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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吗?!想杀人灭口哇你?”
“我真想。”
“告诉你,真把我甩下去也不怕,反正我认得奶奶家门。”
“我算碰上女无赖了!”
在方宇租住的平房,小样上下巡视:“条件不怎么样!”
“要饭还嫌饭馊,不爱住走。”
“凑合几天吧,哎,你打算赖这儿呀?还是出去?”反客为主,鸠占鹊巢。
“你让我去哪儿啊?”
“你不走也行,我睡哪儿?”
“要不跟我一张床,要不外屋沙。”
“能不能我睡床,你睡沙?”
“你是寄人篱下,不是我求你来的,别得寸进尺。”
“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
“什么绅士?我就是流氓,小心天天晚上骚扰你。”
“那我就天天晚上捆粽子。”
斗文不过,斗武还不过,方宇生平第一次对个女的感觉无力;而小样解决了栖身之所,对杨杉的斗争得以坚持和继续。
一个人的胜利,建立在另一个人的失败之上。
与此同时,霹雳也琢磨清楚一组辩证关系:如果要捍卫父亲主权不受侵犯,维护家庭完整,自己的胜利就必须建立在入侵者的败退之上,审时度势,她决意亲自出马。
19岁的孩子揣着不属于19岁的成熟笃定,走进女人所在的茶餐厅,坐下不点菜,点人:“帮我把那收银员叫来。”望着胆敢众目睽睽下整父亲领子、擦父亲嘴角的她走向自己,霹雳把眼神降到零度以下,没走近,对方已感觉寒意。
“您好,有什么需要?”
“你叫什么名字?”
“陈秀。”对方诚惶诚恐、惴惴不安“你认识我吗?”
“你认识李博怀吗?”
陈秀一愣,大概猜出小姑娘来历了:“你是”
“我是他女儿。”
“哦,你是霹雳!你爸常跟我提起你。”
“你能请会儿假吗?我们出去谈。”口气不容反驳,陈秀听出:这是命令,不是邀请。
两人站在护城河边,身高明明高于霹雳,陈秀却感觉对方居高临下。
“是你爸让你来的?”
“不是。”
“那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想问问,你和我爸什么关系?”
“你爸怎么说?”
“我没问过他,现在问你。”
“我们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去问他,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不用放烟幕,你俩我都看见了。”
“你看见了?”
“不然我为什么来这儿?你俩关系不正当,你否认吗?”
“不能这么说,我和你爸是光明正大的。”
“现在小三儿心理素质都像你这么好吗?”
“小三儿?你是说第三者?我吗?”
“想装糊涂?我爸是有妇之夫,你俩关系叫婚外恋,不受法律保护,还要受道德谴责,这常识不用我给你普及吧。”
“霹雳你误会了。”
“别跟我说没信息量的台词,说吧,你怎么才肯离开我爸?”
“我没破坏你们家庭。”
“那你跟他算什么?不求天长地久,只求一时拥有?你有这么潇洒吗?”
“你不了解情况,也不该这么跟我说话。”
“我不了解什么情况?”
陈秀欲言又止,李博怀跟她介绍过家里情况,她有顾忌。
“我不想跟你多纠缠,咱们战决。”霹雳拿出visa卡“要钱吗?多少?你在餐厅打工,薪水不说我也能猜个大概,给你三万不少了吧?这卡里的钱我自由支配,随便编个别的名目混过去,不让我爸妈知道,算照顾你面子吧?”
“霹雳,你这样有点侮辱我”
“那好,尊重你。两个选择,要么立刻离开我爸,要么我和餐厅老板还有员工谈谈。”
陈秀料不到19岁女孩子有一击致命的杀招,倒吸冷气。
“你有丈夫孩子吗?他们也该有知情权,你选吧。”
陈秀阵脚乱了,怎么办?她拿不准这小丫头是虚张声势还是真能干出点什么来,眼见她把自己逼到悬崖边缘,在心有顾忌和步步紧逼间,别无选择,冲口而出:“我不是第三者,跟你爸好时,你爸妈已经离婚了。”
离婚?!这俩字在霹雳头脑中盘旋,落不到实处,它们组合起来代表什么样的意义?她直勾勾盯着陈秀。
“本来不该由我跟你说,你们家里的事应该自己处理,但你把我逼得太”
“你再说一遍。”
“你肯定听清楚了。”
俩字终于在脑海落地,就是耳熟能详的那个词组,代表众所周知的意义。
“你没事吧霹雳?要不我给你爸打电话,让他过来”
目光剑一样刺过来:“你敢?!”
