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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影横空,月魄如冰,夜幕悄悄降临。
我跟玉宁聊了一会,就打发她到外屋守着,自己坐在内室桌边静静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我伏在桌上都快睡着了,冷不防听到窗户传来动静,我迷迷糊糊的扭头一看,只见一个黑影爬在窗口,吓得我半死,正想开口大叫救命,却听见他嘘了一声:“姐姐,是我!”
我看清来人,赶紧过去想要扶他,没等我走近,他早已身手敏捷的跳了进来,落地无声。
“你怎么不从门口进来?吓死人了,这多危险!”我轻声嗔怪。
“没事,这里进来方便,再说从门口走,还要通报来通报去的麻烦。”霍去病满不在乎的挥挥衣袖。
这小孩真是!本来很正常的一件事,给他这样一搞,反而显得鬼鬼祟祟。我拿他没办法,立刻起身去外屋。
只见玉宁歪在门边,不时点着头,一看原来已蒙周公招唤,轻轻把她推醒,告诉她我要睡了,不许任何人进来打扰。
玉宁打着哈欠,兴高采烈的去栓门。
重新回到屋里,霍去病正坐在桌边发呆,见我进来,他便站起了身。
我示意他坐下,自己也坐到桌边,细细调暗了油灯。
“姐姐,你不是皇后吗?皇后不是死了吗?你怎么会在我大舅舅家?”没等我说话,他就一口气直接了荡的问。
“我说我不是皇后,你信不信?”我扬起眉梢,似笑非笑。
他一楞,仔细端详了我,摇头笑道:“不,我不信,你跟四年前我见到你时,一模一样。”又补充道:“除了声音不一样。”
我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声,以手覆额,作晕倒状。
真不知是该夸他太愚蠢还是太机灵,小孩子大概没有时间流逝的这个概念,不知道人的外貌应该是要发生变化的,只知道“一模一样”就是一样。
看来韩嫣是被我骗过去了,却唬不住他。
“我说的对不对?”他不肯善罢甘休,一定要得到答案。
你的记性也太好了吧!算我服了你!
只得默认“去病,你一定要替我保守这个秘密,若被别人知道了,后果严重。记住,我如今是你的表姨尹灵惜。”
他了解其意,慎重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那你告诉我,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不想告诉他,也不想骗他,但这个执着少年不依不饶的睁着一双晶亮的大眼。
两人沉默着对视了一会。
我输了。唉!跟这位将来的绝世名将比坚韧比毅力,我没信心。
我挪开视线,避重就轻的说:“我爱上了一个人,所以我装死逃出了皇宫。”
他一震,迟疑的问道:“你爱上的是不是我小舅舅卫青?”
此话一出,我猛然一惊,顿感血液凝结,脸色发白,嘶哑地指着他说不出话来“你你”“姐姐别怕,”他连忙站起来安抚我,轻声道:“这是我猜的,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
我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深呼吸了一下,总算平静下来,幽幽的注视着他。
他有几分得意,微笑道:“那年你与小舅舅一见面,我即明白,你定是他一直思念的那个人。”
我不禁一怔,不知该说什么好。当时他才十一岁,却已经懂得察颜观色。
犹豫了一会,忍不住问道:“他还好吗?”
“我也有两三年没见到他了小舅舅一直镇守边关,据说把匈奴打得落花流水,扬我大汉国威,居功甚伟,很受陛下器重呢。”一说起卫青,霍去病就一脸神往和佩服。
想了想,又轻笑着加了一句:“许多人要给他相亲,他一直不肯,为这事,我姥姥都快急疯了!”
“谁问你这个了!”我见他调皮,不由白了他一眼。
他忽然想起,又道:“对了,听说两个月前他因皇后大丧回来过一趟,在长安住了一段时间呢。”
我闻言一惊,连忙问道:“那如今他人呢?
“回朔方去了,陛下不许他在长安久呆。”他遗憾的摇了摇头。
我听得心中发颤,怎么会没想到,原来我曾经离他这么近!
那我没死这件事,他到底知不知道呢?如果知道,他为什么不来找我呢?
