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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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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嘿咻!”

    “小姐,你的东西应该都在这了吧?我有遗漏没搬下来的吗?你要不要再到车上检查一下?”

    “不用了,就这四个行李箱而已。谢谢你,这钱给你。”

    “收你五百元,我找一百四给你。”

    “不用找了,谢谢你帮我搬行李。”

    “那我就收下了,不过这还是我第一次载到带着一堆行李搬家的客人。”计程车司机咧嘴说着,然后搔着头走回车子关上车门后,随即开车绝尘而去。

    站在8楼公寓大门前,欧阳怜低头看了一会儿地上堆成一小堆的行李,然后抬头仰望耸立在她面前这栋八层楼高的花园洋房式公寓半晌后,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从今以后,这里就是她的新家了。

    这栋8楼公寓在附近方圆十公里内相当的有名,除了这里聚集了一群非常有质感的帅哥美女之外,最有名的就是这里的8楼传说。

    她因为上班地点离这里不远的关系,所以对这栋8楼公寓也早有耳闻。不过更多惊人的事迹却是在那天听房东太太亲口跟她说的。

    听说凡是能住进这栋8楼公寓的女生,都能嫁到万中选一的好老公,然后过着人人称羡的幸福生活。

    听说这栋8楼公寓又名幸福公寓,是许多未婚女性梦寐以求,即使抢破头也想住进来的公寓。不过这栋公寓却像有自我意识一样,只愿接收有缘人,连她这个房东都拿它没办法。

    这里的房东太太为人非常的和善,笑容满面的就像是女弥勒佛一样,她笑容可掬的说着一个比一个更夸张的传说,让人忍不住想笑,但她却哭了出来。

    她也想要幸福,她也想要有人能疼惜她,她也想要过着人人称羡、无忧无虑的生活,但是为什么她连一样都得不到?

    她并不是一个只会作白日梦,每天等待着王子骑白马来接她的女人。相反的,她是一个实际、理性到连自己有时候都会觉得受不了的女人。

    从小生长在一个重男轻女的传统家庭里,她很早就学会了自立自强,从不觊觎过不劳而获的好运能够降临到自己身上,因为就连理所当然的亲情她都必须要绞尽脑汁的讨好,才能得到偏心的父母给予一点的关怀和疼爱,她实在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能让她不劳而获的。

    所以,出了社会之后,她以加倍努力工作换得上司的认同。

    交了男朋友之后,她以牺牲自我和托付所有所得换取爱情。

    但是结果呢?

    一向口口声声说认同她工作能力的上司提拔了一个刚进公司不到一年的后进做她的主管,只因为对方学历比她高。

    一向口口声声说爱她,交往三年多来总是以认真的态度对她说等他们的投资积蓄达到五百万后就结婚的男朋友,却突然说要分手,还以投资失利为由并吞了她多年辛苦存下来的积蓄不还,而分手的理由竟然是他们俩的个性不合!

    很可笑是不是?但是她一点也笑不出来。

    虽然笑不出来,可是她也没有哭。

    面对同事们同情的眼光时,她没哭。

    面对交往三年的男朋友说要分手时,她没哭。

    面对自己辛苦十年累积的积蓄一毛都拿不回来时,她也没哭。

    对于自己的坚强,她其实是满佩服自己的,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当她面对和蔼可亲的房东太太妙语如珠的说着8楼公寓的点点滴滴时,她会突然失控爆发,然后哭到不能自己。

    也许当时的她真的哭得很可怜、很令人心疼吧,所以房东太太突然把她拉上八楼,然后指着家具、电器一应俱全的八楼公寓告诉她,她决定把八楼租给她。

    “一个月只需要一万元的租金,押金是半年份租金,所以你只要给我七万元,马上就可以搬进这未婚女孩们梦寐以求的8楼公寓。这个机会可是可遇不可求的,你一定要把握喔。”房东太太笑着鼓励着她说。

    幸福公寓吗?只要住进这里,她是不是就能得到幸福呢?

