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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早上,仲疆便来敲颂恩家的门,要还她车钥匙。
昨天晚上颂思本来要陪他去医院的,但他认为不需要,她也不好坚持,而现在见他一脸疲累,显然一晚上没睡,她连忙问:“你妈还好吧?”
“中风,”他疲惫地道“不过还好现在已经恢复意识了。”
“怎么会这样?”她掩不住忧心惊诧。
“医生说是血管阻塞引起的。”
她虽心急,此时也不敢问。
他疲倦地转了转脖子,脸上表情不太舒服。“等会还要赶去医院。”
“我送你去。”颂恩想也没想就说。
“时间不方便吧,”他也没多加思考。
“那车借你!”她立刻又说。
“不用了,社区外面就有公车,一下就到医院了。”
他已经把所有的事都安排好,她就算非常想帮忙,却也插不上手,一时之间,她竟想不出还可以为他做什么。
“我得回去整理我妈住院要用的东西。”
她猛点头,一点也不敢耽搁他,就这样,目送着他拖着疲惫的步子回家。
不过,她一直把这件事记挂在心上,非常不安心,接下来的几天,她只要想到就会拨电话去他家,但每次打都没人接,而她又苦于没有他的手机号码,无法直接跟他联络。
她极关心任妈妈,每天下班回家,她都注意着隔壁的动静,想说只要他一回家,她就可以冲去问他情况到底如何,但总是等不到他。
这天下班回家,颂恩才刚从停车场里走出来,就看见仲疆正踏进公寓大门,她急得在他身后大喊“喂”
她喊得实在有够大声,连管理员都被她吓到,他当然也听见了,停下脚步,等她喘嘘嘘地奔过来“我找你好几天了!”
“有事?”他微讶。
“问你任妈妈的状况啊!”她像是奇怪他怎么会这样问“她还好吧?”
“谢谢,她好多了,”他虽有些憔悴,但气色还不错;“她说想喝鸡汤,所以我刚才去超市买了鸡回来煮。”
她这才注意到他手上拎了个超市的袋子,看来是因为得回家堡鸡汤,她才能在下班时遇见他。
她忍不住怀疑“你会煮啊?”
“不就鸡加热水?”他边说边往电梯走。
“你以为是鸡的洗澡水?”她奚落着他,忍不住自告奋勇“我看还是我帮你熬比较保险。”
“谢了。”仲疆并不坚持,说真的,他并不知道鸡汤该怎么熬。
“小事一桩。”颂恩陡地开心起来,感觉好像自己终于有了点用处,可以帮上他一些忙。
他对厨艺实在不熟悉,他领她到他家厨房,光找刀就花了些时间。
“刀好像在这,对了。”终于找到菜刀,还好调味品任妈妈就放在流理台上。“这是盐。味精沙拉油”
“炖鸡汤不需要沙拉油,大哥。”她又忍不住调侃他。
他因颂恩的话而笑了,脸上的倦意,似乎也不那么明显。
“倒是等汤熬好,你打算怎么拿去医院?”她问。
“我有个保温壶,满大的,在我房间。”
不愧是仲疆,凡事早有准备,她跟着进了他房间,他忙着找保温壶,她则盯着他的电脑荧幕,上面正显示着一封e-mail,于是她提醒“喂,你有mail耶?”
“是吗?”仲疆到电脑前一看,他快速浏览着便关了机“这几天又要去医院,又要赶期末报告,每天忙到头都昏了,根本没空管这些事。”
他虽只是用寻常口吻说,但她听了竟觉得有些心疼,还有刚才那封e-mail,虽然他很快关了电脑,但她已经看见了内容,上面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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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用问,就知道那不是他弟弟就是他妹妹寄来的,他们同样是他的负担,就像现在在医院里的任妈妈一样,都仰赖他照顾。
她益发觉得不忍,开口建议“你每天都得去医院看顾任妈妈,是不是请个看护比较好?毕竟你白天要上班,也照顾不到。”
“这我当然晓得。”他无奈道。“我阿姨曾经表示过可以帮忙看护我妈,因为是阿姨,也不必照外面看护的行情,意思意思就可以,只不过我妈的个性,从来不喜欢麻烦别人,这建议她不肯,甚至也不要我天天下班之后去陪她,但我怎么可能放心?所以就”
接下去的话,不用说颂恩也明白,她只是不晓得,一个人的肩上怎么能担负这么多的责任?
