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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三尺血飞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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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略微停顿了一下,林鹏接道:“曹总管叹了口气,显得十分为难,又道,匡义帮如今势头壮大,开销之巨不是我能想象。能为帮中尽点力,又能剿除匪盗,何乐而不为,况且帮主亲口说总管可以直接调动黑衣队,我便不疑有他,从匡义帮连夜出发,赶了两夜一日方才到了山南官道,在一个险恶之处率领众兄弟设伏。”

    连说了这许多话,林鹏似乎极为劳累,抿了抿嘴,继续说道:“当时我们心中俱都觉得奇怪,官道之上,理应人来人往车马行走,可等待几个时辰,却不见有一人一马经过。正疑惑间,却听远处有马蹄声传来,从山崖之上望去,一共是一十七骑。为首的那名汉子略有秃顶,十分彪悍,手中一杆大锤,后面的则各执不同兵器,只是马匹上俱都驼着包袱,虽然众人策马奔驰,那包袱却只是些微震动,显见里面的物件十分沉重。可能正因四下无人,那些人说起话来肆无忌惮,我们听的十分真切。那为首的汉子道:‘不知为何,今日这官道之上竟然没什么人行走?’旁边一人接道:‘人少正好少生是非。’又有人哈哈大笑道:‘有这些银两,可着实能花销一阵子了!’我听到这里,心中不由怒火丛生道:‘果然是这批狗贼无疑了,聚敛民财却为着自己花销享用!’呼哨了一声,便率领着众位弟兄杀了上去!”

    说到此林鹏脸色极为懊悔,道:“那批人武功虽然不弱,怎奈黑衣队本来就是匡义帮培养的死士,个个都是只求杀敌,不求自保,一番苦斗之后,虽然手下的几个兄弟挂了彩,那些人却俱都死在我们刀下!我们将那些包袱打开,果然都是黄白之物,我心中道这些人实在是死有余辜,让兄弟们将那些包袱皆尽拿起,便率众而归。”

    “完胜归来,曹总管连连夸赞黑衣队,又道我为民除害,是个大大的英雄。我虽做了黑衣队的头目,可空负了一身武艺,只能偶尔领些秘密任务,一年之中也不能在江湖中行走几回,曹总管对我如此赏识,我心中自是飘飘然。第二次曹总管再来调派我时,我一听又是剿灭盗匪,想也没想,便答应了。”说到此林鹏望向林红枫道:“曹夫人,可还用我细说第二次的行动么?”

    此时众人皆是默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半晌方听那湘中盟的掌门憾声道:“这实是误会,正因黑衣队是贵帮所培植的秘密力量,不欲人知,鲜少在江湖走动,武功虽高,阅历却浅,反而使得队中众人连落马寨和太湖旗门的弟兄们都不认得,才被人利用,铸成大错!”

    林龙青微微叹了一口气,将手从林红枫肩上拿下,却听她低声而笑,道:“你们为何都这么陷害他,对你们有什么好处书剑书剑”继而高声笑道:“你在天有灵,你看看,他们这么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玷污你的名声!”

    林鹏略微皱了一下眉头,仍是看着屋顶道:“夫人,我为何要骗你?后来帮主偶然和我闲谈,我便将那两次调遣之事说给帮主听。帮主闻言脸色大变,皱眉思索了半晌方道:‘你去找你爹爹来。’爹爹来了以后二人却进入了内室,我还在外间兀自高兴,心中道:‘定是帮主见我为帮立功,为民除害,和爹爹商议,要奖赏于我。若要奖赏,我宁愿不做这个队长,要是能光明正大的行走江湖,扬名立威才好。’他们出来之后,爹爹却已经满面怒容,叫我跪下,道:‘畜生,你可知你做的好事么?落马寨骆寨主等人在二月十二日遇难,太湖旗门何旗主等人在六月七日遇难他们身上携带的资助太湖义军和难民的银两皆被劫走不知下落,至今还未找到残害他们的凶手!你,你’”

    “这两个日期像一个雷在我耳边炸开一般,我惊的说不出话来,我爹爹却一掌向我打来,道:‘畜生,我今天便一掌打死你!’我那时已经不知如何是好,呆呆的跪在那里,也不知躲避,是帮主将我爹爹拦下道:‘鹏儿什么也不知道,你别忙责罚于他。’回身对我道:‘出了这事,黑衣队的队长你是不能再作了。若我猜的不错,曹书剑已经暗中投靠了朝廷,利用你把这些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除去。我还会再行探察他一番,今日之事,你万不可跟人提起,可知道么?’”

