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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干火了:“没有这个先例也得破例,你总不能让我一个常务副局长睡到大街上去!”萧干又是一阵心绞痛,吞下了两粒“天王救心丹”才得以缓解。杜思宝对孙丫丫说,当我们的车辆还没有到市区时,宋书记就像变了一个人,架子大了起来。一丰阳县的专职常务副书记萧干没有竞争过郗应松,调到了市环保局任职,与杜思宝搁上了伙计。
萧干提为正处级,是组织上对他的重用,进市直到环保局任常务副局长,也算是安慰。对于县里的一个副书记,这样的安排是很不错的。因为他这一级官员,如果到了市直单位,要搞到一个正处级,并且当常务副职,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对于市里领导来说,各局委的第一把交椅,是留给提拔不上去的县委书记和县市长们的。副职们有的是从县里上来的,有的是从内部提拔的。在市直那么多的局委中,不包括副处级调研员,就是副局长、副主任们,也多得除了市委组织部的册子上有数,连市委书记都说不清楚到底有多少。有人打比方说,局委是块海绵,能够吸纳像水珠一样的县里调整回来的副职们;局委又是一个温床,能够在本单位孕育出多少个副处级干部。副职越来越多,到公厕里蹲坑的三个人中,说不定两个就是副局长或者副主任。萧干要不是官至正处、当上常务,如果到局委任一个副职,就如同一粒沙子掉到了沙滩上,很快就找不到了,又像屎壳郎趴在煤堆上,显不着你那一疙瘩子黑。你想,牛毛一样多的副职,领导哪里还会有精力关注你,把你向上提拔?
局委的领导班子,一般是论资排辈的,不像现在一些乡镇“少帅胡子兵”;中层干部是成批量的,将多兵少。有些科室只有一名科长,大一点的科室不过有一正两副科长三个人,连兵都不给配备。这是因为市直单位要受编制限制。领导层有时可以不受职数限制,增加了,就会挤占编制。如同人不是蜗牛,到哪里工作不可能随身携带房子一样,上级安排一个新领导到任,不让你把原有的编制带去,而且也不给你这个单位增拨编制。
这样一来,就让局委的人事科长们作难:你总不能不让副局长或者副主任上编。至于中层干部多,也正是这个原因造成的。大家都是熬出来的,干了那么长时间,侍候了那么多任领导,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总得让人家升个一官半职,多少可以加薪,是个安慰,要不然,没有人肯泡机关了。“光棍大,眼子架”当领导的没有兵是不行的,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局委里的层次,领导是官员,中层就是兵。两下这么一挤,局委的编制占满了,勤杂人员只得用临时工,市财政不拨经费,自己单位里抠鼻子挖眼睛弄钱自己解决工资问题。
你不要以为局委的中层在单位像兵一样,没有什么了不起,他们手里操作的权力并不小。比如一个人事局里的小女科员,说不定就是某个市委领导的亲侄女,牛x得厉害,找她办事的其他单位人员,哪怕是处级干部,也会被她熊得没鼻子没脸的,你还不敢犟嘴。其他的中层干部到了下属单位或者县里,同样牛x烘烘,接待不周,照样给你小鞋穿。县里到市里找他们办事,各大宾馆和小饭铺,他们能够吃遍天下无敌手。所以,这一批人,尤其是一些有实权单位的中层干部,上午上班是清醒的,中午吃请后,就不太清醒了。有的人午宴后,还喜欢和求他们办事的人来一个“经济半小时”捞一点外快。更不用说到了晚上,还会有人请吃请喝,请嫖请摸,请跳舞请唱歌,公务繁忙到夜半才能进家。所以,大家在机关里工作,虽说清苦,也能够乐在其中了。当然“人比人,气死人”没有权力的单位中层真的好不到哪里去,每天劳劳碌碌,骑着自行车规规矩矩地上下班的大有人在。
