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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昭阳殿传来消息,皇帝起驾去上林苑狩猎了。
这本是一件很平常的事,但谁也没料到,这一次,皇帝竟然会在那里驻留这么久。
对我来说,他这一走,好比利刀从我脖子上挪开,令我顿感轻松。
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很快我就学会了自得其乐。
我的宫庭生活制定的很有规律,每天上午基本是练练字,看看书,遇到不认识的字便连猜带想,跟学英语差不多吧。汉代的书与现代概念中的“书”不一样,往往是由一大堆一大堆的竹简组成,魏然壮观。皇宫里也没有小说,可供阅读的大多是些圣人著作,不是宣传道家,就是宣传儒家。好在我这人是杂食动物,什么都看,囫囵吞枣中也长了不少知识。
下午呢,我就指挥宫女们进行训练,排练些我喜欢看的歌舞解闷,比如仿制十面埋伏片头的那段鼓舞;或改编些乐曲,我已经尽量挑适合古代乐器的歌了,不过演奏出来感觉还是大不一样,听起来,呃,只能说别有风味。
最令我得意的一个壮举是,经过我不懈的努力争取,以及买通了几位风水先生----说我不孕不育是因为椒房殿的风水不好造成,老太太立马批准了对椒房殿进行改造。
我让人把墙重新刷了一遍,绘上了清清爽爽四季风景画,奇妙的是,墙壁经过植物颜料处理,隐隐透出底里金色,效果尤如清雅油画;更棒的是把寝殿所有的窗户都扩大了三遍,凭记忆捣鼓出来的窗门,几经试验后终于成功的安装上了,可惜没有玻璃,只能用窗纱来代替。
修顿之后,整个椒房殿面貌一新,化繁为简,通透明亮,让人住着心情舒畅。
我还把起居用具略略改造了一下,比如制些鸭毛软垫,夏天用竹席,冬天用皮草(好在是古代,放到现代,动物保护协会非劈了我不可),一切都以舒适方便为最高原则。
椒房殿有独立的小灶,所以空下来我也琢磨些自己喜欢吃的菜式、点心,虽然在现代我也是十指不沾春水的主,但没杀过猪,也见过猪走路肉啊。几个御厨甚为机灵,经我略一点拔,水平扶摇直上。
当然这些改变都是一步一步来的,也让宫里人有个慢慢适应的过程,可能大家都觉得我失宠了,实在无所事事,才有空研究这些东西,倒也颇为体谅,没传出什么闲言闲语。
渐渐宫中上自老太太下至宫妇都喜欢来我这坐坐,都说椒房殿的歌舞最趣致,椒房殿的点心最可口,椒房殿的座席最舒服。刘彻的几个嫔妃们一开始不敢来,只是随老太太、太后、太妃们略来过几次,后来渐渐发现我确实性情大变,不似从前暴戾,也就聚了来。
其实我怎么会为难她们呢?我对刘彻又无感情。再说她们也是可怜人,刘彻何尝管过她们死活,他还不是一天到晚在外寻花问柳。据说他这一年多都在上林苑骑马狩猎,逍遥快活的很,除了祭祀大事,基本没回过宫。
仗着优越尊贵的身份,以及老太太的宠爱,窦太主的保护,传说中的宫庭斗争并没有波及到我头上,我的日子过得还算舒心。
可是心头的那份惶惶不安和寂寞,却仍时刻隐现,午夜梦醒,回首不知身是客。
醒来后只能微笑着更加努力的找事做,填补那份难言的空虚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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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云,等会你让他们做些梨花糕,我们去陈府看看。”
“诺。”
窦太主好久没来宫里了,我十分挂念,昨日派人去问候,却回报说她病了,便想着去看看她。
照道理来讲,宫妃包括皇后在内,都不能随意出宫,需要由太皇太后或皇帝批准,老太太疼我,基本每次请旨,她都会同意。
回想第一次顺利申请出宫时,我简直乐不可支,幻想着以后如果混不下去了,可以借机逃走,却没想到皇后出宫时排场超大,为了安全,大队侍卫前呼后拥自不必多说,就连随行侍女的人数都翻了两翻,哪怕是去如厕,也必须要有四个以上的侍女在外面侯着,寸步不离,逃走的机会基本等于零,研究了几次,基本我也就死心了。
浩浩荡荡到了陈府,一下马车,看到门口已经停着一辆宫里的马车。
“咦?谁来了?”我一边向府内走,一边问陈府的老管家。
“小人拜见皇后娘娘!回娘娘的话,这是王太后的鸾驾。”
我停了下来“太后来做什么?”
“太后听说太主病了,特地前来探望。
“哦,她们人呢?”
“正在太主房内呢。”
“行了,你别陪着了,去忙你的吧。”我一边笑着吩咐,一边脚步不停。
“姐姐,你这次一定要帮帮彻儿,老太太那只有你才能说得上话!彻儿纵然有什么不对,我们总是亲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呀!”路过窗边,正听到王太后低低恳求的声音。
“我看你也别操心了,陛下如今羽翼已丰,我这个姑母还能派上什么用处呢!对了,听说他在上林苑也没闲着,养着一大批什么什么羽林军呢!”窦太主淡淡的说。
“啊!绝无此事,这肯定是”
我故意放重脚步,王太后听到声音,警觉的停止了话语。
“谁在外面?”
