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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妳所愿,我们分手。」★
他说这句话的表情,我永远不会忘记,坚定、决绝,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
这句话出口后,我将那一巴掌还给了他。
我不记得自己最后是怎么回到家,又是怎么浑浑噩噩度过接下来的日子,直到第三天,他来找我。
爸上楼来告诉我时,表情透着忧心,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我飞快地冲下楼。怨他归怨他,心里其实还是盼着他来的。
我以为,他是来道歉求和的,事实上,我也从没想过要离开他,分手只是口头上的气话而已。
我默默跟在他身后。他一直到那株埋藏我们太多甜蜜与欢笑的杜鹃树下,才停住脚步。「妳送的礼物我看到了,很喜欢,谢谢妳。」
实我现在有点后悔,应该听苹苹的话的,没事送什么鞋!触霉头。
「这个,给妳的。」他朝我递出一个包装好的纸盒。
我默默接过,揣测着这是赔罪礼物?交往周年礼物?还是……分手礼物?
他认真审视了我一下,轻问:「脸颊还痛吗?」
哪有这样的人?打完才来问。
「如果不痛,你打好玩的啊!」我低哝,带点撒娇乞怜的意味。
他轻轻笑了。「妳下手也没轻到哪里。」
那现在是怎样?来翻旧帐的吗?
他沉默了一阵子,再度开口:「这几天,我想了很多,从过去,到最近发生的每一件事。当初决定在一起,是要让两个人的日子,比一个人更丰盈、喜乐,但是曾几何时,原有的快乐,逐渐被怨恨、愤怒、泪水,以及永无止尽的争执所取代,这不是我愿意看到的,如果给不起妳绝对的幸福,那么我会放手……」
我终于知道他来找我的目的了!
也因为知道,才会如此震惊。
「不要说了!」我几近逃避地捣住耳朵,就像鸵鸟,以为把头埋进沙堆就没事了。
「萱萱——」
「我不要听,拜托你,不要再说了!」我很恐惧,怕他真的说出那个字眼。
他叹了口气,不顾我的哀求,还是说了出来——「萱,我是认真的,我们,还是暂时分手吧!」
啪!
我气愤地甩了他一巴掌,他不闪不避,表情没有一丝改变。我看了更气,又甩了一巴掌,他还是不吭声,反而是打人的我,哭得像极那个被欺负惨了的人。
「魏怀恩,你浑蛋!」我怨意气愤地猛捶他胸膛。「我都已经什么也不计较了,你还要怎样!」
「萱,不要再为我哭,分手,就是不要妳再为我哭。」他任我捶打,眼神沉郁。
「对不起,萱,真的对不起。也许是我不够好,才会总是让妳伤心。当我听到妳在手机里留言,说不在乎流多少泪水都要跟我在一起,妳知道那一刻,我心有多痛吗?妳可以不在乎,但是我可以不在乎地看着妳一次又一次为我伤心哭泣吗?我真的做不到,我甚至……已经想不起妳上一次开心的笑容,是在什么时候了。」
「骗鬼、骗鬼……」如果不是太过在乎他,我又怎么会伤心哭泣?如果不舍得我伤心哭泣,又怎么舍得跟我分手?如果对我还有一丝丝心疼不舍,又为什么不要我?
「让我们回到原点好不好?也许这样的我们,都会自在一些;也让彼此有空间去思考,自己要的是什么。或许,心境开阔之后。人生……还有其他可能。」
说了这么多,这才是重点。他要我还他自由,他才好无负担的,去拥抱他的「其他可能」!
「魏怀恩,你好虚伪!说什么关心我,心疼我的眼泪,事实上,你只是要我成全你,好让你选择别人!」
「不是!我完全没有那样想,我真心希望妳好——」
「不要把责任推到我身上来,我不是你!既然变心了,就不要说得那么冠冕堂皇,我瞧不起你!」
「我都看到了!」他扬高音量,脱口而出,吼愣了我。
他沉叹,无奈地接绩:「那一天,旭尧抱着妳亲吻,我都看到了。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他喜欢妳。」
他果然看到了,却选择沉默……
如果今天不是被我逼急了,他是不是一辈子都不打算说出来?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急着说明前因后果,但是他摇摇头,阻止我。
「不用解释。我相信妳爱我,真的相信。也许就是因为爱得太绝对,我们今天,才不得不分开。」
「我不懂……」既然有爱,为什么要分开?