萧干在离开丰阳县时的送别酒会上,曾经多次醉眼蒙眬地说“官到正处止啊”半是叹息,半是满意,还掺杂一些自我炫耀的成分。
萧干来上任的当天,市里规定不允许原单位送行。萧干很听话,就在市委组织部等候,和市委组织部的一个副部长、一个科长一起坐车,来到了环保局。在局中层会议上,副部长代表市委,宣布了对萧干同志的任命,大家稀稀落落地鼓了掌,就算是表示了欢迎。对这种局面,萧干觉得心里很凉。
接下来,局长热情地挽留副部长和科长到宾馆吃饭,副部长和科长推说还有另外的一个局委去宣布任命,公务在身,不便强留。局长、萧干、杜思宝他们依次排列,把组织部领导送出大门,大家就作鸟兽散了。
局办公室主任陪同萧干到了已经给他安排好的办公室。办公室主任打开房门,把两把钥匙交给了萧干。桌子、椅子还是前任留下来的,橱柜空空如也,地上一片狼藉。办公室主任搓着手说:“对不起,萧局长,你看他们是怎么搞的?我让他们把屋子里打扫干净,泼上水,谁知并没有搞!”这里的“他们”也不知是谁。
萧干拿起笤帚自己把地上的纸片划拉起来,办公室主任赶紧跑出去,提来了一桶清水,帮助萧干打扫。两个人忙了一阵子,办公室清爽了不少,办公室主任交代了萧干桌上电话的内线号码,笑着说:“萧局长,你忙,你忙!”倒退着出了门,把房门轻轻掩上走了。
眼看到了十一点半,一阵响动,办公人员纷纷骑上自行车、电动车或者摩托车,一个个离开了机关。局长敲敲萧干的门,萧干赶紧开门迎接,满以为局长要为自己接风,谁知局长门都不进说:“老萧哇,我今天中午有个应酬,就先走了。下午咱们开个会,把工分一下。”说罢,扭头走了,不一会儿,楼下响起了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只听一声关车门声,局长扬长而去。
萧干呆在那里,一时间脑子一片空白。呆了一会儿,忽然想到办公室主任,就赶紧去二楼西边靠楼梯的机关办公室,问一问中午是怎么安排的,可是办公室已经全部走光了。萧干觉得心里一阵绞痛,脸色煞白,蹲了下来。
正在这时,杜思宝走了过来,一看萧干这个样子,赶紧把萧干搀扶起来,问萧干怎么啦,萧干已经缓过劲儿来,说没有什么,心里忽然有点痛,现在没事儿了。
杜思宝说:“我知道嫂子还在县里没有调来,你没有地方吃饭,特意安排污水处理厂领导班子为你接风。走吧,既然心里不舒服,中午我不让他们过多地劝你喝酒。”
萧干忽然对杜思宝感激起来,顺从地锁上办公室的门,跟上杜思宝走了。
吃饭回来,萧干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打了个盹儿,就参加了局办公会议。局长分配他分管机关事务,重点是分管办公室的工作。萧干看着一边小心地做记录的办公室主任,心想,既然是分管办公室,首先得拿办公室主任开刀,这个人太不像话了,连个迎来送往都不会。转念又一想,自己初来乍到,还不到发脾气的时候,还是忍一忍,观察观察再说。
会上,杂七杂八地研究了许多鸡毛蒜皮子工作,萧干因为不熟悉业务,同时分管机关事务,所有的工作又与自己无关,所以听了等于白听,没有往心里去。
回到自己办公室,萧干查找了内部电话,打过去让办公室主任过来。
办公室主任小跑步进来以后,讪讪地对萧干说:“萧局长,我正在准备材料,好系统地把机关事务工作向您汇报呢,一听您叫我,就赶紧过来了。”
萧干板着脸说:“我现在不听你汇报,你去宾馆先把我晚上的住处安排一下。”
办公室主任为难起来,红着脸说:“萧局长,机关规定,不给领导和同志们配备住房,当然也含着宾馆。再说,安排宾馆住宿,没有这个先例。”
萧干火了:“没有这个先例也得破例,你总不能让我一个常务副局长没有地方休息,睡到大街上去!”
