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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朝大都紫禁城下了朝,忽必烈直奔寝宫,沿路里也没闲著的下令──
“小舜子,传朕的旨意,请睿王爷到寝宫见朕!”
“是!”“小喜子,要马房将骢儿带到中庭广场来。”
“是!”“小桂子,要普达克都指挥使准备随朕出宫。”
“是!”下达一连串指令的同时,忽必烈已经快步走进寝宫,挥手要所有宫女退下。机灵的 太监总管小玄子公公迅速抱来忽必烈外出的常服,笑道:“皇上,穿这套衣裳可好?”
鹅黄色的丝绢上以昂贵的“浑金线”镶边,并以“提花绫”组成的印金绢点缀,显 出忽必烈“日照龙麟万点金”的王者不可一世、尊贵至极的风范;流行的褐色素罗衣带 ,则衬托出他修长完美的身高。
若要去会见皇上的心上人──季允泛大人不,她现在已不再是“御前行走”了 ,该改口──季姑娘才是。要会见穿淡紫衣裳的俏佳人,皇上这身鹅黄色装扮既俊逸又 英挺,最相配不过了。小玄子机灵的想。
忽必烈笑笑。
“甭饶舌了,快替朕著装吧!小玄子。”
“是,万岁爷!”
边著手快速地为忽必烈著装,小玄子边感叹地想着:真是没想到呵!季姑娘为了报 家仇,竟毅然决然地女扮男装进京赶考,不仅考中了状元,还破例当上汉人中地位最高 的四品“御前行走”这等坚毅,别说是女人,男人都难以办到;也难怪皇上会对季姑 娘另眼相看了,她确实有不同于传统女子的美丽、才学与胆识,这样特别的女子,皇上 怎会轻易松手?所以说啦,季姑娘会成为皇上宠爱的女人,甚至不惜南下只为了留住她 ,这事一点都不稀奇。
试想,她没有因为皇上的身分而爱上他,甚至在达到报家仇的目的后便不再恋栈官 位,依照自己的生活方式而离开皇上,这样提得起、放得下的姑娘,别说皇上迷恋不已 了,连他都对季姑娘有著无法言喻的欣赏──当然,只是纯欣赏。
此时,小舜子公公恭敬地在寝宫外通报:“禀皇上,睿王爷到。”
“宣!”
忽必烈的皇堂弟,受封为睿王爷的雷季渊走了进来。
“有什么吩咐,皇上?”
反正每次忽必烈找他准没好事,而他也早有心理准备了。
忽必烈在内厅一边正衣冠,一边说道:“朕待会儿要出去一趟,傍晚才会回宫,所 以──”
雷季渊长得漂亮俊美,那薄唇淡淡扬起一丝笑意,没有犹豫地接下去说:“所以, 宫中若有任何事情需要裁决,由我代理!皇上,你要说的,就是这些话吧?”
忽必烈纵声大笑,由内厅走了出来。
“小子,你就算知道,也该给个台阶让朕下吧?”
雷季渊扬扬眉,笑而不答。
对于这个打小一块儿长大的皇堂哥,他的心思若是猜不出十分,最起码也有七、八 分,而且,他俩的行事方针更是如出一辙,他与忽必烈心中所想的往往不谋而合──忽 必烈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所以想尽办法也要拖他?政事的浑水。
依他对忽必烈的了解,倘若批阅奏章不是皇帝责无旁贷的责任,恐怕他会大方地分 一半的奏章给他。
“毅王爷的住处在大都城内,依皇上骑马的速度,不需一个时辰即可抵达,皇上却 要傍晚才打算回宫,敢情皇上去接季姑娘需要半天的光景?”
毅王爷──谷少翼,从小便因政治迫害而流落在外的龙种,也是忽必烈除了丹?公 主外唯一的亲手足。
忽必烈耍赖一笑道:“我想要与她有多一点独处的时间,你已经有了心爱的王妃, 难道就不能体谅下朕吗?”
