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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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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北,睛天,上空积云,晚上七点十分。

    祝贺的花篮从门口一路排放到厅堂,偌大的宴会厅里到满了衣冠笔挺的仕女名绅,笑语晏晏,轻如耳语地在会厅里穿梭,此起彼落,把丰上电气创立三十周年纪念酒会烘托得好不热闹。

    “不愧是丰上电气,场面这么热闹。”杨道生技巧地眺望会场一眼。对身边的杨耀说:“在那里。走吧,阿耀,去打个招呼。”

    “对啊,阿耀。陈董事长算起来也是你爸的好朋友,快过去打声招呼,别失礼了。”杨太太很殷勤,催促著儿子过去。

    丰上电气财力雄厚,资本额近千亿,股票不上市,帐面盈余每年达百亿;纵横商场多年,虽然家族企业,在商界也算是小有名气的集团。而杨氏建设,论规模、财力,至多只是个中级建设公司,实力上有相当的差距。

    杨耀默不作声,跟著他父亲走过去。他从纽约回来后,他父亲一句话也没说,似乎事情就那么过去了,接受了他和柯倩妮离婚的事实,甚至要他一起出席丰上电气这个酒会。他猜不出他父亲心里在想什么,也不想费心疑猜了。公司在他不在的这段

    期间。似乎运作得很好,好像有他在没他在都一样,都没什么差别;他在公司的存在原来并不是那般不可以被取代。任何人都可以取代他的位置,轻而易举地替代他原有的重要性。

    “陈董,恭喜!恭喜!”杨道生笑容满面,客气地伸出双手握住丰上电气的董事长陈立丰,并对他一旁的陈夫人笑贺:“董事夫人,恭喜。”

    长得福福泰泰、红光满面的陈立丰连连笑应,说:“谢谢,多谢大驾光临。”

    “恭喜啊,陈董,董事长夫人。”杨太太也殷勤的祝贺,对雍容华贵的陈董事长夫人特别示好。“董事长夫人,好久不见了。”

    “是啊,好久不见了。”陈夫人微笑着回礼,目光转向杨耀。“这是令公子吧?长得一表人才。”

    “哪里。他是我大儿子,叫杨耀。”

    “恭喜,董事长、董事长夫人。”杨耀合宜的打声招呼,热诚的笑容礼貌恰到好处。

    “嗯,果然是一表人材。”陈立丰点点头,审慎地打量杨耀,带几分欣赏。“不但谦虚有礼,而且相貌堂堂,优秀有才干,谈吐、气宇更是不平凡。”

    “哪里。您过奖了。小犬年纪轻,免不了还有一些莽撞。

    单是这会场,就多的是比他优秀的人材。”杨道生笑着摆手,口气却有几分得意。

    “你别谦虚了,道生兄,”陈立丰笑眯眯的。一声称兄道弟的称唤,稍许微好。“谁不知道你有个能干的助手。上次‘大成’那个案子,在营建业一片不景气中,唯独你们杨氏建设卖出八成的高销售,造成了大轰动呢,幕后那个诸葛,想必就是你这个优秀的儿子吧?当真是虎父无犬子呢。”

    “那哩!不敢当。”杨道生笑呵呵的。

    “你有这么优秀的儿子,当真是好福气。”陈立丰也笑呵呵,一脸对杨耀越看越顺眼,拍拍他的肩膀说:“不错,年轻人有出息!”

    “您过奖了。”杨耀浅笑着。“我还需要向董事长多学习。”

    “哈哈!”陈立丰哈哈笑两声。想起什么似,说:“不过,上次在晶华的酒会,好像没看到你。”

    “那是因为我有事派他出国了。”杨道生抢在杨耀之前代?

    回答。

    “这样啊!我还以为你怕别人抢,把这个优秀的儿子藏起来呢!”陈立丰幽默地说个笑话。不经意似地问说:“听说你这个优秀的儿子好像结婚了是吧?”

