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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桐?”
他猛然抬起头,果然看见桐桐站在石阶下。
今天她穿著粉红色的洋装,柔细的发没有扎起来,而是直披到肩下。
“桐桐,早安!”他一看到女儿,随即展露笑颜。
“早安!叔叔,你在这里做什么?”桐桐迈开短短的腿儿,奋力爬上阶梯。
刚才她在刷牙洗脸时,从浴室的窗口看见他坐在石阶上发呆,她洗完脸后,立刻跑过来找他。
虽然妈咪告诉她不可以随便和陌生人太亲近,但她觉得这位叔叔不是坏人,她很喜欢他呢。
江瀚海起身轻松地抱起她,将她安置到自己身旁。
“叔叔在忏悔。”面对她,江瀚海很自然地说出自己的心事。
“什么是忏悔?”桐桐的小脑袋瓜,还无法理解这么复杂的字汇。
“忏悔就是叔叔做错事,心里很难过的意思。”他以简单的词句向女儿解释。
“噢”桐桐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又问:“是不是和我打破妈咪最喜欢的茶杯,妈咪虽然没有骂我,可是我却很想哭一样的意思呢?”
“嗯。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看不出桐桐年纪虽小,思想逻辑倒还满周全的,说不定将来长大会是个女哲学家或女文豪呢!他心底不禁油然升起一股骄傲。
“叔叔为什么要忏悔呢?”好奇的桐桐又发问。
“因为叔叔对不起你妈咪。”江瀚海以一种哀伤的眼神望着女儿。
“很多年以前,在桐桐还没出生的时候,妈咪有了困难,非常需要叔叔的帮助,可是叔叔人在国外,没能帮助你妈咪。从此之后,你妈咪就生叔叔的气,不肯原谅叔叔了。”
“可是叔叔不在家呀,又不是故意不帮妈咪的,对不对?”桐桐鼓起腮帮子,替喜欢的叔叔抱不平。
“虽然是这样没错,可是妈咪那时候很难过,需要叔叔的陪伴,叔叔却不能留在她身边,这点确实是叔叔不好,叔叔不怪你妈咪生气。”
“喔——”听了叔叔的解释,桐桐点点头,接受他的说法。
“桐桐”望着她可爱的脸蛋儿,江瀚海困难地咽了下口水,偷偷问:“桐桐的爸爸呢?妈妈有没有和桐桐说过爸爸的事?”
桐桐摇了摇头。“没有。”
“那——桐桐问过妈咪关于爸爸的事吗?”他再度试探。
这回桐桐点点头。
“有呀!妈咪说爸爸走了。”
“就这样?她有没有告诉桐桐爸爸是谁?”
“没有。”
“没有?”唉!
江瀚海深深叹息,看来她真的恨透了他,根本没打算告诉女儿他是谁。
而他自觉亏欠依侬太多,所以在她同意之前,他不会和女儿相认,等依侬愿意谅解他,再由她来告诉孩子吧!
“桐桐四岁了,开始上幼儿园学认字了吗?”江瀚海以父亲的身分,关心地询问。
“妈咪说明年才让桐桐去上幼儿园,可是妈咪有数桐桐念故事书喔,我还会写自己的名字呢!”桐桐骄傲地回答。
“真的吗?桐桐好聪明喔,妈咪也很辛苦。”真难为她了,既要经营民宿、又要照顾女儿,还得抽空教她读书认字。
他心底的歉疚又加深几分,相对的爱也愈来愈深。
过去五年,他刻意封闭这段回忆,不让自己有空闲想她,如今再度与她相见,他才发现自己根本不曾遗忘她。爱她的心有如潮水般破闸而出,再也抑制不住了。
对她!他不愿就此放弃,更何况——他们还有了个天真可爱的女儿!
这是上天给他的第二次机会,这次他会好好珍惜,她要婚姻、要安定,他都愿意给她。他还会给孩子一个正式的身分,让她可以正大光明的上学。
“叔叔,你又在发呆了。”桐桐嘟起小嘴抱怨。
“对不起、对不起。”他低头温和地朝女儿一笑,不经意看见生长在路旁迎风摇曳的细芒草,立即高兴地说:“桐桐,叔叔用叶子编一只蚱蜢给你好不好?”
