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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意识到,眼前,充斥视野的,是侧放着的半扇白屁股。是的,镜头左下黑线旁那抹毛茸茸的黑色蜷曲正是如假包换的阴毛!
随着镜头的抖动,半只巨大的赭红色扇贝在液晶屏上膨胀开来,如此清晰(你甚至能看到软肉上的褶子),乃至显得不真实。湿漉漉的毛发贴在上面。
乌黑油亮,衬得右上侧的肌肤越发白嫩。“刺激不”蜂鸣般的背景音中,有男声骤然响起,又猛然一顿,喘了口气。
与此同时,一条肉白色棍状物在扇贝间显出身形,它“啪”地一捅到底,挤出一圈粘稠的泡沫,沿着颤动的白肉缓缓淌了下来。如果不是牛秀琴的电话,无论如何我也无法从这样的画面中回过神来烟头烫着手也不行。
在我关掉电脑的同时,她慢悠悠地说:“干啥呢乖,下来吧,吃饭去。”至于去哪儿吃饭,牛秀琴没说,我问,她也不答。直至进了东区的某个饭店,在络绎不绝的人流中点上了黄花鱼锅贴后,她才扬扬脸:“春花记,老字号。”
恕我孤陋寡闻,从未听说过。“十九世纪的老饭店了,你曾爷爷辈儿都不止!”可我确实没听说过,何况这东区cbd也没建两年。
牛秀琴说这是大连老字号“你整天缩在平海,没听过正常”“你就说好吃不好吃吧?”她小心翼翼地点着嘴。“好吃。”确实好吃,我总不能在这种事上说瞎话。
除了锅贴,牛秀琴还点了一斤海鲜饺子和两份酸菜鱼米线,而在此之前,她还半路下车买了几个老豆腐海菜包子和几份红豆汤。
她说在海南这些天她是真饿坏了,不光她“冬冬也好不到哪儿去,就你老姨夫跟回了老窝一样,能吃又能睡,干脆留在那儿当猴子得了”
“冬冬想来都没带他来,看老姨亲你不?”不知是因为这句话还是芥末汁,我结结实实给呛了一下,直咳得面红耳赤、泪眼婆娑。牛秀琴笑骂不至于吧,完了又问我在她家干啥了“干等着很无聊吧”
“玩了会儿电脑。”我说。我觉得应该再补充点什么,手机却响了。是母亲,问我在哪儿,干啥呢,回不回家吃饭,等我挂了电话,牛秀琴挑挑柳眉:“你妈吧?”我不置可否地嗯了声。
“没演出今儿个?”“有吧,这大过年的,哪天没啊?”“我们领导估计又得去捧场。”牛秀琴笑笑。我不知该说点什么好,只好夹个饺子丢进了芥末盘里。“啥味儿?”等我咬上一口,牛秀琴问。
“好吃啊,”我强忍着打喷嚏的冲动“哪个领导,陈晨他爹?”“呸,”老姨白我一眼“就咱平海,哪个领导没给捧过场啊?”这让我无话可说,只剩埋头吃饺子的份。
“哎,”半晌,牛秀琴凑过来,压低声音“你说你妈要知道咱俩那些事儿,不知道会咋样?”“啥事儿?”我一惊,飞速往周遭扫了几眼。“你说啥事儿?”
她在我腿上踢了一脚,凑得更近了,湿漉漉的口气几乎要喷到我脸上“林林啊,弄死妈了,弄死凤兰的大浪屄了。”这串话就像泡泡糖那样在公共场合被轻而易举地吐了出来。
人声鼎沸中,那张丰腴的脸上泛起艳丽的光。看看周围奋力吞咽食物的人,我觉得刚刚肯定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尽管再三拒绝,牛秀琴还是把我送到了御家花园南门口。
到家时已近九点,母亲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不等我换好鞋,她就问我去哪儿了。“吃饭啊,电话里不说了?”多少我有点忐忑。
“噢,一顿饭吃四个钟头啊?”她穿着格子睡衣,头发慵懒地垂在脸颊。“下午打游戏了呗,玩了几局。”
我笑笑,挠挠头。母亲盘腿在沙发上坐好,又伸手从茶几上取了果盘。嗑了俩瓜子后,她才说:“打你电话也不接。”“不是接了,咋没接?”“仨电话接一个,那叫接了?越长越不胜以先我看你是。”她盯着电视,也不看我。
这我就无从狡辩了。前两个电话确实没听到,我也说不好当时自己在干啥。所以挨母亲坐下后,我转移话题问奶奶呢,她往右努了努嘴,片刻才随瓜子皮吐出俩字:“歇了。”又是片刻。
她补充道:“活动一天了,说腿疼。”“我爸呢?”继续找话。我斗胆抓了个橘子。“你说哩。”“喝酒了?”“那可不,按人家的说法都憋几天了,快憋死了都。”“昨儿个在那谁家不就喝了?”