办公室主任吓得脸皮转成白色说:“萧局长,你不要生气,我这就去安排!”出了门后,又赶紧退回来说:“萧局长,请您把您的身份证给我用一用,不然,宾馆是不会安排的。”
萧干拉开自己随身携带的公文包,扒拉出身份证,向办公室主任扔了过去,办公室主任从地上捡起来,一溜小跑走了。
萧干在县里本来是个非常厚道的人,下边的干部都愿意接近他,想不到在这里变了脾气。这种变异现象,很快通过办公室主任传达到了全体同志,机关里不相关的科室从此没有人肯到萧干这里瞎扯,只有办公室人员不得已才硬着头皮来同他交涉。门前冷落了,萧干常常坐在屋子里生闷气。在班子中,也好不到哪里去,局长这个人的话不多,并且外务活动太多,一般不会找他商量什么事情。其他副局长和副处级调研员,也都先建立工作关系,才逐步套上近乎,相互融洽起来。倒是杜思宝这个第五副局长,有空常来扯扯,告诉他了一些机关内部的实际情况,劝他不必太介意,市直的局委与县里大不一样,这里的人大多数是各自办各自的事情。
萧干在以后的时间里,还遇到不少让他糟心的事情。二萧干遇到的糟心事情,首先是车辆问题。除了局长有一部奥迪a4是专车以外,八个副职只有五部车,除了萧干,其他副职都是业务缠身,需要下县下厂,车辆就显得不够用。但机关里如果派不出车,其他副职“鸡子不尿,自有便转”往往事先就有安排,让接受检查的单位提前来迎接他们。轮到萧干坐车的时候,往往办公室主任向他请示过,全部派出去了,自己没有下属业务部门可以支配,只好买了一辆自行车代步。
办公室主任到底是贼精贼精的,对于自己的顶头上司自然不敢怠慢,有时提前知道萧干有事情,及早把萧干用的车辆保留着,多少让萧干有点安慰。尤其是每当周末,萧干要回丰阳县城会夫人的时候,办公室主任总是安排机关里仅次于奥迪a4的那部红旗车,让萧干觉得不至于太失面子。
刚从县里回到市里,县里的同志们恋旧,除了“四大家”领导不时地造访,另有县里局委办和乡镇的同志也不断来看望他,往往带上不菲的礼品,热闹寒暄以后,当然是吃饭。遇到这种时候,萧干有点心虚,觉得局里的经费紧张,局长肯定会皱眉头的。但他横下一条心,只管安排。试想,过去自己在县里工作,有了客人,热情招待是不言而喻的事情。办公室主任很听话,当县里来客了,赶紧打电话交代宾馆安排雅间。开始几次,亲自去帮助萧局长陪客,也在饭单上签字,后来隔三差五地来,有时推说有事情或者局长要他去哪里,萧局长你自己签吧。萧干也不介意,每当吃过饭后,就把自己的名字签在了上边。
在宾馆住上两个多月以后,一次,客房部的领班找到萧干,问萧局长能不能把房费给清一下?并且讲明理由,说目前宾馆的餐饮部都是签单的,市财政拨款要半年一结算,向您要账,实在不好意思,因为宾馆的流资确实太紧张了,全凭床腿钱对餐饮部补贴。萧干说,我一个堂堂的常务副局长,不会欠你们账的,也来个半年一结算吧。领班说,好,好,就按你说的办。
这一天,县里又来了一拨儿老同志,其中有县财政局长。萧干好不高兴,马上安排办公室主任向宾馆订了餐厅。丰阳县是副局长杜思宝的老家,杜思宝正好没事,也前来作陪。酒席上,杜思宝说起最近要和市委副书记一起出差,把乡亲们羡慕得了不得。大家都说,杜局长是我们丰阳县的光荣啊,纷纷敬了萧干的酒,又敬杜思宝的酒,主陪关系差不多弄颠倒了。“光荣”的杜局长接到了孙丫丫的来电,对众人说,对不起,我有事儿,要先走了。杜思宝告辞以后,酒席上反而没有了多少兴致,很快就草草地结束了。