她从小虽然没有个正常的家庭,却是衣食不缺,也没遇过什么大变故,对仲疆,她不由得打从心里佩服,也有着不知名的怜惜。
他找到保温壶递给她,和她一起回到厨房,却被她给推进了客厅。
“你坐着休息就好,厨房的事交给我。”
他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谢了。’他由衷道,最近这些日子他是逮到时间就赶快休息,以免体力不支。
而厨房里的颂恩准备大展身手,对于厨艺她并不陌生,从大学搬出来后,她很习惯下厨弄点什么犒赏自己。她仔细地处理那只鸡,该切的切,该去的去,接着放进热水里去血水,她忽然想到鸡汤总不能就只是鸡和水吧?加点香菇、山药都好,总之让鸡汤更美味一点。
“喂,你家有没有”颂恩走向客厅,想询问仲疆有没有其他食材,然而她话才说了个开头,就没再说下去了,因为他已经倒在沙发上,睡熟了。
才几分钟呢,他就能睡着?想来他真的累坏了。
她轻轻摇摇头,那股心疼的感觉又慢慢涌上来,就让他睡吧,她决定自己解决问题。
她翻了翻冰箱,并没有什么可用的食材,她干脆回到自己的住处,拿来香菇和竹笙。
她最近迷上药膳,家里许多食材都是现成的,要不是不清楚任妈妈的身体状况,不知该用什么补,她连黄管当归这类中药都有呢。
她还顺手带来了自己的快锅,以节省时间。半小时后掀开锅盖,一锅香气四溢的鸡汤便完成了。
洗好保温壶,放进鸡汤,她一走出厨房,看到他还在沉睡,这么能睡?她走近,趴在旁边看他,用手在他面前挥了挥,他一点动静也没有,根本就是昏死了嘛。
看着他那薄薄的唇,微微抿着,漂亮的五官,像雕刻出来的立体,他连睡着的时候都这么好看,那习于拧皱的眉头,睡梦中也仍未伸展,可想而知他的生活有多么紧张。
颂恩决定不叫醒他,让他睡个饱,还好原本就打算去探病的她,刚刚有先问他任妈妈住在几号房,这下派上用场了。
等到仲疆醒来,他本能的先看手表,这一看不得了,八点半!他是几点到家的?五点半,他竟然睡了三个小时!
他从沙发上惊跳而起,一点也没有刚睡醒时的迷糊。立刻想起他回家的目的,他冲进厨房,却见颂恩不在厨房里。
怎么会这样?她为什么不叫醒他?他急急忙忙回到客厅,在餐桌上看见她留的纸条。
鸡汤我帮你送去给任妈妈,别担心,剩下的鸡汤我冰在冰箱里,你饿了可以热来吃哦,我煮了一大锅。还有别紧张,慢慢来,任妈妈我会照顾的。哦,你干脆继续睡好了
字条的结尾,还活泼地画了个人,头上漫画式的一串z字母。
仲疆拿着字条,实在不知该笑还是该担心,叫他再继续睡,怎么可能?
他想也没想,立刻出门,赶到医院去。
在母亲的病房前,他正想拉门,里头却有人推门出来,正是颂恩。
“你来啦。”她倩然一笑,早料到他不会继续睡,醒了一定马上赶来。“任妈妈睡了,护士小姐也来帮她换了点滴、量了血压,一切都还好。”
她报告似的说着,果然他一听完,一脸放心多了的表情。
“任妈妈把鸡汤喝光喽!”她邀功笑道“还说很好喝。”
“难喝也不好意思当面告诉你。”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还有心情开玩笑。
“是哦。你一定没喝家里剩下的那半锅对不对?回去吃吃看,再来跟我讲。”她噘起了嘴,半自豪半赌气地。
有的女人噘嘴很假,好像在装可爱,让人看了很恶,但她嘟嘴的样子却很自然,让人忍不住想疼惜。
仲疆注意到她肩上背了皮包“你要走了?”
颂恩微笑摇头“去楼下的便利商店买个饮料。”
不知怎地,这答案竟让他心里放松了许多,潜意识里,他希望她能多陪他一会儿。
“我陪你去吧。”话从他口中说出,他自己听了都惊讶,他该离她远一点的不是?他在干什么?
不过话已出口,也没办法收回,他陪她走向电梯,故作轻松地问:“你刚才一直陪着我妈?你们都聊些什么?”
“什么都聊。”她抬然一笑,电梯门开了,他们走进去后,她再说:“聊我的鸡汤怎么煮的啦,你们家又习惯怎么煮,聊我爸做的鱼丸,你妈说很好吃。哦,上回我拿给你们的,是不是都吃光了?”
这他也不清楚,侧了侧头“大概”
“没关系,我再跟我爸拿好了。”她已经有了决定。“啊,还有,你妈讲到你弟要你寄钱过去的事,她在担心这个。”
“她怎么知道?”仲疆的眼光立刻变得锐利了,这个时候,怎还能让他母亲担心广你说的?”
“不是我!”颂思赶紧撇清,她哪那么白目。“是你妈病发前接到你弟打来的长途电话,他有提了一下。你别冤枉我哦,我可是一直安慰她,要她放心,你一定会安排妥当。”
“多谢你的信心。”他苦笑着,自己都不知道这笔钱该从哪来,银行里虽有些存款,但母亲住院除了健保给付,自己也必须负担自付额,再说如果要请阿姨来帮忙照顾母亲,也需要些费用
她像是会读他的心思,忽然说:“对了,我跟任妈妈提过,请你阿姨来照顾她的事,她答应了。”
“什么?”他以为自己听错,他本打算这两天再跟母亲讲讲看,期望她不要再那么固执,怎么他努力了许久都没成功的事,她一讲就成?
