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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五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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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奉天老王府的人已经在城门口等他们了,王府的总管也已经叫人将桐英原本的住的院子收拾好。桐英与淑宁才进府安顿下来,府里的其他人便前来拜访。

    简亲王留在奉天的姬妾,只有三位庶福晋,李氏、嵩佳氏与瓜尔佳氏,还有一个姓乌孙氏的妾,年纪已经偏大了。几位庶福晋中,除了瓜尔佳氏还称得上年轻貌美,有些傲气外,李福晋与嵩佳氏两位都是谨慎小心不多话的人,前者与淑宁还是旧识。

    几位小阿哥,分别是年仅八岁的老十武格、六岁的老十一忠保和刚出生未有名的婴儿,后两者都是瓜尔佳氏所生。格格里头,年纪最大的是李氏所出的大格格毓瑛,已有十二三岁,但自幼体弱多病,看上去就跟十岁小女孩似的;另一位嵩佳氏所出的三格格毓容,也是个缅腆的小姑娘,只有六岁大小。

    这些孩子除了年纪大些的毓瑛和武格对桐英还有印象外,其他的不是忘了就是没见过他,因此都有些拘谨。淑宁瞧了有些心疼,对他们很亲切,不过一次半次的改变不了什么。桐英也不着急,毕竟时间有的是。

    他事先已经从简亲王处得到许可,过问老王府中的事务,发现弟妹们冬天的用度都不太足,毓瑛身体不好,居然还得不到充足的炭火,他当时便发了火。现任总管是继福晋地人。又是简亲王亲自任命的,他不好直接撤掉,但也剥夺了对方的财政大权,另交给可靠的老人,并罚了总管一笔银子。这些事,他都在第一时间写入信中,交给了回京报平安的人。

    淑宁也亲自过问弟妹与庶福晋们的吃穿用度,确保人人都能得到足够的衣食。连毓瑛的主治大夫也换了,另寻了城中有名望地医者来。

    那吃了挂落的总管起初还以银子不够为由推三推四,桐英便将兄长先前所赠的银两拿了些出来,交给二管家主理,那总管才觉得后悔。自从简亲王进京,老王府这边的用度就被大幅缩减,他们油水也少了,原想着绝不能让这位二爷抢走当家大权的,没想到居然得罪了财神爷。

    这一番动作下来。几位庶福晋与小阿哥小格格们的生活都有了改善,仆人们对他们也客气了,加上相处时日一长,他们发现桐英淑宁都是待人亲切好相处的人。便对兄嫂日渐产生了依赖。

    淑宁已有好几年没过上那么清闲的腊月了,年礼早已发了出去,王府中的事务又有人管,她只需要安顿好自己和桐英以及他们带来地人就可以了。除夕夜时,她与桐英商量过。摆了两桌酒。将所有庶福晋、小阿哥小格格们都请来。窝在炕上一边吃酒聊天,一边守岁,听着外头的烟火声。却是少见的热闹。

    庶福晋瓜尔佳氏推说要照看小儿子,早早就带着忠保走了,不顾孩子一脸渴望的神情。武格与毓容两个犹犹豫豫地,还是在二哥桐英地带领下去玩了一会儿烟火,高兴得大呼小叫,结果都被母亲说了几句。毓容不好意思地回到屋里,武格却不管那么多,径自去跟哥哥一起玩更“有趣”的烟火。

    淑宁看到毓瑛一脸羡慕地看着屋外的神情,心生怜意,便多挟了些菜给她,又拉着她说些闲话,让她心情渐渐好起来。

    虽然这一晚几个孩子等不到午夜便都睡着了,但第二天起来后,却都觉得前所未有的快活。

    大年初一,淑宁与桐英要出门逛街去。耐不住几个小的磨了半日,终于答应了让武格、忠保和毓容三个跟着出门。淑宁细心地给他们每人派了一个随从跟着,除了随从身上带了一小包碎银外,每个孩子身上都有一百钱,以防看了喜欢地东西想买。几个孩子一听说可以买自己喜欢地小玩意,都欢呼起来,差点等不到兄嫂们动身,便要先走一步了。

    桐英与淑宁两个穿得厚厚地,走在大街上,享受着久违了的逛街乐趣,看着弟妹们在附近小店小摊上看热闹,心情十分愉快。奉天与京城不一样,贵族人家的女眷也常出门行走,因此他们并不算显眼。

