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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他的强忍
身披金锁甲,开疆展帝畿,他需要他的子民看到他为中朝的中梁抵柱,是百姓可依靠的帝王,所以,虽是万蚁钻心,他也不愿意在任何人面前显出半点弱态,既使是他的亲近侍卫。
因我在用身体为他遮挡的瞬间,看清了他眼里竟流露出了感激之色。
所以他宁愿背靠着墙,以广袖华服遮掩,于丝织银绣之中,继续他的昂然挺拔。
群卉枯落时,挺节成孤秀。
这样的孤寂与苍然,我却是知道得很清楚,每逢佳节之时,王宫处处结灯彩,但落迟宫的孤寂清冷却不足以为外人道,你便要在众人想瞧你笑话之时,若无其事般穿索往来。
他的情形,与我何其地相似,所不同的,他面前全是锦绣荣华,馋言媚笑,可为了这浮世荣华,他便要成为绝世强主,使人可依靠。
如果我能将他所维持的东西击溃,使他在他的子民面前失却了所有的颜面,那么,对他的打击,将会怎样?
一想及此,我便血往上涌,要拼命地控制着,才能忍住了不出手。
可只一晃眼,他仿有所觉一般地抬起头来,羽翅一般的眱毛翩然颤动,眱毛之上有汗珠挂落,眼眸却已成了深黑的水晶颜色,恐他自己不能察觉,可我却看得清楚,他那样的神情代表的是什么在我被西夷王宫的王室姐妹们欺辱的时侯,也曾经抱有过幻想,想求着她们,或许能抬手放过我?
不,我怎么能放过他?
只要移开脚步,便可让他的子民见到他如今的模样,便可击溃在他们心目之中他如山岳一般的形象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最终没有移开脚步,只是走近了上前,低声道:“夏侯烨,你信不信,我们终可走出这铜墙铁堡。”
他闭了闭眼,重睁开眼时,眼眸之中如深黑水晶般的颜色便消失了,重变得淡然如岩,却是道:“是吗?朕倒要瞧瞧。”
我朝流沙月望了一眼,示意他按计划好的进一步行动,却有嘈杂吵闹的声音从近处传了过来,回头望过去,却是荣婷挣开了那些拦阻拉扯的侍卫,从人群之中挤了过来,想要来到我们身边,却被西夷武士拦住了,她便隔着人群遥遥下跪:“公主,请让奴婢跟随”
我看得清楚,她鬓角的钗环倾斜,锦罗的长裙在拉扯之中腰带佩玦失却,却是哀恳之极地望了我,珍珠般的盈盈珠泪挂于腮边,娇弱于宫墙之柳。
可我看得清楚,她的眼睛虽是望着我,却仿如穿透了我的身体,望的,不过是我身后之人而已。
蕈纹灯影,心事眼波难定。
“好,好,东宫锦啊东宫锦,朕倒是看错了你,她原来维护的,却始终是你”如初春之时冰河初化,碎冰相碰磨砺,他的声音在寂寂如空的大殿之中如刮起一阵冷风。
荣婷听了他的话,眼中的泪水终于滚落下来,嘴唇褪得没有半点儿血色,绝望之色尽显,却是伏地磕头:“公主,请让奴婢跟随。”
我原知道她如宫墙之柳,来回摇摆,却未曾想到,对夏侯烨倒的死心踏地我不能使夏侯烨在人前出丑,那么,就让他以为他的女人一个一个地背叛他,让他以为荣婷对他也不过是阳奉阴为,岂不也好?
第一百三十六章要胁
我轻叹了一声,摆了摆手,示意拦阻她的人散开,待她走至我的身旁,握了她的手,抚了一抚,才道:“荣婷,我怎会将你留在这里呢?”
我看清她眼内流过一闪而逝的恨意,柔腻洁白的手欲缩了回来,却被我轻轻一握,她便没有缩回,眼里反而有了一丝哀恳,视线又不由自主地飘向了夏侯烨。
她手上戴了金太翠玉的手镯,那是她身为四妃之首时夏侯烨送给她的,在青葱广袖遮掩之下,更显得皓腕如雪。
“这镯子,想必你一时半刻都未曾除下吧?”我以几不可闻的声音向她低声笑道“既如此,我又怎么舍得让你和他长相分离?”
她愕然地望着我,嘴唇颤抖,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泪慢慢地聚满了点漆一般的眼眸,隔了良久方轻声道:“无论他怎样的误解,只要我能在他身边便好。”
她倒是清楚明白我正在做的,是什么!
