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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殷,你总算是重回匡义帮了,你这算是报仇么?”林剑澜心中暗道,却是无法言喻的滋味,不知应替她高兴,或是应愤慨万分,只抬头对万秀柔和一笑道:“阿秀,成大夫又怎样答话?”
如此神情,万秀却是见过多次,即便心内再有多么大的波澜,瞬时便都自己一人忍受,再回头仍是毫不在意的一脸微笑,心中略微发酸,却还是学着成大夫口音道:“哈哈哈哈,万堂主,现如今看来秦护法这粗猛汉子竟是沉船上最明智的一个人啦,你们可都不及他。老早便和姓曹的一家里外勾结,现在在帮中混的开的无不是当时曹书剑出事的时候全力追击林龙青的人。万堂主,若是老朽记得没错,当时你却以女儿病重为由窝在晋州分堂,你可还能在匡义帮中待得下去么?”
林剑澜皱眉道:“以青叔的功夫,无论如何都不会败给殷殷才对,唉,不知他现在又去了哪里。”
万秀道:“我父亲也是这样说,却被成大夫好一番嘲笑:‘你就是寻找了他又怎么样?别以为你对林剑澜做的事,他没怪罪你是顾及以前的情分,只是最近他空不下手对付你,曹书剑这个同他一起打天下的妹夫尚且能下得了狠心,何况于你?难道万堂主还指望着他来找你重续旧情么?’”
林剑澜恨恨道:“曹书剑之事青叔早已说的清楚明白,事出有因,你父亲不应该不知道。将青叔的气量说的这般狭小,成大夫当真能挑拨离间。”
万秀轻轻蹙眉道:“可是,我爹娘便偏偏受了蛊惑,成大夫道:‘你长虹无尽的名号,在江湖成名也非一日两日,他林龙青当日那样的风光,你却只做了一个小小晋州分堂的堂主,总堂、长安洛阳、江浙一带的肥缺哪个轮得上你了?论武功论才学,那些个堂主又哪个是你的对手?俗语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现今这房瓦都揭了,万堂主不待振翅高飞,还等什么?’”
“我娘面色也是极为兴奋,但却瞬即平和下来,反问道:‘成大夫,有句话还叫枪打出头鸟呢,你是让我们剑虹变成众人靶子么?’”说到此处,万秀略微噘嘴道:“成大夫这人当真讨厌之至,反哈哈大笑,那笑声说不出的不屑,道:‘你以为这匡义帮上下现在都一心归属了曹家人了么?其实不满者大有人在,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万兄弟不趁此时登高一呼,若等别人先立了势,你可就又要蹲在矮檐下吃瘪了!’”
林剑澜道:“成大夫当真老辣的很,劝你爹爹另立门户,却还找了好借口,若是你爹爹当真如他所说行事,匡义帮上下倒真的会有不少人投靠过去,只是一个匡义帮,从此便四分五裂了。”然而事已至此,却无法可想,青叔想必同自己一样看出了秦天雄言行异样,只是帮中人心浮动,为何偏偏挑此时将方、岳二人支开,逼他们出手为乱?