“皇上是要微臣体谅皇上已有三个皇后的难处吗?”
真刻薄!忽必烈苦笑。
再抬扛下去,准会没完没了,他该启程了。
“好了,季渊,宫里的事就交给你了”
话尚未说完,一个太监在门外报道:“启奏皇上,皇太后回宫了。”
“哦?”那么允泛是否也回宫了?少翼可愿意认祖归宗?
“皇太后请皇上到慈宁宫一趟。”
忽必烈与雷季渊交换了一抹不寻常的眼神,而后迅速往慈宁宫而去。
皇太后神态悠闲地啜著西湖龙井,此时忽必烈随著太监的一声“皇上驾到!”的通 报声步入祥和的慈宁宫。
“儿臣叩见母后万福金安。”
皇太后微笑道:“平身。一旁坐下。”
待忽必烈坐下后,皇太后微叹了口气,幽幽地开口:“哀家与少翼谈了一整夜,结 果,少翼仍坚持不愿接受‘毅王爷’的称号,也不愿更改姓氏,认祖归宗。”
忽必烈笑笑道:“少翼虽然年轻,但是有自己的主见及想法;当年是冯氏带他出宫 ,并将他养大成人,少翼才得以在那样的迫害中存活下来,冯氏为了他,终其一生没有 再孕育其他孩子,少翼不愿认祖归宗,儿臣认为他的顾虑并没有错。”
“他是这样一个懂得感恩的人,哀家甚感欣慰,但他终究是我的儿子啊!哀家怎能 眼睁睁见他如百姓般庸庸碌碌地过一辈子?他可是尊贵的王爷呢!”
“少翼是咱们奇渥温家的子孙,要他回来也不是全然无法可行,只是需要时间,这 件事情是勉强不来的。”
忽必烈笑道:“其实,儿臣认为没有生长在帝王之家,或许也是一种幸福,身为平 民百姓也没有什么不好,平凡自有平凡的快乐。”
皇太后深深地看了忽必烈一眼,淡淡地道:“哀家不知道为什么皇上会有这种想法 ,也许与皇上最近迷恋上平民女子有关;哀家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了,不希望再失去一个 。”
忽必烈敏感地察觉皇太后的不悦,但仍坦然地迎视她的眼光道:“儿臣并非迷恋, 允泛不只有美丽的容貌,也有丰富而吸引人的内在,我爱她,她是儿臣到目前为止唯一 爱上的女人。”
这是儿子第一次在她面前承认他爱上一个女人。
但是,他对季允泛的“认真”能持续多久?
就如同夫君拖雷,他亦曾对不同的女人吐露过相同爱语,到最后,他依然会爱上其 他更年轻、更美丽的女人。
有几个男人终其一生只爱上一个女人?而皇帝的专情,又该以什么来衡量呢?没有 人会要求皇帝必须专情,因为那不是身为一个皇帝该遵守的法则。
她怀疑儿子会爱季允泛直到临终的那一刻。
“皇上”
忽必烈坚决地道:“母后,无论如何,儿臣都要她进宫为妃!”
“你当真这么爱她?”
“是的,如果她不进宫,就算抛弃王位,儿臣也不在乎!”
皇太后的脸色微微变了。
语气一转,忽必烈笑道:“若允泛能进宫,儿臣当然就不会那么做。”
“烈儿。你忘了先祖遗训了吗?汉人霸占了整个中原数千年,但是政治腐败,末代 国君昏庸无能!如今蒙古族入主中原,那些卑微的汉族理所当然沦为次等人种。蒙古族 不能步上汉族的后尘,更不能被同化!所以,母后绝不同意季允泛嫁入奇渥温家族!”
“一个季允泛并不能改变蒙古族。”
“但是,西施却可以弄垮吴国;貂蝉也可以除掉董卓;唐朝因为杨贵妃而招致国势 衰微的前事不远,足以为鉴!”皇太后凌厉地反驳:“不要小看女人的力量,沉迷美色 是国君堕落、怠忽朝政的开始!”
