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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个世界上纵然容纳了那么多人口,却还有那么多人迹罕至的地方。可可西里是一种,那里苛刻的自然环境无法养活太多的生物,而大峡谷這里却又是另外一种。当激流展示着自然暴虐的一面的时候,至少现在,人类是无法挠动這条水龙的哪怕一根胡须的。
从西兴拉山口俯瞰整个大峡谷,恰能看到神奇而壮丽的一幕。雅鲁藏布江在此北折,200余米宽的江面骤然紧缩到100多米,咆哮的江水翻着白色的浪花奔入多吉帕姆峡谷。然而,江中一道30余米高的巨岩挡住了江水的去路。每秒几千吨的江水奔涌而至,象一匹发狂的野马,嘶鸣着从巨岩垒砌的阶坎上飞身跃下,砸在岩壁下方,腾起一团团浓浓的白雾。
顺着江水下行,江水不断撞上一道又一道岩壁,逼得這条暴虐的巨龙左突右闪,从一道道山崖之间的狭缝里夺路而行。
江水与岩壁之间的争斗并不是一边倒。顺着江水走上几公里,就看到好几处崩塌的岩壁,除了一些比较稳定形成的阶坎,被以往冒着生命危险来這里进行测绘的地质考察队命名的大型瀑布,还有无数每年随着水量不同,水流来的缓急不同而随机形成的瀑布。有时候甚至出现更为壮丽的精致:水流直接冲上岩壁,划出一条弧线飞渡,落在距离岩壁不少距离的地方,砸出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巨大凹陷。激起的水雾像是剧烈爆破形成的烟云,腾起几百米高。水雾经常会阻挡视线。只能听到隆隆的水声而无法看到瀑布的真容,直到走得很近了才能看到喷涌的激流。
這是适合找人,适合住下来的地方吗?左林现在很有些怀疑,当初孙老出现在燕映雪和金晓华身边是有意为之,他躲在這种地方,很难想象一个普通的寻人组能够在短短的几天时间里就把他逼出来。在几十平方公里的险恶环境下找人,难度不下于大海捞针。而這里,绝大部分的精密仪器什么的还都没办法用。行走在深山老林里,头顶上的雨水和瀑布群激起的水雾的溅落让整个地区湿润得可怕。连左林,也只能从溅落到嘴里的水滴的味道来判断是不是下雨了。那些电子器材只要拿出保管箱,在這种环境里很快就完蛋了。左林身边带的所有器材里,似乎只有全机械的越野手表和同样是全机械的相机工作正常。沿着大约20公里长的這段河道走了两遍。左林毫不吝啬地用去了大约20卷胶卷,留下了藏布巴东瀑布群核心地区丰水期的第一手资料。等這次找到孙老,离开了這里之后,将這些照片,配上游记给诸如国家地理中国国家地理或者私家地理這种杂志,大概能抵偿报销了的gps定位仪,便携式无线电台和本来准备用来记录一些文本的笔记本电脑吧。也就是在此刻,左林终于理解了为什么德鲁伊议会里那么多人供职于国家地理学会或者bbc,discoveny频道這样的机构。德鲁伊能够深入一般人去不了的地方。拿到的照片和影像,可都是很有震撼力的。虽然不能指望靠這个发财,但至少能够靠這个挣回旅费,还能有些小赚。
在原始森林里行走,自然之力固然是非常充沛,但這种环境里找人则难比登天。這里湿润得和整天泡在水里没什么区别。幸好左林来的时候稍有准备,从里到外一身衣服都是防水透气的户外运动专业面料,虽然头上都是水,但却不会渗透到衣服里,干燥的身体和鞋子让五林节省了很多体力。但其他问题又来了,在這种环境里很难生火煮东西。连着两三天,左林都吃的是压缩饼干,能量棒,巧克力和牛肉条。营养搭配是没问题,但没有热食,毕竟是很难受的。
