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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说……这里发生的所有事情,废宅中的所有百姓都逃脱不了关系。”
闻言,石鹏的眼中升起了一抹慌乱之色,随即看向林乐知,语气中也捎带了些急切:“姜公子都已经说是我诱你进入此局的了,此事与他人何干。”
林乐知的眼眸明亮交替着,隐着一抹化不开的愁色,而后看向站在一旁的百姓,缓缓道:“废宅中住的百姓何其之多,倘若有一人拆穿了你的谎言,你所精心布置的一切,在开始之即,便已经失败了。”
“你说的根本就没有道理,他们根本就没有理由插手此事。”
“或许,一开始是这样的,但日子久了,却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了,无关也早已经变成有关了。”
“什么?”
“他们明知此事一旦败露,便是必死之局,可即便这样,他们还是想尽一切办法,也要混入这牙人庄,怎么会无关呢?”
石鹏看向站在一旁的百姓,眸中难掩震惊之色。
“早在山路上时,山林之中传来树叶响动之声,百姓大惊,逃窜进林中各处,可是响动的山林在之不久之后便停了下来,这是为什么呢?”
石鹏沉默着没有说话,眼睛看着百姓的方向,迟迟没有收回视线,身侧的拳头微微收紧。
“因为废宅中的百姓,只是想借助这个机会,混进牙人庄,他们并无害人之心。”
“把百姓从这里带出去,是我一个人的决定,不管是牙人庄几位当家的,还是百姓,全都不知情,你,更不可能知情,若山林之中隐藏之人,并不是废宅中的百姓,那么已经离开的百姓,缘何会回到这里。”
“牙人庄为了调查混入庄中的内鬼,牙人几乎都在庄中接受检查,即便还有在外的牙人,要将这么多的百姓带回来也绝非易事吧。”
“更别说,这些被带回来的百姓中,没有一人身穿牙人庄的衣服,难道所有的百姓都是自愿回来的吗?”
石鹏沉默了片刻,沉着声音说道:“这不过是你的猜测罢了,你如何证明这些百姓之中,有废宅中的百姓。”
“废宅之中的百姓混入被放逐的云羌国百姓之中,确实不好查,毕竟只要以灰土掩面,就难以分辨。”
林乐知顿了顿说道:“不过你说证据,那也并不难找。”
林乐知慢步走到百姓们的面前,淡淡道:“不知大家可否把两侧的衣袖,挽起来给我看一下。”
说完,百姓们皆是迷茫不解之色。
林乐知安慰道:“大家别担心,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不会伤害大家的。”
百姓们将信将疑,虽满眼不解,但还是在犹豫过后,将衣袖挽了起来,露出了满是伤痕的手臂。
身上都是些旧的伤痕,不过却留下了很重的疤,看之,触目惊心。
林乐知的睫毛随着眼皮微微颤抖,轻呼了一口气后,将眼睛看向了百姓之中并未挽起衣袖的百姓。
他们像是躲避其他人的视线一般,低垂着视线,站在原地身子微微颤抖,就像几位当家的要查姜怜安时一模一样,站在原地踟蹰不已。
过长的头发起到了很好的遮掩作用,遮挡住了他们不安的视线。
周围的百姓见他们神色有异,也自觉的与他们隔开了些距离。
有些百姓,在身子移动之时,不经意间的举动,视线看向下面,身子有意避开了些什么。
林乐知注意到了这一点,眼睛朝下方看去。
林乐知走到其中一位低着头的男子面前,双手按在该男子的双臂上,俯下身子想要对上男子的视线,刚触及到男子便移了开来,身子难以自控的抖动着身体。
男子不想对视,林乐知也不再勉强,转而放开了男子的手臂,拍了拍安慰道:“我记得之前在大堂上之时,为了查姜怜安有没有混入庄里,大当家的一口咬定你就是姜怜安,想拉你潦草了事。”
”是我站出来证明你不是姜怜安,并且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是,没错吧?”