一行人到萧干住在宾馆的房间里要坐一坐,再扯一阵闲篇后,大家就告辞了。送他们下楼时,县财政局长扯了扯萧干的衣袖说:“你们先走吧,我忽然想起要对萧书记说件事儿。”
萧干不知道这家伙葫芦里卖什么药,心想,真是喝多了,还送不走你啦。
县财政局长和萧干重新回到室内。局长说:“你到市里工作,我多有安排不周的地方,没有考虑到你现在还没有房子住。我知道市里局委不会长期安排一个副职住宾馆,将来处理起来要有麻烦,就对总台上交代了,你的住宿账由我们来结算,你只管在这里住下去就是了,不用再操心。”说着,又从提包里掏出一捆钱,大约是一万元,交给了萧干说:“这些钱留着你平时开销。”
萧干说什么也不肯接受,感动地说:“想不到我离开了丰阳县,同志们还待我这么好,住宿你认了,我同意,反正都是公家的钱。但这钱我就不能收了,心意我领了。”
局长说:“萧书记见外了不是?你虽然离开丰阳县了,在我们的心目中,永远是我们的好领导。这钱也不是我私人送给你的,是曹书记和郗县长特意让我来办这个事情的。你收下也得收下,不收下也得收下!”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萧干只得感激地笑纳了。他心里很清楚,不仅这个局长会办事,而且曹明祥和郗应松也想得周到。特别是曹明祥,肯定是没有让自己当上县长,欠了自己一个良心债,带点补偿的意味。再说,他们县的环保项目说不定也要自己帮忙的。
得了这一万元钱,萧干动了心思。这宾馆确实不能长期住下去了,虽然说条件是没有说的,有人侍候,冬暖夏凉“方便”方便,但这梁园虽好,却不是久恋之家。再加上老婆孩子在礼拜天也会到市里来相聚,一直住宾馆就没有多大意思。再说,上边有政策,处级干部可以解决两地分居问题,只是市委组织部和人事局总是推来推去,一直不给办理。近来,在自己已经没有过高要求的前提下,有了可望解决的明确迹象,得赶紧买套房子,先安窝后安锅才是正理。
于是,萧干回去和妻子商量,不如早日买套房子。妻子也说,早晚都得买房子,你看着办吧。
萧干趁星期六和星期天休息时间,转了不少房地产公司,了解到现在的房地产价格高得吓人,而且有不断上涨趋势,越往后越贵。终于在滨河小区,搞到了一套三居室的房子,房价将近三十万元,自己不但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钱结清房价,而且孩子即将考入大学,也要花钱,倾囊而出是不行的。可是,为了及早有个窝,还是狠狠心,咬咬牙认了。好在可以通过按揭付款的办法,免得经济上造成过大的压力。在去房地产公司交割首期付款十五万元时,萧干又是一阵心绞痛,吞下了两粒“天王救心丹”才得以缓解,这东西越来越离不开了,和手机一块儿经常装在衣袋里。
到了年底,办公室主任给萧干送来了一把宾馆餐饮部的签单条子。办公室主任抱歉地说:“都怪我没有给你服务好,这些单是你自己签的,咱局里有规定,副职除了正职同意,不安排招待客人。凡是你的签单,局长一律不给签字报销。”
萧干接过这些条子,一口气上不来,赶紧掏出药瓶子往嘴里塞了救心丹,忍气吞声地问:“你为什么不早说?要是说了,我有客人时,自然会对局长说的,局长不会不同意安排的。我根本没有对局长说过一次,局长也许认为我自作主张了,你这不是制造我们之间的矛盾吗?”
办公室主任辩解说:“哎呀,都怪我,我还以为你懂得,或者都对局长说过了呢。”
萧干没法和这个阴险的家伙多争辩,又问:“其他副局长也都是这么处理的吗?”
