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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华儿丝毫没有疑顿。“如果我是他,为了我深爱的人,我一样也会毫不犹豫将匕首刺向胸膛。不能为他而生,至少为他而死。”
晴天霹雳击中莫尧皇的心坎,他强忍住打击,装作面无表情。
“他呢?你深爱的人也能这样对你吗?”表情可以假装,但语气全然泄了底。
“我不知道。”莫尧皇也能如此待她吗?她不敢想。
“不知道?”莫尧皇大吼,怒气腾腾。他握住她的肩膀,摇晃著。“你深爱的他究竟哪点好,值得你为他付出?你是我的妾,为什么还爱上别人?为什么不给我机会?”
他也爱她啊!纵使将自己生命交托予她,他都不在乎地爱她啊!
华儿讶异地凝视这双邃秘的黑眸,虽然焦急愤躁纠结其中,依然不改它的魅惑。
他这话的意思是不是她自作多情?
算了,即使是她误会都无所谓了,她不想再隐藏自己的感情,深爱的人近在咫尺,她不愿再把情感扔到天涯去。
华儿伸手抚上莫尧皇的脸颊,似乎要确定他的存在。
“请你告诉我,你也能像江仲云对待采葛那般待我吗?”
莫尧皇错愕,脑里迅速思考华儿言中之意。
“没有什么深爱的他,自始至终,我爱的只有你。”华儿笑着流泪。“进门前、进门后,我爱过的男人唯有你一个。”
莫尧皇僵若木柱,神情呆然。
华儿自嘲地摇摇头。她果然是自作多情。别再丢脸了,回去吧!
她转身,仓卒迈开步伐,莫尧皇急忙抓紧她。
“别走!”这是狂喜里掺点不安的请求。
华儿抬眸迎上莫尧皇欣喜若狂的目光,还来不及思索,就被牢牢拥入怀。
“不要离开我,我需要你!”卸下所有的伪装,莫尧皇将自己最真的感受全盘托出。“没有你,谁来陪我吟诗谈词?没有你,谁来教我信任?没有你,我的生命、我的爱要投注何处?华儿,唯有你,我的孤独才能停泊。唯有你,我才能相信至死不渝、天长地久。”
似串串珍珠的泪水滚落华儿两颊。
她深爱的人,终于在她触手可及之处,鸿沟再也不是跨越不过了。
迷人的夏日,正当烂漫******
红惜百无聊赖地往莫尧学房里探头一看,里头正厮杀起劲。
“等等,让我再思考一会儿,这步棋我要回。”莫尧学手按“马”就要退回原处。
“尧学少爷,你没听过起手无回大丈夫吗?”吕老总管笑咪咪地。
“棋子尚未离手呢!我还有机会不是吗?”莫尧学嘟嚷著。
吕老总管大笑。不管怎么走,总而言之,他是赢定了。
“啊——你们下棋怎么不找我?”红惜不满地问道。
“你会这玩意儿吗?”莫尧学瞥了她一眼。
“你少狗眼看人低。我可跟著我家小姐十多年,棋艺不见得比你差。”莫尧学虽也是主子,但个性使然,与红惜的相处总像朋友一样。
“对了,华儿堂嫂呢?你没跟著她?”
“小姐跟少爷出门了,说要到邻县赏花灯。少爷不许我陪,害我快无聊死了。”
红惜索性坐下来。“少爷最近变得好奇怪,老是往蘅芜楼跑,带著小姐四处逛,还说要将小姐迁到别香院,可小姐不肯。也对,蘅芜楼虽小,住久了也有感情。”
“我也觉得堂哥近来变了许多,不再是愁眉深锁,待人的态度明显柔了些,笑容也不再是以往的皮笑肉不笑,反倒给人一种温煦的感受,仿佛又回到从前的他。”莫尧学偏著头,困惑道:“老总管,你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吗?”
吕老总管玩著棋子,高深莫测地一笑。
“奇迹出现了,不是吗?”
莫尧学与红惜面面相觑,如坠五里雾。
吕老总管仍是笑,再补充道:“命中注定的真心人终于重逢,如此而已。”
******
四围山色中,一鞭残照里。
“看这天色,再半个时辰就可以抵达靖安了。”莫尧皇朝同坐马车的华儿说道。
“少爷,您怎不让红惜跟来呢?她一个人一定很无聊。而且你只带一个车夫,万———”
“华儿!”莫尧皇没好气地瞅了她一眼。“我只想与你一同赏花灯,要那么多闲杂人等干嘛?还有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少爷、少爷地叫了,也不要再用敬称了,我们的距离仍然如此遥远吗?”
“习惯了,没办法”华儿低首嗫嚅道。
“我不管。”莫尧皇将她揽进怀“我是你的丈夫,你当然得喊我名字,什么‘少爷’,以后一律不准从你口中出现。”
“名字?不是喊相公吗?”华儿抬头,疑惑道。
“只有你能直呼我的名字。”他故意不看华儿澄澈的褐眸,扬起的嘴角荡漾著些许羞涩。“懂了吗?”
华儿偷偷抿嘴笑着,原来他也有这种表情。
自从明了彼此的心意后,他几乎天天留宿蘅芜楼,有空时还会带她四处游玩,以前养在深闺的她,这才知道天地的广大。
有他的陪伴,无疑是幸福的。只是,这份幸福能持续多久呢?
他或许不在意,但是她相当清楚人们投射而来“关注”的眼光有惊讶、有讥嘲,也有羡慕与嫉妒他貌比潘安、卫价,而她却丑似无盐,如此极端的搭配,怎不引人注目?