陈秀不敢妄动,生怕引爆貌似寂静的女孩。
出乎她意料,霹雳交代:“谁也别告诉!”扬长而去,来去如风。
16岁被杨尔送去英国,青春期1oo%的喜怒哀乐与墙壁为伴,霹雳习惯不倾诉、不依靠、不泄,唯恐外界任何只言片语的安慰,让她义无反顾依偎上去。在她年纪上负荷面对太多艰难处境,久而久之,不知道如何面对的茫然,提炼出处变不惊的镇定,越孤独凄惨,越隔绝安静。此刻,街道、陌生人等于墙壁,她逃避的是回家,其实定与静背后,只是因为她手足无措。
深夜11点,李博怀和杨尔失去女儿踪迹,杳无音信,手机也打不通,前夫妻有点慌,郎心平被夜半电话惊醒,得知霹雳失踪,质疑杨尔、李博怀是否露了马脚?杨尔拍胸脯保证:问题没出在自己身上,他俩演得比以前还像两口子呢。那是因为什么呢?陈秀打给李博怀电话,答案浮出水面,藏着包着掖着的馅,从旁边口泄露出去。
杨尔气急败坏,声震屋瓦谴责前夫:“谁让陈秀说的?轮得着她说吗?”
“她跟我介绍了当时情况,非常复杂,不得不说,不是成心的。”
“什么叫不得不说?谁逼她了?不是成心?谁知道她安什么心?霹雳不回来、电话关机,肯定跟这有关系。我们辛辛苦苦地藏,倒被她捅了窟窿,瞅瞅你找这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我跟她交代过,也了解她为人,肯定有特殊情况,不然她不会这么没分寸。”
“分寸?你俩要有分寸,怎么能被霹雳找到那儿去?”
“这事我也琢磨呢,奇怪,我一直很注意呀。”
“注意你连人带窝被霹雳端了?”
“我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呀。”
“你爱干吗干吗,要不是跟闺女有关系,我才懒得哨探你**呢。肯定就是那晚!霹雳看见什么了,回来正儿八经跟我谈,说咱俩不吵架不正常,还问我出了什么问题?现在想起来,她当时是怪里怪气的。”
“你怎么早不跟我说?”
“你还倒打一耙埋怨我?麻烦是你惹的,你不去找那女的,霹雳能现吗?统共几天,不见面会死啊?告诉你,霹雳要出了什么问题,完全是你的责任!”
这就是杨尔治家、治公司的风格,没有她错,只有你误,第一时间找到责任人,奖罚分明,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即使离了婚,李博怀的命运也和过去一样,没有说话空间,被残酷镇压。
霹雳在游戏厅里玩赛车,她需要用机械的游戏麻木乱云飞渡的情绪,不停gameover不停begin,她的败绩被边上一个大她几岁女孩的辉煌胜绩比着,臊眉搭眼。本来俩人毫无瓜葛,但对比让霹雳忍无可忍:“你怎么玩那么好?”
“你怎么玩那么糟?”墙壁会说话,还不是善茬儿,游戏玩不下去了,霹雳一走了之。
她不知道此刻家里已经乱成一团,青楚陪郎心平深夜上门问责,个性彪悍、不遑宁处的娘儿俩正面接火。
“霹雳还没有消息?”
“李博怀,你惹的麻烦,你自己说!”
“霹雳知道我俩离婚了。”
郎心平叹气:“真让我猜着了,她怎么知道的?”
“他和相好的见面,被霹雳现,就跑去找那女的。妈,你说我能不跟他急吗?装傻充愣演半天戏,全白搭,霹雳心里会怎么想?”
“你要真在乎孩子怎么想,就不至于走到离婚这一步。”
“哪儿说哪儿了,您别往远扯。”
“我一点没扯远,既然做了父母,就该处处为孩子考虑,离婚对孩子有多大伤害,你们不知道?”
“那怎么办?过不下去硬过,不都活受罪吗?其实如果处理得好,完全可以把对孩子的伤害降到最小”
“你这叫处理得好?像你俩这种只顾自己的糊涂爹妈,当初就不配有孩子!”
“要往前找补,我当初还不该结这婚呢!要不是你跟我爸包办,我能嫁他?事实证明我俩根本不合适,婚姻完全是个错误,离婚是拨乱反正!”
“婚姻要靠两人经营,你俩走到这一步,主要坏在你脾气上,专横霸道、唯我独尊!博怀是宽厚人,够忍让你了,你跟他都过不好,还能跟谁过好?你爸在时劝过你多少次,但凡听得进去,你也不至于落得这么失败。”
“太可笑了!离婚也算失败?你怎么不看看我成功的地方?我不求谁不靠谁,凭个人奋斗,让这家要什么有什么,霹雳能受最好的教育,这就是我的成功!你们那些老掉牙的观念早过时了,不信问问青楚,我算不算成功?”
青楚没料到火力转移到自己身上:“啊?”
“青楚,你们姐儿仨数你有事业心,这点最像我,你说我算不算成功?大胆说,别怕得罪你姥姥。”
青楚含糊其辞:“当然算,在事业方面。”
杨尔不满意这答案,仅仅事业成功?不,离婚就是让生活重获成功,她一贯正确、永远是对的,何止一个事业?