办公室主任狡黠地说:“是啊,都是这么处理的。不过,他们请客一般都是找他们管辖的部门和单位自我消化了。我这个办公室没有权也没有钱,实在对不起你了。”
萧干的气不打一处来,想想来这个市直单位任职不是个好事儿,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就是不争那个县长,继续留在县里当原职,甚至到人大、政协去任职,也不至于如此狼狈。三杜思宝没有料到的是,这一次陪同市委副书记宋炯进京跑项目,竟然奠定了两年后回到县里任职的基础。这是一个中外合资的火力发电厂项目,投资额度很大,有两亿欧元,相当于二十多亿人民币。
宋炯分包这个项目,据说是有背景的。这是因为他能够当上我们唐都市的副书记,也是有背景的。齐书记调走以后,省委已经把外地的一个地委组织部长调整过来,配备成市委副书记,接替了齐书记的工作,这里的组织部长同时调整到外地去任地委副书记,由唐都市的常务副市长过来接替他任组织部长,市委办公室秘书长去接任常务副市长,县里上来了一个县委书记,接任了市委秘书长。这一次党政班子的重新洗牌,另外还牵扯到一批干部,这里不再一一叙述。有意思的是,市委突破了职数限制,从省里增派了一名副书记,就是宋炯。
宋炯上任以来,平常不怎么露面,所以在电视、电台报道和唐都日报上很少露脸、露名字,显得比较神秘。市直单位头头和县市的主要领导们,好像都认为这个副书记是方书记请来的人才,利用他特殊的关系,专职为唐都市跑项目的。因此,宋炯这个副书记,每个月的时间,差不多都住在省里和京里,经常见不到他。听说他这个人,到了省里或者京里,关系网密布,到处都有管用的朋友,而且不像其他官员,食宿在唐都市驻省办事处和驻京办事处,却住在高级宾馆。市领导专门授权给他,只要能把项目跑成,允许他一掷千金,可以大把大把地花钱。
在杜思宝陪同他进京之前,已经听说这个项目基本上跑了下来,就是宋炯的特殊背景起了重大作用。社会上流传有多种离奇古怪的说法,都是猜测宋炯这个人和这个项目的。较为主流的说法是,这个宋炯,当年不过是另一个地市的小混混,因为和“文化大革命”中落难的中央大首长的儿子是要好的同学朋友,在那些岁月中,帮助过大首长的儿子,两个人很有点患难至交的意思。后来,大首长恢复了名誉和职务,他的儿子暴发性地在落难的地方,当上了县委书记,把这个宋炯立即重用了。更为奇特的是,大首长的儿子并不是省人大代表,却在一次省人代会上,他们那个地市的人大代表们有感于大首长的威望,几十个人联名提名他当副省长的候选人,居然顺利地当选了。大首长的儿子一当上副省长,不忘旧恩,提携故交,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久就把宋炯这个铁哥们儿,带到省里一个单位任职。宋炯开始不会当领导,这并没有关系,他只要会在机关里领工资、高消费就行了,经常出入省政府,和突飞猛进的大首长的儿子打得火热,仍然不失共患难的情谊。大首长的儿子在副省长的位置上没有几年,又被调整到国家某部委任职,到了那里,没有办法再带上宋炯了,况且把宋炯已经培养得羽翼丰满了,也许是宋炯向他要求什么了,于是,宋炯没有离开本省,戏剧性地来到我们唐都市,当上了跑项目的专职副书记。
宋炯的升迁是个传奇,然而,关于宋炯的人品却被人们渲染得不怎么好。许多人街谈巷议的是,这个宋炯就是靠着和大首长的儿子一起吃喝嫖赌起家的。他能够一直与大首长的儿子沆瀣一气,一直关系比较铁,原因就是他能够揣摩大首长儿子的心意,大首长的儿子特别信任他。许多不足以与外人道的事情,为大首长的儿子搞的有益于身体健康、心情舒畅的娱乐活动,都是宋炯策划参与的,让大首长的儿子的苦难年华,用灯红酒绿补偿了回来。传得最不像样子的,就是他能够到各大专院校和大医院、大酒店等美女如云的地方物色猎物,供大首长的儿子消遣。人们常说,凡是一道“吃过糠、下过乡、扛过枪、嫖过娼”的人,关系最铁,他们就是属于这种类型的朋友。不管传言是不是真的,关系到了这个份儿上,宋炯能够到唐都市任职,就不足为怪了。
