妈出国,她才能这样跑来跑去,等她妈妈回来,了不起再几个多月,小君就要出国念书。”

    “不可以留在台湾念吗?不一定要到国外吧?小君可以跟她妈沟通啊!”“哈哈哈!你会说这种话是因为不认识小君她妈。”

    “怎么说?她妈很恐怖?”

    “跟纳粹有得比,检查手机,搜索房间,调阅通联记录,騒扰她朋友,她妈妈是个控制欲很强的人,要是让她知道小君恋爱了,那就惨了。”真不应该,但想到他们会分开的,美美竟有点开心。

    “真到那地步,只好那样了”她说得张天宝都紧张起来了。

    “怎样?”

    “结婚啊!”“嗄?”

    张天宝乱出主意:“要是他们不想分开,可以结婚啊,法律上结婚只要有公开仪式,加上两名证人嘿嘿嘿,我可以帮他们,我们家的公司有请律师,只要他们想结婚,这事包在我身上。”讲得得意洋洋,故意在喜欢的女孩面前卖弄威风。没想到造成反效果,不但没引起美美的崇拜,反而

    美美发飙!“你有够笨!哪这么容易?你白痴啊!他们认识多久,结什么结?你单细胞生物吗?用屁股想也知道,结婚怎么可以这么随便?张天宝,我现在才知道你这么蠢”

    可怜的张天宝,不管说什么,很容易就踩到美美的地雷。没有爱,做什么都不对。

    张天宝遭美美荼毒时,远离台北市区,小君跟黎祖驯正在福隆冲浪。

    海风带着咸味,大太阳晒痛皮肤,他们在海里沈浮。黎祖驯负责推浪板,小君趴浪板上,脚踝系着脚绳,黎祖驯握着绳的另一端,这保护着小君不被浪卷走。

    “等一下我叫你站你就站。”

    “我怕”

    “你站就对了!”

    “我很怕啊”他凶她:“我拉着绳子,你怕个屁。”

    浪来了,他瞄准方向,大叫:“现在!”

    小君牙一咬,一个弹跳,踏上浪板,浪翻腾,浪板疾冲,黎祖驯放手,浪板就这么被浪花推上去了,他笑着看小君踏在浪板上尖叫。

    “啊我成功了、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对对对,就这样,站好啊”咚!只威风五秒,小君就摔下来了。

    黎祖驯游过去,手一抓,将她护在怀里,一手抓浪板,一手拽她,游上岸。

    “你看到没?你看到没?我站起来了!”她喝了好几口海水没关系,她哇哇叫,超兴奋。

    “是啊。”

    瘫在沙滩上,小君喘吁吁,摀着胸,心跳剧烈,很激动。“我真的站上去了。”

    “只有五秒。”

    “我会冲浪了。”

    “只冲了五秒。”他咧嘴笑。

    “我会了!”管他说什么,她心情激动,热泪盈眶。

    这样叫会?他大笑,大手一揽,揽她入怀。“好啦,了不起了不起很了不起。”瞧她得意的。

    “我好高兴、好高兴”竟揪着他胸膛,哭了。

    这天是八月二十二号,小君记得踏上浪板时,威风神气,她仿佛无所不能。

    这天他们也玩到深夜才回家。

    这天搭电梯时,小君也背靠着墙,傻笑着,回味着,想着

    要把踏上浪板的感动写在日记里,啊,跟他一起,真的好快乐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