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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全世界的倒数声中,人们送走了一九九七年。
新的年度对屈仁来说,除了长一岁外,其他方面是一点长进也没有,生活过得愈来愈糟,身世之痛严重地打乱她原有的生活序,她整个人明显地有些消沉。
放学钟声一响,她无精打采地背起包包,机械化地举腿往外走。只是,才走了两步,唐荷与孙子倩便堵住她的去路。
“小仁,走!我们到体育馆去看球赛。”唐荷剥了块糖塞进嘴里:“大头成已经到球场帮我们位子了。”
元旦过后、学期结束前,学校最大的一项活动便是由华联会所主办的男排大赛,由毕业生所组成的联队与一、二年级学生所组成的联队进行对抗,而为了达到良好的示范效果,以不耽误毕业班同学的学业为前提,参加者有个资格限定,其学业成绩必须是全排行榜中的前三十名成员。
由于有如明星般优秀的同学进行对抗,球赛当具有可看性,因此每年总吸引不少人潮观赏,俨然已成为北道高中一年一度的盛事之一。
唐荷原以为自己的提议会得到屈仁热切的回应,因为球类运动一向是屈仁最大的兴趣。没想到她屈大小姐的眼连抬也没抬,只丢下一句“没兴趣”后便径自往前走,惹得一旁的孙子倩与唐荷讶异地瞪眼相对。
“喂!”孙子倩追了上去,抓住了屈仁包包的背带:“小仁,你最近是吃错什么葯了?怪里怪气的。”
“对啊!我也觉得你最近好怪喔!”唐荷追了上来附和道。
“到底怎么回事?”
“我哪有?”屈仁心虚地回避她们关心的眼神“我好得很!”
“才怪!”孙子倩扯着她的包包,不顾她的挣扎,一路把她拉到教室外的水塘边才放开她。
“孙子,你干嘛啦?”屈仁拉好已松脱的背带,面有愠色地瞪着孙子倩。
“没干吗!只想要你从水塘中看看自己,你不觉得你长得愈来愈像屈原了吗?”
屈仁没好气地道:“这又干屈原什么事?”
唐荷同样不解,睁着一双疑惑的眼望着孙子倩。
“你不觉得你这副忧国忧民的样子,与屈先生当年怀才不遇跳汨罗江的样子很像吗?我看你应该改个名字了!”
听懂孙子情的讽刺后,唐荷忍不住哈哈地笑了出来,屈仁则是白了孙子倩一眼。
“说真的,小仁,你到底怎么回事?有话你?*党隼绰铮腋镒铀淙徊灰欢芄话锷夏悖么跻材芴婺惴钟浅鲋饕獍。 碧坪芍棺x诵Γ档馈?br>
“没错!”孙子倩试探性地问:“是不是林泰宇去烦你了?”
面对两人关怀的眼神,屈仁当下些感动,也有股冲动想把内心的秘密全盘说出,但自尊战胜了冲动,她只是幽幽地叹了口气。
“谢谢你们的好意,我真的没什么,只是有些烦、有些闷罢了,你们不用为我担心。”
“烦?闷?”唐荷挤眉弄眼地道:“小仁,你的大姨妈是不是快来了?根据专家研究,女人经期前会有一段忧磅期。”
“你这只大肥鹅,胡说些什么!”屈仁白了她一眼。
“你真的没事?”孙子倩审视着她。
屈仁最怕孙子倩那双丹凤眼了,仿佛只要那细长的凤眼一扫,所有的人在她面前全部无所遁形。但屈仁还是勇敢地迎视她的眼,真诚地道:“真的没事!”
“没事就好。不管你遇到什么困难,不要忘记,我跟唐荷都是你最好的朋友。”
“谢谢!”她有些感动,真的!有友如此,夫复何求!
“哎呀!谢什么呢?听得我怪别扭的。”唐荷催促地推着两人。“走啦!走啦!球赛都开始好久了,再不走就看不到了,快走啦!”
