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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军港。
一艘印着“105”军舰正整装待发,气势磅礴。
军事狂热者可能会知道,这是已经退役的051旅大级导弹驱逐舰首舰,济南号。
一个个身着迷彩服的士兵安静地列队等候上船,是南京军区的尖子兵,荷枪实弹,沉着冷静。
离军舰不远的海岸边,两个人在默默抽烟。
浓烟刚刚喷出,就被咸湿的海风吹散,雨后的空气还挺清新的。
“能提个条件吗?”陆羽思虑了很久,才开口。
“萧云不能留,他会是第二个张至清。”甄青衫不等陆羽说出个所以然来,直接堵了后路。
陆羽一怔,随即苦笑摇头,轻声道:“你不了解他。”
“我不会去冒这个险,你要记住立场,我们是官,他是贼。”甄青衫推了推厚重的黑框眼镜。
“真的没得商量?”陆羽不死心问道。
“没得商量。”甄青衫语气坚定道,倪红袖求情也没用,但其实他的内心何尝不是矛盾重重?
然而,苦心布局了这么些年,终于有机会一次性铲去所有的毒瘤,怎么能有妇人之仁?
——
风雨无踪,乌云消散,久违的阳光开始展露笑颜。
偶有微风拂过,古庙屋檐挂着的一串风铃忽地响起幽谧的声音,令人的心境趋缓平淡下来。
山顶边一簇簇青黄不接的草儿原本覆盖着一层薄雪的,风雨过后,雪化了,尖儿又冒了出来。
几只栖息在树枝上的乌鸦闻到腐肉的滋味,想扑棱棱饱餐一顿,却被诡异的气氛吓得不敢动。
此时山顶的气氛也的确够云谲波诡的,就如这人世间的无常,帝王们的喜怒,傻傻说不清楚。
“我想跟你爸说几句话,你别跟过来,你们也别动。”萧蔷薇回身对萧云以及后面那些人道。
“可妈”萧云忧心忡忡。
“别怕,他是你爸。”萧蔷薇拍了拍萧云的肩膀。
萧云听到这句话,一愣,心里泛起五味杂陈,眼睁睁看着母亲走上前去。
“真没想到你会是一位大宗师,连我也瞒过了。”萧蔷薇望着自己曾经的枕边人,苦然一笑。
“皇甫寺和尉迟老道原来是一条鲤鱼,修行了500年,跳过龙门变成了龙,而我呢,原来只是一条泥鳅,先修炼了1000年变成了一条鲤鱼,然后再修炼500年才跳过了龙门,倘若我们仨一起失败,那他们俩还是一条鲤鱼,而我可就变回那条泥鳅了,你说我做事情怎么能不谨慎呢?”张至清淡淡微笑道。
“你还爱我吗?”萧蔷薇顾不上羞赧,直接开门见山地问张至清。
张至清眉头一皱,随即笑容如同河水一样缓缓流淌,掩不住的柔情,轻声道:“当然。”
“能为了我,就此打住,我们一起过小日子慢慢变老吗?”萧蔷薇的眉目里迫切想听到答案。
“薇儿,你知道答案的。”张至清平静道。
“呵呵,可不吗?”萧蔷薇自欺欺人地一笑,两行清泪随即滑过脸庞。
“我听过一句话,‘后轮爱上前轮,却知道永远不能和她在一起,于是他吻遍了她滚过的每一寸土地’,薇儿,这些年我都是如此做的,你永远是我心里的唯一所爱。我真的希望你能理解,并且支持我的志向。可惜我知道,人们常犯最大的错误,是对陌生人太客气,而对亲密的人太苛刻,如果能把这个坏习惯改过来,就天下太平喽。”张至清摇着头笑了起来,显然他自己都不信能改掉这个坏习惯。
“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的那个打麦场吗?”萧蔷薇见改变不了他的主意,便索性转移了话题。
“记得,当时你爸、我爸、燕中天、许重山四位老爷子因为在67年卷入了二月逆流,统统被罢了个官,贬到淮北的马桥村,我们也是在那里认识了晓峰。还记得那个打麦场很大,一群孩子在麦垛上翻跟头、溜滑梯,甚至在里面刨个洞藏猫猫,累了就睡在里头,软软的,暖暖的,空气中飘荡着阳光的味道。太阳下山了,村头大人们一声声地呼唤乳名,摸摸咕咕叫的肚子,急急忙忙就往家里跑。”张至清回忆道,眼神里多了几分人情味。