不懂、不懂,我说什么也不能理解。
「萱,我其实很嫉妒他,每次看到妳和他在一起,都能笑得那么开怀自在。明明那些都是我该做的事,可是我却只能给妳泪水,再让他找回妳的笑容。我也有沉重的无力感,每次在妳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只是那个造成妳压力与负担的根源,也许,我们真的不合适,我不想再伤害妳了。所以我放手,各自去找更好的生活方式。」
我们不合适……好标准的分手理由,当「更合适」的人出现时,我就变成那个「不合适」了。
我懂他的意思,当心已经不在我身上,伤害就造成了,所以他快刀斩乱麻,不想再伤我更重。
我很清楚,所谓「更好的生活方式」,指的是什么……
我闭上眼,打住眼泪。一个变了心的男人,不值得我哭!
「魏怀恩,我不会原谅你!」
他抬眼,眸中锁着很深、很沉的无奈,而我,却笨得到现在还会为那样的愁郁眼神而揪痛了心……
「我知道妳会怨我,但是不论如何,记得我们当初的约定。也许有一天,妳会明白我为什么会做下这样的决定,到时——」他突然打住,不再说了。
到时怎样?他没说完,我也没问,那时我以为,我会恨他到海枯石烂。
十八岁高中即将毕业那年,当初他吻我的杜鹃树下,我们分手了,并且在心中立誓,与他老死不相往来。
我以为,我会恨他到海枯石烂;我以为,我会与他老死不相往来:我以为,我不会有原谅他的一天……
但是这一连串的我以为,只维持了四个月。
我不知道怀恩是怎么跟其他人说的,长辈们意外地没给太多干预,尊重我们的决定;而知道内情的苹苹,气得跳脚,咒骂怀恩狠心狗肺,还搞起联合抵制,命令周遭的人选边站,谁敢和那个负心汉说一句话,就不要再来找我们。
虽然苹苹小我一岁,但保护我的用心,却是无庸置疑的,大姊头气势,真像她娘。
原本温馨和谐的气氛,因为我和怀恩分手的冲击,也全弄得一团糟。茗茗一脸为难,很想哭地问我:「萱萱姊,我真的好想和哥哥说话。妳可不可以不要生我的气?他现在一整天都不说话了,我觉得他好可怜……」
因为我的情绪问题,却拖累了身边无辜的人,闹成这样,连长辈都看不过去,苹苹也被二伯骂了一顿,说:「妳不要幼稚了,人家小两口的事,妳什么都不懂,凑什么热闹?嫌状况不够乱吗?」
我慢慢冷静下来,告诉苹苹:「算了,他只是不爱我了而已,这并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
「妳原谅他了?」苹苹惊异地问我。
原谅吗?我也不知道。
一开始真的很愤怒、很不甘心,每次他来找我,我全都叫爸轰他出去,死也不肯见他,那个礼物,我连拆也没有,直接丢进堆放杂物的储藏室里养蚊子。
人都留不住了,谁还稀罕他的歉意和礼物!
但是,我怨他并不代表乐意看到每一个人孤立他。二伯说得没错,感情出问题是我们自己的事,与其他人何干?他并没有对不起别人。如果我自己不能先放不情绪,身边的人,没有一个会好过,我不想再这样下去。
我还是没有办法平心静气地祝福他和汪静仪,但是至少,当不成情人,也不一定要变成仇人,那太没风度了。
感情变了质,双方都有责任,我不能因为爱情没有了,就全盘否认掉他对我的关怀,以及由小到大,那份珍贵的情谊。
我想起,他与我谈分手那天说的话,他要我,记得我们的「约定」。
我懂他的意思。
★你我约定,难过的往事不许提,也答应永远都不让对方担心。
要做快乐的自己,照顾自己,就算某天,一个人孤寂……★
会的,我一定会。
再一次和他见面,是在考完统测,登记分发放榜之后。
我的成绩平时就没多好,能捞到屏东这所学校的二专部,已经够了不起了,住校是势在必行的。
整整四个月,我避着他,直到现在,才能做好准备,再一次面对他。
我想,他是听到消息了。
他来找我那一天,爸妈不在,我正在整理该收拾的物品。
他站在客厅,一时之间,我们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妳……还好吗?」
「很好。」我仰头看他。「你呢?」
他现在,应该已经和汪静仪在一起了吧?