虽然他大而化之的态度稍稍抚平她自卑的心灵,然而,她的不安仍旧强烈。
她能拥有这个男人多久?即使有海山般深高的承诺,她依然恐惧。这也是为什么她始终不愿告知他十六年前的事实,她不能把握他们两人之间会有长远的未来,那么至少让这段回忆保持美好的状态,就算将来有了变卦,相信他也不会忘了它才是。
相信地久天长、至死不渝的地,却无法坚信眼前得来不易的爱情。她实在可悲就在华儿思绪怆仲中,马车到达了靖安县,正是璀璨燥热闹之时。
将行李放置客栈后,两人就相偕至大街。
长长的街道,虽非元宵,却张灯结彩,各式各样的花灯、灯谜、民俗杂技、小吃应有尽有。
突然间,天空绽放出五彩缤纷的烟火,繁华耀眼,好生迷人,让华儿暂且忘却心中的烦闷,脸庞露出灿烂的笑。
而一旁的莫尧皇却忘了抬头观赏难得一见的烟火,目光炙热地锁住华儿侧脸,一时看傻了眼。
烟花光彩映照于她开心的脸容,一抹深切的吸引自莫尧皇心湖荡开,层层涟漪晃动著他的自制力。他徐徐靠近她的耳畔,正拍手叫好的华儿兴奋地转过头“尧皇,你看,那形状像不像——”
猝然,朱唇贴上他的。
褐眸张得圆大,她反射性向后一退,却教莫尧皇大手一环,退无可退。
温热润湿的舌头相互缠绵著,极其所能地考验彼此的自制能力。
直至无法呼吸,两人才挪开距离。
华儿垂首,手指有意无意碰触著自己的嘴唇,眼角余光拚命审视周围。
幸好众人都专注于天空的绚丽,他们又站在人群之外,接近黑暗的角落,应该没有人看见。
“你担心什么?”莫尧皇早就看出华儿的顾虑,促狭地笑问。
“尧皇,大庭广众的,你怎么”一接触到他深邃晶亮的眸子,华儿不禁添上几分娇羞,眼波流转不定。
“没办法,谁叫我的娘子如此令人著迷?”莫尧皇揽住她的细肩,笑得真切。
“别开玩笑了,我有什么迷人之处?”华儿尴尬地别开脸,莫尧皇却托住她的下巴,四目相对。
她难道不知道吗?她真挚的笑靥、善良单纯的心思、体贴的性情,是多么使他著迷与沉醉!
“华儿,绝美的容貌我阅过万千,我也曾经以为这张面皮代表女人的一切,可是,若真如此,为什么我始终找不到幸福的入口?后来我才明白我忘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他柔情丰溢地凝视她。“那是因为你的出现,我才真正了解的再美的容颜也经不起岁月的摧残,再动人的外表也赢不了内在的久远华儿,是你无尘的心吸引了我,让我这个缺角的圆,能寻著圆满的幸福。无论你脸上是否长有胎记,在我心里,你都是最美丽的女人。外人如何以世俗的观点打量你我不管,我只知道我爱你。”
一束曙光射进了原本因自卑、不安几要关闭的心扉,华儿盈著泪水,释然笑着。
莫尧皇见状,倒是手足无措。
“怎么哭了?我说错什么了吗?”每一句都是他的肺腑之言啊!
华儿摇摇头,泪珠沿著颊旁滑落。
他知道她的心结。她的忧愁,他没有坐而不理!
这次华儿没有在意四周,她双手紧紧抱住莫尧皇。口中不断重复著“谢谢你”******
远处的喧闹声依旧,回到客栈房间的华儿倚在窗前,似乎对那彩光十色仍然眷恋。
“舍不得吗?我们明晚再逛一回,反正这灯会会持续个三五天。”莫尧皇自她身后环著她的柳腰。
“怎行?莫府的事不用管吗?出来太多天不好吧!”华儿蹙眉说道。
“府里自有老吕打理,不用我烦恼。”他将头埋入她的发丝里,汲取她每一分味道。
这个动作令华儿身躯不自觉燥热起来,她闪躲开,笑道:“会痒的,别弄了!”
“是吗?”莫尧皇眯起笑眼,瞳眸含著澎湃的爱恋。“原来你怕痒啊!那我得好好‘伺候’你一番你 ?br />
莫尧皇直搔著华儿痒处,笑得她手脚并用,四处躲挡。
“不要闹我了!像小孩子似的。”华儿柔嗔道,脸颊泛著浅赭。
“这是你调教出来的啊!能怪谁?”莫尧皇耍赖地辩解。
看到华儿开心,他也跟著喜悦。以往情绪是属于自己的,如今却深深被她牵动,随著她而起伏。
曾经以为一个人海阔天空,想如何就如何,不必受谁制约,是最大的享受;
可是华儿闯入他的生命后,他才明白真正的享受为何。
相知相伴,如此一生,就算要他舍去现有一切,他都愿意。
“咦?这是什么?”华儿脚下踢到一物,拾起一看。
打开囊中物,华儿神色顿时改变。
“这是我的。很漂亮的石头,对不对?”莫尧皇拿起在她眼前晃了晃,淡蓝色的光泽历经十多年后,未曾稍减。
华儿吸了一口气,心回怦然。
“它对你很重要吧!”
“嗯!”“跟十六年前有关吗?”华儿忍不住问,想彻底明白他的心情。
莫尧皇若有所思地注视著她。华儿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心想自己是否问了不该问的话,启他疑窦?之后,莫尧皇收回目光,脸上掠逝一抹叹息。
“这颗石头是我十六年前和一个女孩约定的信物。”
“你们约定了什么?”
“你不知道吗?我以为你应该知道。”莫尧皇视线牢牢钳住华儿,等待她的反应。
华儿心跳漏了数拍,扯开嘴角弧度,试图掩饰本有的慌张。
“我怎么会知道?我又没有另外一颗石头。”他不可能看出来的,她和十六年前差太多了!
莫尧皇眸光一闪,了然藏于心田。
“我的意思是,你读过诗经不是吗?石头上刻的这首诗你应该明了涵义。”
“当。当然了!”华儿松了一口气。“它的意思是:无论死生或距离遥远与否,都不相忘弃,相与执手,以期白头偕老。出自邶风击鼓篇嘛!”
“不错,你的诗经底于打得颇稳。”不知怎地,莫尧皇此刻的笑容令华儿头皮有些发麻,感觉好像泄了什么底似的。可是,她应该没露出马脚啊!
“这就是我跟那个女孩子的约定,要与她一同白头到老。”莫尧皇目光柔情似水。
华儿突然羡慕起十六年前的她,居然能让他有如此温柔的表情“可惜,从南昌回到宜丰后,不管怎么找,都没有她的踪影。十多年了,物非人也非,再怎么强烈的思念,终究改变不了事实。所以后来我才会把采葛当成她的影子,因为她同在河中救了我。不过影子毕竟是影子,并无真实感。我倒觉得——”他凑近华儿面前,十几年来的相思倾覆全身。“你比较像她,那股熟捻几乎只要稍稍靠近你,都可以感受到。”
华儿怔住片刻,脑子里仓卒搜索任何可以反击的话语。
“那个女孩脸上不可能长有胎记吧!所以我怎么可能会是她呢?”