“是啊,那时候的夏夜,蛙声一片,槐花飘香。收工的男人们就端着饭碗,蹲在树下拉家常,三皇五帝,忠臣孝子,家国天下,才子佳人,道不尽的沧桑,说不完的兴亡;女人们呢,就转着纺车,纳着鞋底,可着劲比谁家的媳妇心灵手巧;而我们这些孩子们就快活地在人群中穿梭,一会儿捉知了、玩泥巴,一会儿又争相往空中扔鞋,千方百计想罩住夜空中飞行的蝙蝠,我还记得你被晓峰扔的鞋子砸中两次,他被你狠狠揍了一顿。”萧蔷薇掩嘴笑了起来,美不胜收。
张至清也被这段记忆逗得笑了起来,轻声道:“我还记得我们小时候最好的零食,就是村里供销社一毛钱十个的水果糖,一根麻花一毛钱,一个苹果切八瓣,一包点心从东家转到西家,等到最后长出绿毛,谁也没尝过是什么滋味,可这丝毫不影响我们快乐的心情。每年大年初一,从村头串到村尾拜年,一毛两毛的压岁钱上交给父母,又还给了别家的孩子。最大的幸福是从鸡窝里收回新下的鸡蛋,乐颠颠地喊奶奶‘炒蛋蛋’。那时候,一个鸡蛋的美味可不是一般孩子能够轻易享受的,收齐了十个蛋,到镇上能卖一块钱,可以够一年的盐钱了。我记得你当时为了吃炒鸡蛋,哭了无数鼻子,每次都是我给你偷俩出来,让我奶奶给你炒的。”
“嗯,还怀念那个味道,可惜现在再也回不去那个时光了。”萧蔷薇低声叹息道。
张至清没说什么,只上前两步,轻轻把这位已经近三十年没见面的爱人搂在了怀里。
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再强大的枭雄,再心硬的铁汉,也会有柔情的一面。
萧云的心情更是复杂,这是他既希望看到又害怕看到的画面,握成拳头的手指关节紧到发白。
须臾,萧蔷薇轻轻推开张至清,在转身前擦去泪水,然后就折了回来,没有半点的留恋。
萧云迎了上去,萧蔷薇摆摆手,示意他不用讲什么,挤出一个笑容后,就回到了许子衿身边。
“小七,你还要跟你爸斗到底吗?”张至清狭长双眸很沉静。
萧云摸摸鼻子,冷冷看着张至清,不咸不淡道:“收起你的假惺惺,我爸早死了。”
张至清也不恼,淡淡一笑地看了看众人,问道:“你觉得就凭你们,还有资本跟我斗吗?”
“有赌未为输。”萧云也笑了起来,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这倒让张至清愣了一下,随即笑得更开心了,内心想着不愧是我儿子,吓唬人也能这么自然。
“先问你一个问题。”萧云说着,挥手让狼屠拿过来一个黑箱子,问“钥匙在你那吧?”
“不在。”张至清很干脆地否认了。
“你确定?”萧云惊讶道,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寻找这个黑箱子的钥匙,以为要找到答案了。
“我从不打诳语。”张至清平静道。
萧云心事重重地回头望了一眼母亲,发现她竟同样是没有任何的表示,心里更加疑惑不清了。
忽然间,萧云感到了一丝杀气,很莫名其妙,愕然抬头,就看到原来北斗七星君选择了偷袭。
有的飘然去到了张至清身后,有的却是拦在了他的身前,随着太史颜回震天骇地的一声喝杀,六柄的长刀就向着他的身体刺了过去,有意无意间扰乱了一下张至清的注意力。而真正的杀招蒋破军则斜斜地飘向了张至清的侧后方,双眸里杀意大作,凝气于全身,如一尊武神般持一根铁棍,手尽然一挥,长棍如电般,刺向了张至清有些倾斜的后背。
张至清冷漠的目光向后瞄了一下,无尽的讽刺,根本不在意其他六个方向的长刀。
一声暴喝,一道洗练若水的黑色棍芒刺向了他的后背,蒋破军施出了有生以来最强大的一枪。
张至清仅仅是侧了侧身,三根手指如若弹琵琶一般,在蒋破军的长棍上优雅一抚,簌的一声响,蒋破军蓄势而发的一枪,毫无任何花俏地横拨了出去,正好把面前的三个七星君打中,飞了出去,然而无视任何阻力,直接刺进了被雨水洗涮得极为干净地石板面,就像是刺入了一块豆腐,棍尖狠狠地扎进了大地之中,深入数尺!