    淑宁仔细打量着阔别十余年地奉天城,这里既让她熟悉,又有些陌生。城里多了许多房屋,也有了新的街道,有些过去常光顾的店铺已经换了老板和营生,有些街角玩耍的去处则变成了民居。一路行来,她发现收容贫民与无家可归者的空屋增多了,每个街区都有免费的粥棚,因为过年,还给每人发了两块肥肉。据说是盛京提督与奉天府尹恢复了旧例,秋冬时节在城镇等地接济贫民,因此这些年来饿死冻死的人都比往年少。

    不过公交马车与城外的车马站并未恢复,只是在容易塞车的街道上增加了差役维持秩序,有些象交通警察。但当淑宁看到有人驾驶着自家的大马车,沿着固定的线路招揽客人时,不禁起了个念头:这究竟算是私人营运的非法搭客小巴,还是可以搭乘多个客人的出租车呀?

    重新走在奉天的街道上,她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了过去所熟悉的奉天,还拉着桐英一一介绍。那个小面摊上卖的馄饨很好吃,她从前与朋友来过;那个街角的文具店,老板很亲切,她小时候买纸笔时,他还送了个面人给她;某处巷子里的山东馆子,老板娘曾在周家帮过厨,鸭血粉丝是一绝桐英一直微笑着听她说,中途还常常插嘴,说那山东馆子的土豆饼曾是他的最爱,不过对面那家馆子的韭菜盒子也是难得地美味;小面摊上的馄饨刘娶了个回子老婆。做得好麻花;文具店的东西不算最好,他知道一家小小的南纸铺,卖的都是江南来的好文房

    他们一点一滴地回忆着彼此不知道的过往,说得兴起时,浑然未觉弟妹们已经围在边上听了许久,心痒痒的要去尝试兄嫂们提到地小吃。等到他们发现几个孩子已经买了东西来吃时,不由得庆幸,这几家都是可靠的食店。东西还算干净。

    结果证明,没人闹肚子,只有忠保因为吃撑了,被母亲饿了两顿,还不许他再碰外头的吃食。

    毓瑛十分羡慕弟妹们能出门玩,不过她也知道以自己的身体状况,是不可能得到许可的。淑宁特地给她买了面人和玩具,见她仍有些沮丧,便不管嬷嬷们的提醒。答应等天气暖和了,她又没生病的话,就许她出门去逛。毓瑛高兴得不得了,连忙答应会好好吃饭。乖乖吃药,把自己养得壮壮的。

    新年里,桐英与淑宁还算清闲,虽然也有几处府第要去拜年,还有不少人上门来作客。但与京中繁忙的应酬相比。实在算不了什么。桐英还见了好几个发小。也去拜见了几位族中地长辈。淑宁随他同行时,有些安心,因为这些人大都性情直率。家中女眷也没有京中贵妇们弯弯绕绕的心思,与他们相处,不需花太多精神去猜他们话里话外的用意。他们虽然听说了桐英的事,但与传闻相比,他们更愿意相信从小一起长大地朋友,这也让淑宁对他们更添了好感。

    若说有什么惊喜,大概就是在拜见桐英某位发小时,遇到了小时候的玩伴阿门娜,她正好嫁给了桐英的这位朋友。淑宁与她谈起分别后的事,说起肃大小姐的不幸,都十分惋惜,不过先前在京中时,碾转听说周茵兰生下了一个儿子,也一起为她高兴。阿门娜还谈到日琪与王美仙两人,都嫁在奉天,前者地丈夫刚好是负责回屯练兵之事地武官之一,淑宁联络上这位朋友地同时,也为桐英结识了未来的共事者。

    元宵那天晚上,城里有灯市,桐英以简亲王府的名义,在灯市附近地茶馆二楼包了两个大雅间,让弟妹与庶母们一起去看灯,顺道请了几位新旧朋友。

    这灯市却不是指花灯,而是冰灯。据说自从那年以冰灯接驾后,奉天渐渐形成了在元宵节做冰灯的习俗,不但达官贵人,平民百姓,连受接济的贫苦人家,都能弄上一盏应应景。简亲王府里桐英淑宁住的小院里,也摆了几盏。这种做法不但能节省开销,还雅俗共赏,官民同乐,正是奉天城里现任的主官们所倡导的。

    不过淑宁的心思却有些纠结:她这只蝴蝶扇了扇,就把哈尔滨的冰灯节搬到沈阳来了,不知后世的哈尔滨会怎么样?