点点头,凝视着我,浅浅道出一句:「妳,瘦了点。」
莫名地,一阵酸意冲上鼻骨,我迅速转身背对他。
以为自己够平静了,可他简单的一句话,还是能轻易勾起我的情绪……
我假装倒茶,闪到厨房去,确定没有落泪的危险,才走出来。
他接过茶杯,看了看桌上堆放的琐碎物品。「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吗?还缺什么?我陪妳去买。」
我摇头。「不必了。」
「要好好照顾自己,屏东……不会很远,有事的话,跟我说一声,我会赶过去。」
低着头,目光接触到指问银光,犹豫了几秒,拔下戒指。「这个,还你。」
他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沉默地收下。
气氛有点僵凝,也许是我态度表现得太差劲,让他有不受欢迎的感觉吧!不一会儿,他便说:「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如果有什么需要,随时打我电话,我的手机会一直为妳开着。」
我的手机会一直为妳开着……好温暖的一句话。
「无论如何,妳是我生命中极重要的人,这句话永无折扣。」他开门前,留下这一句,没看见我的眼泪在他转身之后落下。
我想起小时候,每回哭泣,心疼搂抱的那双手。
我想起爸爸说,学走路时,为了不让我依赖,阻止恩恩去扶我,总在每每跌倒时,因疼惜我而怨怪大人的狠心。
我想起生病时,他牵着我的手看医生,打针帮我推揉,让我抱着大腿哭。
那么深、那么重的恩义,早已比爱情更珍贵。
「恩恩!」我追出大门,急忙喊住他。
他脚步一顿,因为这句儿时昵称而微感怔愣。
「我不怪你了,你不要难过。」隔着马路,我朝对面的他喊道。
他先是错愕,然后,缓缓露出微笑,于是。我也跟着笑了——「因为,你也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人。」
他越过马路,大步朝我走来,紧紧将我抱住。
在失去爱情后,至少我们还拥有人世间最珍贵的情谊,那是无可取代,谁也抢不走的,我不用再时时担心会失去。
学校注册那天,是怀恩抽空陪我去的;处理学校宿舍的事,也是怀恩开车帮我把东西搬进去,还有一些拉拉杂杂的琐事,也有他帮着我。
也许,是长辈想帮我们修补感情裂痕,才会什么事都推给他去做。为此,苹苹还偷偷问过我:「你们复合了?」
「复妳的头啦!」她当分手是路边摊叫价,随你高兴喊着玩的哦?