传得神乎其神的是宋炯的个人能量。在宋炯到任之前,市里筹备这个项目已经很久了,与外商的谈判不下数十个回合,一直攻不下来。关键是外商把国家立项这个难题抛给了唐都市委、市政府,国家在当时又严格控制上此类项目,所以被卡着了脖子。正是这个宋炯接手后,很快就被国家计委批准了。据说就是宋炯通过那个大首长的儿子,跑到正要准备登机出国访问的分管计划的副总理那里“叔叔长叔叔短”地一番死缠,副总理站在专机前,用大首长的儿子递上去的一支笔,在报告上草草地画了几句,这个项目就正式立项了。所以,宋炯成了唐都市的功臣。
杜思宝接到通知以后,按照要求,要先同宋炯见个面,把活动的行程安排一下。杜思宝就到市委办公大楼去,面见这位副书记。本来是约定好的,到了市委领导办公的三楼,仍然被宋炯的贴身秘书挡驾了。秘书说宋书记有事儿,让他在小会议室里稍候。干练的秘书用一次性杯子给他倒了一杯茶水,就回到自己的办公地点忙去了。
环保局的第五副局长杜思宝,基本上没有来过市委的三楼。到了这里,心理上有一种森严的感觉。让他一个人坐在常委们议事的小会议室里,等候一个大领导,更加使杜思宝惴惴不安。开始坐都不敢坐,后来才见其他人来找领导们,大大方方地坐下来,仿佛很熟悉这里的环境,也效仿他们,半坐半蹭地歪在沙发上。
就这样,足足等了两个多小时,杜思宝忍不住探头探脑地张望了多次,才见到一个花枝招展的女青年,从宋书记的办公室里出来,袅袅婷婷地走了。又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宋书记的秘书才过来,招呼杜局长去面见宋书记。
秘书轻轻敲敲宋书记的门,里边传出威严的声音:“进来!”秘书就带杜思宝进了宋书记的办公室,办公室里一股幽香袭入杜思宝的鼻孔。
秘书介绍了杜思宝的身份,侧身出去了。杜思宝这才敢直起头来,瞻仰了从来没有谋面的宋炯。宋炯这个人面目清癯,架一副金丝眼镜,很有点文绉绉的样子,坐在老板椅内,瘦小的身子似乎填不满其中的空缺。
宋书记慢条斯理地对杜思宝讲了这次进京的任务,原来是关于火力发电厂的一个辅助项目。带杜思宝去的原因,主要是让他当环保方面的技术顾问。杜思宝当时的感觉是,这位领导虽然瘦小,却很有派头。自己在下面虽然常常认为自己是专家型干部,很有点骄傲和自豪,但在高级领导面前,心理上挫败了几分。
一行同去的只有一个发改委的副主任,用的车辆是一辆商务用别克车,第三厢被拆除了,装得满满当当的是唐都市有名的玉器、黄石砚和恐龙蛋,还有一块土里土气的石条,上面刻有汉画。
上了车,发改委的副主任和宋书记坐在后排,杜思宝觉得他和宋书记非常熟悉,说话的口气非常敬重和热乎,宋书记往往哼哈两声,表示赞许。谁知,跑上十几公里以后,宋书记主动地和这个发改委的副主任开起玩笑来,说出去的笑话,非常粗鄙。杜思宝联想到社会上的传言,心想,狐狸的尾巴终于露出来了,这才是宋炯的本相。一路上,宋书记一点也没有了高官的架子,司机他们四个人没有了上下级之分,兴致勃勃地说了许多男女之间黄得不能再黄的笑话,好不快活。
到了京里,杜思宝感到自己基本上没有起到多大作用,他起草的文本不过是通过宋书记自己的渠道递了上去。让杜思宝比较遗憾的是,他们没有能够见到大首长的儿子。刚刚到京时,他们住在了大首长的儿子已经派员为他们订好的北京饭店。这是一个唯有大首长和国家级外宾才能出入的地方,武警盘查很严。宋炯一个人住一个标准间,其余三个人住一个房间。
宋书记在房间里,唯一一次大领导派头地严肃地挥挥手,让他们三个出去,自己拿起内线电话,不知和哪些人通了半晌电话。然后,大首长的儿子派人把宋炯拉走,两天两夜不归。发改委的副主任神秘地告诉杜思宝,宋书记一定是和大首长的儿子一道,到更加丰富多彩的神秘之处活动去了。
宋书记回来后,仍然由那个接他出去的领导带领,一连几个晚上,分别去了不少地方送礼。司机必须去,发改委的副主任和杜思宝却没有资格跟着去。只有一次,他们要往一个古老的四合院送那块石条时,这一行五个人才一同前往。司机、杜思宝和发改委的副主任三个人当了一次民工,吭吭哧哧地把石条抬进了那个大院。除了见到一个年轻的小保姆,指挥他们把石条放在了一个地方,连个别的人影也没有见到,就退出了那个大院。宋书记上车前,就开始吹起了口哨,曲调仿佛是运动员进行曲。杜思宝想,这个人五花八门的,都是些下三滥的勾当。
十几天下来,宋书记和杜思宝的关系更加融洽了。他们到八达岭长城游玩时,站在烽火台上,宋炯好像诗兴大发,对着蓝天,大呼一声:
“啊,
长城——”
大家瞪着眼,等待宋炯的下文,半天没有说出什么来。
杜思宝催促他:“宋书记,把你的诗吟下去呀!”
