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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个好办法。”宁国长公主拉着长长的绢画拖裙,身着绣金边的对衿衫子,一身富贵之气,头上的金花步摇晃呀晃的。“你知道马三宝此人吗?”
“臣知道。”萧子暮一早便借口面圣入宫,悄俏来到长公主处,与她商议救人之法。“他原名马和,被皇上赐姓郑,去年年底曾奉旨造宝船出海。”
“这个人心肠不坏,且十分效忠皇兄。”提到朱棣,她又是愤恨又是感慨。“他出海的原因,便是为了要寻找失踪的建文帝,只是想不到建文却一直躲在方内。现在若郑和回来,皇兄知道找不到人,一定又会加强内地的搜索。因此”
“长公主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利用这个契机?”萧子暮一点就通。“内地躲不了了,往海外发展,似乎也是个不错的主意。听说郑和明年就要回航了?”
“没错!皇兄一定会遣宝船再度出海,我们便把建文帝与张士诚的后人混在其中送出海去,届时看皇兄要到哪儿去找!只是,此计最大的问题,在于如何瞒过郑和及船上其它人。”长公主皱起眉。“听说船上还有锦衣卫呢!”
“外貌方面,可以易容带过。”萧子暮马上想到凤翎他们山寨的那一套。“但是要怎么混入船上,可能就要劳长公主烦心。”
“这部份我来安排。”凭她的身分,要安插两个人上船有什么难的?“皇兄好气派,宝船建得又大又豪华,这次出海就有六十二艘,其它大小船一百余艘,随员及官吏再加上水手约莫两万七千多人,这倒给了我们很好的机会。”
朱棣要是知道自己的好大喜功造成了朱允-的方便,怕不气得当场厥过去。
“那一切就麻烦公主,臣先告退了。”接下来,他必须先说服朱允-,这些计画才有可能实现立定主意,萧子暮行个礼,头也不回的离去。
望着他的背影,宁国长公主慢慢卸下尊贵的气势,整个人兴起一阵凄楚。
“夫君我这么帮他救建文,算不算了了你的心愿呢?”
与朱允-乔扮的僧侣见面后已是深夜,先前经由凤翎转述他与张玉云的对话,萧子暮暗猜他已对帝位心生绝望,果然今日的相见,他不费吹灰之力便说服他。
独身一人回到府中,所有人都已熄灯入眠,唯独萧子暮房中的油灯仍在黑夜里透过窗纸闪闪烁烁。
怀着疑惑正想推开门,背后一只手忽然搭上他的肩,将他拉离了房门。方要回头,徐爷已出现眼前,示意他噤声。
“子暮,轻点声。”徐爷甚少如此正经的与他说话。“丫头在你房里。”
“翎儿?这么晚了她还不回房睡吗?”萧子暮也压低了声音。
“不是只有你会担心她,她也会担心你。”他们夫妻的事,终究还是得他们自己解决。徐爷长叹口气。“以后这么晚回来,先派个人通知家里。”而后摇头离开。
萧子暮默然,放轻脚步走回房门,悄悄的推开看到的景象,随即令他紧绷的身躯豁然放松,眼中流露出不自觉的柔和。
凤翎脱去了鞋坐在他的床上,抱着他的棉被,不住往下直点头,看来是等累了打起瞌睡,却又不想错过他回来,便成现在这副德性。
他想走近床边,但才动了一下,床上的她马上惊醒,迷糊睁大眼,还没看到靠近的萧子暮,已惶然四周张望:“相公?相公”
“我回来了。”他快步过去一手按在她香肩上,为她的劳累而不舍。若非前些日子齐王子女闹的事情弄得她心力交瘁,身怀武艺的她警觉性不会这么低,要到来人走进房里才知晓。“-累了就在这儿睡吧。”
“你你怎么这么晚”她惭愧地低下头,还是抱着他的被褥不放,因为上头有他的味道。“对不起,都是我害的!”