莫尧皇深思地抿著嘴不语。许久,他颔首。
华儿回以不自然的笑脸,内心无可避免地怅然若失。
如果他知道她就是十六年前的她,会是什么表情?失望?无奈?还是让回忆保持在最美的模样吧!
“不过”莫尧皇似要反驳。
“什么?”华儿再度紧张。
“没什么,我们该就寝了。”
其实他想说的是,不管她长相如何,不管她是否是十六年前的女孩,他对她的爱绝对不会有所改变******
今日的灯会比昨日更为热闹,天际的绚烂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水面的灿然。
“今天人潮好像比昨晚多了许多。”华儿说道,与莫尧皇并肩走在人群里。
“这是当然的,因为今晚是压轴。”莫尧皇自自然然地牵著华儿的手。
“什么压轴?”华儿掩不住好奇与兴奋问道。
莫尧皇故作悬疑地淡淡一笑。“你有没有发觉周围的人们不是一对一对,就是夫妇同著小孩儿?”
华儿闻言,左右张望。“真的唉!为什么呢?”
莫尧皇点点她额头。“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他们逛完大大小小的摊子,最后停在卖水灯的摊前。莫尧皇选了个鸳鸯水灯。
“你想放水灯?”华儿似乎也兴致盎然。
“不是我,是我们。”他拉著华儿穿越人潮,走到街市尽头,潺潺流水声悠然萦绕耳畔。
尽头一转,不消一盏茶的脚程,映入华儿眼帘的是她从未想过的景象。
繁星点点,飘浮于水面,而当微凉的南风轻拂起,繁星霎时摇身一变,宛若众仙下凡,婆娑起舞。
“好美好像梦境才会出现的画面”华儿感动得无以名状。
“那我们就同游梦境吧!”莫尧皇轻轻执起她手,步向河畔。
两人默契十足地放下水灯,燃烧的火焰随著河水漂流,灿烂夺目的美丽仿佛在祝福这对夫妇。
“你知道此地放水灯的习俗吗?”莫尧皇凝视著光芒闪闪的褐眸,拨开她肩前散落的青丝,为她情不自禁。
“不晓得。不过看起来好像得要两人合作才行。”华儿观察了一下沿岸人们的举动。
“水灯本是祭河神之物,为的是讨它喜悦。不过靖安放水灯有著更深一层意义,相传只要彼此心仪的两人一同放水灯,河神就会降下祝福,两人就能白头偕老,永不分离。”柔婉的言语自他口中发出,像添了一层又一层的蜂蜜。
华儿害羞地低著头,内心默默地祈祷著这份祝福的降临。
“其实之所以带你到靖安,除了欣赏花灯、游逛外,还有另一个目的。”莫尧星认真的模样令华儿不由自主紧张起来。
他这种表情,并不多见。
“我想迎娶你。”他的语气是坚决的。
华儿一愣,静止了足足半刻。
“你不是娶过我了吗?”还是如娶正房的礼仪呢!
“那时娶的是白小昱,并不是你啊!我希望给你一个名分。”
“好啊!不过既然是娶妾,就用不著那么多繁文褥礼了。”反正一切就如他的意,她也想当个名副其实的如夫人如夫人吗?跟别的女人分享他?
华儿有些黯然。
“谁说我要娶妾?”莫尧皇握住她的双手,热烈的情感借由温度传输到她全身。“我要娶你做我的正房、莫府唯一的女主人。”
“什么意思?”华儿讶异地注视他严肃的脸。
“我会休掉袖琴和采卿,从此之后绝不娶妾。”
华儿吃惊地退后一步。她看得出来,他不是在开玩笑。可是,这么突然还要休掉她们“琴姐与三姨太并无过错,怎么可以随便休掉她们呢?”
“我就料到你会反对。”莫尧皇无奈地说道。“可是你愿意与她们分享我这个丈夫吗?”华儿迟疑了。爱情本身就是一种独占的情感,再怎么冠冕堂皇的理由都不能抹煞这个事实。
是的,其实她自私,她想霸占。她爱他啊!但是“没有理由休掉她们吧!无缘无故的,她们会受到伤害的。”
“如果我不休掉她们,才是对她们最大的伤害。”天底下大概找不出第二个像华儿这么愚蠢的女人了,竟硬是要与别的女人分享丈夫。问题是,她这份单纯地近平愚蠢偏是他所钟情的。
“怎会?”华儿不解。
“华儿,你应该明白,没有爱的婚姻对彼此都是折磨,而我这样折磨自己和她们已经好几年了。我娶妾,图的是一时的享乐,未曾付出真感情。放了她们,就像放了采葛,我希望她们能寻到属于自己的幸福,而不是一辈子锁在冰冷、没有未来的莫宅里。”莫尧皇情深义重地表白。“我爱你,我的爱只能给你,我没有办法再分给别人了。”不仅是因为他的挚情,还为他的体贴感到欣慰。他愿意为人著想、为人付出,他已经从以往“不信任”的桎梏里解脱了。
“你同意吗?”
华儿望着他,半晌,回答——“答应我,你要为她们寻到一条最适合她们的路,千万不能伤害她们。”
u身拚命摇晃她的身体、然而何采卿毫无反应。
她傻傻地拔下短剑,以为如此可以减轻何采卿的痛苦,想不到门口突然一声尖叫,她猛地站起,无辜地望着门前那一群人。
莫尧皇怔怔地注视华儿沾满鲜血的双手与手中的短剑。
看着众人的眼神,华儿立即领悟到自身立场的尴尬。她扔下短剑,使劲地摇头。“不是我!不是我!我来的时候就是这样!”
“什么不是你?”刘袖琴抢先开口,如花似玉的容颜蒙上一层阴险。“你未免太狠心了,采卿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非得这样害她?”
闻言,莫尧皇一挑眉,斜视著刘袖琴,但她完全没发觉,只顾著继续痛责华儿。
“你居然将她的脑袋砸个稀巴烂,你还是不是人啊?”