    “唉。”杨道生表情有些尴尬,就连杨太太的笑容也变得有些不自然。“不过,前些时嗯离婚了。”好不容易才将这些话挤出来。

    “是吗?”陈立丰点点头,倒没说什么。

    话题一时中断,随即便有人得隙递补上来。

    “陈董,恭喜!”祝贺的笑声连?响起。

    杨道生夫妇趁势融入应对周旋。杨耀陪著打过声招呼后,走离中心越远,退到角落的桌边,顺手取了一杯鸡尾酒,独自沉默地啜饮著。他的目光没有焦点,心思并不在这热闹华丽酒宴上。

    他转个身,端著鸡尾酒,目光凝视著柑黄的酒液。他将杯子轻轻一摇,杯底浮浮晃晃起了一丝涟漪。曼哈顿、华盛顿广场边的公寓里既冷又暖圣诞夜,喝醉了酒吐了一马桶的江曼光,搂著他亲吻的江曼光,在他枕畔喃喃呓语的江曼光那个甜蜜的圣诞夜!他觉得心在发烫,那么的想念!

    曼光。他在心底轻轻呼唤。一个回身,不防擦撞到侧后站著的人,手中的酒泼了一地,险些酒到对方身上。

    “对不起。”他连忙道歉,作势扶了对方。“你没怎么样吧?”

    “没事。”对方笑一下,表示不碍事。在他面前,是一个典雅明丽的女子,脸上的妆勾勒得恰到好处,颈间的红宝石项炼和她身上的纪梵希酒红宴礼服搭配得相得益彰。

    会出现在这样场合的仕女,家世背景可想大概都不差,加上得体的修饰和合宜的态度,更添加几分优雅。杨耀微微欠个身,再次沉默地表示。

    歉意对方手中的酒也酒剩了半杯,他重新拿了一杯递给她,取走她手中的酒搁在桌上。

    “谢谢。”浅浅的一个笑容开出来。美丽的女子如花朵。

    站在杨耀面前的,正是那样灿艳的花朵。

    “蕙心。”陈立丰偕夫人连同杨道生夫妇走了过来。叫的正是杨耀面前那个女孩。“原来你在这里,我到处找不到你。”

    陈立丰口气带一点埋怨,更多的是放任溺爱,说:“今天这个酒会,你也算是主人之一,怎么可以老是躲在角落里。你哥哥嫂嫂和姐姐姐夫可是很卖力在帮爸爸招呼客人喔。”

    “我也是啊。”陈蕙心甜甜一笑,有意无意望了杨耀一眼。

    陈立丰顺著他目光也看了看杨耀,笑说:“我原本还想帮你们介绍呢,没想到你们先认识了。”

    “不,我还不知道他尊姓大名呢。”陈蕙心很大方的摇头。

    “咦?还不知道吗?你们刚刚不是说了半天话?”询问指向杨耀。

    “嗯,”杨耀不得不解释:“刚刚是我不小心撞到了陈小姐,我正在向她道歉。”

    “那还真巧!是不是啊?道生兄?”陈立丰又呵呆笑起来。

    杨道生和太太也跟著笑起来,似乎很高兴。陈夫人拉著女儿的手,优雅地比个手势,主动介绍说:“来,蕙心,妈帮你介绍。这位是杨董事长和夫人。这位是杨董事长的公子杨耀。杨耀先生是个十分优秀的青年,才干可不输他父亲。”他笑一下,接著说:“这是我的小女儿蕙心,她才刚从国外完成学业回来。”

    “你们好。”陈蕙心得体有礼地打招呼。杨道生夫妇笑着点头。杨太太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品评什么似地打量陈蕙心说:“蕙心小姐美丽大方,气质又高雅,就跟母亲一样。陈董、夫人,你们可真有福气。”

    “哪里。”陈立丰既得意又高兴。杨太太赞美的都是事实。

    “蕙心小姐有对象了吗?”杨太太问。

    “还没有。小孩子的事,我一向由他们自己去,他们自己决定就是。”