他一定是为了挽救画轴被齐王的人看到,才会忙到夜深。凤翎为此自责甚深,夜不成眠,所以精神不济。也因为如此,她看不到萧子暮为她做的改变
“迟早都会有这一天的,-不必如此。该说抱歉的是我,我要-别这么晚回来,自己却做不到。”他扶着她的身子,将她放平在床上,再替她盖上被子。“睡吧,-已好多天没有好好休息了。”
原来她不正常的作息,他都看在眼里吗凤翎心里一阵感动,便乖乖的没再起身,不过,她忽然拉住他的袖子。“我睡了你的床,那你”“府里那么大,我还找不到地方睡吗?”勾起唇角,他立在床边陪着她睡下。
凤翎拥紧了棉被闭上眼,身旁环绕着他的气味,听着他低沉的声音,假想自己正窝在他怀中温存。
她是那么爱他,爱得全心全意、兢兢业业,但永远有一种不确定存在于彼此之间——不知何时她必须拱手让出萧夫人的位置,不知何时,他会再一次离开她。
一厢情愿是没用的,她逐渐明白了这个道理,如果今晚是他施舍的温柔,就让她自私的享受一下吧终于,凤翎抵挡不住睡魔的侵袭,沉沉睡去。
盯着她的睡颜,萧子暮不知不觉坐在床沿,手缓缓贴上美靥,没有碰触到她,隔着小小的距离,顺着她的轮廓,穿过眉宇之间,划下挺俏的鼻梁,停伫在娇艳的红唇旁。
这张脸,爱他爱了好多年,无怨无悔。为了他,她看不到身边其它的男人,对自己失去信心,而他却基于种种不得已,只能身在福中不知福。
这一晚,他再没有离开房间,坐在书案前凝望着她,直到天明。
五月,京城渐渐进入炎热的天气,朱-被圣旨急召来京。
在朱棣的默许下,以萧子暮为首的众官在朝会上弹劾朱-的诸多罪状,想不到他当着朱棣的面便破口大骂,诬指众廷臣效法建文时的奸官,企图蛊惑圣明。此举立刻引来朱棣不悦,便将他留置京师,削去官职及护卫。
这是朱-最后一次参加朝会。
一声退朝,文武百官行礼告退,萧子暮待众人散尽,独自掩入殿后,果然朱棣已摘下顶冠,舒舒服服地坐在椅子上,内侍也撤得一乾二净,就等着他来。
“皇上。”萧子暮行礼肃立一旁,很了解眼前这番阵仗的含意。虽然他助朱棣铲除了朱-,但不代表朱棣会夸奖他。
反之,朱棣现在或许正等着剥他的皮。
“子暮。”朱棣又露出了方才在殿上那种心机深沉的冷笑。“还记得你跟朕说过,张士诚后人的画像被朱-夺走,此次朕召朱-来京,趁着青州齐王府空虚,派了人去搜查他的府邸,不过,什么都没搜到。”
谈到画像的话题,忽然萧子暮想到了凤翎,内心一阵不安的感觉袭来,且是以非常意外的方式平空而来。他清楚自己不可能会为朱棣语意不善而心慌,但是却又没有任何理由解释他现在的心情。
强抑下异样的心悸,他肃容以对。关于对付朱-的事,不论大小,朱棣皆会与他商量,唯独此举他并不知情,足见怀疑的种子已撒在两人之间。
朱棣细察着他的表情,暗自佩服他的冷静,又刻意问道:“前些日子,听说齐王府的人曾到你家大闹一场,朕很好奇,他们究竟想找些什么东西,子暮你能明白告诉朕吗?”