莫尧皇的神色更阴郁。
“真的不是我!”华儿冲到莫尧皇面前,伸手想抓住他,却惊党两手的肮脏。
“尧皇,你相信我,我不可能做出这种事!”谁都可以误会她,但她无法承受尧皇不相信她。
下人们窃窃私语,目光几乎都不具善意。地上躺著个死人,而白华儿持著沾满血的剑,任谁看了都会怀疑。
然而,仍有人站在华儿这边。
“少爷,华儿姨太性情敦厚,不可能杀人的!”吕老总管急忙替华儿辩解。
“是啊!堂哥,华儿堂嫂的个性你应该最清楚,她不是这种人。”莫尧学也着急说道。
红惜则哭哭啼啼的,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谁晓得她是什么女人?”刘袖琴的大嗓门压过了求情的言语。“搞不好你们都被她的外表骗了,其实她骨子里恶如蛇蝎也说不定!”
“不会的!”红惜高声否定。
“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下人说话了?”刘袖琴一巴掌就要甩下,却被莫尧皇怒声喝止。
“够了!”
刘袖琴咬牙,忿忿地放下手。
莫尧皇站在原处一动也不动,冷漠的目光直直射入了华儿眼里。
好一会儿,他才干涩地开口“来人,把她关进柴房,不准任何人接近她。”
“少爷!”
“堂哥!”
mpanel(1);吕老总管与莫尧学同时喊叫,但莫尧皇置若罔闻。
当下人钳制华儿双臂时,她全然不挣扎、不喊冤,清澈如镜的眼睛定定凝视莫尧皇。紧接著。一丝安心的光芒在她瞳里闪过。
华儿被带走后,莫尧皇遣离了闲杂人等,只留下莫尧学与红惜,并命吕老总管前往衙门报案。
莫尧皇走近尸体,看清她的面貌后,悲戚地合上眼。
半晌,他忍住悲痛,察看尸体的状况,赫然发现有一个香囊掉落在旁。只消一眼,他即明了香囊的持有人为谁,他不动声色地放入怀里。
此刻,押守华儿的下人来报。“少爷,五姨太说有件事定要禀告您。”
“说!”
下人简短陈述后,莫尧皇攒眉吩咐红惜,她肿著眼点点头,便尽速奔回蘅芜楼。
接著,莫尧皇又在何采卿半握的手中发现一张纸,上面扭扭曲曲写著“白华儿”三字。
“堂哥,你不会以此就断定是华儿堂嫂所为吧?”莫尧学紧张地问道。
莫尧皇将纸张凑近鼻前,心头的假设渐次成形。
“少爷我、我拿来了”红惜大口大口地喘气,一边挥舞手中的信封。
莫尧皇接过信封,同样闻了闻。
果然“堂哥,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莫尧学揣测道。堂哥那种严厉中蕴涵愤怒与悲伤的神情,是他未曾见过的。
“尧学,我问你,我们为什么会聚集在采卿的房前?”莫尧皇寒著嗓音道。
“当时你和我在书房里讨论事情,然后老总管来报告了些事情。接著琴姨太来了,没多久,三姨太的一个丫鬟也出现,说三姨太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和大家商量,要我们全部过去。”莫尧学将过程详细说了一遍。
“你不觉得奇怪吗?采卿有事,商量的对象应该只有我才对,为什么是全部的人?”
“我当时也觉得怪怪的。不过,也许她真的有什么重要事想告诉大家。”
“在她的房里,这不是十分可笑吗?”莫尧皇指出疑点。“还有,刚才站在门口时,你看到了什么?”
“华儿堂嫂持著短剑,血迹沾了满手,而地上躺了个人,只看得见下半身。”
莫尧皇心痛地垂眸,按著额头道:“我和你看到了相同的景象。”
他可以感觉到,他将要再次承受某种“背叛”了。
******
大厅里,气氛低迷。
捕头率领衙差们侦查完现场,随即返回大厅,准备收押涉嫌最重的华儿。
下人将华儿带进,捕头正要接手之际,莫尧皇出令喝止。
“慢著!”
“莫少爷,您可别妨碍办案!”李捕头不悦地道。
“我不是妨碍,而是凶手根本不是华儿。”
此言一出,众人睑色大变,刘袖琴赶紧反驳“相公,你在说什么呀?大伙儿亲眼看见的,白华儿杀了采卿。”
“我们只看见华儿拿著短剑,可曾看到她行凶的过程?”莫尧皇注视刘袖琴的目光,几乎是深恶痛绝的。
刘袖琴呼吸一窒,游移的眼神显露出恐惧。
“话虽如此,”李捕头说就事论事“白华儿仍是嫌疑最大的人。”
“她不会有嫌疑的,我知道凶手是谁。”说完,莫尧皇无法避免地心头一阵酸楚。
在场每个人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莫少爷,空口说白话是没用的。”李捕头警告道。
莫尧皇不理会他,迳自站定刘袖琴的面前。“袖琴,自首吧!”
刘袖琴愀然变色,其他人则是瞠目结舌。
“相公,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诬赖我是凶手?”
莫尧皇神情冷峻,唯有华儿能看穿他心中的哀伤与凄凉。
“并非诬赖,而是肯定你就是凶手。”
“笑话!你有证据吗?”刘袖琴仓皇问道。“为了袒护你的白华儿,你连我都狠心拖下水。”她特别加重“你的”二字,仿佛在提醒他的移情别恋。
“那我请问,为什么我们聚集在采卿房前,房门尚未踏入,你就知道里面躺的是她?”莫尧皇尖锐地问道。
“我我有说吗?”刘袖琴明明心虚,却又硬撑地反诘。
“有啊!我听得清清楚楚。”莫尧学做第一证人。
“我也是!你还劈头就骂了我们家小姐一顿。”红惜赶忙回应。
其他下人纷纷交头接耳,回忆当时的状况,没有人能否认曾听到刘袖琴说这样过的话。
“就算有又如何?那里是瑟锦院,我会认定倒下的是采卿,有何错误?”
“是啊!你说的没错,不过,连尸体全身都没看过,还能马上判断出她是头部被砸得稀巴烂的,恐怕就只有你了。”
此言一出,刘袖琴顿时血色尽褪,身子也开始颤抖。
“我只是猜测。”
“华儿手持短剑,一般人看见了,都会认为采卿是被剑刺死的,你的猜测未免过于神机妙算。”莫尧皇步步逼近她,铁青著脸孔。
“我反反正不是我,采卿手里不是握著纸张,上面不是写著白华儿吗?”刘袖琴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
“你没有接近尸体,为什么知道纸张的事?”
