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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落下,飞鸿庄的前厅里燃起熠亮灯烛。
一张大圆桌上摆满精致菜肴,桌边坐了江方毅夫妇、江随心、殷无邪以及地位升高许多的小色。怎么看,都是和乐融融的一家人。
庄里的丫环轻盈来去,为诸人添饭布菜,香味逸散开来,直让人食指大动。
“无邪,怎么脸色还是这样不好?坑卩吃些。”瞧着殷无邪纤瘦白哲的小脸,江方毅双眉皱起,频频催她多吃。
“是,江叔叔。”殷无邪细声细气的答应,双眼却只看着面前饭碗,头都不抬,那拨米饭的筷子更是有一下没一下,缓慢无比。
“怎么了,无邪,吃不下吗?”江随心坐在她左边,注意力一直放在她身上,见状不由紧张起来,伸手往她额头上摸去。
“没,江哥哥我没事”感觉到他掌心温热,她手中筷子一颤,头垂得更低。
“无邪,这松鼠鱼是你最喜欢的菜,吃一点好不好?”唐秋凌坐在她右侧,夹起一筷子金黄鱼肉往她碗里送去。
“是,婶婶。”闻到熟悉又香甜的味道,殷无邪终于抬起头,向她笑了一笑。
松鼠鱼是她从小到大最爱吃的一道菜,为了让她吃得欢快,江方毅和唐秋凌甚至不怕麻烦,不惜重金,从离庄百里的城镇请来最好的厨子。
“好,这才乖嘛!”看着她把鱼肉吃下去,唐秋凌才绽开笑脸,马上又夹起一筷梅干菜烧肉,柔声道:“那,无邪再把这个吃了好不好?”
她笑容温和、手势轻巧,竟是如同九年多前,对着幼小的殷无邪哄劝一般。
殷无邪只觉心底一酸,喉间不由有些涩意,点点头道:“好的,婶婶。”
如果如果她没长大,永远都是当年的殷无邪,该多好?
如果她从未遇上申屠云,从未看到爹爹背后那道掌印,该多好?
那么,她就可以什么都不去想、不去做
可是,不行呵!
她已经看到,也知道了!
时光不会倒流,人心,更不会静止。
“咦?”只吃了两口菜,对座的江方毅忽然面色一凝,惊异的瞧着眼前满桌菜肴,再抬眼向妻子看去。
“相公”唐秋凌见状张了张唇,却是一句话都没说。
“这菜中有毒!”不似两人的内敛镇定,江随心已经大声叫了出来,随即一脸急切的转头望向身边的殷无邪“无邪你没事吧?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惶急间想要抬手去拉她,却没想到全身虚软,连手指都抬不起来!
殷无邪坐在那里,面色宁静一如之前,她瞧着他,轻轻道:“江哥哥放心,我没事。”
只是,她脸上宁静,心底却是波涛汹涌。
为什么江哥哥自己都中了毒站不起来,还急着来关心她?
为什么江婶婶明明知道这毒是她下的,也不来骂她一句?
是的,她在饭菜里下了毒!
下的是唐秋凌亲手教她调制的酥神散!
无色无味的酥神散其实并非毒葯,而是种不易让人察觉的迷葯,服食者内力被制,使不出分毫气力,是唐门用来对付武林高手的迷葯。
“为什么?”唐秋凌心底明白是她所为,却不懂她动机,静静的瞧向殷无邪,她柔声问:“无邪,告诉婶婶好不好?为什么要这样做?”
“对不起,婶婶,我只想知道一件事而已。”她口中回答着唐秋凌的问题,双眼却向江方毅看去。
唐秋凌见状微皱双眉,不再开口。
有什么是需要将他们制住后再问的?当然不会是什么好事了。
“无邪!这毒这毒是你下的?!”江随心震惊的看着她,眼底满是不信。
“是,江哥哥,是我下的毒。”她咬咬唇,轻声道:“江哥哥,等我问清楚了就会帮你解毒,到时要骂要打、要杀要剐,我都无怨言。”
江随心怔怔望着她脸上的哀伤,慢慢平静下来,忽然一笑,低声道:“好,你问吧。不过不论如何,我都不会打骂你,更不会杀你的。”
烛光下,他神情坦荡又带着满满宠溺,一副绝对相信她的样子。
她心底忍不住又是一痛,眼中泪光盈盈,连忙强迫自己转向江方毅,哑声道:“江叔叔,你回答无邪一个问题好不好?”