早料到朱-子女那一闹会引起朱棣的疑心,萧子暮找了一个他难以反驳的理由:“皇上,齐王一直想将臣收为己用,而臣不从,故他们到寒舍逞凶斗狠,要臣心生畏惧,降服于他。”
“哦?朕还以为画又回到你身上,所以他们去抢呢!”也不知是真这么以为还是意有所指,朱棣就这么直截了当地说。
“画或许被齐王密藏起来。如今齐王被禁锢于京,已无法成事,不如就让画永远消失吧!”这是萧子暮的真心话,可是说起来却很费劲,因为那股不安的感觉愈来愈强烈。
“你说得有理,但朕不能这么做。”叹了口气,他有些惋惜地盯着萧子暮。“对朕有威胁的,不是只有朱-,你明白的。”
萧子暮想起朱棣初登帝位,大力诛除存有异心官员的那一幕,对于自己的处境又更加警惕了。
萧子暮坐在官轿内,离家愈近,越发如坐针毡。
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这股不安会逐渐蔓延,逐渐加剧?大手按在额际,他怀疑是自己最近太累了,以致操劳过度。
砰当!辟轿猛地被重放在地上,轿内的萧子暮晃了一下,直觉掀开轿帘察看,但手才碰到帘子,它已唰地被外头的人用力分开。
一眼瞥见掀开帘子的人,大出萧子暮意料之外。
“徐爷?你们都来了?”望着轿外徐爷众人,留在萧府的山寨兄弟几乎全到齐了,惟独“翎儿怎么了?”
他不加思索脱口问出,心里蓦地紧张起来。
“子暮!丫头不见了!”徐爷急忙忙地叙述:“这一阵子早上你前脚出,她后脚也跟着出了门。本来我们还没注意,但她今天一整天都没回来,后来我们才听长工说,她出门好象都拎着刀!”
“糟了!”心跳愈来愈迅速,精神愈来愈紧绷。原来原来他一整天心神不宁的原因,为的不是朱棣,而是翎儿出事了!
这当下,他真的相信他们心灵相通,相信这种流通于他们之间亲昵无间的默契,只因他清清楚楚地感受到翎儿正面临着危机。
可是她最近天天出门,会去哪儿?回忆起这似乎是从齐王子女到萧府大闹、她抱着他大哭的那一天开始
“是了!翎儿必定在城外的月老庙,快!我带你们去!”
“去”字尾音都还没结束,轿子又无预警地被抬起,接着飞也似的往前冲,害萧子暮后脑勺叩的往后狠狠撞了一下。这一下撞击又鸣又响,他一手抚着后头,皱眉平复疼痛,另一手紧扶住轿墙,怕自己被这一阵剧烈的摇晃给甩出轿外。
坐在轿内指点着路,愈往月老庙,萧子暮的心情更加紧张,神色更加凝重。到了官轿终于停下,他的表情也结成了块冰。
迫不及待揭帘下轿,月老庙便在前头,里头还隐约传来吵闹声响。他顾不及诡异得过了份的四周环境,也忘了自己半点武功也不会,率先推开门踏了进去。
这大概是他生平做过最鲁莽的事。
徐爷与阿大等人后发先至,越过萧子暮到达吵闹声的源头,忽然齐声惊叫起来:
“老天!大家快过去帮忙!”
他们的话更加深萧子暮的焦虑,快步上前定晴一看“翎儿?!”
