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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夫人这几天一直病恹恹地躺在床上,心情灰暗到极点
十五岁进门,从新婚之夜就开始受尽夫君冷眼,无论她如何青春美丽,如何精心装扮,如何尽心尽意为他操持家业,总敌不过他心里已经死去的那个女人。
他失去心上人的痛,幼子离亲的苦,全部计算到她的头上,仿佛那怕付出生命,也赎不回自己的罪过。
多年来,他象行尸走肉一样,日日夜夜沉浸在对那个女人的思念中,他的生命里没有义务,没有责任,只有对那个女人刻心铭骨的思念。
年复一年,他每日所做的,就是向母亲请过安,看望过儿子,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对着那个女人的画像发呆、诉说、吟诗,把一家老幼饱暖、世家往来应酬、侯门家业打理全部丢给从来不屑一顾的她。
除了那个死去的女人,任何女人在他眼里仿佛虚无。即使她每日为他一茶一饭用尽心思,对他的母亲日日嘘寒问暖,为照顾那个女人的儿子累得衣带渐宽形容憔悴,也换不来他回头一顾或者一句体贴的话语。
她从来也不知道,死亡可以让一个女人那么顽强地占据一个男人的心,如果能够,她情愿死上千百回,也胜过她每日活着面对他虚无而淡漠的眼神。
终于有一天,身心疲惫至极她沉沉地病倒了,整整昏迷了七天七夜,那时他才知道,没有她的日子,若大的侯府,成群的奴仆,全乱了套。
他的母亲焦虑上火病倒了,他的儿子因为饮食失调而生了病,天天哭着要娘亲,而他连一杯可口的茶也喝不上,特别是管家递过的那个王府添子需要送贺礼,那个当权人物纳了小妾需要前去贺喜,那个世交家老人去世需要前去吊唁的单子,他的头比斗还大。
多年来,他何曾过问过这么多事,何曾知道侯府竟然有这么多的俗事需要应酬,终于明白这个和他从未有过夫妻之实的妻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为他付出了多少,全府上上下下他对她的依赖有多深。
等她醒过来,终于看到他的焦虑而欣喜的脸,那眼里不再是漠然,而是愧疚和久违的温情。从那天开始,他天天守在她的榻前,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八年了,守得云开见日月,需要也好,感激也好,她终于做了名副其实地妻子。
直到有了身孕。她娇羞而欣喜地告诉他时。他并不象她想象中地那样高兴。而是满脸惊愕。甚至有一丝悔意。沉浸在喜悦中地她不明白他怎么了。也没有太在意。
直到她生下了奉直以后。他和她又开始相敬如冰。再没有有过夫妻之实。对她地儿子更是不闻不问。而一个又一个长得和那个女人相似地小妾抬进了家门。
多年地忍辱负重。总盼到儿子长大**。可是又发生了和他父亲当年一样地事情。竟然为了一个商贾女子。如此对待他地母亲。在他心里母亲竟然是那样一个积怨重重、心胸狭窄、阴暗狠毒地女人。这几年受了那么多地苦。竟然换不来私毫地体谅。为了一个商贾女子不惜母子反目。
奉直地话实在对她打击太大了。多年地寂寞。一颗心象沙漠一样荒芜。也许恨意早已象积雪下丛生地野草。一旦有了合适地气候立即滋生成长。象暗流汹涌地江水。只要有了突破口就会立即咆哮成灾。
在认识那个女人之前。儿子可不是这样地。是自己最贴心地人。最亲地人。处处维护关心自己。现在竟然对亲生母亲说出那样地话。无论如何不可原谅。更不可让她进于家大门一步。否则将来必弄得家宅不安。弄不好还会影响奉直地前程!
正在思虑重重之际。老太太带着一群人进来了。于夫人连忙要起身行礼。被她按住不让:“你我二人相处多年。情同母女。你又身体不好。就不要讲那些虚礼了!”于夫人点点称是。暗暗猜测着她地来意。
等丫头们上了茶,老夫人让她们退下,坐着榻前看着脸色苍白的于夫人,不再说话。
“母亲前来,可是做奉直的说客?”
“你猜得不错,不过也不完全对。我不是奉直的说客,我是我自己的说客。那天奉直说错了话,自己也是万分后悔,年轻人气盛,有时说话难免冲动,你也不必生气了,总是母子连心,目前最重要是解决云氏的事情,无论不合礼教也好,大逆不道也好,事情奉直已经做出来了,我们总要想个办法解决,你们病得病、伤得伤,只能由我这个老婆子来出面了。”
于夫人惊讶地抬起头,婆母竟然前来说服自己接受那女子入府!片刻又低头不语,虽然貌似恭敬,心里已经满是戒备。
相处多年,她很了解这个早年守寡独自支撑侯府十几年的于老夫人,她的审时度势、精明能干和处事果断狠辣让她一直非常佩服也百般提防,所以什么也不说,只是静静地听着。
“你是个明白人,这件事情我就不饶弯子了,云氏绝对不能入我于家为正妻,奉直已经答应了。”
见媳妇面色平缓,老太太又接着说。
“文远那里我也说通了,现在就看你的态度,你是他的亲娘,如果你不同意,无论奉直怎么固执,我也绝不会让云氏进我于府大门半步。就怕奉直不舍弃云氏,以他对云氏的迷恋,未必不会做出为她离家出走的事。话说回来,如果奉直狠心抛弃云氏,云氏与人私奔不成反遭遗弃,下场凄凉甚至因此送命,奉直不但落个始乱终弃之恶名,弄不好还被云家告到官府追究私拐良家妇女之罪。”
见她仍不应承,无奈又说:“我于氏家规,娶妻一年方可纳妾。你不是一直担心奉直固执不肯娶凌氏,可如果他要纳云氏为妾,必须先娶凌氏为妻,以后自会前途无量,你也老有所依。我已经老了,还不是为了你们,亲娘俩的,切不可为小事执气!”