开学后,我才意外地发现,那个阴魂不散的郑旭尧,居然也跟到屏东来。
「这所学校有独立招生,我就来啦!」他答得满不在乎。
厚!我填志愿卡时故意不让他看到,就是知道他会打这个主意,没想到好死不死,还有独立招生。
「你干么跟着我啊?大男人的,都没有自己的理想抱负吗?」
「有啊,我的理想抱负就是把美眉。也许有一天妳会看着我那么可怜地巴着妳的分上,赏我一个老婆。」
我装作听不懂,耸耸肩说:「好啊,苹苹不错,要不要介绍给你?」
「那只母老虎!」他表情完全不掩饰嫌弃。
「那茗茗你觉得如何?」
「别开玩笑了,妳四叔那张嘴比血滴子还可怕,还有严重的恋女情结,我怀疑要泡他女儿,得先踩过他的尸体。」
「你很挑耶!」我瞪了他一眼。
他只是笑笑地看着我,没说什么。
不是不明白他的心意,但是……我说不出那种感觉,一直都认为,我会和怀恩分手,郑旭尧也是原因之一,如果我真的和他在一起,那会让我有一种……真的背叛了怀恩的感觉。
也或者,是真的怕到了。和怀恩分手时,我几乎同时失去了爱情、亲情,以及青梅竹马最纯净的情谊……那种感觉,太痛了,我不想再来一次,宁可只当朋友,也不要将来连朋友都失去。
难怪古人会说「好兔不吃窝边草」,不是没有道理的。
总之,就算要恋爱,任何人都可以,就是不能是郑旭尧。
很奇怪,我的同性缘不好,手帕交没半个,异性缘依然好到不行,就算换了新环境,人在屏东,情况依然,追求者名单一长串。
也许,是想转移注意力,不愿每次想起怀恩,就揪着心,酸得想掉泪,在开学的第二个月时,我交了人生中第二个男朋友。
这个男朋友……怎么说呢?基本上,我觉得这个男人小鼻子小眼睛的,他非常介意我和郑旭尧走得太近,嫌我们关系太暧昧,让他有「戴绿帽」的感觉。
有没有搞错?我还没嫁他耶!还戴绿帽咧!才交往一个月就这样管我?
他说,朋友在背后会议论纷纷,嘲笑他连女朋友都管不好,要我顾一下他的面子,不许再和郑旭尧来往。
他凭什么觉得,我会为了才交往一个月的男友,和多年的死党绝交?
我说,他心胸狭窄。
他说,哪个男人会不介意?
我一时不察,脱口反驳:「我之前的男朋友就不会,认识郑旭尧将近十年,他也从没说过一句不准我和他来往的话。」
可想而知,扯出初恋男友,吵得更加没完没了。他拚命地追问我过去那段恋情,硬是要弄个水落石出,我被烦得受不了,索性和这个大男人主义的家伙saygoodbye!
接下来那个男朋友,也没比前一个好到哪里去,他有相当严重的掌控欲,连我穿牛仔裤都要管,因为他觉得淑女就是要穿裙子才有婉约气质。不管我去哪里都要向他报备,时时电话查勤,简直可以去当私家侦探了。受不了紧迫盯人的恋爱方式,一个礼拜就gameover了。
再再下一个,是有极度强烈的占有欲。时时黏着我,不能一天不见面,也不准我和其他男生讲话、不准我打扮得太漂亮,只要我和谁走得比较近,就不得安宁了。
再再再下一个,EQ控制有问题,脾气太暴躁,我实在不想哪一天成为他暴力下的见证人。
再再再再下来的那一个,用情不专,我在交往十三天后,发现他劈腿,于是潇洒让贤,免费还给那个哭哭啼啼的女人。
一个又一个下来,只有更烂,不会更好,其中一个甚至才交往三天,就迫不及待想把我拖上床。
我才发现,他根本就是把我当成那种可以玩的女人,都交过那么多男朋友了,早就烂到不能再烂,不需要再装清高。
我甩了他一巴掌,从此见面当作不认识。
挑来挑去,没一个合意,总觉得谁都不顺眼,谁都无法忍受。
偶尔,会不期然地回想起,那些男友的劣性……我是不是也曾经犯过?也许没那么强烈,但,终究是有。
我也曾经因为一点小事就疑神疑鬼,我也曾经因为害怕失去而紧迫盯人,我也曾经因为别的女人看他的眼神,就莫名地恐慌……
当时,我理直气壮地认为,那是因为爱得太深,可是,爱情怎么能够拿大过在乎当借口,困缚住对方的思想呢?他那时候承受的压力,一定很大。
我终于明白,也终于释怀了,他的离开,不是没有道理。
下一次,再遇见他,我一定可以心无芥蒂,笑着祝福他和汪静仪了。
失落,不是没有,是我自己把一段原本可以很美好的恋情搞砸了,怨不得谁,而现在,我只能努力地寻找下一段幸福,在下次见面时,让对方欣慰,知道分开后的日子,彼此都过得好。
这是我答应过他的,要做个快乐的自己,不让他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