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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言观色和聆听是初步认识一个人的方法,我学了几年也用了几年,直到此刻才略有小成。原先自以为是的看透看穿,不过是缺乏根据仅凭自个喜恶的臆断,所谓人心隔肚皮,即便再了解熟悉的人,也会有一角永远看不到的地方,所以不存在一目了然的看懂。
邀请谷奇一同吃饭的时候,我能判断的仅仅是他的身份。他确实是一位军士,吃饭喝汤的动作干净迅速,他也曾经是一位猎人,他的目光几次扫过挂在墙上的弓和角落里的箭。但谷奇的性格我只能揣测一二,他的话不多不少,有废话也有决断的认可,他表现的态度寻常又不寻常,最集中体现于我的雀占鸠巢。
“这屋子是我亲手所建,当时我还是个少年。”
“打仗多是九死一生,何况我加入的是前锋营,不想我活着回来了。朝廷给了一笔安身钱,但这笔钱我要用它过后半辈子,还要娶媳妇。”
“你是南人,根本不了解冬季大雪封山的可怕。”
关于屋子的话题,无论我说什么都很假。谷奇回来的不是时候,早些回来我还可另找住处安排诸事,晚些回来我带着孩子一走就是,而现在这时候我无法舍弃这住处。所以在这个话题上,我保持沉默。
“你身怀六甲,你的男人呢?弓在屋里,他跑哪去了?”终于谷奇问到关键。
“他和你一样,在前线打仗。”我放下筷,起身往墙边走。
“你一个人如何在此度日?”谷奇惊讶的问。
我拿起弓,试拉一下后,将弓放在桌上。“我会打猎。”
谷奇盯着弓,很快恢复了神情,冷漠的道:“你会打猎,我还会杀人。”
我坐回椅子,沉声道:“给我三个月,生完孩子我就离开,屋子还给你。”
谷奇呸一声道:“女人,我不是逼你走。这种缺德事我们杲北男人不会干。你给我听好了,屋子给你住,你不用走也不用给我钱,我会在附近再盖个屋,你就替我煮饭打扫屋子什么的。顺便说句,你煮饭的手艺真差!”
我没有答应,这人却甩门走了。他能从前锋营活着回来,脑子够好使,说话实在又精明。他说我不用走也不用给钱,即意味着他打过收房租或卖木屋给我的念头,煮饭打扫之类不过是利息,但总而言之他是默认我住这儿了。
如果没有意外,三个月后我必将离开此地。并非他赶走我,而是我不能允许我和我孩子在未来的日子里与此人有交集。
谷奇在二日后开始建造新的木屋。他首先砍树劈木板,独臂没有难倒他,他能控制身体的平衡加之他的臂力不弱,不难推测他曾是位强壮的猎人,出色的军士。而谷奇看到我背弓出门他的表情是不屑的,而我满载而归后他呆了半响。
“你身子不便,还出去打什么猎?你这女人要强也得想着肚里的娃。”
我也觉着身子有些不适,用手背一抹涂乌的脸,手背黑了,全是汗。卸了背上重物,我蹒跚回屋躺下。这晚煮饭的是谷奇,村野手艺比我烹饪的味强百倍。
挨下三日,谷奇一手将新屋建造起来了,麻烦也接踵而至。漠北治守贺牧的副将率一队亲兵找上门来,我这才知道原来谷奇还是个“名人”。贺牧遣副将传召谷奇,请他任漠北军的教头,但被谷奇一口回绝。副将好说歹说,说的唇干舌燥,谷奇依然一词不干。副将的手下耐不住火了,怒道:“将军瞧得上眼就算你烧高香了,一个废物还当是以前的神箭手啊?拿什么架?”
谷奇冷笑着指着另一旁看戏的我道:“你若比箭比得过这个女人,我就跟你们去!”
我当即沉色道:“你不去就不去,拉我做啥?”
“不就是个女人吗?开啥玩笑,还大着肚子!”军士不服,副将却问,“敢问谷先生,这女子与你如何称呼?”
谷奇道:“弟妹。”
副将对手下厉声道:“休得无礼,谷先生的亲戚岂是寻常人?”
在军士的吵闹声中,谷奇闯进我的屋子,径自取下我的弓,我斥他一声他悠悠道:“你帮我赢了那群兵蛋,以后我煮饭!”
他将弓塞到我怀里,我怒目于他。
谷奇大步迈出,浑若无事人般蹲在地上:“闹什么,是骡子是马,牵出来溜溜。要想我跟你们走人,得拿点基本功出来,连基础都不牢靠,凭啥请动我?”
副将对我施礼道:“这位夫人请了!”他身后的二位军士已持弓在手。我横一眼谷奇,一手扶腰一手握弓,慢慢步出木屋。
比箭倒很简单,只是刹那的功夫却要等一段时间。这毕竟是杲北,几乎不缺手瞎眼的都会拉弓射箭,所以比起来也不射死物,只等天际飞过活鸟。当远方出现一点乌点后,我就拉弓上弦,引来一众军士的嘲笑,但他们很快就笑不出来了。我并非着急开弓,而是六石弓的射程比较远,大约比他们的弓多二百米。
铮一声箭矢飞虹,在蔚蓝的天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形,那乌点跟着直线下落。我放下弓,转身回屋,留下一众傻眼的军士。谷奇叫道:“愣什么愣,还不快去把我弟妹射的野鸟捡回来?”
一骑飞走后,副将赞叹:“到底是谷先生的家人,一个女子都有如此臂力。她那弓我若没估计错,该是六石弓,放到军中也属上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