    不等她继续纠结,桐英便拉着她去逛灯市了。看着四周的五颜六色,七彩流光,还有此起彼伏的烟火声与欢笑声,淑宁抬头望了望桐英,正好与他四眼相对,微微一笑,只觉得他的手格外暖和,叫人安心。

    正月过后,天气仍然寒冷,但随着京中回屯人员预备出发北上,桐英也要开始为新差事做准备了。这时候,他首先考虑的是日后的住房问题。

    自回奉天以后,他们一直住在原先桐英的小院中,但实际上,老王府里地方不大,随着简亲王妻妾子女人数的增加,房屋已经有些吃紧了。虽说现在有许多人进了京,但他们的屋子却不是能随意动用的。桐英离开多年,又在京中开府,原本的院子,其实已有一半归了年岁渐长的武格,若不是他携妻北上,总管也不会把已经独居一年有余的武格重新搬回其生母的住所。桐英与淑宁商量过后,决定另寻居所。

    其实他们回来不久,桐英母亲生前的仆人就悄悄找上门来,将一纸契约交给了他,却是当初买下的农庄的地契。原来这份文书一直是由元福晋的奶娘贴身保管,王府派到庄子上的管事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只能以帮忙照料的名义接管事务,却因为没有地契,无法对在小湖边养珠地人家做什么。那位奶娘后来被女儿接到丁香屯家里住下。打听到桐英回来,才托人将契约悄悄交还给他。

    桐英收下契约后,对王府总管下了命令,撤回派到田庄上的管事,仍由原来的居民自理。先前被人所占的店铺,他也不理会,只是将原来用的人都要了回来,另交了个铺子让其打理。王府总管虽不甘心。但京中王爷的来信,却让他不得不有所顾忌。

    桐英考虑过后,决定不搬离王府太远,要找来往方便的地方,免得那总管又出什么花样,自己会来不及帮助弟妹们。

    淑宁派人细细查访,终于在府后隔了一条巷子的地方,买下了一处三进小院,虽有些陈旧。稍稍整理一下,就能入住了。在院墙上打通一个小门,与王府后门相通,来往很方便。至于护卫车马之类地。就直接借用王府的地方了。

    这个院子是很典型的北方四合院,坐南朝北,前头倒座房住仆人,后院后罩房放东西,正房很宽敞。又暖和又亮堂。西厢做了书房。东厢则是典型的满人口袋房,设有三面火炕,是做活聊天的好地方。此外。耳房厨房与厕所都齐全。院子东面种了桃树与柳树,西面种榆树,南面种了枣树,北边大门一进来,则是一株老杏。据说这屋子原主人是个讲究风水的,不过在桐英与淑宁看来,只是觉得有这些树在,眼睛看了舒服,还有果子可以吃罢了。

    刚搬进来不久,淑宁因觉得东厢炕太多,想要打掉一个,却没成事。原因是她发现自己有了身孕,而有孕妇在的地方,不该动土。

    其实她是在发觉已有一个半月未曾来潮时,才起了疑心,加上开始有些恶心的感觉,便更是确定。让周昌家的确认过后,又请了大夫来瞧,终于肯定她已有了一个多月身孕了,仔细算起来,似乎是元宵前后地事。

    妻子怀孕的消息让桐英高兴之余,也更加小心翼翼,一应饮食,都要亲自过问。由于北上时只带了一位月嫂,他便从王府那边选了两个经验丰富又沉稳和气的嬷嬷来,又把家中内务都交给檀香主理,让妻子少操些心。

    秋宜趁机讨了几样差事,展现出不凡的能力,隐隐有向檀香叫板地意思。淑宁察觉后,暗暗警惕,转而让其照管与王府那边来往的事宜,令两个丫环之间形成了某种程度的平衡。她能做的只有这些了,因为她怀孕满两个月后,便害喜得厉害,吃什么吐什么,人也瘦了下来,急得桐英团团转,只能寻些好酱菜,让妻子每日能吃下一碗半碗米粥。

    不过这一切都在四月底二嫫带着鲁大家的北上之后,发生了改变。二嫫迅速接管了家内外地一切事务,把所有丫头仆役们治得服服帖帖地,更是亲自掌勺,为淑宁做了许多爱吃地食物。随着害喜的征状减轻,淑宁渐渐恢复了胃口,桐英才松了口气。