我抬起衣袖,指尖拈了袖巾,轻轻地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水,道:“你这样的为他,可牺牲所以,连利忍都可插入自己亲人的胸膛,我怎能不帮你达成希望?”
我回首而望,流沙月倚在廊柱之处,胸前被她刺中之处已简单的包扎,不过蹙眉垂首,仿有所感一般地抬起头来,眼光从荣婷之处一晃而过,却是对我轻轻地点了点头他在告诉我,无论何事,一切皆由我处置。
我记得她被带入落迟宫时,牵着他的衣角,仿佛被金壁辉煌的广厦压迫,怯怯而不能抬头,直至她被确认留下来充做我的伴读,却还是时不时问:“表哥在哪里?他今天会来看我吗?”
可无论中朝还是西夷,锦堂宫阙总使人心成灰,面目全非。
当然牵着他衣角的手转变成了手持利刃刺入胸膛的手,流沙月终对她没了半分的情意吧?
可她期望的夏侯烨,又能带给她什么?除了猜忌疑心之外,却还有什么?
我转头向夏侯烨望过去,有的时候,当真不明白,为什么他拥有这么大的能力,能令端木蓉背叛她的国家,令荣婷背叛她的亲人,令西夷旧臣背叛他们的草原和君王。
而如今,在我眼前,他不过是一位倚在墙边浑身伤痛,却不能叫唤出声的疲弱之人而已。
他冕冠未除,疏珠掩遮之处,密布的冷汗染湿了眉尖之处,原是润红的嘴唇现已变得苍白,脸上轮廊虽依旧如斧锉般冷硬,眼角眉梢却挂满了疲意,绫织绸罗的广袖如水波一般地颤抖可以想象得到,他的手恐怕已在袖底捏成了拳,怕要用全身的力量才能控制身体不颤抖。
我看见孙长忠冷凝着冰霜一般的脸从殿外走了进来,在普仁寺事起之时,临桑城便提前开始了暴动,夏侯烨将他调往临桑城*,却未曾想到,他这么快便知道消息回来了。
他的到来,更使整个普仁寺如铁桶般地牢固,有拿着链子锁的侍卫封住了各处窗口,屋顶上传来几不可闻的脚步踩了瓦片的空空声。
他冷冷地望过来,正对上了我的目光,却是眼睛如冷到极点的冰雪却夹着一丝残酷的烈焰,他向身后一招手,便有两名侍卫提了一位妇人向前,我瞧得清楚,却正是奶娘。
我的心扑扑地跳着,却是哈哈大笑:“孙廷尉,亏你想得出在你的心目之中,皇帝的性命,却比不过一名老妇人?”
他微微一笑:“不,是在你的心目中,皇上比不过这位老妇人!”
第一百三十七章他恨这事实
吸气声从我的身后传了过来,我听见了珠疏轻响,转过头去,却看清夏侯烨抬起了头,苍白的脸色变成了几近透明的冰色,视线却是穿过了我,死死地盯着孙长忠。
仿佛豺豹般想要噬猎而食。
这句话竟是产生了这样的效果吗?我看得清楚,他眼里瞬时之间聚满了恨意。
他在恨孙长忠,恨他揭穿了这个事实,在大庭广众之下。
我原应感觉好笑的,可我从他的眼里读出了莫名的忧伤,以及浓得化不开的绝望,虽然那样的神色一闪而过的坚毅以极无谓替代,但那如浓墨一般的神情,却不知道为什么,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中。
“皇上,您瞧瞧,您不过是受困而已,这孙大人便没了尊卑上下,看来,如果我们在临桑城的路上如出了什么事,实应理所当然。”我一边说着,一边暗暗观察殿内三位的表情,林必顺脸上着急之色一闪而逝,曹杜卿却是面无一丝表情,孙长忠更是脸如磐石一般。
林必顺为大内总管,掌管的虽是后宫事务,可那些大内高手,却足以造成一些阻滞了,只这样,便够了。
正在此时,孙长忠拿起了手里的短刃,一把拉过奶娘,道:“锦妃娘娘,臣倒要替皇上看看,在你的心目之中,到底是她重要,还是皇上重要。”
他手一扬,那短刃便刺入了奶娘的胳膊上,那鲜红之色瞬间便浸染了奶娘浅色的衣衫,可她没有出声,只是抬眼望了我,眼内殷殷之色尽显,我便知道,她在告诉我,公主,别管老奴,你自己走。
我却是一笑,转头对流沙月道:“流将军,不知你的箭术怎样?”