“是我呀,母亲!”我推开门,笑盈盈的站在门口。
“娇娇,你怎么来了?”窦太主显然很惊喜,连忙招手唤我“快进来!”
“听说母亲身体不适,我来看看母亲呀。”转眸又望向太后,温婉微笑着向她施礼:“拜见母后。”
“平身吧!”太后连忙虚扶了一把。
“母亲,你好些了吗?”我行完礼便坐到窦太主榻边。
“我没事,不过是偶染风寒罢了。”
“我命人做了梨花糕,母亲想尝尝吗?”
“呵,娇娇真乖,知道我肚子饿,正想吃东西呢。”
窦太主只顾与我拉手聊天,完全忽略了王太后,我见她神情尴尬的被冷在一边,有些于心不忍,便微笑的执了一盘走了过去;“母后,您也尝一尝吧。”
“好好。”她垂下眼帘,点了点头,轻轻拿了一块。
王太后对我的态度始终有点奇怪,她从来没有主动召见过我,也很少到我宫里,既便来,也是陪着老太太。每次见到她,她的表情虽然和蔼可亲,却总有拒人于千里的感觉,隐约觉得她对我是有顾忌的。可能是以往的阿娇太过娇纵的缘故吧。
坐了一会,王太后就借故告辞了,窦太主随意挽留了两句,便着人送客了。
“母亲,为何你总是对太后不冷不热的呢?看她也怪可怜的。”我忍不住说。
“傻孩子,”窦太主摸了摸我的头发,温和的说:“不要小看这王娡,她可不是简单的人物,当年她不过是个美人,却有手段让景帝废后,又击败了粟姬,当上了皇后,心计不是常人能及呀。”
“母亲,我听说当年是你助她一臂之力,她才成为了皇后,刘彻当上了太子,是吗?”我有几分好奇。
听宫里的太妃们偶尔提过,当时景帝最宠的是其实是栗姬,甚至已经立了她的儿子刘荣为太子,人人都道皇后非栗姬莫属,后来不知怎的,最后却立了王娡为后,没过多久,又废了原太子,改立刘彻!她们说的并不详细,只是隐隐笑道,说这些全是窦太主的功劳。
窦太主叹了口气“唉,娘都忘记你失忆了,自然不记得这些旧事了当年娘确实出了不少力。栗姬那贱妇不识抬举,她以为她的儿子当上了太子,她就一定是皇后了,我去为你提亲,她竟然跟我摆谱,一口拒绝了我。”
“其实先帝从小与我感情极好,我的话他还是听得进些,我便对他说,若立栗姬为后,恐怕吕后时期的人彘惨剧就要重现了(1),先帝当时还是喜欢栗姬的,就试探着问她:‘如果我死了,我的孩子,你帮我照顾好吗?’哈,那栗姬居然一言不发,最后逼急了竟然骂先帝是‘老狗’!这不是自寻死路嘛!先帝大失所望,渐渐冷落了她。”
她喝了口水,继续道:“我又在先帝和母后面前夸讲王美人贤慧恭顺,彻儿聪明伶俐,而这王娡也颇费了些手段功夫,这才有了他们今日的地位!”
“但如今想起来,我也是被这女人利用了,她那时温驯异常,对我言听计从,彻儿小时候也十分讨人喜欢,要不是他那句‘若得阿娇为妇,当作金屋贮之。’我或许还不会那么快就下定决心去帮他娘俩呢。”
说到这她又忿忿切齿“没想到那个小混蛋如今竟然这样对你!他当了皇帝之后,越来越不把我们母女放在眼里了!哼,这回出事了,王娡又来求我,我且看他们这次如何收场!”
“出了什么事?”我听得入了神,不禁问道。
“那小子玩物丧志,这一年多来一直呆在上林苑,不理朝务,朝臣们早就对他不满了,有些大臣干脆鼓动老太太把他废了。王娡是听到了风声,来请我去老太太那说情,哼,我才不管呢,我没去加把火,已算是对得起她了。”
“是呀,母亲,女儿如今想通了,不想再争这些虚名了,只想太太平平就好,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您就别费神了,把身体养好才是最重要。”
窦太主听了,却神情复杂的怔怔望着我。
“母亲你怎么了?女儿说错什么了吗?”
隔了一会,她才幽幽的说道:“娇娇啊,你自从上次大病了一场后,真的变了不少,可娘这心里是又喜又怕,喜的是你长大了,懂事了,怕的是你这样软弱的想法,以后还怎么在宫里生存啊!皇后这个位置,多少人眼红着呢,该争的你还是要争,千万不能被别人小瞧了去。娘和老太太总有一天会老的,会离开你的,不可能庇护你一辈子呀。”
“不许说这种话,我不爱听,娘永远不老,永远和娇娇在一起!”我摇着她的胳膊撒起娇来。
“你啊!”窦太主无可奈何,又好气又好笑,溺爱的用手指点了点我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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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汉高祖刘邦晚年宠爱戚夫人,曾想废吕后的儿子刘盈,改立戚夫人的儿子刘如意为太子,但最后没有成功。刘邦死后,吕后毒死了刘如意,把戚夫人四肢剁掉,割去鼻子,挖出眼睛,用铜注入耳朵,使其失聪,用哑药灌进喉咙割去舌头,破坏声带,使其不能言语,然后扔到厕所里,谓之人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