刘袖琴呆滞而无力地跌坐于地上,宛若听见那个计划了好久的幸福未来,在顷刻间破灭的声音。
“这张纸与你送去华儿房里的信有著相同的脂粉味,华儿从不用脂粉,采卿则是最讨厌薰衣草的味道,所以这两样东西绝不可能出自她们之手。”莫尧皇痛苦地攫住刘袖琴,摇晃著她。“为什么?!采卿和你有什么仇恨,你为什么下此毒手?为什么?”
“为什么?我也想问自己啊!”刘袖琴空洞的双眼泛著泪光。“为什么你从来不肯爱我?为什么你总是需要这么多女人在你身边?我对你忠实,你连感激都不施舍给我;那些女人一而再、再而三背叛你,你却仍然流连不去。为什么?你告诉我啊!”莫尧皇垂下了手,巨大的悲切正以极快速度啃蚀他。
“所以,我要杀了那些女人。”刘袖琴倏地露出魑魅般的笑容,黑白分明的大眼凶光闪闪。“二姨太、元采葛,还有何采卿,她们该死,她们全都背著你偷汉子。尤其是那个何采卿,真是蠢得可以,才三两句话就吓得她遣走了所有婢女,还乖乖照我的吩咐请你们观赏她死亡的好戏。妓女就是妓女,永远改不了的下贱,哈哈哈”她的笑声回荡在大厅,刺耳而凄厉。
“她们不是自杀?全是你一手安排好的?”莫尧皇的声音显得虚幻而遥远。
“相公,我都是为了你,你要感谢我才是。”刘袖琴脸上已失去正常人的光彩。“现在只剩下一个人了,只要她死,我们就可以一辈子幸福地在一起了。”
莫尧皇当然知道她指的是谁,他牢牢抓住她的手臂。“华儿没有背叛我!”
“我知道,但是她阻碍了我们。”刘袖琴理所当然地笑道。“所以,死路一条。”
话声甫落,她迅雷不及掩耳地朝华儿扑去,而华儿居然不闪躲、不逃开,任由刘袖琴扼紧她的脖子。
“华儿!”莫尧皇拼了命拉开刘袖琴,被她抓伤了脸孔。
李捕头和衙差合力制住了刘袖琴,莫尧皇则以身体挡护华儿,生怕刘袖琴再有疯狂的举动。
“为什么不逃?白华儿你这么想死吗?”刘袖琴披头散发地大喊。
华儿泪流不止“对不起对不起可是我没有办法,我真的爱他比任何人都爱他”
刘袖琴停止了挣扎,表情在一瞬间凝住。“我早该看出来的我早该看到你的心,而非你的外貌,我早该阻止相公爱上你的”
刘袖琴就这么被押离了生存许久的莫宅,华儿哭倒在莫尧皇怀里,泪水似乎怎么也流不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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睽违已久的景象依然存在,只不过荒凉了。
沿著湘红池漫无目的地走着,不晓得何时何地才会是终点。
倏地,有人从身后牵住他的手,莫尧皇回头,看见华儿担忧的脸庞。
“怎么了?”他问。
“我觉得你好像快要消失了一样”微风撩起华儿的青丝,同时也撩动她内心的忧思。
“怎会?傻瓜!”莫尧皇揉著她的发丝,给她一个安抚的笑容。
然而,华儿心里太清楚了。他一直强忍著,把所有的自责、伤痛全往肚里吞。
刘袖琴带给他的打击,也许超乎他所能承担。
不知不觉中,华儿视线模糊,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尧皇,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一定在你身边守护你。我知道我没有什么能力,但是只要你需要我,天涯海角、刀山油锅,我都愿意追随承受。”听起来如同老掉牙的承诺,却是她最真诚的心意。
“这是你说的,千万别忘记。”莫尧皇敛起笑意,嘴角肃然抿成一直线。
“那么我要你答应我,不准故意再将自己置身危险中,知道吗?”
华儿泪眼微垂,颔首。
“袖琴的事已成过去,我不希望你把它当成你的责任,更不希望你用你的生命去交换。当袖琴掐住你脖子时,我的心脏几乎要停止了。我没有办法想像失去你的生活,我可以不要任何人事物,但绝对不能没有你。”莫尧皇的声音在发抖,一思及可能失去华儿,他害怕得几乎发狂。
“我也是啊!”华儿哽咽道。“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所以我不想看着你痛苦。
我知道琴姐带给你的打击很大,可是我却不晓得该怎么办,我第一次这么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如果能够,我多盼望你所有的负面情绪都由我一个人承受就好。”
“我不要你一人独自承受。”莫尧皇紧紧地拥她入怀。“所有的情绪,不论喜怒哀乐,我们都一同分担。”
“那么让我陪著你,你的忧伤就是我的忧伤,你想在湘红池畔走多久,我也要跟著走下去。”华儿认真地说道。
“不用走了,我已经找到终点。”莫尧皇托住华儿的脸庞,含情脉脉。“曾经的伤害和背叛在你出现后已化成灰烬。对于袖琴她们,我有深深的愧疚,但是我不会再将自己锁在悲伤的塔里,因为我们的情绪是共有的,我不要你因我而伤心难过。”
华儿绽放欣喜的笑颜,莫尧皇俯身贴近她的脸庞,薄唇尚未印上,华儿脚尖轻踮,环住他的颈子,主动送上香唇。如何都无所谓,只要他不再心伤,只要他快乐,她就心满意足了。
“你不会怪我将你关在柴房吧?”莫尧皇在她耳畔低问。
“你打一开始就不相信我是凶手,所以才将我囚在柴房,而非立即把我送进官府;你当时的眼神早已说明一切了。谢谢你愿意相信我。”毋需言语,单凭彼此的心灵契合,就能洞察彼此的心思,这就是信任的魔力。莫尧皇终于更深一层地体会到了。
想。事实太明显了,况且小昱才是“正主儿”一切都合理之至!