入眼的景象深深震慑了他,再也没有任何事能比这更令他失控庙里的这一阵吵闹声,果然凤翎也参与在内三名大汉正围攻着她一人,但见她不顾生死、招不成招地竭力抵抗,身上有三、四处刀伤,鲜红的血染深了红色的衣裳,也滴滴落在泥土地上;而张玉云手抚着肩,脸色苍白地跌坐一旁,嘴角还留着血迹,似乎难以使上劲。
战斗中的凤翎根本已快油尽灯枯,仅靠一股蛮力撑着,正遗憾终避不过斜劈至颈项这一掌时,身边黑影一晃截去了这招死着,她的压力顿时减轻。快速地环顾四周,她看见了山寨的兄弟们前仆后继的来救她,再往远一点看,最后她的眼里只剩肃立一旁的萧子暮。
相公带人来救玉云姐了吗凤翎的变招倏地变慢,心神全往萧子暮那儿飘去,就这样一个不注意,冷不防又被人在肩膊上刺了一剑。
“啊”她颤巍巍地往后抽身,避免剑刺得更深,阿大见状扯着她的袖子一拉,将她往打斗圈外的萧子暮那方推去,自己上前替了她的位置。
“翎儿!”萧子暮伸出双臂接住她,她的血沾满他一身,赤红了他的眼。“-究竟在做什么?-自己一个人跑来,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
刺在她身上的每一刀、每一剑,就像直接刺在他身上,那么深刻的痛楚与不舍;她的血,也直接滴在他的心上,灸烫地熨入肺腑,教他再也冷漠不起来。
她被他的盛怒吓着,靠在他身前喘息之际,也只能嗫嚅着回答:“就是知道危险我才要来是因为我的缘故,才让如仪看到玉云姐的画像,我辜负了你的托付所以我每天都要来保护玉云姐。”
“-这个傻瓜!”他失去冷静大骂。“我说过我会解决,-为什么又要单独行动?图有人重要吗?图失了,我可以再画,但人失了,教我怎么怎么”
他终于明白了,她是这么重要、这么重要
“相公”泪水又聚上她的双眼,她无辜地看着他气到说不出话来的样子,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她救了他心爱的人啊为什么还要被骂呢?她知道张玉云今天被围攻,都是她害的,她不是极力挽救回这个错误了吗?
萧子暮感受着在他怀中发抖的她,深深呼吸平抑自己的怒火,这是他生平头一次发这么大的脾气,可能吓到她了。“-失血太多,不要再说话了,有事等这里解决了再说。”
“我只是皮肉之伤”不过久战脱力而已。
他没有再开口,只是肃容盯着她,一直到她乖乖闭上嘴巴。
这一次,他看她的眼光再也没有压抑了,充满着炽热的情感、万分的不舍,一如她平时看他那纯然爱慕的盈盈秋水,但-中的人儿,却直觉避开他的凝视。
他是不是又用那种淡然的目光在瞧着她呢?她不敢看,不敢接受,她真的尽力弥补过错了,不要再用冷淡责备她了
将张玉云救回萧府,戌时已过,为瞒过监视府内的人,还将她藏身在萧子暮的官轿里,累得他只好充作随从,混在人群中回府。
凤翎经好一阵子的休息,体力渐渐恢复,独独身上的血衣比较骇人。她被萧子暮带到房里,就一直坐在床沿怯怯地低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不会再次激怒他。
萧子暮也同样望着她这一段时间的心情沉淀,他已渐渐恢复平日的冷静,只不过她狼狈的样子令他攒紧了眉峰。
立在床边许久,他终于轻叹口气。
“脱下-的衣服。”
“什么?”凤翎愕然抬起头,直觉护住襟口。
“脱衣服,我帮-清洗伤口,然后上药。”他知道她想偏了,但他也并非没经过挣扎。经过这一夜,他便不能后悔了。“-是我的妻子不是吗?”
此刻他清楚的明白,自已永远不会后悔。
听了他的话,凤翎慢慢松开了手,一个一个地解开襟扣,褪下衣裙,手就像不听使唤般发抖,以致动作相当缓慢,最后,身上仅剩一件抹胸及下裳的棉裤,她整个人也由头红到脚了。
萧子暮凝视着她雪白肌肤上几条怵目的伤痕,深邃的眼眸变得更加-黑。从热水中拧起布巾,他轻轻地抚过那些让他心疼的痕迹,由肩膀、胸腹,直到腰际,像在怜惜他最钟爱的珍宝,柔柔的、温温的,带点暧昧的撩动;然后他替她上药,大手直触她细致的肌理,一团火热就顺着他的手游遍了她的身,引起她一阵轻颤。
天知道他也是费了多大的劲才让自己不颤抖。她手足无措的样子,激起了他一再逼自己漠视的情哀,他擦完最后一处,大手却未离开,反而微微环着她。
“-知道我为什么骂-吗?”