    “好,待会儿我去领七万给你。”

    然后就这样,她就像是被什么附身了一样,不仅将存款簿里仅存的十万元提领出七万块交给房东太太,回家后还马上着手收拾行李,连续三天利用下班后的时间将所有私人物品打包装箱,然后在周休二日的周六一早就坐上计程车离开和陈浩白合租的地方来到这里。

    她要在这里重新生活。

    她要在这里重新开始。

    一切都要重新开始,从头来过。

    深深的吐了一口气,她露出坚强而且坚定的微笑,将手伸进口袋紧紧的握住房东太太交给她的钥匙,然后缓缓拾级而上,来到雕花的艺术大门前将口袋里的钥匙掏出,插进钥匙孔里,转动。

    喀、喀喀。

    因受阻而一动也不动的钥匙让她呆愣了一下,低下头来又尝试的转动了一下手中的钥匙。

    一下,两下。

    喀、喀。

    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钥匙转不动?

    欧阳忴脸上出现了茫然不解的表情。

    喀、喀喀、喀喀、喀喀

    她用力的左右转动着钥匙,上下前后的摇动着它,但是坚固的门锁却一动也不动的。

    怎么会这样呢?不该是这样的,这钥匙明明就是房东太太给她的呀,难道说她给错了吗?

    喀喀、喀喀、喀喀。

    她又试了几次,但是不行,还是打不开。为什么会这样呢?

    她带着想不透的疑惑,皱着眉头从皮包里拿出手机,再从皮包里翻出那天房东太太留给她的电话,拨给她。可是电话响了半天,却没人接。她连试了三通之后才颓然的放下手机,不放弃的将钥匙再度插进锁孔里,试着开门。

    “对不起,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吓!”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欧阳忴一跳,让她瞬间一百八十度的大转身面向来者。她没听见有人走近她的脚步声。

    “对不起,吓到你了吗?”林雪颜歉然的对她微笑道。

    看清楚来者是一名肌肤白皙如玉的漂亮女人,手边还牵着一个和她几乎是同个模子刻出来的漂亮小女孩,欧阳怜顿时放松因惊吓而紧绷的神经。

    她轻摇了下头,发现女人一身轻便,连个皮包都没拿,手上只提着便利商店的提袋,一副刚去便利商店买了东西要回家的模样。

    “你也是这里的住户吗?”她冲口问道。

    “也?”林雪颜轻愣了一下。

    “你好。我是今天刚搬来的八楼住户,我复姓欧阳,欧阳怜,请多多指教。”她伸出手。

    林雪颜一脸惊疑的看着她,并没有伸出手来和她相握。

    “啊,对不起,我忘了你的手没空。”等了三秒,欧阳怜恍然大悟的收回手。“这是你的女儿吗?好漂亮,跟你长得好像喔。嗨。”她对小女孩挥挥手,又眨眨眼。她一向很喜欢小孩子,尤其是漂亮又可爱的小孩子。

    “欧阳小姐。”林雪颜犹豫的开口唤道。

    欧阳怜倏然将注意力由小女孩身上移回小女孩的母亲身上。

    “是。”十年不变的工作经验让她下意识的对“欧阳小姐”这称呼有了制式的反应。

    “你不用这么拘谨。”林雪颜轻愣了一下,微笑道。

    她也呆愣了一下,然后歉然一笑。“抱歉,这是工作多年养成的习惯。”

    “你不需要道歉。”林雪颜摇头道。“你是罗杰的朋友吗?”她问她。

    “罗杰?”欧阳怜一脸茫然的看着她,像是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你不是罗杰的朋友吗?”林雪颜眨了眨眼,慢慢浮现茫然的神情。

    “我从没听过这个名字。”欧阳怜摇头说。

    林雪颜忽然皱起眉头,然后转头看了一眼放在大门口阶梯前的四件大型行李箱,再回过头来看着眼前这名穿着简朴,长发束整垂腰,五官明亮,却脂粉未施的女人,思绪百转千回着。

    她说她是八楼的住户,但却不认识罗杰,甚至于从没听过这个名字,这怎么可能呢?因为八楼早在上个月底就已经租给沃喾和奎狩之他们俩从美国来的共同朋友罗杰了,虽然那家伙后来突然有事又跑回美国去,直到前几天才又回到这里,但是没道理他会把房子分租给别人,却不报上自己大名的呀。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一点都不觉得那家伙会需要分租公寓,因为他有的是钱,不是吗?

