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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黄铜烛台上的蜡烛散发着晕黄色的光,温暖的火盆子被燃起,秀娘和暖儿一人手里拿着一个暖手炉窝在被子里。(3zc)一个小桌子架在榻上,上面摆满了各色零嘴。窗外是白雪皑皑,室内却温暖如春。
秀娘一边拨着瓜子儿,一边跟暖儿说着话儿。月娘慈悲,今天还让她们母女再相处一晚,还给了这么好的一个屋子,布置得这样温暖,又弄来了这么多好吃的,秀娘说不出感激的话,只将这一切都记在心里。这世上本没有人应该平白无故地对你好的,这样虽然也许对月娘而言只是一件小事,但对她们娘儿俩来说却是天大的恩德。
拨了好久,总算拨好了一堆,秀娘忙捧起来,喂暖儿。暖儿就着秀娘的手吃了,幸福地眯弯了眼。自从爹爹生病以后,娘忙着给别人做绣活儿,浆洗衣服,她也忙着在娘不在的时候给爹爹弟弟做饭,帮着带小弟弟,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跟娘这样一起呆着,娘喂东西给她吃了。可爱的小脸上笑出了两个若隐若现的小酒涡,她真开心。
“好吃吗?”看到女儿开心的笑脸,虽然马上就要分开了,秀娘也忍不住跟着露出了笑容。
“嗯,好吃。娘,我吃这么多没关系吗?还是留着收好,明天带回去给弟弟吃好了,弟弟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呢!”暖儿不舍地看了看点心,还是毅然道。虽然她也好想吃,可她是姐姐,而且以前爹没生病时,她也吃过不少点心了。可弟弟原来小,吃不了,好不容易等弟弟长大一点点了,爹爹又生病了,弟弟几乎没有吃过什么零嘴呢!
秀娘慈爱地看着暖儿,傻孩子,你难道又吃过几次这些东西?
“不用了,这次月姨给了娘五十两银子,可以买好多给弟弟吃的呢。你就放心吃吧!”
“唉。”暖儿突然像个小大人似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啦?”还以为暖儿有哪儿不舒服,秀娘紧张不已。
“如果能多卖几次就好了。一次卖五十两,多卖几次,爹爹看病的钱不就都有了?”暖儿疑惑地道:“娘,不能多卖我几次吗?”
“嫌的傻暖儿,哪有人还可以卖几次的道理?那样就成了欺诈了,可是要判刑的,暖儿千万别胡说。”秀娘紧张不已,就怕暖儿来个异想天开,去哪儿把自己又卖一次了可怎么得了,到时引起官司了她们这些平民百姓可吃不消。暖儿虽说乖巧懂事,可从小不知怎么地尽有些奇思怪想,并且深具研究精神,非得搞个明白。
记得以前暖儿问自己,蚂蚁怎么分公母?这些自己这个妇道人家怎么知道,不过随口说了句你比较一个两只蚂蚁如果不同的话,肯定有一只是公的一只是母的。结果后来许多日子暖儿天天跑去抓蚂蚁,然后比较它们有哪点不一样。后来还真给她找出两只不一样的来,一个大些一个小些,硬说它们中肯定有一个是母蚂蚁。当时她早已辩认蚂蚁辩认地烦不胜烦,见这两只确实大小有些不一致,但随口同意了。不过,那么大的蚂蚁确实比一般见到的那种有点不一样。结果这个问题解决了,暖儿的另一个问题又来了,这究竟哪一个是公的哪一个是母的呢?她实在是没辄了,只好说“问你爹爹去”至于最后如何解决的,她就不清楚了,但总算从暖儿嘴里没有再蚂蚁蚂蚁个不停了。
“明天娘就要回去了,以后暖儿就要在这里生活了。除非月姨同意,否则不能再回家了,知道吗?”秀娘切切叮嘱。
“嗯,暖儿知道的。隔壁家的小莲姐姐被卖了也是好久好久才回来一次。不过,娘不用担心暖儿,暖儿是大姑娘了,会把自己照顾的好好的。想爹娘还有弟弟的时候,暖儿看看天上的星星就好了。爹说过,地上有一个人,天上就有一个星星。”