话落,眼前的百姓,不安的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当时你们都挽起来衣袖,为何此刻却不肯了呢?”
闻言,眼前的人眼睛看向一旁的其他人,犹豫了好一会后,才将衣袖挽了起来,身上崭新的伤痕,血迹斑斑。
有些伤的轻的地方,已经稍有结痂。
其他人见他挽起了衣袖,这才缓慢的将自己的衣袖挽了起来,露出了一样的崭新伤痕。
云羌国的百姓看之,便不忍再看,将头侧向一边。
给林乐知看过以后,百姓们便立刻将衣袖放了下去。
“无处可归的流民百姓,很难得到很好的对待,云羌国的百姓更不会得到好的对待,还经常被人随意买卖,所以身上会布满很多伤痕,那些伤痕并不是一朝一日形成的。”
“想混入云羌国百姓之中,弄伤自己固然是最行之有效的办法,但真正云羌国的百姓,即便身上增添了新伤,那必然也只会叠加在旧伤之上。”
林乐知越说,眼前之人的头压的更低了。
石鹏冷哼了一声,替眼前的百姓辩解道:“从云羌国新来的百姓不在少数,一些新伤能证明什么?”
林乐知认可的点了点头,而后接话道:“确实,只靠一道伤痕说明不了什么,不过有一点是无法隐藏和遮盖的。”
“一个人刻在骨子里的习惯是无法被隐藏的。”
说着,林乐知从怀中掏出了那晚云羌国男子,塞在自己身上的那片叶子。
刚进来的那一夜,被采摘下来的叶子还保有着水分,现在叶子上的水分已经消失大半了,摸起来有些干。
仿佛轻轻用手一捏,就可令叶子碎裂。
看着叶子,林乐知想起了那位男子在自己的背后说的那些话。
明明那男子是对自己动了杀心的,可是最后却将最美好的祝愿送给了自己。
可是他却连那位男子的姓名都不知道。
像云羌国男子这样的人,还有很多,此刻,站在这里正以迷茫和不安的神色看着自己的人,又何尝不是失了名字。
想到这里,林乐知的眼中升起了一抹难以掩盖的伤感之色,良久,林乐知看着叶子缓缓道:“云羌国草木茂盛,云羌国的百姓世世代代,依赖并尊重草木,他们对草木的爱惜之情,是不需要言语就可以明晰的。”
“如此爱惜草木的百姓,断然不会轻易的将一草一木踩于脚下,刚才我看有部分百姓正是这样做的。”
闻言,所有的人全部朝脚下看去。
百姓们里面有大半的人,露出了一脸错愕的表情,这才慌忙的挪开了自己正踩着草叶的脚。
林乐知看向慌忙移动身体的百姓说道:“大家不必慌张,其实我说的并不是现在。”
缓缓,林乐知接着道:“早在我们来的那一晚,将那位云羌国的男子埋到庄外的时候,我便已经隐隐察觉到不对了。”
“杨知府在哪里?”
杨翰采听到林乐知叫自己之后,身子不安的抖了一下,然后才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小心谨慎的问道:“不知姜公子叫我所谓何事?”