“这位是”莫尧皇瞟瞟华儿,寻求答案。
“她”华儿不想多做隐瞒,深呼吸后启口“她是我的二妹,白小昱。”
小昱慌张地扯扯华儿衣袖,华儿朝她安抚一笑,然而笑容中蕴藏著不易察觉的落寞。
莫尧皇并不怎么感到诧异,他挑挑眉,颇具兴味地说道:“原来你就是白小昱,果然有出水芙蓉之貌。”
华儿虽然尽量避免揣测莫尧皇的言外之意,可心头的窒闷却怎么也挥不去。
mpanel(1);“尧皇,小昱想同我住段时间,可以吗?”
“可以啊!怎么说她也是你的妹子,想住多久都不是问题。?”莫尧皇豪爽答应,眼里浮起不怀好意的光芒。
“还有,这件事千万别让其他人知道,尤其是白家。”如此要求,华儿没有把握莫尧皇不会追究原因。
出乎意料地,他竟微笑点头,什么也没问。
“唉!看来我这纸鸢是白拿来了,你们姐妹俩一定有许多话要聊吧?我不打扰了。”走出房门时,莫尧皇特意回头瞥了小昱一眼,唇畔洋溢著别具深意的笑。
那临别一眼,华儿看得比谁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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蘅芜楼前石桌上,两杯花茶发散著清香与热气。
“这是我特地吩咐红惜泡的,你最爱喝的花茶。”华儿说。
“谢谢。”小昱拿起,闻了闻这熟悉的味道,神情满足。“对了,这里似乎不见有什么下人在。”
“平常就只有红惜,今儿个我让她跟老总管下棋去,反正我们姐妹聊天,她在一旁也怪无趣的。”
“莫少爷没安排其他婢女给你使唤吗?”小昱有些打抱不平。
“是我自己不要的。我已经习惯只有红惜,再多出些下人,反倒不自在。何况,我根本不需要那么多人来服侍我。”华儿理所当然地答道。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点都不像千金大小姐。”小昱没好气地笑道。不过,正因如此,才像她最爱的大姐。
简单、朴素、无欲无求“大姐,你真过得幸福吗?”小昱突然转移话题,神情凝重地看着华儿。
“超过我所求所想。”华儿嘴角一扬,尽可能不将心头的失落表现出来。
“他爱你吗?”无法言语的小昱,比平常人拥有一颗更为敏感的心。她察觉得出来,他们之间流动的情感,是毋需一言一语即能明了的。她问得如此直接,华儿反而不知怎么回答。
“我相信你们两人的答案是一致的。看来这个莫少爷并不如外头传闻那般苛刻蛮横,最起码他对你是真心的。”小昱实在非常开心。原本她在山中听到代嫁消息时,担忧得差点昏倒,因为柔弱温顺的大姐哪承受得了莫尧皇这种纨裤子弟的凌虐?幸好事实并非她所想像。华儿垂首,无奈与叹息交织于她的眸中。
“我爱他,我知道他也爱我。可是你不觉得他应该有更好的选择吗?我现今这个位子不是我的,所以这份幸福不应该属于我。像你就比我适合他,无论是才、貌、艺,你都出众,最重要的是,他要娶的本就是你,所以”华儿无法控制这种想法蔓延。虽然尧皇曾给她许多承诺,但她不希望尧皇后悔,不管怎么讲,他有权利得到更好的,小昱比她优秀太多了!
“大姐,你在说什么?”小昱听得莫名其妙。“虽然进莫宅以来我只看过莫少爷几眼,但我十分清楚,他眼里只有你。就算我想要,他也不会看上我。”
“不,他一直看着你,你没感觉吗?”
“没错,可是那个眼神绝对不是喜欢我的眼神。”小昱手语愈打愈快。“大姐,幸福不是必然的,也不是可以随便顶替的。你不相信自己,也该相信自己所爱的人啊!”无声的语言提醒了华儿——信任。可她不是不信任,而是为了他好。
“两位颇有闲情雅致,在此饮茶谈心啊!”莫尧皇双手置于身后,脸上的笑容似是居心叵测。
“你今天上午不是要去李老板家吗?”华儿挪出位子,下意识地让莫尧皇坐于她们中间。
“事有轻重缓急,有些事情非得先解决不可。”他朝小昱微笑,弄得小昱一头雾水。
华儿胸中一疼,局促地起身道:“我去吩咐厨房一声,教他们送点糕饼过来。
厨房的朱老头做的糕饼最好吃了。”
“等等!”莫尧皇捉住华儿手臂。“我跟你一起过去。”
“你不是有话跟小昱谈吗?”其实她是害怕才想逃,她害怕自己的猜测成真。
“要谈的人不是我。”莫尧皇转向花园方向大喊:“你可以出来了,再不出来我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
随著他的呼唤,一名高壮男子徐徐步至楼前。他皮肤晒得黝黑,配上一双浓眉大眼与结实的四肢,身著粗布衣裳,一眼就知道是名山野村夫。然而,从他全身自然而然散发的坚毅与权威来看,又不像个普通粗人。
小昱惊诧地自椅子上跳起来,随后扁扁嘴负气地别开头,压根儿不愿注视来者。
男子看到小昱的模样,只能搔首踟蹰,不知从何开口。
“艾老哥,事情办好了,我可不欠你人情了。”莫尧皇拍拍他的肩。
“知道了,少你拢 蹦凶硬荒头车匕琢怂?谎邸?br />
“走吧!”莫尧皇迳自拉著华儿离去,留下这对气氛沉重的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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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放开我。”华儿使劲抽回被莫尧皇抓得发疼的手腕。“你那么用力,我的手很痛。”
“我的心更痛。”莫尧皇愁眸锁住她。
“你说什么啊?”华儿故意忽略他的凝视,惶惶然地环顾左右。“那个男人到底是谁?你怎么留他们两个单独相处呢?万一小昱发生危险怎么办?不行,我要回去。”
莫尧皇只手挡住她的去路。“他比任何人都要担心你妹妹的安危,我相信你妹妹也很期盼他的到来。”
华儿静下心思忖。莫非他就是那个保护小昱的人?
“他们的事他们自己会好好处理,现在应该来谈谈我们的事。”
“谈、谈什么?我们有什么好谈的?”华儿心虚地露齿而笑。
“为什么逃避我?”莫尧皇的语气掺杂丝丝愠怒。
“我有吗?”华儿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自从白小昱来了之后,你总是有意无意在逃开我,适才连位子都帮我安排好了。你这么希望我和她在一起吗?”