说实话,屈仁今天真的没有看球的心情,但又不想扫兴。唉!她在心中告诉自己,或许看场球可以转换一下心情,她实在讨厌自怨自艾的自己。
黑压压的人潮几乎快挤符合国际标准的体育馆。三人好不容易找到大头成,没想到他居然见色忘友,见她们久久不来,竟把位子让给了几个一年级的漂亮学妹。没办法!她们三人只好挤在人群中,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不过这就苦了身高不到一五五的唐荷,她头扭来摆去,就是看不到球场与球员,只看到一颗排球在高空被抛来抛去。
“怎么样?怎么样?现在比分多少?三年级输还是赢?”唐荷着急地问着身旁的孙子倩。
专注于球赛的孙子倩不耐烦地道:“你不会自己看啊!”回答了无数次同样的问题,她已经被问烦了。
碰了一鼻子灰的唐荷怨恨地瞟了孙子倩一眼,嘴里嘟哝了几句。臭孙子!我要是看得到还用问你啊?欺负我身高矮。虽然心里十分不满,唐荷也闭嘴不敢再问。
屈仁本来是不太专心地看着球,突然一个高跃杀球的帅气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她定神一看,跃起杀球之人赫然是米家四少米天冷,这让她惊讶地睁大了双眼。她不知道米天冷也参加了这场比赛,更不知道除了篮球,原来米天冷的排球也打得这么好,她实在太讶异了!
又一个成功的高压杀博得了在场人群的满堂彩,响亮的掌声把屈仁的注意力完全拉回场中。
轮到米天冷发球,他抹着汗拿着球走到发球线,裁判哨音一响,他毫不犹豫地将球高高抛起,纵身往上跳。在他跃起的刹那,整个人恰与窗外射进的光线重叠,一时之间,屈仁觉得有些刺眼、有些目眩,她眯起了眼眩惑地望着他颀长的身影。
这真的是米天冷吗?那个老跟在她身后、随时要她保证的爱哭鬼吗?什么时候他变得如此地耀眼?
她怔怔地呆立原地,眼神随着场中的米天冷游走,像被磁铁吸住般,全副心神都放在他身上,她发现自己竟无法从他身上收回目光。
须臾,米天冷一个漂亮的杀球再度赢得全场女孩子的尖叫,双方加油的声浪此起彼落地回荡在整座体育馆中。屈仁则像个呆瓜似的,目不转睛地看着米天冷。直到今天,她才真止意识到米天冷的改变竟是那么大。看着他,一股异样的感觉自心中缓缓升起。
由于全副心神都在他身上,她压根儿没注意到场中一个高压杀失败的球,正以极快速度朝她的方向飞来。原本,球怎么飞都不可能会砸到反应灵敏的她,但,该死的她就是没注意到场中随球高飞的呼声,而挡在她前面的人早已纷纷躲避,唯独她怔怔地杵在那儿,像个现成的标靶似的等球来砸
一切全发生在一刹那之间,在她尚未搞清楚是怎么回事时,砰的一声,球无情地砸中屈仁的脸。背包飞落,她则应声倒地,当场昏了过去。
方才只顾着躲球的唐荷与孙子倩奔而至,慌乱地喊着屈仁的名字,人潮顿时一阵哄乱,将她们三人围在人群中。
“小仁,你别吓我们,你没事吧?”唐荷被屈仁动也不动的样子吓呆了。
这时,人墙突然被排开,一个高大的身影窜出,俐落地将软绵绵的屈仁自地上抱起,在人惊讶的目光中,匆匆地往门口移动。
场中的唐荷与孙子倩目瞪口呆地望着远去的背影愣了几秒后,才慌忙地拾起屈仁掉在地上的背包,急急地跟了上去。
人群中的屈爱则白着一张脸,看着心所倾慕的背影渐行渐远,双手因心中的激动而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为什么米天冷脸上的神情看来如此担忧?难道他对屈仁
要不是他,她也不会被球k中。这下可好,在那么多人面前出糗,她这张脸可真丢到美国去了!