“真的吗?”桐桐兴奋地你氖帧?br />
“好啊!叔叔快点编。”
“好。”江瀚海疼宠地摸摸她的头,随手摘下一片细长的芒草叶,灵巧的手指使开始编织起来。
当蚱蜢的雏型逐渐显现时,桐桐惊奇地睁大圆滚滚的眼珠。
“哇!真的是蚱蜢耶!叔叔,你怎么会编这个呀?”
“这是以前叔叔去尼泊尔拍照的时候,当地的一位老婆婆教我编的。”
“尼泊尔?那是什么地方?那里每个人都会编蚱蜢吗?”
桐桐年纪尚小,就已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不知是否得自他的遗传?江瀚海充满耐心地一一回答她古灵精怪的问题。
“尼泊尔是亚洲一个古老的国家,拥有非常悠久的历史和传统的工艺,改天有机会,叔叔再带桐桐去看看。来,好了!”他扬起笑容,打开她小的手掌,将编织好的蚱蜢放在她的手心。
“哇!好漂亮,好象真的喔。”
桐桐热切地盯着那只草编蚱蜢,不断用嘴吹动蚱蜢的两支触须,咯咯笑得非常开心。
江瀚海轻柔地抚摸她的头发,脸上充满慈爱的神情。
这一幕,正好落入前来寻找女儿的向依侬眼中。
* * * * * * * *
看见他们父女的相处,即便一直恨着江瀚海的向依侬,也不由得心生感动。
虽然他血液中充满流浪的因子,但也是个爱孩子的好男人呀!瞧瞧他对桐桐多有耐心?
可是,她的感动没能维持太久,想到他你下怀孕的她,让她孤伶伶地度过怀孕期,然后受尽生产的痛楚才生下桐桐,而后独力扶养至今。
他欠她们母女太多了,根本不是几个慈爱的笑容就能弥补的!
“桐桐!”
她硬生生抹去心底的感动,走上石阶,以僵硬的语气朝女儿喊道:“快下来吃早饭了!”
“妈咪!”桐桐看见母亲,高兴地起身展示手中的蚱蜢。
“妈咪你看,叔叔做蚱蜢给我。”
“嗯。”向依侬瞄了一眼,忍住抢过来丢掉的冲动,只冷淡地教导女儿:“有没有向叔叔说谢谢?”
“叔叔,谢谢!”桐桐乖巧地向江瀚海道谢。
“不客气。”江瀚海对女儿温柔一笑,抬起头,炙热的眸笔直对上她的眼,脸上是同样温柔的笑意。
向依侬倒抽一口气,一颗心小鹿乱撞,像个看见初恋情人的女孩。她又羞又怒,狠狠地瞪他一眼,怪他无端撩拨她的心弦。
“桐桐,我们走!”她像和谁生气似的,径自拉起女儿的手,扭头走下石阶。
桐桐跟着母亲走了几步,突然不肯走了,她停下脚步转过头问道:“叔叔不跟我们一起去吃饭吗?”
江瀚海不希望惹得向依侬更加不悦,于是连忙道:“桐桐,没关系的,叔叔不饿。”
向依侬没有望向他,而是盯着一旁草地上的露珠,神情冷淡地道:“你的早餐准备好了,就在餐厅里。要不要一起来用餐,随便你!”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当然愿意一起用餐!依侬,谢谢你为我准备早餐。”江瀚海真诚地道谢。
他知道她恨他,要她为他做这些事,想必不容易。
“你不必向我道谢!你是桐云居的房客,你付钱给我,我为你做早餐,这也是天经地义的,不是吗?”她刻意与他划清界线。
她想通了,只要他别擅自对女儿透露他的身分,想住下来也行,反正她会把他当成普通的房客,别以为她会给他什么隆重的款待。
“话虽如此没错,不过我还是想谢谢你。桐桐她!非常可爱又乖巧,你照顾得很好,这些年!你辛苦了!”他诚心地说出心中的感谢。
他想表达的谢意,向依侬听懂了,她鼻头一酸,泪水差点夺眶而出。
笨蛋!她咬唇暗骂自己。
这说不定是他抢走桐桐的计谋之一,是他伪装出来的假象,就和当年与她交往一样,根本不是真心的!她怎么可以轻易被他虚假的言词感动呢?
