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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去了徐老家里,姬山翁与东宫密谈。我兴致勃勃溜进去听,结果只见老师很专业地一阵左翻右找,把藏在案桌后的我拎住,丢了出来。
真是不给面子。看来有一个比较了解你的人在场,不见得是好事。
徐老家里的仆佣给我送来了好吃的栗子羹,我就老老实实地蹲在水池边等那两人谈完,太阳摇摇晃晃地从中间儿滚向西边,然后啪叽一声掉了下去。
天色一片火热的时候,徐老来了。
他穿着以黑色为主的衣服,手里转两个核桃,核桃已被磨得是光滑油亮了。
“你叫秦斯,是吧?”老人家抿着嘴唇,问。
我行礼,答应着。
他又问:“跟着姬山几年了?”
“不足三年。”我偷偷瞄他的脸,这真是一张标准的扑克牌脸,什么信息也看不出来。
徐老点点头,长叹一声:“老夫守重孝,丁忧在家,也快满三年了。”
所谓丁忧,也就是服丧,有很多要遵守的东西,比如不得参加婚礼,只能穿黄色黑色白色的衣服等等,对于官员来说最重要的一点是——要暂时离职回家呆着。基本上留职是一定的,停薪与否,那我也不知道了。
按照天朝的律法是规定了:为官者要守孝、要丁忧。丧父忧五年,丧母忧你三年,隐瞒不报的,哼哼,严惩。
看徐老的年纪也不小了,他母亲还算是蛮长寿的么?
可惜,三年时间,对于在朝为官的人来说,实在是太久太久,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的人可能不多,但是,忧自己饭碗和人际圈的,应该大有人在。
徐老仰天道:“所幸,皇上并没有忘记我这把老骨头”
有趣,我俩想到一起去了。
“少年家,”徐老瞅了瞅盛栗羹的空碗,随手把它放在水上漂浮着,说“少年家,老夫问你几个问题,你想妥了,回答老夫。可好?”
这是唱的哪一出?
我不太明白,有道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你想问,那就放马过来吧。
“好,大人请说。”我躬身。
“且告诉老夫,在你眼中,何为规矩?”
规矩?
“规是制圆必备的工具,矩是制方需用的曲尺,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我看他点点头,于是继续道“自古而来的准绳可以帮助贤者评价他人的德性,或者成为衡量能力的刻度,但是,随着朝代更替,规矩本身也在不断演变。我的故乡有一句话,‘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又说是灵活性与原则性的问题。”
“原则性是指规矩?”老人家还不太能理解我的用语,他的接受力没姬山翁那么优秀。
“是的,可以这样说,规矩是大家都认定并且遵守的东西。但方圆之间还可以塞进另一些边角料不是吗?”我笑了笑“只要这边角料够强大,即使是偷偷地将方和圆挤得变了点形,那也是可以接受的。”
徐老深陷的唇角微微上翘,道:“姬山是否没有跟你提过老夫在朝时的职务?”
我摇头。
岂止没提,根本就不知道有老人家您的存在嘛!
“老夫在官场中混迹多年,兢兢业业,却总是比不过那些毛头小子。故国并入天朝版图之后,老夫在都察院副都御史之位,一坐就是近十年哪,此生唯一可以称道的,就是无过无失罢!”
都察院?副都御史?
为什么听起来很像是三堂会审之一的那个都察院呢就是今天我们辩到的那些律法所执行的部门想起姬山翁让我记忆过的前朝行政部门职能里面,也有这样一个地方,简单地说就是管监察和弹劾的机构,十分讲求原则、公正。
我一惊:“啊,那么学生冒犯了!”
再怎么卖弄自己的现代意识,也不能跟这样一位老检察官谈灵活性大于原则性的问题啊!虽然我们没什么利害关系,但是谈得不愉快的话,总是不好的。
“你不必惊慌。”徐老道“老夫今日听闻你们辩学,先是对你所言的‘发展变动’论十分感兴趣,后来仔细一想,这辩答的少年一边谈,一边将自己的观念灵活地拆解划分开,取其中有力者,达到表面上与姬山意见一致的结论,实在是高明。这短短时间内想出妥协法子的你,或许就是你所说那‘灵活性’的示例吧!”
“被先生发现了?”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三公子是我的友人,秦斯不愿看他被辩者抢白,所以就硬撑着替他化解几招”
“做得好。”徐老颔首“咱们做臣子的,就是要时时处处为上位者着想才是。”
我摆摆手:“我只是替朋友两肋插刀罢了!哪有什么臣子上位”
“你不知道三公子是什么人?”老者奇了。
我坦然回答到:“他是陪同曹寰曹大人来到长州的京城子弟,至少州判之子趵斩、常王世子周裴兄都是这样告诉秦斯的。”
不知为什么,我并不希望东宫的身份在我面前被挑明,他就老实当他的三公子好了。
徐老哦了一声,缄口。
眼看着浮虫爬过碗沿,他又道:“提到趵斩,也是才华出众之人哪!几年前老夫方回乡之时见过他,那时候他就与你现在一样大小。”
哦?
我根本无法想象趵斩那时候什么样子,他也会把那双诡异多变的眼睛睁得大大地背诵古文和学乐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