“允泛不是那种女人。”
忽必烈不懂,什么母后对允泛存有如此深厚的偏见?
“西施在溪边浣纱时,谁料得到她竟然能毁掉吴国?”
“母后!”
“别再说了,哀家不会同意的;事实上,季允泛今天三更时就离开谷家庄园了,她 很有自知之明,知道你们不过是玩玩而已。”
忽必烈脸色一白。
“我不信!”
他对她的爱,她不会不知道,否则,又怎会在久别重逢时泪涟涟?
“她向哀家表达得很清楚,她从未想要进宫,也无企图成为嫔妃;所以,她趁著夜 色离开了。”
“我不信!”忽必烈心脏狠狠地揪疼了。“我要亲自丢谷家庄园一趟!”
“去吧!如果要你亲眼所见才相信的话,去求证吧!”
忽必烈站了起来,与皇太后对视数秒钟后,毅然转身走出慈宁宫。
他绝不相信允泛会背叛他!
无论母后如何阻拦,也改变不了他封她为妃的决定!
杭州西郊十字教堂阔别了半年之后再度回到这座教堂,允泛心中除了五味杂陈之外 ,更有份难言的温暖。
当初,她就是在这里重新找到活下去的力量与方向的。
走进教堂,大厅里还是没几个人,就像数个月来如一日的样子。
允泛微微一笑,走向那个跪在地上,闭著眼睛喃喃念著玫瑰经的修女。
“修女,我要受洗。”
“啊!欢迎”
终于有人受到耶稣的精神感召,决定信教了,是吗?
爱德琳修女欣喜地站了起来,这才发现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她最疼爱的允 泛。
“允泛?!”
她不可置信地叫了出来,她握著她的手,重复地问道:“允泛,真的是你吗?”
“是我,爱德琳修女。”允泛紧紧地拥了下爱德琳修女纤瘦的身子,带著微笑回答 。
允泛看看四周,戏谑道:“怎么还是没多少人信仰十字教呢?没去传教对不对?哦 ,偷懒!”
爱德琳修女被损得笑出来道:“h,ygd!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报仇的事 情进行得怎么样了?这次回来打算住多久?在京城里过得好吗?他们没有看穿你是女孩 儿的身分吧?”
一连串追不及待的问题问得允泛头昏脑胀。
她拉著爱德琳修女走向后院,笑着说道:“别急!我又不会跑掉。先从我打算住多 久的问题开始回答好了;我已经辞官,所以,如果你们还愿意收留我的话,我就打算长 期住下来了。”
“你辞官了?”
爱德琳修女圆睁著蓝色眼珠,愕然地问:“那,报仇的事”
“我已经按照大元的律例处置了札兰达父子,所以,我的家仇算是报了。”
爱德琳修女松了一囗气。
“那真是太好了!没想到,只花了短短半年的时间就完成了你的心愿,上帝保佑! 上帝保佑!”
“嗯,真的是上帝保佑。”
“他们──那些蒙古亲贵们,没有看穿你是女孩儿的身分吧?”
“最先只有皇上知道,之后听皇上说睿王爷也知道,再来就是一个叫掠影的家伙, 到最后,在我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连皇太后、丹?公主也知道了。”
爱德琳修女听了差点没昏倒!
皇上、皇太后、王爷、公主都晓得了,那还有谁不知情?
“然后你都没被问罪吗?”这简直是奇迹!
没被问罪吗?允泛微微苦笑了。
“怎么了?”爱德琳修女小心地问。
“算是──被赦免了吧!”
“是皇上赦免你?”