于夫人不由得佩服婆婆的精明过人,这么做,的确是目前最好的办法。可是奉直那天的话就象刀子一样扎在她的心上,让她不肯轻易妥协。
“那云氏是偏远蜀郡的商贾女子,敢同男子离家私奔,必是个缺乏教养、不知礼仪廉耻的**女子。媳妇担心她进门之后败坏门风,恃宠而骄,弄得家宅不宁,更兼影响奉直同正室的关系,不利奉直前程。”
“媳妇放心,奉直是我最看重的孙子,我当然不会做出不利他的事。云氏既入我家门,当然要叫她严守世家礼仪,谨记本份,不至做于贻笑大方之事。”
这样安排也算是极妥贴的,于夫人也只能点头答应,只要奉直听从安排娶了凌家女子,多一个妾又有什么了不起。
于夫人点点头:“母亲安排甚是妥当,媳妇无不听从。可是云氏倘在客栈,依媳妇看先不要理会她,晾晾她,磨磨她的性子,好知道我侯府的规矩,将来也能温顺守礼些。”
于老夫人略一思量,觉得也在理:“我答应了奉直派人去看她,将来总是你的儿媳妇,还是你看着办吧,也不要太为难她,总归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将来进门了再慢慢调教。”
“母亲放心,媳妇自当有分寸。要不这几天先去和凌家商议,趁着他们还不知道云氏的事情,先把奉直的婚期定下来,等奉直伤势好了就成亲。”
说到同凌家的亲事,于老夫人叹了口气:“文远年轻时荒唐沉迷,无心仕途经济,现在一心想重振门庭,一心结交凌相。现在皇上年老,储君未立,众皇子纷纷争储,局势难测。现在与凌家结亲真不知是对是错,但愿列祖列宗保佑,一切如你们所愿。”
“母亲且放宽心,皇上极信任凌相,又最喜欢瑞王,我们应该有胜算。”
于老夫人刚走,奉纯就进来了,不等韩月洁招呼,刚一进门就先跪下一连磕了六个响头。
于夫人愕然了,因着于文远的阻拦,自从奉直出生后,奉纯几乎没来过她的院子,这会又什么事,让他不顾父亲的命令?她摆个眼色,丫头婆子慌忙退下。
“大公子,你这是为何?”
“母亲,这三个头,是替奉直磕的。儿子刚刚去看过奉直,他说自己说错了话,想求娘原谅,可是不能亲自前来,所以让孩儿替他磕头请罪。另外三个头,是孩儿该给母亲磕的,母亲自幼养育,母子亲情奉纯日夜难忘,特来向母亲秉明心意,儿绝无意同奉直争夺世子之位,一心只愿孝敬母亲,抚养幼子,请母亲明鉴!”
于夫人怔住了,饶是她如何难以忍受奉纯的身世,更不能忍受奉纯以庶子身份同奉直争嫡,这些年更是为了世子之位,与奉纯形同陌路,母子亲情荡然无存,可是亲耳听到奉纯这样说,她还是深深地吃了一惊。
同奉直的俊朗英挺不同,奉纯样貌清俊,眉目含情,斯文有礼,略有阴柔之气,看过陈如玉画像的人都知道奉纯酷似生母,也由此可知,她的生母是怎样一位楚楚动人的佳人,于文远对他的喜爱远远超过所有子女,不能容忍任何人威胁到他的地位。
曾经,于夫人对这个养子是有着真情实感的,这个情敌的儿子曾是她唯一的精神寄托,一天天亲手抚育,看着他一点一点长大,母子感情非常亲厚。
可是自从奉直出生后,因着于文远的冷淡和防备,对他的感情才渐渐疏远了,远到她已经忘了母子俩曾经的依恋和亲昵。
奉纯是真心的难过,如果要他为了世子之位不顾母子兄弟亲情,他宁愿不要,如果不是这十几年每天被于文远灌输着逼迫着,他恨不得现在就恭手让给奉直,可是背负了父亲这么多年的爱和希望,他不得不抛开一切亲情去争、去抢。
其实内心最在乎和最难以忘记的,就是年幼时母亲对他的关心和爱护,可是自奉直出生后,父亲就不再轻易许他去见母亲,,母子亲情日益淡薄。
无数回伤心过、哭过以后,才从父亲口中得知,自己的生母竟然另有其人,就是因为她的进门,才逼得生母为了保住自己的嫡子地位不得不自尽,为了不辜负生母的心意,他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找她、不再提她。
曾经他也是她手心里至爱至亲的宝贝,可是现在却形同陌路,仿佛所有的慈爱和依恋都不曾有过。
于夫人直直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奉纯,一阵怜惜和痛楚袭上心头,这是她从出生不足月的婴儿亲手养育到九岁,怎能没有亲情和怜爱,可是自从奉直出生后于文远对她百般防备,甚至不许她单独见他,仿佛她随时会害了他,生生地隔离了母子亲情。
她虽然心头有些难过,却并不为所动,就凭于文远这几年的教养,她才不信他会主动放弃世子之位。
她狠狠心,转过头去,不让他看到眼里的泪,极淡漠地说:“谢谢大公子的孝心,也谢谢你替奉直来陪罪。可是那样的话请大公子别在说了,侯爷一向对大公子寄于厚望,你想那样做,侯爷能准吗?”
奉直已经泪流满面,他重重地磕着头:“虽是父命难违,可是母亲养育之恩,奉纯至死难忘!”
说罢转身离去,只留下掩面而泣的于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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