宋炯憋了半天,嘟囔着说:“真毬长!”
一行人开心地大笑起来,杜思宝奉承说:“宋书记,用这种句子更加耐人寻味了!”
宋书记非常得意,在下山的路上,特意问了杜思宝的出生年月,并且说,那我该称呼你为“杜哥”了。杜思宝忍了忍没有答应,当然也不敢冒昧地称呼宋炯为“宋老弟”一任宋书记不再叫他杜局长,在“杜哥,杜哥”地胡称乱叫的同时,开他的国际玩笑,搞一些恶作剧。
等到发改委的副主任带去的那一个保险箱里的人民币花得差不多时,事情全部搞定了。
回来后,杜思宝对这一行的活动,一点也没有透露给范哲,范哲也不敢多问。
等杜思宝同孙丫丫幽会时,却喜不自禁地对情人说了不少进京的花絮。他告诉孙丫丫,原来以为大领导都是十分严肃的,可这个宋书记根本不像个首长,倒像个顽皮的大孩子,只是神通广大,非同凡响。尤其是到了北京,更加随和。因为在北京那个天子脚下,皇城根儿里,小小的一个市委副书记,根本算不上干部。
有一次,他们到一个“星期八”饭店的大餐厅用餐,和所有到北京的各色人等混同在一起,看不出来谁是处级、厅级干部。宋炯本来不喜欢讲普通话,这次却与那个漂亮的女招待,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话跟人家开玩笑。宋炯向人家要馒头吃,喊道:“嫂姐(小姐)——摸摸(馍馍)!”人家端上了小馒头,他又让人家端米饭:“嫂姐(小姐)——蜜蜜(米米)!”就这样比比画画,等菜上齐了,宋炯看到旁边有人吃饺子,又招呼女招待过来,下流地问人家:“嫂姐(小姐),睡觉(水饺)一晚(一碗)多钱?”那个漂亮的女招待听得见得多了,也不禁脸红,惹得杜思宝等人发笑。
孙丫丫听了这些笑话,笑得直擦眼泪,打着嗝儿说:“说什么大领导,其实都是人嘛!你们男人没有一个不是色眯眯的!”
说罢,两个人滚到了一起。那场肉搏战,比以往更加有力有趣。
事毕,孙丫丫正告杜思宝,这样的领导像个地痞流氓,还是少接近为好。杜思宝说,你以为那么好接近呀,我明显地感觉到,当我们的车辆还没有到市区时,宋书记就像变了一个人,架子大了起来。我一个小小的技术干部,他不早把我给忘了?
其实,宋炯并没忘记杜思宝。这个人很佩服有知识、有内涵的人才,况且他历来好朋好友,不改草莽英雄本色。到了唐都市任职,一直在外跑项目,没有同更多的人交往,认识的人,面比较窄。所以经常打电话邀请杜思宝去坐坐,并且还和其他几个“跑友”喝过几次酒。说心里话,杜思宝还是很喜欢这位领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