华儿讶异地抬头,迎上莫尧皇忿忿的目光。
“你以为我刚才要解决什么事情?你以为我和她能擦撞出什么火花?抛弃你娶这个原本该娶的女人,这就是你认为的我吗?还是你根本不爱我——”
“当然不是!”华儿握紧拳头激动地否定。“我只是认为你可以有”
“更好的选择吗?”莫尧皇替她接完话。
华儿愣住,好一会儿才回神。“你偷听我们讲话?”
“不用听也晓得。你的心思我看不出来吗?我真搞不懂我自己,为什么偏偏爱上你这种女人?别的女人是尽全力守住自己的丈夫,而你总是把我往外推。对你而言,我究竟是什么?”酸楚流了莫尧皇全身,眼睛、鼻子、嘴唇、手脚不断侵蚀他。
“我的生命里,没有人比你更重要了。”华儿轻启朱唇,柔和哀伤的语调真诚诉说她的感情。“因此,我希望你有更幸福、更美好的未来。小昱出现后,你的眼光总在追逐她,假如你喜欢她,我绝对没有第二句话,你有权利做更佳的抉择。”
“你这个笨蛋!”莫尧皇都不晓得要哭还是要笑。“谁的眼光在追逐她?那是因为刚才那个男人拜托我寻找白小昱,结果她居然在蘅芜楼出现,我看她只是要确定她的身份。艾老哥是我在南昌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为了偿还人情,我才懒得趟这淌浑水。做了媒人,反倒被自己的妻子误会,我冤不冤啊?”
“媒人?他和小昱”
“他们可是两情相悦的佳偶,难不成你还希望我去拆散他们吗?”这消息来得太突然,华儿只能木然地摇首。
“你呀!教我信任,却不信任我的感情;信誓旦旦说要在我身边守护我,而今却想将我送给其他人。这样对我公平吗?”
“对不起!对不起!”她一定伤到他了,她真的是笨蛋,笨到家了“以后我绝不放开你的手,无论面临什么环境,绝不放开!”华儿紧紧握住莫尧皇的双手,以证明自己的承诺。
莫尧皇心满意足地回以拥抱。“我不会有什么选择的,因为我只要你。”
承诺如此真实,心意如此坦自,为什么她老是傻傻地被自卑绊跌呢?
“咱们走吧!”
“去哪里?”
“我不是说有事情要解决吗?该是时候了,马车在外等候,让我们回到最初的相遇之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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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风景一幕换过一幕,一个转弯,马车进了羊肠小道,远方是潺潺的流水声。
华儿侧头浏览景色,困惑加惊讶的表情在脸上轮番出现,直至马车停在一栋老旧的宅邸前,她才忍不住叫出来“这里是”
“你到过这地方?”莫尧皇直视著她的侧脸。
“我”华儿不禁结舌。这个地方是十六年前他们一块儿游玩之处啊!尧皇为何特意带她来到这里呢?他该不会发现了吧?
“下车吧!”车门开启,莫尧皇主动扶她下车,她的心跳漏了两拍,耳根子不由自主发烫。“你好像非常紧张?”他饶富兴味地观察她。“脸都红了。”
“有吗?大概是天热,火气大。”华儿可以想像自己的神情有多么不自然。
“喔?那我们到附近的溪边逛逛吧!近水的地方会比较凉快,走。”他不由分说拉著华儿走向宅边的小径。
小径的尽头是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正值夏秋之际,水流量特别充沛。
“这条溪包含我十岁以前许多的回忆,我常跟尧学在这里抓鱼、戏水,每每弄得全身湿答答才肯罢休。”陶醉在回忆里,莫尧皇容光焕发。“有一回,正好是我十岁之时,尧学在睡午觉,我贪玩,一个人跑来这里,想不到脚没踩稳跌入溪里,偏偏又遇上水流最湍急之处,眼看我就要到阎罗王那里报到时,一个小女孩奋不顾身、冒著也可能被激流冲走的危险救我上岸。因为她的出现,我的生命添了无限光彩。她没有心眼、没有城府,世界在她看来都是美好的。我不知不觉爱上她,爱了十六年。”
华儿心弦随著他的叙述逐渐绷紧,熟悉得无以复加的回忆也随之打开。
当时只想救人,顾不得水流是否湍急。好不容易将人拉上岸,却发觉周围竟无一人,她年纪小,尧皇昏迷不醒,她急得放声大哭,本可回头找人帮忙,却又怕林中野兽将他吞吃。
后来仔细想想,他应该是被她的哭声弄醒的,安然无恙。
“那个女孩非常幸运,能得你如此痴心爱著。”她有预感,尧皇什么都知道了。
“真的吗?也许我爱的只是记忆。”见华儿不甚明白,莫尧皇伸手取下她腰际的香囊。
至此,华儿也不否认了。她叹气道:“失望吧?你爱了十六年的人竟然是我。”
“是的。”这回答令华儿无奈地闭上眼,但他还有下文“我非常失望你为何不主动表明,若非老总管的暗示和我自己的猜测,我或许什么也不会明了。”
“因为我已经变了,再也不是十六年前面容姣好的女孩。”
“我当初喜欢你是因为你的脸吗?”
简简单单一句反诘,令华儿不自觉绽放出灿美笑颜。
“我和你一样,”莫尧皇取出石头。“一直在等待。不停的等待。但是当我不由自主爱上你的时候,我才发觉,这段回忆对我来讲,真的成了回忆。你是不是这块石头的拥有者已经不重要了,即使不是,我还是爱你。不过,‘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个承诺我要重新给你。此生此世,绝不改此志。”他将香囊递还华儿。
华儿鼻头一酸,握紧了香囊。
“对我而言,也是如此。我爱你,不是因为回忆、身份、权位,而是因为你就是你。”莫尧皇执起她的手,两人眼底尽是彼此的身影。“就这样一起走一辈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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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儿注视面前的男人许久,粗扩的外表挂著和煦的笑颜,她费了好一番工夫才消化完他的言语。
“你说我脸上的胎记不是胎记?”