相比起食物,更让人难受的则是寻找孙老几乎没什么大的进展。高涨的水位,连绵不断的雨水和瀑布激起的水雾将一切可能是由人造成的痕迹冲刷得一干二净。左林不得已只能用自然之力作为搜索的工具。但是,這片原始森林由于一直没什么人来打扰,生活着好几只强大的生物,让左林不敢全力张开自然之力的搜索幕。要是自己身上的能量波动引起了這些不知道在這片茂密的河谷里生活了多少年的生物,估计打上一架是难免的。虽说左林有信心打赢,但那多麻烦啊。而且张开自然之力的搜索幕是相当耗费精力的事情,再要时不时打上一架,那就更辛苦了。
在整个地区转了差不多一周,左林对這片土地总算是有了一个相当的了解。仔细想了一下之后,他沿着雅鲁藏布江走了一段路,来到了一个小山村。這里,江面又开阔了起来,水流也和缓了许多。水面或许有些太开阔了,无数水流错综交织,几乎找不到主流,整个河谷扩展到好几公里宽。左林毫不怀疑,到了冬季的枯水期,這宽阔的江面会比现在低上很多,這些动辄宽达几百米的江流会缩减成细小得多的水流,其中的一些或许根本不会存在于枯水期。树立在江心的岩石上的痕迹足以证明這一点。亲眼看过藏布巴东瀑布群的湍流,到了這种和缓的江水里,左林对于泅渡,甚至潜水到河底看看是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而靠着一个塑料袋当作防水隔层,左林在水下拍摄了好几张很不错的照片。或许是在激流中逐渐演化,江里的鱼的肉质鲜活有力,比起在城市里吃的鱼塘里养的鱼或者是所谓的海鲜河鲜美味得多。
村子里的藏民们对于左林這个孤身一人沿着雅鲁藏布江来到镇上的家伙很有些尊敬。当他们看到左林好像没什么事地跳进江里潜水拍照,还从水里轻松地抓了几条鱼上来,坐在河边的岩石上烤着鱼晾着衣服的时候,這种尊敬就越发强烈了。夏季丰水期的瀑布群地区是這些人绝对不敢涉足的,而现在左林不但顺着江流一路跑了下来,而且看起来毫发无损,在藏民们看来,左林一定是得到了某种庇佑。藏民们都是虔诚的佛教徒,但佛教的信仰和本地的传说相结合,再加上這里距离巫文化区不算远。這种多种元素结合起来的信仰。对神明、对自然与对有着强大力量的人的崇信让小镇呈现着一种独特的风貌。那些成人们远远看着左林,揣测着這个家伙到底如何来到這里,到底来做什么,敬畏与警戒的心情让他们不敢靠近。即使,左林看上去温文平和,绝对不是坏人的样子。
但村子里那些孩子们,或许是出于好奇心,或许是被食物的香气吸引,聚在了左林身边。
鱼肉本身太有特点了,刮去鱼鳞,擦了薄薄一层盐,放在火上一烤,香气就不自制地飘得到处都是。看到那些孩子们好奇地聚在身边,眼馋地看着火上串着树枝的鱼。左林呵呵笑着,用小刀将鱼肉一片一片切下来,放在孩子们的手里。那些孩子们也不怕烫,呼哧呼哧地一边大口呼吸用湿冷的空气来抵挡舌头上的灼热一边急切地将鲜美的鱼肉送下嘴里。
村子太小了,孩子也不多,也就那么几个。這种淳朴宁静的气味让左林想起了以往在小山村的生活。面对着滔滔江面,仿佛整个人都会宁静下来似的。左林甚至在想着,以后是不是在這里造个小房子,每年来住上一阵,這里可不用担心又要过了多久要造什么大坝之类的破事。想要征服能够将巨大的岩壁拧成碎石的瀑布群,恐怕几十年里都不会有這样的技术吧。
左林想要找人问问情况。比如是不是看到过孙老。想必孙老就算躲在瀑布群里,也得不时出来补给些粮食用品什么的。虽说德鲁伊是超卓的猎手,但比如调味品之类,尤其是盐,还是需要通过交换来得到的。或者,那瀑布群一带有没有什么传说或者神话故事,孙老可是很喜欢這类有些东西,在一般人去不了的地方寻找人文遗迹,或许偶尔还能发现一些前辈高人修炼的地方,一直都是孙老的爱好之一。但让左林有些困扰的是,那些孩子们不会说普通话,在村子里走了一圈,似乎成年人里也没谁会说普通话或者说,即使有那么一个自告奋勇站出来和他交流的,大家说的普通话似乎也不是一种语言。
