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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顾大夫的调理下,一个月后,江凌宴的身体好转,可以下地,行动自如了。
又是一个初春时节,苏城处处透着生机。
江凌宴提着一个篮子,独自来到了城郊。
春风拂过的地方冒出点点绿意,就连一个多月前刚刚堆起来的坟上也长出了几株绿芽。
这是殷舒曼死后,江凌宴第一次来看她。
这一个多月来,无论听到多少句“太太走了”,他始终都觉得不真实,直到她的坟堆清清楚楚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那个他深爱着的女人已经变成了一抔黄土。
无数的记忆涌上,江凌宴那混沌了一个月的眼睛里终于涌上了泪意,浓烈的忧伤袭上心头。
他记得六年前第一次见到殷舒曼时候的情景。
那时他被两个哥哥追杀,慌不择路闯入了她的房间,记住了她慌张恼怒、羞红了脸的样子。
他们都没想到这一次相遇关系到后来他们持续六年的纠缠。
江凌宴人生的前二十多年,活在主母、两个兄长,还有父亲的阴影下,过得很艰难。
他厌恶父亲拿他的婚事换取利益,厌恶主母和兄长以及旁人语气里一副这门亲事他占了大便宜的样子。那时候还有几分年轻气盛的他把所有的厌恶都附加到了她的身上,相遇那晚产生的一点点好感逐渐被遗忘。
四年的婚姻里,他们几乎互不相问。她总是一副高贵的样子,面对他的时候总是挺直了脊背,眼神淡漠,好像对他不满一样。后来,他成了江家的一家之主,成了江先生,从前嘲笑他的、不看好他的人都要笑着讨好他,而她却无动于衷,好像依旧看不上他。
他开始跟她较劲,把江家的基业做大,想要有一天看到她低下高贵的头,臣服于他。
可是这样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
卓茵回来那晚,她婚后第一次主动走进了他的住处。他以为她是因为卓茵回来感觉到了危机,可谁知她竟然跟他提出了离婚。
结婚四年,虽然他们过得不像夫妻,但是他从来没想过要跟她离婚。
当她冷着脸平静地跟他提出离婚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竟然舍不得。
是为了她的青梅竹马,那个叫陆衍的男人吗?
那是他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嫉妒。他嫉妒得发疯,要了她的清白。
他的身体不好,要了她大半夜后快天亮的时候就觉得喘不过气来、头发晕。男人在这方面总是很在意自己的尊严的,害怕被她醒来后嘲笑,他提前离开,把大夫叫到了他母亲陈氏那里。
在过去看大夫之前,他让亲信的人把他们昨晚的事情在江宅里传开。他想着如果所有人都知道先生和太太圆房了,她这么传统的女人或许会打消离婚的念头。
做到这个份上,他与她之间的较量,他已经输得一败涂地了。
可是事情跟他设想的不一样。后来他晕了过去,晕了好几天,醒来就看到了一份报纸。
她单方面登报跟他离婚,做得决绝不留情面。
结婚几年,他早就买通了她身边的丫环秀儿。醒来后,他不听顾大夫的劝阻,跟秀儿打听到了她的住处找了过去,却刚好看她送那个叫陆衍的男人出来。
他心灰意冷,觉得自己先前做的事情很可笑,气得吐了血。
身体好转后,他出远门做生意,回来的时候才听说殷家遭逢巨变。他原本很想去看看她,可是忍住了。她爱的是别的男人,跟他有什么关系?
很多时候,越是克制自己不要想,就越会去想。
听说苏城的一家茶馆里来了个会唱平城小调的。这让他想到了她。
之前他偶然一次走过她的院外时也听她唱过,唱得很好。
只是他没想到茶馆里那个唱平城小调的真的是她。他又心疼又气愤,气的是她宁愿去茶馆卖唱也不愿意找他帮忙。
他到底还是不忍心她在茶馆里卖唱受人欺负,却又不愿表现出心软让她笑话。最后他用殷舒彦的伤病半胁迫地让她回了江宅。
从她的口中,他知道殷家出事的时候她来找过他,却被拦住。他们之间存在着这么大的误会。
他本想着误会解开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会缓和,可谁知他的母亲陈氏却用她的安危逼他跟卓茵结婚。他母亲是什么样的人他是知道的。那时候的他卧病在床,根本无法时时刻刻保护着她,只能答应。
他跟卓茵结婚的第二天,听说陆衍借着公事来江宅见了她,他气极了。
从陆衍口中得知他的母亲陈氏逼她签下了卖身契,他才会对她说出那样的话,用卖身契威胁她。他没办法放她走,没办法看着她跟别的男人在一起,宁愿她恨着他,也要把她留在身边。
“江凌宴,你是不是喜欢我?”
当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差点落荒而逃。
因为害怕被她笑话,他下意识否认,下意识用那种轻蔑和嘲讽的语气跟她说话,来掩饰他心中的慌张不安。那时候的他根深蒂固地认为她爱的是陆衍,或许她对他是有一些感情,但是她更爱的是陆衍。
之后,他用了很拙劣的手法,用卖身契跟她交换,让她给他生个孩子,她答应了。
久病之人对自己的病情都很清楚,甚至能预知到死期。他原本对生死看得很淡,却慢慢变得贪生了,想就这样跟她过一辈子。
但是总是事与愿违。
再后来,殷舒彦杀了卓茵,他被设计杀了殷舒彦。在那时,他终于知道她也是真的爱他的,可是一切已经无法挽回,再也回不了头了。
如今,他们生死两隔。
他没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她到死都以为他要毒死她。
他会永远对她的死无法释怀,对她的离去抱憾终身,最后孤独终老。
这样,到黄泉下相见,她的恨意总会消了吧。
江凌宴跌坐在了坟前。
苏城的郊外一片绿草青青,他却形容消瘦,身影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