江方毅定定看着她,彷佛早已知道她要问什么,平静道:“好,你问。”
“江叔叔,请你告诉我,当年在鹰落崖上,你可曾可曾打了我爹一掌?他他到底是怎么死的?!”语声颤抖,她问到后来,已是语带哽咽。
沉默,长久的沉默。
烛光摇曳,江方毅似是陷入遥远的回忆里,久久不曾开口。
厅堂中的气氛,顿时沉凝无比。
唐秋凌表情依然平静,没有半点惊讶的望着夫君。江随心却是脸色大变,紧张不安。
无邪在那鹰落崖下一定是看到什么,今日对他们下毒,便是想找真相的!
当然,他相信爹一生磊落,绝不可能行凶害挚友。可是可是无邪今天这么反常,必定事出有因。
在三人的目光注视下,不知过了多久,江方毅终于长叹一声,缓缓开口“不错,当年在鹰落崖上,我确实打了殷兄一掌。”
“那一掌是打在背心上,对不对?”殷无邪泪水流得更凶,忽然急急道:“江叔叔,为什么你要打我爹一掌?你告诉我为什么!”
心底惶乱无比,她的小脸一片惨白,在烛光下显得痛楚难当。
“无邪,你听我说,打下那一掌时,你爹其实”江方毅瞧着她双眼,正待解释,忽地眼神一凝,往厅外看去。
他内力虽然一时间被制,敏锐的听力却还在,已经听得门外有衣袂拂风声逼近。
“哈哈!那一掌怎么回事,还是让本座来说吧!”寒气迫人、衣影翻飞。只见厅中烛光一阵晃动后,殷无邪身旁已多了个人。
一身黑衣、容貌邪美,正是当日败退离去的申屠云。
而他甫进厅来的第一件事不是对付江方毅,而是一指点了殷无邪的穴道,令她不能动弹。
上回他就是小看了她,才会被人下毒而不知,相同的亏他可不打算吃第二次,这次江方毅是插翅也难飞了。
静静皱眉端坐,江方毅摇了摇头“申屠云,果然是你。”
除了他,还有谁能让无邪看到那一掌?
只是殷大哥都死去多年,他又是如何保存殷大哥尸首让无邪得以亲眼目睹?
一挥袍袖,申屠云得意冷笑“当然是我!江方毅,你当年将我打下悬崖,令我身受重伤功力大损。今日总算老天有眼,这小丫头下毒令你满家武功尽失,在我痛下杀手前,快想想有何遗言吧!”
江方毅闻言并无惧色,只叹道:“好,申屠云,事已至此江某别无所求,只希望你能放过无邪,并向她解释清楚当年的一切。”
“解释可以,饶命却是不行!”大笑转身,申屠云对着殷无邪道:“小丫头,今日申某已决定让此地不留活口,便让你死个明白!当年在鹰落崖上,本座武功虽高,却敌不过江方毅与殷傲诀联手,无奈之下本座只好拚着性命使出归血大法,与他们同归与尽!没想到你那死鬼老爹居然那么想死,扑上来抓住本座,以图舍己命救下这江方毅!”
眼前宛如出现当年鹰落崖上的惨烈一幕,殷无邪眼神呆楞。
遍血大法归血大法是什么样邪恶的武功,会令爹舍去性命,与这恶人同归于尽?
冷哼一声,他继续道:“本座的归血大法天下无敌,哪有这么容易被制!你那死鬼老爹刚抓住我,便已被我的内力震断全身经脉,有死无生!若不是江方毅当机立断一掌打在他背上,将我一同震落悬崖,哪还容你们存活这么多年!”
遍血大法,集全身气血功力于一身,瞬间迸散,近身者便会经脉寸寸断裂,绝无半丝生机。
“原来是这样爹爹中掌前,早就已经死了!”又是伤痛又是后悔,殷无邪转头看向江方毅,低声道:“对不起,江叔叔,无邪该死,竟无端猜疑你。”
江方毅被她使毒暗算,却是一句责备也没有,临死想的也只是让她脱命。这样一个光明磊落的侠者,怎可能是暗害爹爹的凶手?