    听说那家伙是美国十大企业的少东,是个含金汤匙出生的人,天生注定一辈子不愁吃穿。这样一个贵公子又怎会做出分租的事呢?

    所以从一开始,她便以为这位欧阳小姐是他的朋友或许是女朋友,但是结果似乎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欧阳小姐”

    “你可以直接叫我欧阳怜没关系,另外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你贵姓大名、住在几楼呢,可以告诉我吗?”

    “我叫林雪颜,这是我女儿小洁,我们住在四楼。”一顿,她决定开门见山的问比较快。“请问你真的没听过罗杰这个名字吗?如果你真的没听过,那么是谁将八楼公寓分租给你住呢?”

    “分租?八楼不是只租给我一个人吗?房东太太那时并没有说除了我之外,还要将八楼分租给别人呀。”

    “房东太太?是刘妤将房子租给你的?”

    “刘妤?”

    “这栋房子的所有人。”

    “不对,这栋房子的所有人不是姓黄吗?一个长得有点像弥勒佛,满脸笑容,大概这么高的五十多岁欧巴桑。”

    林雪颜沉默的看着她,脸上出现一抹不忍与同情。

    “不是吗?”欧阳怜目不转睛的看着她问道,感觉一阵冷意突然从背脊凉了起来,直冷到她脚底,而她甚至于什么坏消息都还没听见。

    还用听吗?

    扁是对方脸上同情的神情,以及自己手上不能用的钥匙和那个始终没有接听的电话号码,就已经告诉她一切了。

    她被骗了,那个拿走她七万块的人,根本就不是这里的房东太太!

    但是怎么会呢?她明明就有这里的钥匙,明明就带她到八楼实际的看过房子,她如果不是这栋公寓的相关人士,怎么可能会有钥匙呢?

    “之前负责打扫这里的清洁公司员工也曾在这里诈骗过其他人,我们因而换了间清洁公司,没想到同样的事情竟又发生”林雪颜欲言又止的看着她,歉声道:“我很抱歉。”

    欧阳怜茫然无力的摇了摇头。是她鬼迷了心窍才会受骗上当的,根本与旁人无关。

    只是她不懂,她都已经这么悲惨了,为什么还要让她碰到这种事?老天爷是在测试她受挫的韧性有多强吗?还是想看她崩溃的模样?

    不,她不会投降、不会认输,更不会让自己崩溃的,有道是天无绝人之路,她就不相信自己真会这样一路悲惨到活不下去,恶运才会停止。

    没关系,被骗就被骗,当作花钱消灾就好了。

    至于这里虽然不能入住,她还是能回到原来住的地方,只要凶悍一点把陈浩白赶出去就好了,毕竟说要分手的人是他,当然走的人也应该是他,而不是她。

    有了决定,她马上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走下阶梯。

    “欧”林雪颜正想唤住她,问她接下来有何打算时,女儿小洁却在此时拉了拉她的手,开口说道:

    “妈咪,我要嗯嗯。”没办法,她只好赶紧用钥匙开门,带着女儿赶回四楼去嗯嗯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欧阳怜终于将自己的四件大行李从一楼搬上四楼,搬到她早上离开时,还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踏进一步的家门口。

    人生难以预料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轻叹一口大气,她用早上被她丢进信箱里的钥匙开门,然后将门敞开到最大,好方便她将门外的行李搬进屋里。只是门一敞开,两条几近完全赤裸的人体蓦然从沙发上跌了下来,巨大的动作与声音让原本完全没注意到屋里有人的她,不由自主的望向那方,然后瞬间脸色刷白。