“那能叫喝?那叫礼数。”显而易见,这话题找得有些失败。我埋头剥橘子,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不说他了。”母亲摆摆手。我忙塞几瓣橘子过去,她也不接。我只好塞进了自己嘴里。问她晚饭吃啥,母亲说熬了点玉米粥,拌了两根黄瓜。
“你奶奶消化不良。”她说。“幸亏没回来吃饭,”我叫道“这大过年的。”母亲切了声,瞟我一眼,总算笑了笑。
就这么坐着看了好一阵电视,直至果盘见了底。这个媚俗至极的寒冬夜晚,几乎每个电视台都在重播央视春晚,终于,又到了傻逼郭冬临装疯卖傻的经典时刻,他说:老婆,不要冲动!
叉叉叉叉叉叉。近乎挣扎着,我说:“逗死了!”母亲嗯了声,笑笑,没说话。看来她并不觉得逗。
“咋不看平海春晚?”我问。今年地方台也学人家搞了个春晚,曲艺类占了相当大的比重,光凤舞剧团就好几个节目。“你想看?”“看呗。”母亲换到了平海台,结果还是郭冬临这个傻逼。这种事毫无办法。
“啧啧,想看也没的看。”她伸伸腰蹬蹬腿,最后把穿着白棉袜的脚搁到了茶几上“困,妈得睡了。”
话虽如此,母亲并没有动。我问她喝水不,她闭眼点了点头,就是去厨房倒水时,我猛然意识到自己兜里还揣着个移动硬盘。这令我瞬间紧张起来,确切说也不是紧张。
那种感觉怎么说呢我也说不好。回到客厅,我让母亲喝完水回房睡去,她嗯了声,半晌又笑笑,迷迷糊糊地说我倒管起她来了。
我就着水杯抿了口,差点把舌头给烫掉。母亲这一眯就是十来分钟,说起话来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一旁的我却被开水搞得大汗涔涔,而荧光下那细长的脖颈和熟悉的脸,说不上为什么,总让我忍不住要偷瞟上几眼。
“剧团事儿不多啊今儿个?”一杯水见底时我随口问。“都是义演,”母亲“嘿”一声打沙发上坐起,揉了揉眼“不行,妈得洗洗睡去了。”我却没由来地想到牛秀琴那些话,想说点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洗漱完毕,躺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还是爬起来,跑书房打开了电脑。从隐藏盘符里拷的那些玩意儿老让人感觉沉甸甸的,像幼年时偷偷塞在枕头下的什么宝贝,不摸摸瞅瞅决计不会死心,尽管从物理学上讲它们只是些电子数据,用零和一串起来的糖葫芦。
经过一番研究(算不上仔细,我老觉得这东西滚烫滚烫的,压根无从下口),基本可以确定,一共有六个一级文件夹,分别用阿拉伯数字一到六来命名。第一个文件夹里都是视频,大概有七八个。
第二个文件夹里也是视频,数目和第一个相当,所有视频文件应该都是自动命名,名称结尾有日期串。第三个文件夹里有三个二等文件夹,分别命名为一、二、三,一是空的,其余两个里面都是音频文件。
第四个文件夹里有很多图片文件,真的很多,读取都有些吃力,拖了一两秒,进度条才反应过来,此外还有一个空文件夹,未命名。第五个文件夹空空如也。
第六个文件夹里有照片,有文档,点开看了看,都是些合同之类的资料。这就是隐藏盘符里的全部内容。老实说,那些空文件夹让人不爽,我老觉得是自己拷漏了。
虽然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另外,音频格式比较杂,msv、wav、rec都有,命名也杂,带日期的,不带日期的,看来这老姨比较随意。
我试着点开一个听了听,只有莫名其妙的滋滋声,往后拖了一大截也毫无改善,要不是它出现在牛秀琴硬盘里,我真以为是王凡、颜峻这帮货搞出来的白噪音。
又点了一个,是个男人的说话声,地道的平海话,抑扬顿挫的,我几乎能够想象他大手一挥、唾液四射的样子,然而现实没允许我想下去男人洪亮的嗓门使得音响都震动起来,我赶忙暂停播放,插上了耳机。
我觉得应该是陈建军,说的是文化城展览馆的事,多半掺着股乙醇味,只是依旧,与我何干?
关了mediaplayer,我握着鼠标,却不知该干点什么了。夜万籁俱寂,除了风扇的聒噪和偶尔非法响起的鞭炮声。好半晌我打开了第四个文件夹,虽不知那里等着的是什么,但你总不能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