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傻呼呼的向依侬,他想再诱哄她交出她的心,可没有那么简单!
“桐桐,我们走了。”她收拾起感动的心情,牵着女儿的手,继续往餐厅里走去。
而江瀚海则沉默地跟在她们后头,充满柔情与浓烈爱意的眼,一刻也没从她们母女身上移开。
桐桐天真纯椎的问题,依侬都会不厌其烦地回答,他默默聆听着,不时露出会心的微笑。
这就是“家”的感觉吗?
如果是,那么他以往对家庭刻板的印象,要完全改观了。
原来“家”的感觉,并非失去自由或被束缚的痛苦,拥有家人的温馨与甜蜜,才是用自由也换不来的宝物。
他拥有世间最棒的两个珍宝
“你在傻笑什么?餐厅已经到了!”
向依侬半嘲讽的声音传来,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停下脚步,傻傻地望着前方微笑。
他抬起头,迎上向依侬淡漠的眼神。她冷淡地扫他一眼,然后转回身,和女儿一起走进餐厅。
江瀚海自我解嘲地一笑,随后跟进餐厅去。
今天吃的是西式早餐,经过五年的陶冷,向依侬的手艺又精进不少,每道食物都很可口,江瀚海满足地享用餐点,一边和女儿聊天。
而向依侬则趁着女儿用餐时,拿出小梳子替她绑头发。今天她替女儿绑了束马尾,在脑后晃呀晃地,再扎上苹果造型的发饰,看起来可爱极了。
吃过早饭后,桐桐问她可不可以和叔叔去附近玩,向依侬垂眸沉思了几秒,然后勉强点点头。
“不能跑太远,要注意安全。还有草丛里可能有蛇,不要去喔。”她柔声吩咐女儿。
“我知道,我会留意她的安全。”江瀚海难掩欣喜地朗声替女儿回答。
“谢谢你答应让桐桐陪我!”
向依侬斜睨他一眼,淡哼了声。
“我这么做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她。你明白吗?”
他突然的出现确实令她惊慌又愤怒,但偏偏桐桐喜欢和他在一起,她可怜的女儿从小就没有父亲,虽然桐桐并不知道他就是自己的父亲,但或许他很快就会离开了,她不想剥夺女儿唯一与父亲相处的机会。
这该算是她没能给桐桐一个父亲的小小补偿吧!
“无论如何,还是谢谢你。将来有机会,我再好好地向你道谢!”
江瀚海意味深长地说完,随即拉起桐桐的手,柔声说:
“走,我们出去玩!叔叔还会做其它的昆虫,我再做一只蜻蜒给你好不好?”
“好棒喔!”
桐桐兴高采烈地跟着他走了,向依侬却还独自坐在餐厅里,沉思许久。
刚才他说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 * * * * * * *
很快的,向依侬就明白他所谓的“道谢”是何意思。
“讨厌!讨厌的家伙!简直就是大色狼!”
几天后的傍晚,向依侬在后院的晒衣场,一边收晾干的客房床单被褥,一边喃喃嘀咕。
留宿几日之后,其它住房的客人大都走了,只有江瀚海完全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天天在她周遭晃来晃去,不时假借要帮忙之名,偷吃她的豆腐
“厚脸皮!”想到他,她忍不住偷骂出声。
“你是在说我吗?”冷不防地,整天死缠着她、还夜夜在梦中骚扰她的人,从她背后冒出来。
“喝!”猛然转过身,一堵肉墙就挡在她面前,她大吃一惊,手中满抱的床单被套差点掉到地上去。
“小心!”江瀚海手脚俐落地接住那比她还高的白色床单被套,替她塞进怀里,顺道牢牢地帮她护着。
但这姿势很暧昧,看起来就像他张开双臂搂住她似的,向依侬颊上飞来一抹嫣红,气嘟嘟地跺脚朝他大吼:“你!放手!”