    “我只是茫然点头答应,知道自己铸成了大错,万劫不复,帮规第七条道‘严禁帮众勾结官府,涂害绿林中人,违者身受八十棍十三刀而死’,勾结朝廷,害武林中的兄弟,是何等的大罪!帮主又对爹爹道:‘林老爹,下一任的队长我看便让鹏儿的师弟做吧,只是事情澄清,帮规处罚过当日参与之人后,黑衣队便没有多少人了,还要劳烦你补派人手再行训练。’又缓声道:‘林老爹,你是我家老仆,可是我爹爹和我俱都十分敬重于你,你只鹏儿这一根苗,我会想办法让他不受责罚。’”

    说到这里,林老爹已然转过身去,不忍再听,林龙青走到担架旁边蹲下,将手覆在林鹏的手上,缓声道:“林兄弟是个好汉子,他听了我的话连连磕头请求,道他愿意身受帮规处罚,只求我免各位兄弟一死我问他可是真的,他神色坚决,对着他爹爹磕了三个头道:‘多谢这么多年爹爹和师父对我的养育教诲之恩,做儿子和徒弟的不能报答。’”说罢声音有些哽咽,在场众人心中也是极为感慨。

    林龙青道:“这帮规是身受八十棍十三刀而死,却是要分两次执行,先是八十棍,待棍伤愈合之后,再受这十三刀,断筋割脉而死。只是没想到鹏儿受了这八十棍责罚之后,我便被逼离帮!”

    林红枫却尖声道:“是你先逼死了书剑!那书信上的字明明是你的笔迹,你便如何解释?一派胡言,你们都是在骗人!”匡义帮众人心中却已经被这林鹏说服,暗道:“若是曹总管当真蒙骗林鹏率黑衣队前去狙击武林同道,那封信便有古怪了,以他的心智,恐怕伪造一封也无不可能,只是天意让他临死了才用上这封血书,却也把我们骗的团团转。”

    林老爹见儿子叙述了这般长时间,林红枫却仍是道他骗人,脸色一沉,疾步走到担架前,道:“曹夫人,拜你丈夫所赐,我的亲生儿子已经变成了这样,他为何还要骗你?”说罢将那林鹏身上覆盖的薄被“唰”的一下掀开,众人看去,脸色均是大变,那雷汝南看了一眼便转过身去不忍再看,林剑澜透过林龙青看过去,差一点叫出声来。

    那躯体显然是长期卧床,十分苍白,身上仅着短褂和小裤,可见是直接从床上转搬过来,肩上、手肘、手腕、膝盖、脚踝处俱有一处明显的剑伤,下手似乎极狠极深,用剑之处虽已长好,却仍是皮肉外翻,露出粉红的肉色,两边还隐约可见断掉的筋络,四肢俱都萎缩的极为瘦小枯干。

    林老爹声音似乎十分缥缈,道:“夫人可看够了么?还有两处是在后面,一处在脖颈处,一处在脊背处。”那唐姓汉子虎目含泪,对林老爹吼道:“师父,你为何对师兄这般无情?”林老爹却神色木然,呆呆道:“犯了帮规,自然要受处罚。夫人,这十二处剑伤已经断了他全身的经脉,他只能躺在床榻之上,你看”他慢慢提起林鹏的手臂晃来晃去,那手臂仿佛没有骨骼一般,林老爹又将那手臂抬高,瞬即松手,手臂当即便软塌塌的落在担架之上“夫人,你看看便是这样”

    林红枫已然转过眼去,却见林龙青不知何时来在自己的身后,双目微红,怒道:“妹子,你为何不看,你回头看看,他们便是被你心心念念要替他复仇的好妹夫所害!将林老爹的心生生扒开来看,你可满意了么?”