“你知不知道刚刚谁送你来保健室的?”唐荷挑了挑眉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屈仁摇摇头,唐荷脸上的暧昧神情令她有些狐疑。
“是米天冷耶!意外吧。”
屈仁闻言一惊。“你别开玩笑好不好?”怎么可能?米天冷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
“不信你可以问孙子啊!”唐荷推推孙子倩,要她证实自己的话是真的。
看着孙子倩点头,屈仁的心一阵乱跳。完了!自己那种蠢样天啊!
“小仁,你知不知道刚刚那一幕有多浪漫?你一倒下,米天冷马上排开人跑到你身边,然后自地上一把将你抱起,那一刻全场鸦雀无声,哇塞!他英雄救美的英姿好帅喔!孙子,对不对?”唐荷兴奋地说着,然后她双手捧心,似呓语般继续道:“唉!要是他英雄救美的对象是我就好了。小仁,我真羡慕你,挨那么一下真是值得。”
孙子倩不以为然地瞥了唐荷一眼。“别做梦了,今天要是换成你这只大肥鹅,人家大概也抱不动,还谈什么英雄救美?”
“臭孙子,你是什么心态,你让人家做个春秋大梦都不行吗?”唐荷杏眼圆睁,双手叉腰。“我实在怀疑你到底是不是女人?”
“欢迎你随时来验明正身,不过我警告你,最好先做好心理准备,以免看了之后过度自卑,感叹自己枉为女人可就不好了。”
唐荷做了个恶心欲吐的表情。“死女人!你少臭美了好不好?你身上有几根排骨我数都数得出来。”
孙子倩朝她扮了扮鬼脸,惹得唐荷不屑地把头撇向一边。
“小仁,由刚刚的情况看来,米天冷对你似乎还满关心的,你那么讨厌人家,对他似乎有些不公平。”孙子倩客观地道。
唐荷马上附和:“对呀!人家在你危难之时毫不迟疑的伸出援手救你,可见人家真的满关心你的。”她再补了句:“总比你那个亲爱的妹妹好太多了,你昏倒时,她问也不问一句,整个眼睛只知道往米天冷身上瞄,啧啧!真怀疑你们是不是亲姐妹。”她忿忿地说着,眼中充满了不屑。
唐荷不经意的话却说中屈仁心中的痛处,她闷闷地拿开脸上的冰敷袋道:“拜托,又不是我要他救我的。”
“干吗?真这么讨厌他啊?”唐荷推了推她的手臂。
“我们巴不得米天冷英雄救美的对象是我们,你还摆这种脸,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
唐荷的话令屈仁心中隐隐一动,但她并未多想。
“我要回家了。”
她掀开棉被就要下床,站在一旁的两人见状,连忙阻止。
“小仁,护士小姐说要冰敷二十分钟耶!时间还没到。”
“我已经没事了,回家以后再敷也一样。”
拗不过她的坚持,在护士小姐的叮咛下,三人离开了保健室。
才出了保健室没几步,屈仁远远便瞧见林泰宇神色慌张地往她们这个方向走来。她连忙躲到两人身后,匆匆抛下一句“帮我应付一下”说完便拉紧了背带往反方向跑,她现在真的没有多余的精神来应付他。
屈仁回到家后,心情出奇地沉重。她到冰箱拿了冰块,用毛巾包裹后上了顶楼。
屈家位于市郊,依山傍水的四层楼欧式建筑乃名家所设计,附近这一带只有两幢。当初屈平良便是看上这儿清幽的居住环境,而不惜将多年的老本砸下。事实证明他的眼光独到,这附近的地价如今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上了顶楼,徐徐的凉风令屈仁精神为之一振。她爬上小绑楼的屋顶,就着微风,在夕阳余晖里躺了下来。
这里是屈仁止痛疗伤的秘密所在。从小,只要有任何不愉快的事令她心烦时,她都会跑到顶楼来吹风看星星,曾几何时,吹风观星成了一种习惯,更成了一种慰藉。
她享受地闭起眼,聆听着风吹过耳际的声音,任凭时间在不经意中流逝。她喜欢这种与大自然融为一体的感觉,让人觉得一切烦心的事顿时消失无踪,有了再冲刺的动力。
她缓缓地睁开眼,天边橙色的云朵随着风起如水波般地流动,她如被催眠般,怔怔地望着天边,脑海里突然浮现唐荷说过的一句话
你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
她似悟了般立即直起身子。几秒后,她豁然开朗的仰天一笑。
是啊!她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天底下,比她不幸的大有人在,这天地是如此地辽阔,而她是何等的渺小,她又何必悲怜自己的身世,而把自己的生活弄得如此混乱?她感谢天、感谢父母给她一个安定的环境都还来不及,哪有何时间悲怜?倒不如将自怨自艾的时间用来爱她的家人、爱她周遭的一切!