只可惜她心底终是起过那么一丝疑虑,在饭菜里下了葯!
招来申屠云、引来凶险,这全是因为她!
江方毅只微微点头“无邪,心系父母乃人之常情,你不用为此难过自责。”
闻言心底更觉惭愧,她想了想,又转向申屠云道:“你既然明知我爹是如何死去,又带我去看他的尸首,最后再故意留下我性命,难道是料定我会我会用毒对付江叔叔?”
申屠云大笑点头“不错,本座见你下毒的本事高明,便存心留你一命以备后用。想不到老天开眼、种种发展一路至此,果真如我所愿!”
想到这里得意非凡,他忍不住又是仰天一笑。
他重伤后武功大损,对付江方毅已显吃力,何况再加上一个江随心,幸好有个殷无邪助他,九年大仇得报。
越想越得意,一转身,他便向江方毅走去,狞笑道:“江方毅,拿命来吧!”
眼看他袍袖飞扬、手掌挥出,江方毅已是命在旦夕!
“令你失望,恐怕今日送命的不会是江某!”屋中烛光一晃,一直静静坐着的江方毅,忽然挺身站起。
轩昂面对着申屠云,他的脸容沉肃无比,双掌齐出,聚起全身功力准备迎战。
不单是他,一旁的唐秋凌与江随心居然也随之站起,三人呈品字形将申屠云围在厅中。
“什么?你们你们没有中毒!”申屠云面色大变,又惊又疑的盯住江方毅。
不可能!方才他明明是看准三人中毒才大胆进入厅中,可如今三人竟是功力尽按,凭他一人又怎敌得过?
唐秋凌又爱又怜的看向殷无邪,柔声道:“无邪在我飞鸿庄中多年,又怎会真的使葯害我们?方才所下的葯物不过打算制住我们短短一瞬,造成中毒的假象而已,其目的是要引出真正凶手。无邪,你说对不对?”
无邪使毒的本事是她所传授,手法再高明也逃不过她眼睛,但她全然信任无邪,没有半点干预,任凭事态发展。还好,她并未看错人,那葯物只制住他们短短一瞬,便成功诱得申屠云这个大恶人受骗上当!
“是的,婶婶。”听她一番温柔言语,殷无邪终于觉得心底愧疚淡去一些,含泪点头道:“叔叔、婶婶,无邪在飞鸿庄里九年,你们对待无邪之好,无邪又怎会感觉不到?只是只是心头终是起了些许疑心,前几天察觉这恶人在庄内窥测,便想下葯制住江叔叔,引他前来好查明真相。所以,终是让叔叔和婶婶涉险了”
想到这里,殷无邪不觉起了身冷汗。若是若是方才申屠云一进厅中便痛下杀手,那这飞鸿庄中恐怕真无人能存活了!
幸好,老天有眼,并未让她铸成大错。
“不,无邪没错!若非你故布疑阵,这恶人又怎会放心前来?”听她自责,江随心立时不忍,忙着出言安慰。
“谢谢你,江哥哥。”殷无邪身不能动,看着他绽出一朵笑容,烛光下熠熠生辉,竟是明丽不可方物。
自鹰落崖下归来,这是她第一回绽颜欢笑。江随心瞧着她的笑容,心中一颗大石终于放下。
“好,好得很!你们居然联手来诳骗本座!”申屠云被三人围在中央,脸色铁青,双眼狠狠瞪着江方毅,散出狠毒又凌厉的光芒。他相貌原本邪美阴鸷,更显得如同地狱修罗。
“若非你存心灭我飞鸿庄,又怎会中计前来?”江方毅按兵不动,只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以防他突然暴起伤人。
他怒极反笑,大喝道:“江方毅!纵然本座如今功力大损,你又以为真能挡得住我吗?”
说到这里,他突然面色大变,全身的衣衫都猎猎飘飞起来,手掌伸出,便向江方毅扑去。
“归血大法!”江方毅沉喝一声,双掌翻飞全力迎上,打算在申屠云还未提聚全身真气前,拚力制伏他。
“哈哈!”没想到申屠云狂笑一声,忽然间身躯一转竟掠过唐秋凌,改向旁侧飞去。
他方才那一掌竟不过是声东击西。
真正目标,是坐在一旁不能动弹的殷无邪!