    那林老爹似乎没有听见一番,只喃喃道:“鹏儿棍伤好了后,帮主却被逼出帮去,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觉得这事情和曹总管脱不了干系,可是曹总管也死了,临死之前还留下了什么物件陷害帮主我喝醉了酒,便拿着剑对鹏儿行了帮规,鹏儿是个好孩子,不敢躲,受了我十二剑,血流了一地,只要向脖颈一划,便是完成了这帮规,他却喊醒了我,道:‘爹爹,孩儿不怕死,死了比这经脉俱断活受罪要强上百倍,可是若我死了,他日谁替帮主说话?’鹏儿便这样不死不活的过了四年,我也这样半疯半傻的陪了他四年”说罢已经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林鹏却一脸坦然,道:“爹爹,我虽不知内情,却害了落马寨和太湖旗门的好汉,截取了他们的银饷,又害了等着他们援助的太湖义军和难民这便是我的罪过,今日说清了,反而轻松。”说罢望向林老爹,林老爹见他眼神坚决,笑着点了点头,迅即从林红枫腰畔抽出长剑,向林鹏咽喉划去,众人想要拦阻已是来不及,瞬间一柱鲜血向空飚去,散落满天,落在旁边众人身上,染的斑斑点点,林老爹离的最近,一蓬血珠喷在脸上,他眼睛竟是眨也不眨,那林鹏兀自双目微睁,望着上空,嘴角却挂着一丝笑意。

    林老爹上前慢慢将林鹏双眸合上,手中却始终不将长剑放开,林龙青没有阻拦林鹏之死,已是大为懊悔,此刻紧紧盯着林老爹手中的长剑,见那握剑的手略微抖了一下,心中一急,掠上前去疾点林老爹双肩穴道,道:“老爹,你”林老爹却将手松开,长剑“当啷”一声落在地上,转头对林龙青笑道:“帮主何必如此,我已偌大年纪,今日不死,又能保证能活过几年?明知不可,却强自留之,不是帮主的作风。”林龙青一时怔住,却无话可说,只伸出手又将穴道解开,道:“老爹,我们对不起你”林老爹却不再看他,走到那唐姓汉子面前道:“徒儿,你以后要听帮主调遣好好行事,不可忘记师父平日嘱咐。”最后方慢慢走到担架旁,躬身将林鹏尸身抱起,两颗泪珠滚了下来,慢慢走到大堂门口,停顿了一下,走了出去,融入暮色之中,再不得见。

    堂上众人俱是一片唏嘘,林龙青双目环视了一圈,最后仍是落在林红枫身上,低头捡起落在地上的长剑,轻轻将剑上血迹用衣襟擦净,插回林红枫腰间剑鞘之内,柔声道:“妹子,这便是当日之事的全部经过了。后来我好言劝说妹夫不要再与朝廷来往,他不肯听,我便打了他一掌,我只用了七八分的功力,并未存着害他的心思。至于他怎么中毒而死,我实实不知。那封残信,字迹之相似连我自己也不能辨别真伪,我也不知如何解释。”

    林龙青又看了看其他各派掌门,叹了口气,沉声道:“当时亲历此事的曹书剑已经亡故,林鹏也血溅当场,不知这结果能否算是给武林中一个交代?林龙青当日顾及匡义帮名声和姻眷情面,未能及时将此事公诸于众,却不料后来变生肘掖,拖延至今,是林龙青一人之过,在下愿前去落马寨、太湖旗门和太湖义军处亲自请罪。不知各位可还有什么要求?”

    众人对视了一眼,却不知应如何答对,年永寿走到林龙青面前拍拍肩膀道:“林帮主不必过于自责。当日的主谋已然亡故了四年,只可惜林队长这个重情义的血性汉子,唉,老朽对他实实的佩服。”说罢已经翘起了大拇指:“只是有句话要讲,当日的确是你不对,唉,若是你将事情公开了,林队长也不至于这般惨死,或许你妹夫也不会被毒死,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一念之差,结果就全然的不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