没有任何停顿,张至清一掌拍到了蒋破军的肩膀上,蒋破军的左侧肩头立碎!
然而蒋破军不哼不痛,竟像是一个没有知觉的木头人一般,生生受了张至清这位大宗师的一掌,鲜血狂喷之中,却不知何时从袖中取出了一把喂毒的匕首,悄无声息,就像是隐藏在雨中的雨丝般,轻轻地刺向张至清的腰腹,只要他将手中的匕首再往前一探,就可以完全突破张至清的防御,重创其腹!
阴险如蛇。
可就在此时,不仅是蒋破军,就连偷袭张至清身后的三名七星君,被一股不可阻挡的劲力波动炸开,炸得几人身旁的石板黄泥漫天乱飞,四个人同时像是四头大鸟和它们的影子一般,迅即从原地飞掠而出,颓然撞入了龙王庙中,不知道撞碎了多少层墙壁,才在不甘而又惊恐的眼神倒下
北斗七星君就此废了。
果然,大宗师是不可战胜的。
张至清回头看了看远处孤独坐在轮椅上的燕中天,那具枯瘦的躯干,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可就是这样一副风烛残年的躯干,绞尽脑汁苦苦羁绊了他数十年,今天终于可以有个了断了。
燕中天眼睁睁看着那七位他亲手栽培起来的心腹,一个一个死去,整个人像被雷击了一样。
张至清浮起一丝自嘲而畅快的笑意,缓步走了过去,俯身向燕中天道:“老爷子,该结束了。”
“是吗?是啊。”刚还沉浸在悲伤中的燕中天自问自答,忽然绽放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意。
张至清猛地皱眉,急忙转身,就听到“轰”的一声爆炸响,燕中天以及那张轮椅化为了灰烬。
“爷爷!”燕清兮头一次撕心裂肺地呐喊,想冲过去,可却被萧云死死拉住。
她恸哭着想摆脱萧云,可没成功,最后急了一口咬住萧云的手,咬出血了,萧云也没松手。
萧采薇同样是悲痛万分,她万万没想到燕中天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步棋,居然是这种方式。
震惊。
就这样结束了吗?
萧云不敢置信,皱着眉头凝望着那滚滚浓烟,忽地,他的眉毛一挑,目瞪口呆。
原来张至清居然飘然从半空中落下,竟没死,不过模样够狼狈的,衣衫褴褛,头发焦黄。
“这是一位值得我由衷尊敬的老人。”张至清回身,向着滚滚浓烟鞠了三个躬。
舍生取义,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萧云眼眨也不眨注视着那位最强者的一举一动,思索着该如何是好。
那个人转过身来了,虽然因为被燕中天的轮椅炸弹伤着了,可能今天也是他这辈子伤得最重的一天,左腿瘸了,面容似乎一下子变得苍老了许多,神态也似乎疲惫了许多,已然走下了神坛。然而,他就那样平静地,笔挺地站在那里,睥睨着面前的所有人,却依然显得那样的强大,强大到任何试图挑战他的人们,都下意识里先丧失了三分信心。
他看着自己的妻子,看着自己的儿子,一股复杂地情绪冲入了他的眼眸。
一丝自嘲,一丝佩服,一丝不甘,剩下的就是无穷无尽的酸楚,估计他也不想面对这局面吧?
可还能选择吗?
于是,他动了。
拖着那条残腿,靠着蒋破军那根铁棍支撑,一步一步拖行着,蹭着地上的雨水。
艰难无比,却又杀气十足。
他要做皇帝,任何人都不能阻挡,即便是妻子儿子也不行!
咻。
忽然。
死寂的山顶响过蚊蝇般细微的一声响。
一颗子弹从身后穿过了张至清的身子,他两眼一瞪,铁棍居然扶不稳,一代枭雄竟轰然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