三人间唐秋凌功力最弱,申屠云的滔天掌力未到,她便已支持不住被逼开两步,就这么短短一瞬间,申屠云的归血大法已经提到顶天。
眼看,殷无邪便要同九年前的殷傲诀一般,被归血大法所杀!“不!无邪!”一声大喝响起,与申屠云几乎不分先后,江随心已扑在殷无邪身前。
他的内力本就不如申屠云,此刻在对方奋力施展归血大法下更是无法抗衡。所以,他只能勉力凝聚全身功力,像屏障一样挡在了殷无邪面前。
“江哥哥!”殷无邪眼睁睁看着他扑来,再看着他在掌风中站定,只觉心神俱裂,不由惨声痛呼。不,不要啊!
九年前爹爹便是中了归血大法死去,她不要江哥哥也因此送命!
而且今日引来申屠云,全是她一个人的错!为什么要江哥哥代她承受?为什么他要舍命来救她?!
如果今日江哥哥死在她面前,那她还能独活吗?
痛彻心扉。
一声闷哼,江随心胸前中掌,高瘦的背影在她眼前晃了晃,却并未立时倒下。
相反的,一掌击中他的申屠云反而身形剧震,竟是站立不定。
“毒,又是毒!”申屠云面色一片暗红,厉声狂吼“飞鸿庄自认武林正道,居然皆是下毒小人!”
狂吼声中,他面色越来越深,竟像是全身气血都要自身体里爆出。
遍血大法恶毒无比,不能伤人,便是自伤其身。申屠云当年用这邪功害死了殷傲诀,今日终于自食其果。
一旁唐秋凌盯着他被邪功反噬,再也无力伤人,才长长吐出一口气,笑道:“使毒又怎么样?对付你这等奸邪恶魔,自然得用恶毒之法。”
四川唐门嫡传的女弟子,便是武功差些,也不容人轻忽。
罢才申屠云从她身旁掠过,她虽无力抵挡,但手中暗藏的毒粉却是快快撒了出去。这毒比殷无邪所下的酥神散不知厉害多少倍,只短短一瞬便化去申屠云体内大半功力,令归血大法有形而无神。
也因此江随心得以在他掌下保得一命,没有当场毙命。
“无邪、无邪!”不理眼前几近发狂的申屠云,也不理胸前痛楚,江随心急急转过身去,一指解开殷无邪穴道,然后抱着她向厅外跃了出去。
他受不了,再受不了让无邪置身险地!
虽然申屠云已经中了毒,但他不敢大意,只想让她得以周全。
厅中顿时只留下发狂濒死的申屠云,以及凝神不语的江氏夫妇。
后园里,依然春风温暖、夜色晴明,彷佛什么凶险都未发生过,明媚得教人叹息。
“江哥哥,你快些停下!你受伤了,都吐血了啊!”殷无邪被他紧紧搂在怀里,眼看着他嘴角血水一滴滴落下、落在自己衣襟上,晕成大片刺目腥红,不觉心痛无比。
“血?哦,这没关系的,只要你没事就好。”直跑得老远,他才在一处大树下停步,放下她。
“笨蛋江哥哥,流这么多血还说没事!”又是心痛又是欢快,她站定后便扑入他怀中,紧紧抱住他道:“江哥哥你刚才差点吓死我了,以后不许再这样!你知道吗?若是若是方才你真被那恶人打死,留下我一个人可怎么办,我不会原谅你,做鬼都不会!”
他是她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她宁愿自己死,也不要他出事!
如果真的只留下她一人,她必然不会独活。
笨蛋江哥哥,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
江随心倾听着她的深深依恋,胸口内伤闷痛不觉全忘,笑道:“傻无邪,什么鬼不鬼的!我这不是没事吗?”
心底却是暗忖,无邪呵!你只道留你一人在世要恨我,可知若留下我一人,我也会永生怀悔恨?
经历这么多风雨、这么多凶险后,殷无邪已成江随心体内的骨血,再不能分离。
惊险过后,情意更浓。
两人在园中紧紧相拥,只觉心魂相通,再无半点隔阂。
一个月后,北武林飞鸿庄内大摆喜宴,飞鸿庄少主江随心迎娶殷无邪为妻,携手江湖,一生无忧。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