她惊人的音量,连她自己都吓一跳。幸好这两天比较没什么游客上山住宿,否则听到她的吼叫声,房客大概会吓得立刻收拾行李逃下山吧。
可惜,江瀚海完全没被吓着,依然一派悠闲地说:“要我放手当然可以,只是你不怕我一放手,这堆洗得洁白如新的被单就全掉下来,沾上脏兮兮的泥巴吗?”
江瀚海这么一问,向依侬才想到,没错!这堆被单可是她好不容易洗干净,又晒了一天太阳,正蓬松芳香呢,要是掉到地上弄脏了,那多可惜?
于是向依侬只能嘟着嘴,不情不愿地任他“抱着”她和那堆被单,一路走回屋子去。
她可爱的表情,像极了女儿,让江瀚海不由得笑了。
这几天他仔细想过了,过去的事他纵然有错,但错误已造成,就算他再怎么自责懊恼,也于事无补,倒不如收起愧疚自责之心,将懊悔转化为力量,好好弥补她和女儿,这才是比较实际的做法。
因此他改变“策略”不再让无用的愧疚缠住自己,将自责自怨的时间拿来好好宠爱两个女人,不是让三个人都快乐得多了吗?
看见向依侬恨不得踩他一脚的样子,他立即补充——噢!或许高兴的,只有他和桐桐两个人。
“桐桐呢?”转头四望没看见女儿,向依侬立刻追问。
这几天桐桐简直成了他的小跟班,无论他走到哪里,都可以在他旁边发现桐桐的踪影,有时桐桐甚至大半天都没来找她,害她吃味得紧。
“我说要教桐桐画图,她听了很高兴,立刻跑回去拿图画纸和彩色笔了。”江瀚海笑着回答。
听到他这么说,向依侬心中浮现了几许难过与歉疚。
她总是太忙,很少有时间好好陪桐桐玩,难怪一有人肯陪她,她就开心得不得了。
说到底,她日疋太寂寞了!
“谢谢谢你替我照顾桐桐!这几天桐桐很快乐。”向依侬瞪着雪白被单,还是支吾挤出道谢的话。
虽然她还是气他当年离去的事,但他待桐桐好是事实,因为他让桐桐快乐,所以她才向他道谢。
“你不必向我道谢,桐桐是我的女儿,我疼她也是应该的。”她的客气,反倒让他不悦。
桐桐是他的亲生骨肉,他对她所有的妤,都是天经地义的,她不必特地向他道谢,那对他来说,就像刻意把他摒除在外一样,让他很不好受。
向依侬咬着唇,固执地说:“总之,还是感谢你为桐桐所做的一切,你对桐桐这么好,相信等你离开之后,桐桐会想念你的。”
江瀚海猛然煞住脚步瞪着她,面容严肃地说:“听着!依侬,我不会再!”
“叔叔!江叔叔!”远处传来软软细细的呼唤声,打断了他的话。
双双转头望向那个快步朝这里跑来的小人儿,向依侬和江瀚海都不自觉绽开笑颜。
向依侬见女儿跑得那么急,连忙吩咐道:“慢慢走就行了,不要用跑的,当心——”
她话还没说完,桐桐就踢到石子,砰地往前趴倒在地上。
“桐桐!要不要紧?”她正急着想跑过去,已有另一个人比她动作更迅速。
“不要紧吧?痛不痛?”
江瀚海飞快冲过去,将桐桐从地上抱起,先拍去她身上的泥巴,然后担忧地检查她的膝盖和手肘有没有受伤。
幸好这是泥巴地,不是水泥地,所以她的膝盖没什么外伤,只有一点红红的。
“不痛。”桐桐很勇敢,不但没哭,还笑咪眯地拍着江瀚海的胸口安抚:“桐桐没跌伤,叔叔不怕不怕。”以前她跌跤,都会这样安慰妈咪。
“桐桐好乖,真勇敢。”江瀚海赞许地拍拍她的小脑袋,牵着她的手走向向依侬。
“叔叔现在先帮你妈咪搬床单,等会儿再陪你画图。”
“那我也要!桐桐也要帮忙。”
“好。”在桐桐的强力要求下,他们只得贡献被团的一角,意思性地让她“帮忙”一下。
“嘻嘻”桐桐怀里抱着柔软的床单,笑得好开心。
见她开心,江瀚海也跟着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