“是的。”艾虎自信满满的颔首,小昱温柔的眼波随著他,先前的负气似乎未曾发生过。
华儿与莫尧皇面面相觑,仅有四人的内厅顿时静谧。
“倘若不是胎记,会是什么呢?所有看过的大夫都说是胎记”华儿不能理解艾虎的认定从何而来。他看起来并不像大夫,即使眉宇间透露出不容忽视的坚持,她还是很难接受他的说法,毕竟脸上这个记号已经伴随她十多年了。
“胎记在婴孩出生后,有些会慢慢褪去,有些则会遗留。无论哪一种情形,症结皆在婴孩时代,又怎么会发生在当时已经七岁的你身上?”艾虎有条不紊地分析。
“就算它不是胎记,也不能改变任何事实。这个记号始终无法抹去——”
“如果能够呢?”艾虎充满把握的笑容令华儿一愣,视线足足停留在他面容好一会儿。然后,华儿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请你别跟我开玩笑了,这是不可能的事。”她以为艾虎纯粹说笑。
“一般大夫都会误诊为胎记,因为他们找不出其他更合理的解释。但是我只消一眼,就看出你的问题所在。假如你愿意,不出个把月,我保证可以让你恢复成最初的肤容。”
面对艾虎从容却蕴涵无限魄力的言语,华儿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反应。而小昱朝她点点下巴,她在小昱眼里读到“信任他”三个字。她侧头瞟瞟不发一语的莫尧皇,但见他低首沉思,艾虎的话仿佛挑不起他任何一丝期待或兴奋。
他如此的模样,教她更加不知所措。
话说回来,这个艾虎到底是哪号人物?为什么能做此保证?她到现在都还弄不清楚他与小昱的关系,身为长姐的她,实在难放心将小昱交给这种看起来不怎么可靠的男人。
虽然她不得不承认,因他的存在,小昱浑身散发著幸福的气息。
“莫老弟,尊夫人好像在怀疑我的能力。”艾虎爽朗地笑道,华儿的犹豫他十分了解。“不必担心,我绝对不是庸医,凡我开口保证过的案例,从未有失败的纪录。”
华儿双手紧握成拳,迟疑地回答“可以让我考虑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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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的脚步逐渐无所寻觅,温湿的南风也渐被凉爽的金风取代。
朦胧月影自树梢升起,华儿独倚阑干,任由思绪散落,左手不由自主抚上脸颊,回忆一幕幕在脑海里播映。
“记号”能够消除这几乎是遥不可及的痴人说梦,而今却有人信誓旦旦的保证。
高兴吗?她明明该有这种情绪的,可为何她的心思却纷乱不堪?不是不相信艾虎的能力,而是不懂换回七岁前的那张脸,对她有何意义?
然而,无法否认的是,她心底确实留有冀望。
尧皇会怎么想呢?他希望她回复吗?虽然她深信他不在乎她的容颜,但“女为悦己者容”的心态却缠绕她心房不休。
脚步声踏近,华儿兀自沉浸思索,没发觉来者胶著的眸光。
莫尧皇将手中衣裳轻轻披上华儿肩头,华儿此刻才回过神。
“你专心什么呢?连我上楼都不晓得。”他柔和的微笑霎时暖了华儿的心头。
“夜凉如水,怎不多穿点?小心生病。”
华儿听话地拢了拢衣裳,经他一提醒,她才发觉自己双臂的冰冷。
“对艾虎的医术没有信心吗?”莫尧皇试著猜测她的心事。
“不我不是”华儿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莫尧皇没有继续追问,目光自她身上挪移到天际的一轮明月。
“你记不记得我说过艾虎是我的救命恩人?七年前我还在南昌的时候,为了多点财产月,那些偏房们处心积虑想除掉我,竟使出下毒一招,将我害得人事不知。老吕心焦如焚,带著我遍访名医,结果找到艾虎的父亲,可惜当时他外出云游,只剩艾虎一人。艾虎外表虽然毫不起眼,但他确实继承了他父亲一身的好医技,甚至‘青出于蓝,更胜于蓝’。我的病就是他治好的,所以你大可相信他的医术。”
“你你真的希望看到十多年前的我吗?”或许,真正让她矛盾纷乱的是恐惧——恐惧自己的深信会成灰烬,恐惧恢复后会在他眸里发现前后不同的感情。
“不是我希不希望的问题,是你,这件事的决定权在于你。”莫尧皇搂住她的细肩,手掌的温热借由肌肤的传达渗进华儿心扉。“改变也好,不改变也无所谓,只要你的心始终如一就够了。”
华儿望进他的黑眸深处——没有闪烁,没有谎言的影子。
“我可以相信你,对不对?”
莫尧皇温柔地摩挲她的左颊。
“这是你教我的,当然。”
恐惧一点一滴地消逝了。
尾声一个月后,莫府开始热闹起来,下人们纷纷张灯结彩,喜字贴满内外,而宜丰人们茶余饭后谈的尽是莫府少爷的婚事。
赶在中秋之前,婚礼盛大地举行。
当日,莫尧皇几乎无心招呼客人,拜完天地后,将新郎官对外的责任全丢给吕老总管与莫尧学,就迳自冲向新房。
穿戴凤冠霞帔的新嫁娘安静端坐床沿,红盖头遮蔽住她的脸。
莫尧皇不禁忆起和华儿的第一次成亲。幸亏老天爷垂怜,否则愚蠢至极的他就会失去深爱的另一半了。
他拿起秤尺,怀著多日来的思念,挑落红盖头。
映入他眼帘的是洁白无瑕的脸孔、眨动的明眸和唇畔自然的弧度,他的妻正朝他盈盈笑着。
他没有半分迟疑与惊诧,立即牢牢拥她入怀,好似怕她下一瞬就会消失无踪。
“艾虎那个家伙真够狠,居然无声无息把你带离我身边!就算要治疗你的脸,也用不著让我一个月都看不到你。”
“你现在不是看到我了吗?”华儿视线锁紧他。一个月的相思煎熬她一样难以忍受,可是艾虎说若要疗愈,就得前往他在九岭山的住处,且一个月内不准见任何人。
她迫于无奈只好答应,同小昱与他前去。
“你习惯这张面孔吗?”她怯怯地问道。
莫尧皇注视她,眼神的柔情与以往相同,并没有什么差别。
“我看到的还是原来的你,我爱的还是你。”
华儿霎时绽放笑靥,双手环于他颈后。
除去脸上的记号,也许不是想消减自卑,而是想证明自己没有爱错人、信任错人。
真正的爱情,不是一张面皮可以衡量——这是尧皇教会她的。
莫尧皇拨开她额前的刘海,勾人的黑眸贴近了她夜幕低垂,新婚之夜正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