林乐知“奥”了一声,而后笑着说道:“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请问杨知府一个问题。”
杨翰采轻呼了一口气,神情也随之放松了一些,态度谦逊有礼的回应道:“姜公子,你问便是。”
“我想知道官府,是如何确认送至边境的百姓,一定就是云羌国的百姓,当中可会出现纰漏。”
杨翰采抬眸想了想,随即看向林乐知说道:“绝不会有纰漏的,这云羌国的百姓,不管是通过牙人庄进入北齐的,还是自己逃难到北齐的,都会身着云羌国的服饰,这与北齐的百姓很好区分。”
“官府也有规定,凡是用云羌国百姓的主人家,必须自己做好记录并到官府告知,再由官府盖印,证明已经知晓此事,所以接纳他们的主人家都是知晓他们的身份的。”
“涉及国法,没有人敢怠慢,也没有人敢做假,而且主人家也没有必要费心于流民百姓,犯了错,或是因为其他原因不想再用了,这都是很常见的事情,只需要将盖有官印的名录和百姓送至官府即可。”
“所以,这些云羌国的流民百姓,即便不再穿云羌国的服饰,也不会跟北齐的百姓混淆,更不可能出现纰漏,不知可否解答姜公子的疑虑。”杨翰采拱手回应道。
林乐知点了点头说道:“多谢杨知府告知。”
杨翰采连忙恭谦道:“姜公子这哪里的话,能帮到姜公子便是。”
林乐知收回了视线,看着众人说道:“杨知府说的大家可听到了,这将云羌国的百姓到边境之地,是不可能出现纰漏的。”
“若是云羌国的百姓,定然会对身边的草木有爱惜之心,可是那晚在林子中,埋葬那位云羌国的男子时,地牢里的大哥让几位同一晚进来的百姓,一同出去安葬那位男子。”
“地上有很多的草叶,可是他们却将那些草叶随意的放在地上,不再看一眼。”
说着,林乐知将视线看向了石鹏说道:“不知道这样的回答,能否证明百姓之中混有废宅中的人。”
石鹏听后只是笑了笑,而后说道:“这只能证明混入这里的人是北齐的百姓,并不能证明就是废宅之中的百姓。”
明明是质问,可林乐知却不以为意,仿佛早有预料般,平静的回应道:“我早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林乐知没有犹豫,径直走到了刚才那个问话的百姓面前。
那位百姓抬起头来,面露惶恐之色不安的向后退步,可却慢于了林乐知的速度,自己宽松的袖口在众人的面前翻至了肩膀的位置。
掀起的一瞬间,眼前的百姓直接瘫坐到了地上,眼神透露着无措。
在手臂的上面系有一根红绳,红绳上面编制着特别的结扣,那结扣是废宅中的百姓都认得的。
平安结。
那晚他在大堂检查百姓手臂上的伤痕时,只要每每翻的位置靠上一点,百姓的神色就会有异。
但当时他并没有过多在意,以为百姓只是有不想被人知道的伤痛。
可当后面埋葬那位云羌国男子的时候,被随意搁置的草叶,是怎么样都想不通的。
林乐知将自己腰间的平安结取下来,拎在手中给在场众人看道:“大家看,我手里的这根是不是与这位男子手臂上的绳结是一致的。”
清川走上前仔细的比对过后,言辞肯定的说道:“不论是从编法上,还是绳子所用的材质来看,确实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清川又检查了其他站在原地失神的百姓,他们的袖中手臂上,也有一根平安结,红的明艳,鲜亮。
林乐知对着清川点了点头,而后拿着平安结走到萧以祸的身旁,与萧以祸腰间的做了一个对比,然后看向石鹏说道:“我与这位肖公子身上的平安结,是废宅中的孩童赠予我们的,他们说是废宅里的一位大娘编制给他们的,废宅中的所有人都有,以保佑平安之意。”
林乐知看向掌心的平安结,眸色沉了下来,只缓缓道:“平安……”二字。
平安,那是废宅中人最渴求的愿望。
良久,林乐知抬起头来,轻叹了一口,眼含无奈的说道:“其实,你想要的证据并不难,废宅中的百姓,因废宅被查封,都住在临南王帮他们准备的宅院之中,只要杨知府回去派人一查,这几日谁不在那里,一切就都明白了。”
石鹏收紧了拳头,本来还算从容的态度,现在却十分僵硬难看,连脸上的笑容都扭曲了,但依旧固执的说道:“就算这样又能说明什么,他们根本没有理由这么做!”
林乐知直言说道,声音也不自觉得高了一分:“他们当然有理由,并且他们的理由跟你是一样的。”
“那你到说说看,是什么理由,值得他们这么做。”
林乐知没有丝毫停顿,眼睛直直的看着石鹏,一字一句无比清晰的说道:“天理昭昭,一个公理的‘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