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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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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八章

    那名贴身家人应声而出,只片刻功夫便领进一位面有仆仆风尘之色的五旬老者,还不待那远道归来的管家拜伏见礼,李灵濯早抢先一步扶住道:“此行往来时日极短,李管家日夜兼程,着实辛苦,就莫要这些子虚文了,来人,给管家上座,献茶!”

    这管家连日来可谓是晓行露宿,疲累不堪,然则此番见李灵濯于如此重要的当口,依然是问人而不言事,心下顿时涌起一股暖流,只觉能给这样的主子做事,纵然累死也是不枉,他自知此次交办事情重大,遂也不再迟延,环顾了一下室内,见并无闲杂人等后,当即开言道:“老奴至襄州次日便得梁节帅密室独见,梁帅有言:‘一旦老爷起事,山南东道必定奥援以应,纵然我汴州一时事有不谐,襄州亦愿扫室以待大帅”,一言即毕,当即自怀中贴身处掏出一份短简双手呈上。

    “好,天助我汴州,有了此物以为照凭,料那梁崇义断然不敢欺我,管家此行当记一大功!”闻听此话,再见到这一份重逾千金的简书,纵是平日以养气功夫深厚自诩的李灵濯也忍不住大喜起身击案言道。

    再停了片刻,按捺下心头激动,心中只有无数心思翻搅不休的李灵濯蓦然道:“击鼓,聚将”

    随着帅府外三通隆隆聚将鼓重重鸣响,汴宋军诸将纷纷自城内各处赶至演武堂,相互交换了一个茫然不解的眼神后,诸将各依官职品序按班站定。随即自有军中主掌法纪的都虞侯点起特制的短线燃香,以为计时之用,香尽而犹有未到者,当即便遵军法重处。

    直到燃香只剩最后一点残火,更随着三声小板敲响,汴宋军节帅李灵濯一身戎装打扮自堂后昂然直上帅案,身着半身金丝山文甲的他,衬着内里的一身洁白儒服,再加之一张芙蓉玉面上透出的丝丝淡雅书香之气,真个是风姿飒爽,实不负其“玉面美周郎”的盛誉。

    雄据帅案坐定,堂下一干武将行谒见军礼之后,自有都虞侯上前禀报众将毕聚无缺,闻言,李灵濯微一颔首,以一双狭长的单凤眼将堂下诸将扫视一巡之后,更无虚文,乃肃容言道:“,想来淮南四道诸事众将已然听闻,今日击鼓聚将不为别事,只缘圣天子受奸邪小人蛊惑,以阴事以待臣子,当此之时,正是我辈慷慨用命,一举涤荡朝廷污秽之机。本帅欲尽统我汴宋军四万雄健,起兵勤王,未知诸位愿否共襄盛举,还朝廷一个清明乾坤?”

    这一言即出,何异于晴空放了一个大霹雳,此前半丝风声也不曾得闻的堂上诸将,那里料到此番上官聚将竟是要图谋这等拿脑袋来做赌注的大事,无穷惊骇之下,再无一人敢轻易出列言事,一时间,硕大的演武堂中竟是落针可闻,只是这无边的静默也让节帅大人的脸色愈发沉郁。

    “节帅大人所言之事,末将以为实实不可,所谓食君之禄,自当忠君之事。纵然朝廷于地方节度撤并一事上处置有所失当,大人也应拜表朝廷以为申辩才是正理,断然不可擅自兴兵,此一则固然是为我汴州百姓计;再则也是为节帅大人保身全家、一世令名计,伏请节帅大人三思之”率先出列说话的却是年在四旬、面若重枣的汴州兵马使孟鉴。

    一见是他率先出列陈言反对,高踞帅案的李灵濯更添三分怒火,只缘此人受其恩最为深重,当初“玉面美周郎”初任汴州主官之时,这孟鉴还仅是一个小小的都虞侯,且由于性子过于耿介,是以在军中颇受排挤,当真是境遇惨不堪言,正是李节帅慧眼识才,一力保荐,才使这个当初的八品武官,仅仅花费了七年的时间便坐到了正五品下阶的兵马使之位,可谓是这汴宋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了,不成想七年的时间依然暖不化这条会咬人的毒蛇。

    不待面色铁青的李节帅发话,早见班列中一人出班怒叱道:“孟将军说话好没道理,如今陛下已受奸邪蒙蔽,这拜表朝廷更有何用处?于公义而言,节帅大人此举可谓是上应天命,下遂民意的王道之举,如何在将军口中就变做了不顾百姓、不惜令名?;再言私谊,想李大人知我汴州七载以来,对将军可谓是解衣衣之、推食食之,将军受恩如此深重,奈何今日却出此悖逆之言,丈夫在世,有恩不报,当真是……哼哼!”