这样的体认让她觉得仿佛重获新生般,她的心顿时如拨云见日般清朗。抛下了手中的毛巾,她仰起头,双手围在嘴旁成喇叭状,高声地朝天空大喊:“屈仁,你是一个笨蛋,是全天下最笨最笨的超级大笨蛋!”
用力吼完后,屈仁觉得胸中的郁闷顿消。她喘着气,觉得不过瘾正想再喊时,身后传出的笑声令她陡地转过身。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有意要扰你。”
米天冷身上仍穿着学的运动服,一双修长的腿跨过矮隔墙,走进了屈家的范围。
她神态微窘,被人窥伺心中秘密后的恼怒明显地写在脸上。
她居高临下地直视着他,不悦地道:“学校老师难道没有教过你,偷听别人的话是一件不道德的事吗?”
偷听?他唇边的笑意更深。
“我可不承认我偷听了你的话,你的吼声在这方圆几里内大概都可以听得到,我不想听见都不行。”
“你”她鼓起腮帮子,一张脸涨得通红。“算了!本姑娘今天心情好,不跟你一般见识。”
她微愠地瞪了他一眼后,自阁楼的屋顶跳了下来。
“可以知道你自贬为笨蛋的原因吗?”米天冷不以为意地笑问。
“不能。”她拍了拍手中的灰尘,看也没看他一眼。
碰了一个钉子,米天冷毫不在乎地耸耸肩。
屈仁没打算搭理他,转头便想下楼。不料,米夭冷阻止了她的去路。“你没事了吧?”他炯炯有神的眼眸里透着关心。
他的关心令她有些不自在,这样近距离的与他相对更令她有严重的压迫感。她红着脸退了一步,道:“我本来就没事。”又不是第一次被球k到,会有什么事?多此一问。
“是吗?我看看。”他向前一步,想拉开她遮住脸的手,被她闪开。
“我说了没事就没事嘛!”刚刚米天冷靠近的刹那,她似乎闻到一股属于男人的气息,这样的气息令她退却与不安。
米天冷并不死心,定定地看着她道:“让我看看你的伤势我才能放心。”
他眼中的柔情令她的背脊一僵,心跳莫名地加速。这样的眼神、这样温柔的米天冷,怎么她从来没有注意过?看着他在夕阳西下的黄昏中显得格外温柔的眼,她不自觉地放下手。
米天冷马上向前一步,用食指缓缓地抬起她的脸,低头仔细审视她。看着她原本白皙的脸庞红成一片,他轻叹道:“痛不痛?”
米天冷忧心的眼神令她的心一震,她慌乱地摇头,急忙逃开他令人心悸的男性气息。
“谢谢你今天下午送我到保健室,我我要去洗澡了,再见!”
看着她局促不安地转身下楼,他再度轻叹一声。
夜,悄悄地笼罩着大地。一直到伸手难辨五指,米天冷才缓缓地移动脚步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