郎心平不以为然,否定杨尔:“你就自以为是吧,除了赚钱,你还会什么?”
“现在会赚钱就是最大的本事,我有资本自以为是。我脾气臭也没辙,天生娘胎里带的,老太太你遗传的,我爸为什么没脾气?还不是被你压抑的?根儿都在你那儿,光说我有什么用?”
“我至少比你有反思精神。”
“你反思了也没好到哪儿去,五十步笑百步。”
吵到这,娘儿俩又返回鸡生蛋蛋生鸡、孰是孰非的循环圈,没有答案。
游戏强人走出游戏厅,差点一脚踢上霹雳,她蹲在门口,满脸何去何从。
“小孩儿,蹲这儿干吗?无家可归呀?”
“有家不想归。”
“问题少女?”
“问题家长。”
强人乐了:“学生吧?”
霹雳点头:“你呢?”
“什么都干,刚写完小说。”
“不像啊。”
“那你觉得写小说的该什么样啊?”
“最起码戴眼镜。”
“戴了,隐形的。”
“打扮也不像。”
“我打扮像干什么的?”
“四不像。”
强人又乐了:“小孩儿挺逗!我叫雷蕾,你呢?”
“李霹雳。”
“名字够酷,咱俩加一块更酷儿,雷雳!”
这晚,霹雳第一次乐了。
“甭管问题谁,你今晚打算露宿街头?”
“没打算,一会儿找个四星酒店住。”
“要不我带你去个地方,保证比酒店好,绝对四星以上。”
对16岁就流放海外的霹雳来说,夜宿陌生人家没有阻碍,起身,跟雷蕾走。
雷蕾家何止四星,看上去,复式公寓的主权归她一人所有,霹雳看见客厅摆着钢琴:“你家有人搞音乐?还是当摆设?”
“我搞。”
“你不写小说吗?”
“小说和音乐不矛盾,我不什么都干吗?!”
“你是不是那种什么都会点、什么都不精的?”
“钢琴八级,算精吗?”雷蕾走到钢琴前坐下,掀开琴盖,一段钢琴曲随她跳跃的手指流淌出来。
“肖邦的革命,高难度啊。”
“你也学过?”
“小时候学过几年,没坚持下来。”
“喜欢才学,不喜欢用不着勉强。”
“你爸妈从来不勉强你学不喜欢的东西吗?”
“我兴趣太多,他们来不及勉强,我自己都学了。”
“我开始有点崇拜你了。”
电话铃响,雷蕾操一口流利英语对话,结束电话霹雳问:“你妈在美国?”
“你听懂了?”
“鄙人16岁留英,但我是被逼无奈,为实现我老妈的剑桥梦。”
“凡事有弊就有利,被逼出一口漂亮英文也挺好。”
“汝非鱼,安知鱼之苦?”
“年纪不大,苦大仇深嘛!”
霹雳悠然长叹:“你不会明白。”
俩人惺惺相惜,雷蕾看出问题少女只是遭遇了问题,人很靠谱,有点未成年版自己的影子。
霹雳望见陈列的照片:“你家还有外国友人?”
“对,我爸、我妈和我,一人一个家。”
“啊?你爸妈还不是一个家?”
“他俩离了。”雷蕾按新排列组合,依次介绍“这是我们一家三口原始组合,那是恢复单身的我爸,那是我妈和美国老公的最新组合。”
霹雳直傻眼:“你把这些照片都摆一块儿?”
“当然,都是我亲人。”
“服你!你爸妈为什么离婚?”
“陈词滥调,我爸忙生意,我妈很孤独,貌合神离,渐行渐远,想离又不离,后来在我主持下,终于离了,再后来又在我主持下,我妈嫁了现在这个美国人。”
“你居然劝你爸妈离婚,还给你妈介绍新老公?”
“与其大家都不快乐,不如重新上路,每个人都有权利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雷蕾和自己处境何其相似乃尔,境界却让霹雳望尘莫及。
“你在国外待过吗?英语那么纯正?”
“我海归,鄙人19岁留美。”
“怎么回来了?”
“大二时不想上了,没读完就回来了。一回国我爸就借我二百万买房买车,创业起步,不过规定五年还清。”
“你们爷儿俩还贷款?”
“其实我爸生意特成功,二百万别说贷,给也给得起,可他要培养我自立,钱只借不给。”
“那五年内你要还不了呢?”
“房车收回。”
“你爸够各色的!”
“说说你吧,怎么问题了?”
“和你一样,我爸妈也离了,我爸还有了新欢,不过这些我几小时前才知道。”
“所以你不想回家,问题家长是这么回事,我也有过你这阶段,放心,很快会过去。”
“我没你那么潇洒,”霹雳忍不住说实话“其实我想说,我没你那么变态。”
“比起变态的痛苦,我觉得还是变态的快乐好!”
因为自己做不到,霹雳决定奉雷蕾为偶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