    一听到这慷慨激昂的语调,堂中人不用转身也知必是为李益才所发,其人本是李灵濯同宗远亲,少年时多次赴长安举进士科不第,无奈之下乃远往汴州投奔表兄,冀图一个功名出身,五年来凭借着口舌便给,加之又是同宗子弟,倒也极得李节帅看重,爬到了果毅都尉的高职,此番他急急出来驳斥孟鉴所言,本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孟鉴闻听是他,也并不吃惊,只淡淡言道:“君子爱人以德,某正是有感节帅大人知遇爱重之大恩,方才有此言说,我汴州纵有坚城雄兵可恃,然则又何足于天下民心相抗?诸位岂不见昔日安胡儿坐拥范阳十八万精锐……”

    李灵濯愈听他这言语,心下愈是怒火升腾,初时他并不出言,心下实有渴盼这孟鉴自行醒悟之意,毕竟此人实在是一难得的大将之才,兼且举事之前,杀将不祥。正是因着这两点想头儿,是以他并不曾厉声喝止,孰知这老匹夫竟是铁了心的忤逆其意,此番更是连安禄山身死族灭之事也一并说了出来,这只让正满心豪雄之志的节帅大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啪”的一声拍案巨响,李灵濯暴怒起身,怒喝道:“放肆”,随着他这一声厉喝,早有准备的军粮使李灵耀一步跨出,自身后演武堂护卫的牙兵腰际一把抽出雪亮的钢刀,于电石火花之间,不待那孟鉴有所反应,已是银练般的寒芒向他颈项间疾斩而去。二人离身即近,孟兵马使又万万不曾料到竟然有人敢于演武堂中行这偷袭之事,全无防备之下,一腔热血喷溅而出,随即一颗大好头颅离体旋起老高,方才怦然坠地,只是那一双暴睁的眼,竟使堂上众人无人敢与对视。

    孟鉴的这一腔颈血也将近前偷袭得手的军粮使大人喷的满身满脸都是,尤其是那一部浓须之上,更是淋淋漓漓不绝于地,只是这李灵耀也端的是一个心如铁石的凶汉,他竟是连脸面上的鲜红拭也不拭,便几步上前用牙咬了犹自印着红芒的钢刀,俯身拎起那死不瞑目的首级,就此缓缓绕堂巡行起来。随着他每一步的走动,手中之头、口中之刀、还有他那身上都有不断低下的血红相随,只使这位在汴宋军中素有蛮勇之名的将军愈发象一个十地修罗一般,望之胆颤心惊。

    随着他这一步步的走动,堂中气氛也愈发冰寒,正在众人大感不堪重负之际,却见那果毅都尉李益才率先一个趋步出列,向帅案拜伏道:“末将愿追随节帅大人兴兵勤王,共襄盛举,虽血染征袍,永不言悔!”

    有了他这领头雁,堂中形势又是如此,众将遂也一并拜倒,高声诵道:“末将愿追随节帅大人兴兵勤王,共襄盛举,虽血染征袍,永不言悔!”,语声整齐划一,可谓是声震堂宇,只是其间有几分真心,那也就不得而知了。

    “好,有诸位戮力相助,又何愁大业不成,异日绘图凌烟阁上,享万世尊奉,只在诸将今日一念之间!”李灵濯见大事底定,虽不免因孟鉴之死心有阴影,也一拂而去,起身哈哈笑道,随后,他更是下了帅案一一将拜倒的诸将扶起,口中犹自浅笑道:“眼见我汴宋军大旗一举,便少不得刀兵连连,异日诸位将军四方征战,定然不及顾忌家人,本帅身为一军主官安能不解诸位之忧?是以本帅已谴人前往各府接过诸位家小,于城郊别业集中安置,以便护卫,日常供奉一体遵我府中月例,断然不会委屈了他们,如此众将当可戮力战事,无复后顾之忧!”

    听着他这一番笑里藏刀的言说,众将更有何话?唯躬身连连称谢而已。

    “军粮使李灵耀,接令后速往运河通道,将北上长安之盐、粮漕船并各色船只一体扣留,尔后再将各处库房一并封存,没有本帅手令,断然不许流出一粒谷粮、一件军器”

    “果毅都尉李益才,尔接令后当即往四处城门严加盘查,一并于城中大索,但凡有可疑人等,令枉勿纵,全体缉拿”

    “仁勇校尉李子恢,接令后,尔立即率本部人马出城四方巡查,方圆百里以内凡有风吹草动,不得漏报一件。”

    …… …… …… ……

    随着一支支黑红间色的将令不断抛下,一个个将军奉令而出,汴州府在阵阵蓦然腾起的人喧马嘶声中正式举起了诛奸邪、清君侧的“勤王”大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