一想到这,心情就变得沉重不堪,那个长期以来隐隐纠缠我,我却始终不愿意正视的复杂心结,突然间变得愈加清晰起来
这些年来我跟他聚少离多,他还喜欢我吗?他说的那些话还算数吗?当他听到的我死讯,他是感觉痛苦还是感觉如释重负?我熟悉的只是那个耿直忠厚的郑仲卿,对现在这个手握大权的关内侯卫青其实一无所知
不不不,我惊惧的阻止自己再深想下去。
这么久来,想和他在一起,几乎已经成为一个信念,我从来也没有怀疑过,也不敢怀疑,害怕失去在这个陌生世界获得的唯一温情和信任。
现在发生的一切都让我像身陷迷雾,看不清,摸不着,有时好像抓到什么关键,却又怎么也分辩不清方向
唉,无论如何,我要去找他,问个清楚。如果他真的不要我了,我再放弃也不迟。
“姐姐,你别难过!”霍去病见我沮丧的样子,关切的安慰:“既然你已经出宫了,相信你们很快就会相聚的。”
“去病,你有办法让我从这里出去吗?”我抱着渺茫的希望问他,虽然他还只是一个半大孩子,但事到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你你要自己去找他吗?”他不可思议的看着我,笑道:“此去朔方八百里路,你怎么去?”旋即又建议道:“不如请大舅舅送你去吧!”
我低头思忖,决定对他说实话“去病,我在这里已经两个多月了,你大舅舅根本没提过你小舅舅,更不要说送我去了,再这样下去,我恐怕恐怕要变成你大舅母之一了。”犹豫再三,终究还是把盘旋心中多日的恐惧说了出来。
“岂有此理!”霍去病顿时明白了我的意思,愤怒的欲拍案而起,我一看苗头不对,眼疾手快的将自己的手垫在下面。
哎呀!他用的力也未免太大了吧!好疼!
我嘶牙咧嘴的剜了他一眼,揉着估计已经发红的手。虽然那些监视的人一般不进内院,但还是小心为妙吧!
他连声道歉,内疚的抓起我的手,胡乱的吹了吹,抬起头,似下定决心,明亮的眸子真诚凝视着我,毅然道:“姐姐,你放心,我一定设法助你一臂之力!”
当夜我们两人定下计划,说来也怪,这霍去病虽然只有十四岁,却有勇有谋,且能让我感觉可靠信赖,不知比他那个大舅舅强多少。
事不宜迟,我们决定尽快行动,若是卫长君回来就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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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傍晚,我和玉宁在院内散步,走到半路,我叫她去绣娘那取些新花样。
随意逛到卫少儿住的院子,一进门正逢霍去病出来,见是我,他慌乱的拉住我的衣袖,说道:“表姨,你来得正好,快过来看看,我娘好像生病了!”
“啊?”我大惊失色,叫道:“二姐怎么了?”
“我也说不清,哎,你自己来看!”去病满脸焦急的抓起我手,带着我疾步冲向内屋,却趁人不备,凑近我耳边揶揄笑道:“姐姐,你演得好假哦!”我不禁气结,斜了他一眼。
进得屋内,远远只见卫少儿躺在榻上盖着薄被,我过去一看,她正呼呼大睡,面色红润,浑身酒气。
“二姐,二姐!”我有意挡住外面探究的视线,推了推她,又装模作样的看看她脸,摸摸她的手,便对霍去病急道:“好像出了风疹,我屋里有治此病的药材,叫人去取吧。”
他走到门口,对一直跟在外面的两个仆人吩咐道:“你,去我表姨院里,问丫环拿治风疹的药材,然后去熬!你,直接就去厨房,叫他们炖些燕窝银杏粥来!待会母亲醒了要吃!”一个仆人应声而去,另一个仆人却呆立没动。
霍去病立刻剑眉一竖,板起脸来,厉声道:“发什么愣,还不快去!”
那个仆人被他的凌利目光所慑,一时忘记重任在身,结巴答应着,一溜烟的跑去了。
眼见两个尾巴被支开了,我立刻换上了他母亲的衣服,少儿比我胖一点,我想了想,又在里面多穿了几件,热得满头大汗,还得在头上包上纱巾,一边变装一边担心地问霍去病:“你娘怎么了?”
没想到他嘻嘻一笑“没什么,我把她灌醉了。”
差点跌倒!替卫少儿有这样的儿子捏了把冷汗。
准备妥当,将屋门反锁,我俩趁左右无人,从窗户跳出。
他与我一前一后,神情自若地穿过抄手回廊,奔向大门方向。此时已是天色晕暗,各房仆人大概都在吃晚饭了,所以一路没碰到什么人。
正在庆幸运气不错时,却见玉宁手持绣花图样缓缓的也走上了廊道,我心里顿时七上八下,不知该如何是好。谁知玉宁一见对面过来是霍去病,羞涩慌乱的行了个礼,低下头,退到了一边,根本不敢再看我俩第二眼。
我暗叫好险。
长长廊道的尽头是一座白玉水木亭,穿过水木亭,便是前厅,穿过前厅花院,便到了大门。越接近门口,我心情就越加紧张激动,不由自主有些发抖。
身边的他大概感觉到了,突然伸手用力的拽住我的胳膊。
我努力命令自己镇静。
终于出了大门,马车他早已备下。正要上车,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张伯的声音“等等,等等,小公子!小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