“远方来的客人,感谢您慷慨地招待這些孩子们。”在江边和那些孩子们玩闹了一阵,顺便填饱了肚子的时候,一个高大壮实的中年男子走到了左林身边,右手抚着胸口微微弯腰致礼后说。中年男子穿着白色短袖衬衫和磨白了的牛仔裤,脚上是一双军靴,手腕上带着80代生产的极为坚固的机械手表。黝黑中透出健康的红润的皮肤和抹不去的淡淡的本地口音是唯一显示這个中年男子同样是个藏民的特征。
“你好”五林开心地跳了起来,学着来人的样子抚胸鞠躬,礼貌地说:“终于有人能说上话了。”
中年男人名叫桑吉,是這个小山村里少数几个高中生之一。他一直在村子和最近的那个镇上来回跑,为村子带来生活必需品,也帮助将村子里的出产带出去销售掉。时间一长,他逐渐成为了村子和外界沟通的代表。
“请问您是来村子里做什么的?”桑吉问,他的语气是谦卑恭敬的,好像唯恐自己的這个直接的问题会惹恼了左林。
“我从前面西兴拉山口一路顺着雅鲁藏布江跑过来,拍一些照片,做一些调查而已。顺便来這里补给一下食物,”左林微笑着说。
虽说大家都注意到左林是从上游一路走过来,但左林亲口说出的行程还是让桑吉大吃一惊。作为本地土著,对附近的环境他是极为熟悉的,他很明白這所谓的从西兴拉山口到村子的這几十公里路到底意味着什么。“您是一个人吗?来這里考察的队伍不是都是要至少好几个人,带着很多设备吗?”
“我就是一个人啊。再说了我也不是来测绘的,由着性子随便看看走走,拍些照片而已。”
桑吉沉默了一会,左林的态度是真诚质朴的,绝不是在胡说。而一个人穿越丰水期的包括藏布巴东瀑布群在内的湍流地带,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他想了一下之后,说:“您方便随我一起去见一下村长吗?我想村长一定想和你谈谈。”
“好的,请您带路。”左林礼貌地说。
看到村长的一刹那,左林有些惊讶。那是在一个萦绕着淡淡的香味的静室,一侧的矮柜上放着各种各样的书卷。有古老的羊皮牛皮卷轴,也同样有似乎是新出版的贴塑油膜封面的书,除了经文,还有各种各样的书,比如地图册,比如法律法规等等。墙上绘制着佛像,为了抵抗這个地区湿润的环境,在画像上还抹着一层薄薄的香油,虽然让以颜色鲜亮而著称的藏地佛像显得稍微有些暗淡,但這可能是最好的方法了。不然,這些矿物颜料可抵不住水气连绵不绝的侵袭。村长是个高高瘦瘦的老人,看起来平平无奇,但身体里却凝聚着相当不俗的力量,来源于信仰的力量。這份力量,距离能够称为修炼者,能够施展一些基本的法术,也就只有一线之隔。
“村长,您好。”左林恭恭敬教地行礼。
“桑吉说,您是从西兴拉山口一路走来這里的,一个人。您被水神所宠爱,能给我這个老人讲讲一路上的见闻吗?那是我们去不了的地方,那是水神的宅邸。”村长的眼神炽热。他们這些村子里的人,还有附近一些村子的人,对于那片神秘的土地一直都是怀着虔诚敬畏的心情。他们引水灌溉土地,捕鱼,从河谷两侧的林子里获得狩猎品,他们自认为是片水域赐予他们這一切。他们虽然祖祖辈辈都没有胆量太过于深入那奔腾咆哮的河川,但那终年不觉的滚雷般的水流激荡的声音让他们相信,那里就是水神的宅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