闻言,凤翎骤然转过头来直视他,娇靥上的绯色仍在,但泪水不受控制地滚出眼眶,像雨水里一朵柔荏的小花。
“我知道我很想救玉云姐,可是还是让她被打了一掌不过,不过她没有受伤,我全替她挡下来了,我真的很努力很努力”
她清楚玉云姐已回到他身边,也该是她放开他的时候了
“不是这个。”他不愿再听下去,那只会让他心痛得不能自己。拭去她的泪水,他轻声责备:“-一心只想着保护别人,但-有没有想过自己?”
“我没关系的!”她急了,忘了自己衣不蔽体,直抓住他的手臂。“玉云姐是相公最爱的人,我当然要——”
“等等。”他打断她的话,神色怪异的瞅着她。“谁说玉云姑娘是我最爱的人?”
“不必说,用看的就知道了”她沮丧地垂下头。“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开始,玉云姐的画像你都是不离身的,到山寨来也是为了她,到京城里也是为了她,我当然知道你是爱她的。”
萧子暮闻言一愣,蓦地心头涨满了对凤翎的爱怜。她一直是这么想的吗?她偶尔会流露出的受伤神情,原是误会他爱张玉云吗?这样她竟然能帮他保护画轴,帮他送信,还不顾危险地只身追踪张玉云至深夜,只为了告诉他关于张玉云的行踪她究竟受的是什么煎熬、是什么苦?
“-真的太痴、太痴了!”他何德何能,能拥有这么一个深爱他的女子?
“我知道我很笨。”忍住呜咽,她鼓足勇气问出了她终要面对的问题。“相公,玉云姐出现了,那我我是不是应该自己离开?我会帮你跟玉云姐解释,我们不是真正的夫妻”
“我们永远都是夫妻!”
他败了,他真的败了,败给了凤翎,也败给了自己。管他什么秘密、什么责任,搂住她腰际的手臂一紧,令她不由自主贴上胸膛,接着迎上她疑惑的眼神,他低头以吻缄封她将说出口的疑问。
凤翎瞪大了眼,直觉承受他以唇传递过来的澎湃情感,渐渐的,她自然而然闭上眼睛,完全投入在彼此的浓情蜜意里。他吻她的方式与她吻他是那么的不同,超乎极限的缱绻与依恋,激荡出一波波的浪花,好象要把这几年浪费的时间全部补回来,瞬间将两人灭顶。
良久,他放开了她,急促的喘息与交缠的呼吸营造出绮丽的前兆“不行,现在不适合-受了伤。”
他说着只有自己懂的话,似在说服自己。两人静静的拥抱,交换着情意,待凤翎从激情中稍微清醒了脑袋,才找回舌头说话:
“相公,我们你”“我没有爱过张玉云。”他贴着她的耳,娓娓诉说,不希望她再因这个误会折磨自己。“以往只要-问我的,我便不会骗。这件事-没有问过我,怎能如此断定?”
“我以为”她羞愧地咬住下唇。“我、我弄错了吗?”
“-说过我们心灵相通的。”他正视她的脸,要她也看着他。“我本来也这么以为,可是,我发现我不完全懂-,而-也不完全懂我,难道是我隐瞒的事太多,让-无所适从吗?”
“不!我们的确心灵相通,我可以证明的!我我”一时间慌了手脚,凤翎支支吾吾找不出理由。
“那么,-知道我心里的人是谁吗?”他不想再逃避自己的感情了。
“是谁?”回忆他身边来来去去的女子,除了张玉云,就只有而他方才又那样缠绵的吻着她,莫非那个人会是凤翎一双充满爱意及希冀的眼光,终于勇敢的定在他脸上。
“-到底明白了。”他浅笑出声,手摩挲着她滑腻的脸蛋。“没错,就是-,我怎么逃也逃不开。”
“相公!你说了!”她埋首在他怀中,感动的泪水再度落下。“我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爱上我,我都快要放弃了你说了就不能反悔!”