万秀道:“他还说花销上自会有人鼎力相助,不过是要爹爹以复帮为名在长安重立门户,再联络些个对林红枫不满的帮中弟兄。”
林剑澜感慨道:“匡义帮多年来威名不减,财力雄厚是必不可少的支持,一来青叔祖上便有了相当的积累,二来各分堂对当地水陆商运具有自己的码头堂口,单那黄河水路一条,铁嵩就不知每年会进帐多少!凭空建帮最难的便是没钱,这成大夫背后之人不知是何势力,竟有如此财力。”他心中却还留了一截没说,黑衣队便是只有帮主才能调动,除了这股力量,林龙青是否还有些不为人知的隐秘产业
万秀忽然想起什么一般道:“对了!那成大夫还说即便以后林龙青找上门来,也无颜再坐这第一把交椅。”
林剑澜心中微嘲道:“青叔岂会再在乎这些虚名么?他留在这江湖之中,不过是为了弄清楚一些事情,一旦曾经离开这诡谲莫测的地方,回头再看只会倍觉厌恶。”想到此却有些明白了林龙青的用心,叹了一声暗道:“唉,或许他就是想以此大变,看清楚匡义帮中众人的真面目,虽然代价巨大,他再归隐之时,却能留给殷殷一群真心相助之人,只是,殷殷和姑姑,恐怕永远都不知道他这份心意。”
万秀将今晚所闻一气说出,坐的有些疲累,动了动才发现身上的斗篷早已烘干,此刻全身已经热了起来,这初夏天气竟在屋中烤火,禁不住暗自一笑,却见林剑澜沉思不语,眉头似能拧出一个大疙瘩,便又将这笑容收敛,抬头向外望去,天色已经朦朦发亮,那炉炭火,也不知在什么时候悄然熄灭。
看窗外树影已由一片漆黑变为葱绿,万秀心情忽的有些哀伤,这哀伤本是自小便习惯了的,此刻却另有一份缘由,即便不是为父母辩护,他们却至少有一半是为着自己才和成大夫走到一路,不知这景况还要持续到何年何月。再回神时,看林剑澜已经将那火炉拿到一边,笑道:“阿秀只顾说,我也只顾听,哪有大夏天烤火的道理?”又是里里外外一阵忙碌,方重新进屋,正色道:“阿秀,我要回江南一趟。”
万秀的手拢在袖中,顿时一阵捏紧,只觉得自己的心嗵的一下,似乎无休无止的向下坠去,半晌方慢慢道:“林公子,何时启程?”
林剑澜随手理好了几件衣服书本,道:“事不宜迟,今日便要走了,否则更不知怎样才能找他青叔下落。”见万秀蓦然点点头道:“是啊,我夜里来此,就是要告诉你这件事情,果然还是应该回去。”又抬眼看了看窗外,方回头讶异道:“天色竟然已经这么亮了,林公子,我得回去了,否则他们”
林剑澜笑道:“阿秀说话好奇怪,你一直不停望着外面,到现在才发现天亮了么?”
万秀低头也是微微一笑,道:“我向来如此。”说罢将那树枝拿在手中,虽然那络子已经污浊不堪,却仍是细细将它捋好,勉力站起道:“林公子,现在我父亲起了他志,你不宜在他们二人面前露面,否则他们会怎样行事实在无法预知,又何必在这里浪费时间,赶快去江南探问消息为好。我你也不必送我了,我在街上自己会找人送我回去。”
林剑澜正要相送,听万秀所言,倒十分有理,心里也知道若是被万剑虹夫妇看见,恐怕也不会顾及照顾万秀和林龙青的情谊,只得扶着万秀慢慢走到门口,道:“阿秀,你多多保重,莫要任性,待我从江南回来,便来看你。”
万秀点了点头,迈步出门,蹒跚走了良久,方听后面一声门响,回头看林剑澜已将门关上,两行泪水终于流了下来,又擦了擦继续向前走去,却不知该去哪里。
身边没了万秀,林剑澜上路便轻松许多,只买了一匹好马,略微带了些东西就一溜烟奔着南门而去,幸而天刚刚亮,街上行人并不算多,快马加鞭出了城南,心中急切,不知道事情究竟是怎样,张护法还在总堂么?方、岳二人出门没多久匡义帮便已经有了变故,他们回去后又去了何处?最最担心的便是林龙青,自行弃帮,若是成大夫都不知他的下落想到此生生急出了一头的汗,暗道:“外婆已经不知下落,青叔,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林剑澜如此策马狂奔,路上也并顾不得吃住如何,只觉得渐行渐热,胯下骏马也是跑一小段路途,看到有溪流之处便要下马饮水,只这小小的闲暇之时,方能打量四周或询问路途。
这处溪流倒十分喧闹,斜对面数十尺几个村妇正在洗衣,偶尔还会嬉戏打闹,林剑澜立在对岸,正要把马牵过来饮水,听对面一个女孩儿站起来大声道:“呢要饮磨到或游起,弗要来弄龌龊吾呢个似!”
林剑澜只听得软声软语,娇糯动听,却不十分明白,只得大声向对面喊道:“你说什么?”