    “这样啊。不过,蕙心小姐美丽又大方高雅,追求的人一定不少。”

    “没有这回事,您太?举我了。”陈蕙心微微一笑,眼光掠过杨耀。

    不时有许多人走过来,焦点都在陈蕙心身上,陈立丰得意地介绍自己的女儿,一边也品评趋附过来的对象。杨耀因处势关系,他摆脱不了,无法拒绝的认识很多人,也被认识。

    离开饭店时,陈立丰有意无意对杨道生说:“道生兄,改天一起打高尔夫吧。杨耀如果有空也一起来,可以帮我教教蕙心呢。”

    “一定。您订个时间。”杨道生客套的满口答应。

    杨耀沉默不语。这分沉默,一直延续到他回到家中,杨道生也不发一语。倒是杨太太,显得很高兴,心情十分愉快。

    “没想到会这样。”他说:“陈攻董对阿耀的印象很好。

    陈夫人也是,问了我好多阿耀的事。蕙心小姐家世好,品貌也佳,是十分理想的对象。阿耀,你要好好把握机会。”

    杨耀不置可否,经往楼上走去。

    “等等,”杨道生皱眉叫住他。“你也听到陈董事长的邀请了,这几天记得把时间空下来。”

    “对不起,爸,我无法陪你一起去。这两天我就准备到日本。”杨耀平静的回视他父亲。

    “日本?”杨太太先叫起来。“阿耀,你才从美国回来,又到日本去做什么?”

    “我有事。”

    “你能有什么事?!”杨道生生气说:“我停你的职,要你反省思考,你不但不知改过,竟然还变本加厉!”

    “有话好好说,别这么大呼小叫。”杨太太怕场面又闹得不可收拾,连忙打圆场。

    杨道生意外地听劝,冷静下来。盯著杨耀说:“说,你到日本去做什么?”

    “我有事。”杨耀还是那句话。

    “什么事?”杨道生冷哼一声。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国外都做些什么,你一定非跟倩妮离婚不可,还不就是因为这个缘故!你给我听好,我绝不许你再这么胡来。”

    “是啊,阿耀,你要听你爸爸的话。他都是为你好,不会害你的。”杨太太跟著劝导。她隐约听到一些,杨耀之所以坚持离婚,多半和外面另一个女人有关。

    “妈,我不是小孩子,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会处理。”杨耀语气委婉的坚持。

    杨生道脸色沉了沈,意外地却没有表情,说:“你要怎么处理?既然你跟倩妮离婚都成了事实,我也不再追究。但你以为事情都能如你所想的、一厢情愿的进行吗?我不妨跟你说得明白一点,让你更清醒一点。我告诉你,你今天有这样的地位、力量,那是因为杨氏建设总经理这个身份职位,一旦失去了这个,没有事业,没有头衔,你就变得什么都不是。你的位置是可以被取代的,那就表示,你的一切也是可以被取代的。这世上,没有任何的事,包括感情,是不可被取代的。这段可以取代那段,此时可以取代彼时,你要去任何关系。我倒要看看,没有了身份和头衔,你还能成就什么。”

    这些话简直严荷至极,狠狠刺了杨耀一记。他没说话,只是僵硬地站著,沉默地看他父亲拂袖上楼。

    “阿耀。”杨太太想说什么,杨耀插口说:“我累了,妈。”

    杨太太忧心地看他一会,知道她再说什么也没用,摇摇头离开客厅。

    剩下杨耀伫立在寂静的客厅中。没有了事业、身份、头衔,就如同失去了武器,失去了武器,就等同失去了力量,变得什么都不是。

    这些话象回音,不断地寂静的空间中回荡,在他脑海中旋荡不去。

    他站著没动,侵入屋子中的冬夜寒气,教他不自觉地打个冷颤。他想起纽约的圣诞夜,心中忽忽地充满想念。曼光在他心中,这个名字如涟漪般慢慢扩成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