“不,是皇太后不过,也许那不是‘赦免’,毋宁说是一种。条件交换比较恰 当。”
虽然允泛云淡风轻地草草带过,但是心思细腻敏感的爱德琳修女仍听出了弦外之音 。
那必然是一段今允泛不愿回想的过去,也许还曾经使她痛苦、心碎过,然而,她还 是将那些回忆深藏在心中,宁愿自己承受,也不愿给别人添麻烦。
可是她既然回来了,就断然不能抱持把悲伤藏在心中的想法。在这个世界上,她并 不是孤独的一个人,世界上还有人会像亲人一般的关心她!
所有的情绪──快乐的、悲伤的全部放在心中,她的心负载得了这么多吗?
“愿意和我谈谈吗?”
就象他们见面的第一句话,爱德琳修女再度对她这么说。
“爱德琳修女”
她那双慈祥温和,充满包容的蓝色眼眸,总是能看见允泛心中堆叠的情绪。
“虽然我不是神父,但是我很愿意听你的‘告解’。”爱德琳修女善体人意的说道 。
允泛淡淡一笑。这半年以来的风风雨雨再次浮现眼前,就象记忆的封印被揭开一样 ,伴随而来的,是一张她曾轻抚过的、再熟悉不过的英挺脸庞。
是的她的心负载不了那么多,半年多来,她习惯性的压抑自己可是,今天她必 须说些什么,因为,她累得不想再隐藏了。
“那是一个很长、很长的回忆。”
“不管需要多久,我都愿意听你说完。”
爱德琳修女或许无法解决她所有的问题,可是,她会一直握著她的手,直到她不再 伤心为止
八月初七是皇太后四十二岁寿辰,由初七子时开始,百到十四日子时为止,历时七 天七夜的庆典,在整个横跨欧亚的蒙古帝国中展开。
高丽、吐蕃、大理、缅甸、阿罗思、波斯、塞尔柱土耳其等被人元歼灭的部族,以 及蒙古帝国的临界国家暹罗十安南、大食,与震慑于大元天威的欧洲国家东、西哥德王 国、东罗马帝国、拜占庭帝国、鄂固曼土耳其帝国、法苗克王国,均遣使者前往大都紫 禁城纳贡。
各国使节在中庭广场,面向慈宁宫方向行跪拜之礼,并献上其国家的特产与奇珍异 兽及珍珠宝石、金器、银器、玉器;献寿的各国民俗舞蹈,更是一曲又一曲的取悦著嘉 宾。
然而,细心一点的人不难发现,在处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气氛中,忽必烈只有 一抹应酬式的笑容,琥珀色的眼眸中堆叠著沉郁的色彩。
他坐在皇太后的右手边,身边分别围绕著三位皇后──帖古伦、察必与喃必,以及 几位嫔妃。身旁的佳人们手上捧著国外进贡的瓜果与琼浆玉液,柔声燕语地盼君王展笑 颜。
忽必烈闭了闭眼睛,对于这个无休止的寿宴感到厌倦。
小玄子公公悄悄从后方走出来,附在忽必烈耳边小声的说了些什么,只见忽必烈点 了点头,站起身来。
“母后,有事需处理,容儿臣失陪一下。”
“嗯。”皇太后微微一颔首。
“儿臣告退。”
眼见忽必烈离了席,大皇后帖古伦来到皇太后身边,轻声道:“母后,皇上突然离 席,不知是否与季允泛那个汉女有关?”
皇太后深深地看了皇媳妇儿一眼,淡淡地道:“皇上并非无情之人,总需给他一段 时间平复;你就不用多心了。”
“是。”帖古伦识趣地退下了。
皇太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她本以为只要让季允泛离开大都,日子一久,烈儿对她就会慢慢淡忘了。但是,烈 儿对她的思念非但没有减少,反而与日俱增。
他日理万机,但闲暇之余也没有放弃找寻季允泛的下落。依照种种迹象看来,就如 烈儿所说──这一次,他是认真的!
她是为了遵循祖先遗训,才强硬地拆散烈儿与季允泛,但是看见儿子日渐消沉的模 样,不免也有股椎心之痛。
到底该怎么做才对呢?
这个问题就算她是万万人之上的皇太后,也不知如何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