“不准-放弃!我在皇帝面前都敢承认了,又怎会反悔?”他差点失去她了吗?想到这里,萧子暮内心一阵抽痛,越发增添了对她的怜惜。受了她在怀中依恋动作的影响,他拉起床上丝被遮住她泄漏的春光,否则怕自己马上就要向徐爷证明他不是“那儿”不行。“以后我们就不必分房睡了。”
凤翎满足地偎在他胸口,螓首轻点。她真的感受到他的爱了此刻她是何等幸福、何等快乐
这是否也代表着,他们永远不会分离了?
她,将她的情,涓涓滴滴添在面团中,倾尽一生的爱恋去揉合,比往常加诸更多的专注,无视麦子粉脏了身子、脏了脸,小心地使劲揉着。愈用力,制作出来的糕点愈有嚼头,像他们之间的联系,愈尝愈香,余韵不绝。
凤翎在厨房里忙着制饼,站在她身后看的,却是面容苍白的张玉云。后者见她忘我的忙碌,便默默立在一旁,等她手上的工作稍停,再趁着这个空档插入交谈。
“凤翎,”毕竟自小就分离,张玉云与她在情感上仍有些疏离。“-想不想知道,我是以什么方式接近萧子暮的?”
前些日子月老庙遇袭,带人救她的偏又是萧子暮,她便知道自己成事的机会渺茫,现在只能孤注一掷,赌在凤翎身上。
即便非常不想承认,但凤翎是萧子暮唯一的弱点,控制她,就能控制萧子暮。
“嗯不是在-服侍皇上时,在宫里认识的?”凤翎漫不经心地回答,将面团换了个方向继续揉。
“皇帝的贵客,岂是我们这种小奴婢可以轻易接近的?”张玉云冷笑。“是我趁着他留宿皇宫时,爬上他的床。”
凤翎内心仿佛被什么撞击了一下,手上工作猝然停滞不动,愣在当场。须臾,她的脸色缓缓平静下来,双手又慢慢开始揉面,什么也没有说。
“然后,”张玉云不理会她的反应代表着什么,径自说下去:“建文帝即位,萧子暮淡出政坛,后朱棣攻入南京时,我故意放出萧子暮为我画像的消息,以及我是张士诚后人的身分与宝藏的秘密,引来一堆人追杀萧子暮。他却对我一句抱怨也没有,还以为我会回山寨,千里迢迢来找我,-认为这又是为什么?”
凤翎侧过头深深看了她一眼,又回头继续揉好了面团,将面分割成几等份,揉成长条状,再捏取小块杆成面皮,开始包填馅料。
“-居然这么无动于哀?”从第一眼开始,张玉云对凤翎的印象,就认为她是个单纯好骗的女孩,但她现在说了这么多离间的话,她竟一点表示也没有?
包好了饼,凤翎拿过蒸笼,在上头铺上纱布,慢条斯理的答复:
“我想,当时玉云姐-爬上相公的床,他的反应大概是把床让给-,扭头就走;而-故意放出消息害他被追杀,他却不怪-,必是因为他不想害-,所以引开那些人。”
她深爱的相公就是这种人,中规中矩,谨守礼仪,他说不爱张玉云就是不爱,即便今天没有她凤翎,他也不会对张玉云有所-矩。
“-”张玉云难以置信凤翎对萧子暮的全然信任,嘲讽地摇头。“-很爱他对不对?凤翎,这世间的人情冷暖我见识多了,这些日子据我的观察,-对他的感觉并不是爱,只是一种崇拜、一种尊敬,因为他会许多-不会的事。”
“不,我爱他!”用力放下蒸笼,凤翎斩钉截铁地回视她。“我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像我很尊敬爹,因爹的武功比我强多了;我也很崇拜徐爷,他有满腹的学问和知识;我也喜欢阿大阿二,是他们从小和我一起灌蛐蛐儿、打架玩耍长大。但这是不同的!自始至终,我想拥抱、想依靠、想陪伴一辈子的,只有相公一人。”
张玉云脸色微变,怔怔思考着这番话,不得不承认自己一败涂地她多次试图色诱萧子暮,虽说是想迷惑他后加以利用,但要爱上这样的男子是很容易的,整个过程中,她也并非完全没有付出一点感情可是,她自问做不到凤翎这种完全奉献、飞蛾扑火的爱,只因这种爱若得不到对方的响应,接踵而来的将会是无尽的痛苦。而她不像凤翎会愚蠢的交出整颗心,她,要保护自己。
“我一直都知道-接近我的目的。”
一片宁静之中,萧子暮突然推门进厨房,他已在外头听了好一阵子。
“-实在没有必要去背负上一代的仇恨,逝者已矣,-想-动建文帝复辟,想拉拢我襄助,种种徒增国家动乱,何苦再令民不聊生?我也知道,-放出画像及身分的消息,根本不怕谁来抓走-,只因会来的,仅有朱棣的敌人,与这种人联手颠覆朝政,不正是-希望的?”