只一对眼,流沙月便明白了我心中的想法,从旁人手里接过了弓,搭箭上弦,哈哈一笑,道:“孙大人,何必这么麻烦?”
箭离弦而射出,孙长忠刚刚还端定的脸色瞬间变得阴冷那箭转瞬而至,呼啸声中,倏地射向了奶娘孙长忠手腕一翻,便将箭击落,等得他站定,脸色却是更沉想必他已知晓,这一箭并非虚发,如若他不击落,那么,死的必定是奶娘了他手里唯一的筹码变得一文不值。
“好好好!东宫锦,你不愧为乌金大王的女儿我现在明白了,你在意的人,只有你自己!”孙长忠从唇齿之间逼出声来,竟如蛇声咝咝,从内而外散着凉意。
“你错了,孙大人,和公主比起来,老奴的命值得了什么?”奶娘垂目道“你用老奴来威迫公主,当真是老奴的耻辱!”
直至此时,曹杜卿眼里却也露出一些着急之色,想必他们皆明白,今天的局面,已然成了一个死局,如果他们任由我们押了夏侯烨走,便中朝蒙受如此大的损失,既使以后救出了夏侯烨,只怕在天下人面前谢罪的人,便是他们,可如果不依旧我的话做,他们又能怎样?
“东宫锦,你可否想过,你们能逃得到哪里?带着朕,想去临桑城?在朕的皇土之上,想走到临桑城?朕的缇骑会如附骨之蛆一般地追踪着你们!”
第一百三十八印签
我回头向他望来,却见他不动生色地用广袖遮挡,拭去了嘴角的血迹,看来,那毛细针已然渗入了他的周身穴道之中,随血液流窜,已不能掩饰住他身体的不适了,他在强自话语来遮掩自己的狼狈。
草原上伤痕最多的狼王总是最让人尊敬的,我未曾想处于富贵锦绣之中的他,处于这种情况之下,却还是保持了他的骄傲。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我却是只想着马上带他走,带他离开这里不让他的子民看见浑身俱在颤抖的他!
因我忽地想起了自己那年,被兄弟姐妹捉弄,绊跌落地时,看得清那些满脸嘲意的面孔,甚至于身边的奴婢嘴角的鄙夷,如跌入泥沼,让人呼吸不得。
“公主,我们得赶快行动”流沙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们”
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却看得清楚,有少数几人不经意般地移动脚步,穿过人群渐渐接近,却是离我们越来越近,看他们眼神冷酷,训练有素,想是孙长忠带过来的人。
看来,他们准备强自行动了。
“夏侯烨,叫他们退出大殿!”冰冷的剑刃放在了夏侯烨的颈上,流沙月冷冷地道。
可夏侯烨却未动,只微微抬了抬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却是睥睨之极,微微一笑,却又将眼帘垂下。
流沙月大怒,手中利刃再递进去几分,夏侯烨的脖子便有血渗出,他却恍若不觉,干脆将眼帘都闭了。
流沙月的手却是一哆嗦,我看清了他眼里闪过一丝狠色,忙上前拉了拉他的衣袖,阻止了他的进攻,却是对夏侯烨道:“皇上,您莫非不想知道,那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端木华为何会出现在兑宫?他又去了哪里?”
他抬起眼皮,眉梢虽有汗珠滚落,却是似笑非笑地望着我:“锦儿,朕何必知道?这个天下,是朕的,迟一天早一天,朕总会将他擒拿。”
我心中暗急,却是笑了笑:“是么,你不想知道?可臣妾在那一晚可知道了许多事,比如说,他当到是不是真正的端木华,他和华妃是什么关系?臣妾倒真是很佩服皇上的心胸宽广,居然让他以阉人的当了华妃的总管”
他倏地抬起眼,极凌利地望着我,过了良久才道:“朕当知晓,凡物之所有,总有其值,爱妃这一次要朕用什么来交换这个消息?”
我走近他,拿出一方丝帕,给他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这才低声道:“听闻临桑城主葛底斯大人当初尚为西夷王宫侍卫长之时,与您里外应和,暗通消息,来往书信上皆有一方您的随身印鉴,见印鉴如您亲至今日情形,你们皆知,如此僵持下去对谁都没好处,臣妾等并不想要了皇上的性命,不过想”
他抬起眼:“不过想重赚回临桑城?锦儿啊,锦儿你以为凭一方印鉴就能”他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你还要朕的亲笔御书?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