那边的村妇顿时笑的叽叽咯咯,那女孩娇声对其他人打骂了几下,又回头喊了几遍,见林剑澜兀自傻头傻脑的站在原处,便将手中衣服丢在盆中,用脚试探了一下水,才放心踩在水中,快步淌了过来,容貌十分漂亮齐整,嘴角一颗小小的美人痣,也不看林剑澜,倒是对着那骏马颇为好奇,用小手摸了摸那马的耳朵,从林剑澜手中拿过缰绳,牵着马向河的下游走去,走了一段才停下将那缰绳又交在林剑澜手中,方“啪嗒啪嗒”的踩着水跑回去。
林剑澜看了看她们洗衣之处,方明白她是让自己在下游饮马,便又向那边挥了挥手大声喊道:“谢谢!”对面的村妇见那女孩子跑了回去,一个村妇清清脆脆道:“伲还没寻婆家伐?得米的小后生交关漂亮!”话音刚落便是一阵哄笑,那女孩子颇为泼辣,站在水中便向岸上撩水泼去。
这句话林剑澜却听懂了几个词,没寻婆家必然是说那女孩儿,小后生四下也只有自己一个,明白了意思顿时有些脸红,急忙蹲下把脸胡乱洗了洗,听这群女子说话软糯动听,有些熟悉,看来已到了苏州一带,看马也喝的差不多了,起身看了看,仍是没有什么行人经过,只得又向斜对面大声道:“从哪条路进城?”
这次那女孩儿不再说话,只伸手向东边指了指,林剑澜抱拳一谢,便翻身上马,沿着向东的小道疾行而去,行不多时,果然见了夕阳下巍峨城墙,城门上刻着“苏州”两个大字,想到过了今日,再向南走不多时便能到了杭州,心中一阵激动。
林剑澜下得马来,快步牵着马匹进了城四处寻觅,找了家客栈安歇下来,一路上风餐露宿,当真是未曾好好休息过,用过晚饭便一头栽倒在床上。闭目将息了一阵,虽然困倦,却怎样都睡不着,原来因他一直练功不辍,每晚必定要花费些时辰,此刻反倒颇不习惯,只得又爬了起来,用凉水洗了脸,吹了吹凉风,感到精神了一些,方运功练习了一两个时辰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林剑澜却是被热醒,觉得满头满身都是汗,不想南方已到了苦夏,擦洗了一番便出了客栈,向南门走去,行走了一段却见向北的那旁支街道上人头攒动,大部分是向外涌来,也有人出来却停住了脚向里颠脚观望,将这道路几乎堵死,林剑澜心中好奇,向旁边人问道:“里面怎么了?”
那人并不看他,边张望边道:“伍员庙今个儿庙会。”林剑澜听这是伍员的庙,心中一动,又听那人轻声道:“那武宏和蔡少炳来啦,领着一群豪奴正向外哄人呢,唉,不知道哪家的闺女要遭殃了!”
林剑澜顿时一阵火起,暗怒道:“这边良民都被逼至要聚众起义的地步,当权者的亲戚却兀自还在横行霸道肆无忌惮,当真可恶之至。”看着人群蜂拥而出,那答话之人早被挤的东倒西歪,见林剑澜却站立街道正中,像水流中的顽石一般稳立不动,知他是个身怀武功之人,忙道:“他们好多武师护院,你莫要自找啊呀!”却早被其他人挤的越来越远,林剑澜嘴角透出些许冷笑,将那马匹随意绑在街边牙柱之上,便轻展身形,从那些许人缝中逆流而进。
那寺庙门口早有一群恶仆把手,不停的向外推搡,林剑澜心中轻笑一声,纵身而起,几个翻越,已入了那寺庙之中,里面人已经被赶的差不多,满地香烛乱弃,还有些砸碎的推车、摊子之类,瓜果小吃滚了一地,依稀可见刚才经历了怎样一场骚乱。忽听里面有微弱的呼喊之声,林剑澜急忙窜到正殿之后,见旁边还有一处偏殿,声音便是从那里传来,只是门口却守了十数打手模样的人来回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