    有二嫫坐阵的日子,淑宁过得舒舒服服地,什么事都不必操心。檀香菊香两个都很听话,至于秋宜,虽有不甘,但也无法可想。最后还是淑宁为了不浪费她的才能,将她调进了王府。不久就听说她踩下数位媳妇子,争得了一个管事的职位,还有掌管王府名下一个大田庄的管事想娶她为妻,她还嫌对方年纪大了些,未曾答应,倒是对担任桐英副手的一位六品武官十分关心。

    桐英自打开始了回屯练兵的差事,每日里只需去点了卯,练上两个时辰,再处理些文书,便能回家陪妻子了。清闲时,便练练书画,刻点小东西。他怕妻子养胎无聊,还特地带她出门散心,除了逛街,也有去马场的时候,不过他还记得嬷嬷们的嘱咐,没让妻子进马厩,也没让她牵马。

    这些满人的小禁忌让淑宁觉得有趣之余,也有些无奈。正因为种种禁忌,使得她即使打听到昔日丫环小桃的近况,也没法去看她或让她来看自己,原因是小桃怀上了第七胎,孕妇与孕妇是不可以见面的。

    虽说嬷嬷们也要求她不要随意与人说笑,但在家无聊时,只能靠和人聊天打发时间。想做点针线,被二嫫和檀香拦住;想看点书,没两刻钟就被人把书拿走,说不要伤神;下棋是禁止的,弹琴倒没问题,可淑宁弹了两天又觉得无聊。练字画画可以,但随着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腰腿很容易就酸了,坐着动笔,也甚是不便。若不是桐英常陪着她,她只怕就要闷得发起脾气来了。

    幸好李嵩两位庶福晋与弟妹们常来看望,才为她减了些沉闷。嵩佳氏还曾劝她回王府待产,但被淑宁婉拒了。在这个小院住得久了,越发觉得这里虽不如京中的府第富丽堂皇,却更让人觉得亲切些,有时候,花园与华屋都是次要的,最要紧的,是心上人能常伴在身边。

    嵩佳氏与李氏都很遗憾,自从瓜尔佳氏六月里得到王爷允许,带着两个儿子进京后,她们除了照管自己的孩子,料理些内务外,便无事可做了,实在很希望能找些事情打发时间啊。再说,简亲王那边赏东西过来时,也带了信叫她们几个多多照顾二儿媳。

    淑宁在这种情况下,想起了从前在广州时得到的跳棋。也不必派人回京取了,她让人找了个木匠来,画出图纸打了几副,与弟妹和庶福晋们玩起来。这种游戏规则简单,又不会太费恼子,倒是打发时间的好办法,没过多久,便通过前来做客的阿门娜等人,传到外头去了。

    淑宁起初连战连胜,心情十分愉快,但没多久,便出现了能赢她的桐英,接着,最厉害的高手出现了,居然是毓瑛!

    毓瑛身体渐渐好转,偶尔也能出门走走,但她本来就有弱症,大多数时间仍留在屋里,这便有了大量时间琢磨跳棋。她进步得很快,一个月后,已经没人能打倒她了,偶尔与其他王公家的格格们下,也是常胜将军。这为她交到了不少朋友,性情也渐渐开朗起来。

    桐英与淑宁都为她的改变而高兴,趁着她生日将至,淑宁还特地送了一套首饰给她作礼物。毓瑛十分惊喜,她虽贵为亲王格格,但母亲位份低下,又不得宠,虽有些首饰,却都是零碎得的,这样成套的却没有。生日那天,她特地打扮了,出席兄嫂为自己办的宴席,笑得格外美丽,已隐隐有了少女的风姿。李福晋见状,为女儿欣慰的同时,又平添了忧愁,担心起她的终身来。

    日子便如同流水一样过去了,奉天的夏天昙花一现,又刮起了冷风。

    淑宁的肚子越来越大了,已有了八个月,因为睡觉时要顾及孩子调整睡姿,常常睡不安稳,她心情渐渐暴躁起来。桐英十分担心,便索性每天夜里抱着她睡,这样的结果,淑宁是好受些了,但睡眠不足的反而成了桐英。虽说他白天可以补眠,但淑宁看到他的黑眼圈,心里不由得生出愧疚来。

    桐英却伏下头边听她肚子里的动静,边柔声道:“这也是我的孩子,为他受些罪又怎么了?你难道不知道,儿女都是父母前世的债主么?”

    淑宁苦笑着,伸出手指抚着他的黑眼圈,却被他一手握住,一齐放在她的肚子上,感受着掌下隐隐的胎动。她心里软软地,看着眼前的丈夫,感受着腹中的小生命,觉得世上最幸福的事,莫过于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