    没想到会有人突然开门闯入,跌下沙发后的男女马上用最快速度找衣物掩体。

    男人比女人要遮掩的部份少了些,所以很快就站了起来。

    “欧阳怜,你想干什么?”他怒目相向的朝她瞪眼问道。

    欧阳怜脑袋一片空白,仍处在震惊之中。

    “你不是已经搬走了吗?什么东西没拿到,要来之前难道不会先打通电话吗?这样莫名其妙的闯进我家里算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冷言冷语、咄咄逼人的态度终于让她的脑袋恢复正常运作,她瞪着他,眼神和表情冷得几乎可以让周遭结冰。

    “我记得当初租这房子时,押金是我出的,过去每个月的房租钱也是我付的,你凭什么说这是你家?如果这间房子真能属于谁的话,那个拥有者也该是我,而不是你。”她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缓慢的冷声道。

    “我也有付过房租。”

    “是吗?一次还是两次?一年前还是两年前付的?”

    陈浩白脸色一阵青白交错。“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这是我租的房子,我的家,我不能回来吗?”她仍冷着一张睑。

    “你的行李不是已经全都搬出去了吗?”

    “原来你早就在等我搬出去,然后迫不及待的带新女朋友回来了?好个个性不合的分手理由。”她讽刺的冷笑出声。

    “我这样说只是不想伤害你而已,难道你要我老实跟你说我已经不爱你了吗?况且我又没赶你出去,是你自己要搬出去的,你现在却回头来怪我,这岂不是很可笑?”

    “陈浩白,你真不是人。”

    “欧阳怜,你别太过分!”

    “浩,这个欧巴桑是谁呀?”沙发下的女人终于把该遮的地方都遮好了,扭腰摆臀的巴到自个儿男人身上,宣示所有权。

    “虽然她的外型的确很像欧巴桑,但是她还小你一岁。”

    “什么?!小我一岁?天啊,这个女人该不会是大陆妹吧?还是外籍女佣?太可怕了,我竟然和这种女人差不多年纪!”女人以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尖声叫道。

    陈浩白轻笑出声,好像觉得她的反应很可爱。

    “你想太多了,你的样子看起来顶多就只有二十岁而已。”

    “真的吗?”她马上心花怒放的笑咧了嘴。

    “真的。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我甚至还怀疑过你未成年呢。”

    “真的吗?”她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当然是真的。”

    “哇,我最爱你了,浩。”女人欢快的跳起来献吻。

    “我也爱你。”

    看着陈浩白在她面前旁若无人的和别的女人亲热,欧阳怜从震惊、心痛、心碎到麻木再无任何感觉。这种男人,她真的想不起来自己当初到底为什么喜欢上他,又为什么会傻到为他奉献所有积蓄、所有自我,以及三年多的宝贵青春。

    她好恨,但却不是恨他而是恨自己,恨自己当初怎会瞎了眼以为他是可以托付一生的人?

    她沉默的转身离开,祈愿这辈子再也不要看见或听见关于这个男人的一点消息。

    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搬上四楼的行李再从四楼搬下来,欧阳怜一脸茫然的站在马路边,完全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能去哪里、要去哪里?

    虽然她并不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但是从她十八岁出外工作搬出家里后,她原有的房间便成了储藏室,更在三年前旧屋翻新装潢后,被弟弟们刮分了原有的空间,那个家早已没她可以立足的地方了。

    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她才会这么想要拥有属于自己的家,以至于让陈浩白有机可趁的在过去三年来将她骗得团团转而不知不觉。

    她实在是领悟得太晚也觉悟得太慢了,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后悔莫及呢?

    无力的自嘲着,欧阳怜抬头看向前方,再转头望向左右。

    道路四通八达,但她却发现自己无路可走。

    从今而后,哪里才是她归属的地方?

    会有这个地方吗?

    天不语,也没有人回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