他又深叹口气。
“只是-这么做,却连累了山寨的兄弟,害他们的底被掀出来,落得寨毁人散。”
凤翎听到他的话,内心一阵黯然,想冲进他怀抱里寻求慰藉。但跑到他身前两步远时,她又顿住身形,忍下了这股冲动。
她的衣服上都是麦子粉,会弄脏了他藏青色的长袍,还有,张玉云在这里,应该算得上大庭广众
“翎儿”他看出了她的难过及犹豫,不禁垂下眼帘暗嘲自己过去无谓的坚持,大步一个上前,雄臂一伸搂住了她,将她住怀里带。
“相公,我身上好脏”她微微挣扎。
“没关系。”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拥抱她,感觉温暖而甜蜜,满满的情怀就像要溢出心房。他豁然了解以往她几乎让他养成习惯的拥抱,其中蕴涵了多少丰沛的情感。“我不希望看-难过如果这样能让-好过一点。”
“相公”凤翎释然一笑,反手抱住他,好象所有的忧愁郁闷,都能在这个可靠的怀抱中得到舒解。
萧子暮从未对一个女人如此温柔过张玉云又羡又妒,凄楚自嘲:“凤翎,-恨我吧?是我害山寨变成这个样子,害-无家可归,-很恨我吧?”
“不。”凤翎偎着身旁伟岸的胸膛摇头。“爹说,山寨迟早会走到这一步,他叫我别恨、别怨;而我也不是无家可归”她深情睇了萧子暮一眼。“有相公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他们的情生意动勾起张玉云心中微微愠怒,于是故意说道:“萧子暮,你当初与她成亲,是为权宜,现在该不会仍是同情她吧听说,我的画像你还留着,莫非你对我余情难了?否则为何不将画毁了?”
“从未有情,何来余情?”萧子暮并不怕凤翎误会,这丫头只会单向思考,选择相信他,就会死心眼的相信到底。“有没有画其实结果都一样,因为大家都认定我就是有画,无论如何众人都会追杀我。我也知道-藉此引开他们对-及建文帝的注意,-才有机会好好摆布建文帝。但撇去这些不谈,这幅画是-唯一一次开口求我,也是我唯一可以给-的东西,因此我不愿毁了画,也要亲手交给。”
话声已尽,他由袍袖中拿出画轴,慎重地递给她。
“这是你给我的答案?”雅致如玉的脸蛋上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这就是结果了吗?就是你我之间的了断吗?”
他再度婉言劝她:
“-我都明白,建文帝不适合当皇帝,当时我若帮他对抗朱棣,只是让百姓多痛苦一些时日,现在亦然。建文帝是无辜的,-也是,百姓更是。听我最后一次劝,放手吧!建文帝已经答应我,我会协助你们到一个众人再也找不到的地方,你们可以重新生活。”
张玉云表情难解地望着眼前相拥的爱侣,目光先流连在凤翎身上,想到她为了救她弄得自己遍体鳞伤;再看向萧子暮,他本不想再涉朝政,却为了营救她及建文,以及为了苍生黎民打消她反叛的念头,又陷官场;再忆及山寨的叔伯兄弟因她一人死伤惨重,却没有人因此责备她
最后,她惨然一笑,放下了肩上所有的负担,与骄傲。
“我想,我真的该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