暖儿心里虽说一想到以后可能再难看到爹娘和弟弟了很是难过,可又一想只要自己乖乖地呆在这里,爹娘和弟弟就能吃得饱穿得暖,便也不伤心了。来这儿之前,她都去问过小莲姐姐的娘了,小莲姐姐现在每个月都能拿1两银子回家呢!如果她在这里好好学本领听话的话,应该也可以拿到银子,这样爹娘和弟弟说不定天天都可以吃红烧肉呢!喔,对了,肉是多少钱一斤呢?好久以前跟娘有一次去集市买菜时有买的,唔,好像是,对好像是十五文钱吧。一两银子有一千文,那不是可以买好多好多肉了吗?天天都可以吃呢!弟弟一定很高兴。嗯,暖儿要开心才是,想到这里,用小手拍了拍脸蛋,露出了可爱的小酒涡。
看到女儿不知又神游到哪里去了,秀娘也不叫她。这女儿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喜欢胡思乱想,有时候还一个人越想想开心,在那里咯咯地笑,她也习惯了。奇怪的是你这时喂她吃东西,她嘴里会嚼;让她帮忙拿东西,她也不会掉。试了好多次了,有时候还是感到很神奇。
秀娘拿着一个枣子,放进暖儿的嘴里,果见暖儿的嘴下意地便开始咀嚼起来了。秀娘本来低沉的心变得轻松许多,甚至忍不住轻笑了起来。暖儿真是她们家的开心果,在这一段艰难的日子里,有时候她都觉得过不下去了,曾想一绳子了断了自己算了。可一回头看到虽然刚开始学习做饭,不小心被火烧了头发,手上也被油溅起了几个泡却仍然一脸笑容的暖儿,她便觉得生活又充满了希望。
就连这卖身的主意也是暖儿出的,她本不同意,可暖儿说得头头是道,或许真像暖儿说的,先过了这关再说,以后的日子也未必便会像她所想的那么悲观呢?
或许真如暖儿所说,过了几年之后,说不定孩子他爹的病真的会好,他们家会救一个落难的贵人老爷,然后为了报恩,那老爷就将暖儿赎了回来让他们全家团聚;或者像暖儿说的,等弟弟长大了,读书中了状元,当了大官,那时候暖儿应该已经嫁了人,但有这么厉害的弟弟,夫家的人也再不敢小看她,欺侮她,虽是妾,但比正妻还要威风呢
虽然是暖儿为了宽慰她,胡乱编出来的故事,但秀娘却仿佛看到了希望,未来,或许真有这么一天也说不定呢!她的暖儿,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一切。
待秀娘回过神来,却发现暖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嘴角抿着一丝微笑,小酒涡惹隐若现,不知做了什么好梦。
秀娘将暖儿抱起放平,盖好了被子,又把小桌子放到了地下,熄了烛火,只留下了靠近床边的一只,才宽衣上榻。
抱着暖儿的小身子,凝视着她的睡颜,虽然有些困了,但却实在舍不得入睡,这次一别,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还是个未知数啊!像隔壁的小莲,便是在嬷嬷那里训练了差不多三年,有点成绩了,才被嬷嬷允许回家住上那么个一两个的。平常也是一个月才能有一封报平安的信回来。她的暖儿,下次再见又会是什么时候呢?不知又会长成什么样?
就着微微的烛火,秀娘痴痴地看着暖儿,久久不得入睡,直到天边泛起微微的亮光,秀娘才轻手轻脚地爬了起来。
暖儿似有所觉,伸出手来抓住了秀娘的衣角:“娘?”
“暖儿乖,娘有点渴了,起来喝杯水。”
“唔。”暖儿应了一声,又睡了过去。
秀娘穿好了衣服,又收好了一个包裹,这是这次进城来给孩子他爹买的药。他们那地方小,有些药刚好断货了,丈夫指点她来扬州城里的济仁堂买的,说那儿质量好,价钱也公道。
再次仔仔细细地看了看暖儿的脸,秀娘仿佛想就此把暖儿刻在心里似的,一点一点,看得极其仔细。她伸出手来,似想摸一摸暖儿的小脸,但又似怕惊醒了她,迟疑了半天,终又收了回去。最后狠狠心,掩面走了出去,又细细关好了门。可别放了冷气进去,暖儿有时候喜欢踢被子,别着了凉才好。
做完这一切,秀娘再不回头,急走走了出去,只不时从风中飘落的晶莹之物反映她内心的不舍,但也马上飘落雪地,融入其中,再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