“我也说了很久呢。”她算是给了他一点面子。“不过任妈妈还是心疼你,我一说你有多累又多可怜,她就心软了。”
仲疆诧异且感叹“没想到我妈这么听你的话。”
“不是,”颂恩认真纠正他“是我说得合情合理。”’
仲疆又被她逗笑了。
医院一楼就有家便利商店,她替自己买了罐热咖啡,也给了他一灌。
“谢谢。”他也不知是谢她的咖啡,还是这全部的事。
“你别谢了,再谢下去,可能一时三刻谢不完。”她倩然一笑,拿着咖啡走出商店,商店外是医院的花园,她就着花台坐了下来。
“我跟你妈商量好了,以后白天就请你阿姨来照顾,晚上让你阿姨回去,她也有家要顾的不是吗?晚上呢,你也不必天天来,我下班没事,可以来帮你照顾任妈妈,看是一三五或二四六”
“等等、等等,”他不可思议地打断她“你要来照顾我妈?”
她用热咖啡的罐子暖着自己的手,无所谓地道:“反正我下班也没事。”
“不约会了?不跟颖圣去逛街了?不去健身房了?”他丢了一连串的问题。
“约会嘛,没半个男友了;颖圣则忙她自己的约会;健身房,又不急,随时再去都可以。”颂恩扳着手指,一项一项数给仲疆听。
他知道她是真心想帮忙,叹了口气“你知道我从来都不喜欢麻烦人家”他有他的考量。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喜欢人家帮你忙,你觉得你自己都可以应付嘛。”她打断他的话尾,因为她也有很好的理由。“可是至少应付完这阵子,等你的期末报告交完。”
他眼里锋芒一闪“你怎么晓得我还没交?”
她眼里也闪着狡猾光芒“你妈说的。”
他真是要昏了,他闭了闭眼睛“我妈怎么什么都告诉你?”
“是啊。”她也没有认真去想这问题,只是笑了笑“很奇怪哦。”
仲疆只感觉她和他母亲好像把一切的事都安排妥当了,完全不需要他操心,他只要点头就行了,奇怪,为什么向来归属他的工作,现在却莫名其妙多了个人来担?
她实在不应该对他这么好的,他叹了口气,望着她手握着温热咖啡,那满足的神情,他内心深处曾经萌发,却被他压抑下去的情感,明显地又在蠢蠢欲动。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追问:“你一向这么热心助人?你大学县爱心社的?”
“不是,我是摇宾社的。”颂恩被他问得有点想笑“奇怪哦。”
“你说呢?”他反问声音有点哑。
仲疆再丢出的问号,逼得她不得不仔细思考,但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她心里好像有个模糊的答案,但
“我也不不晓得。”
他不说话,依然疑惑的看着她。
她也觉得似乎应该要有个答案,对自己也好交代似的,连忙又遭:“大概是因为你常帮我吧,还有,任妈妈对我也很好,邻居嘛,本来就应该互相帮忙。”
“好像很少邻居这么帮忙的。”他望着她,缓缓说。
她这下真的难回答了,她自己都不太清楚原因,要她怎么说明?她只好把心里的感觉尽量具体化,也管不了他听不听得懂了。“我也不知道,我只觉得很想尽一份力,我知道自己没什么能力,但看你那么辛苦,负担那么重,我是真的觉得,能做点什么也是好的,哪怕只是帮上一点点忙
“为什么?”他到底想追究什么?他虽然一直对自己喊停,但他这些话仿佛不需经过大脑思考,本能的说出。
那压抑着,又像是期待着什么的思绪,如紧绷着的弦,只要稍加压力,就会迸裂成无法想像的状况,一股奇怪的感觉,霎时攻占她的心,她冲口而出“因为你对我很重要!”
话一出口,颂恩立刻就后悔了!这实在是个暧昧的说法,会引发暴乱的,她紧张地流了一额头的汗,快快解释“不是不是那种重要,任妈妈对我也很重要,她很照顾我嘛,哎”她说不下去了,不是她词穷,不是她找不到什么好说法,而是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她之所以这么关心仲疆,这么惦着他,甚至愿意牺牲自己的时间去帮他,也许皆只为一个原因——她爱上他了。
这念头一起,她整个人都呆住了,吓得嘴还微张着,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这感觉来得突然却强烈,冲撞着她的心,好像要把她的心掏出胸口似的,令她窒息而昏乱,这一切对她来说太陌生,她忽然害怕起来,大脑里下了一个指令,逃吧。
她倏地站了起来,慌乱地说着“嗯,今天这里应该没什么事了吧,那我想我可以先走了。”
接着,也不等仲疆的反应,她甚至不敢抬头看一眼他的表情,拿起皮包,突兀而迅速地,转身快步走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