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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晨。
当李欢儿醒过来的时候,人生和世界仿佛就全变了样,她的身边躺着一个男人,床前则站着父亲和贵叔,他们在说的事情,她完全不知道、也进入不了状况,但莫名的,她就是感到一阵恐惧与忧伤。
“哎呀呀,这可怎么可怎么好哇!”李老拐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指着床上的承先。“睿老爷,老朽也是待你不薄啊!你远道而来,老朽又是饭菜又是水酒的,深恐招待不周,可您您怎么连我家闺女都不放过”
彪女?谁不放过谁啊?李欢儿觉得头痛,但这时她身边却传来男子的声音。
“是吗睿某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怎么就”
李欢儿顺着那声音转头—看,差点晕了过去
她她她没看错吧?这个男人怎么躺在她的床上她的身边?而且竟还衣衫不整的?!
几乎是被雷给劈着似的,她下意识地抓着棉被从床上弹跳起来,踉跟跄跄的退到床下,瞪着圆圆的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
“这是怎么回事?!”她明明记得自己昨晚是要去张大娘家的不是吗?
“怎么回事,不就眼前这么回事吗?哎唷”李老拐哭天抢地,捶胸顿足的。“欢儿她娘哟!我对不起你啊!对不起你啊!好不容易养大的闺女就这么白白给人糟蹋了”
“老拐,你别太伤心了,会气坏身体的。”姚贵不住地劝着李老拐,还不忘帮忙威胁。“你这忘恩负义的贼人,竟敢假藉酒意奸人女儿,看我将全村子的人全部找来,把你扭送官府大堂!”
“哎哎哎这不行啊、这不行啊!”李老拐拉住作势往外头定的姚贵求道:“你一说出去,我家的欢儿以后还怎么嫁人啊?”
李欢儿站在旁边,整个人都犯傻了,没想到这种事情竟会真的在她身上发生,只能呆若木鸡的看着、听着父亲和贵叔—搭一唱,直到床上的那个人终于开口。
“我的随从呢?被你们拖去外面了吧?醒了没有?”承先话音甫落,房门口竟就传来德子的声音。
“德子在这!”
这可把姚贵和李老拐都吓了一跳,刚刚这家伙不是还不省人事吗?什么时候醒过来的,还如此精神抖擞?
“方才的事你都听清楚了吧!”
“属下听得一清二楚!”德子朗声说道。
“这位老人家,指控我强奸了他的女儿呢!”承先一边说,一边懒懒地移动身子坐到床边。“还说要把这事报到县衙去,我看,咱们就跟他们走一趟吧!省得到时官府还要派人来拘提,浪费人力。”
“啊?!”此话一出,李老拐与姚贵俱是一愣。
承先的脸上却仍挂着微笑。“老丈说我强奸民女,事实上,睿某从昨晚喝了酒之后就不省人事,什么都不记得了,要是真毁了人家好姑娘的清白,这个责任自是该挑该扛的,偏偏睿某有个臭脾性,拉口子要见血、刨树要搜根儿,连我都没印象的事就硬要我负责,也太让人不甘不愿了点,如果找个稳婆来验上一验,证据充分了,那么睿某自然无话可说。”
“反正一切到了大堂之上,就一清二楚了不是吗?”德子连忙大声附和。
“这这这”这可不是他们要的结果啊!李老拐与姚贵两人面面相觑,反倒是傻了。
要是真上了大堂还得了?他们比谁都清楚李欢儿根本还是处子之身,身子没破、何来强奸?!到时他们还得吃上诬陷的官司一想到这里,李老拐反倒害怕了起来。
“睿睿睿老爷你这说的足什么话?我家闺女要是上了大堂,就算身子没破,惹上这种官司,以后还会有人上门提亲吗?!”
“就算身子没破?!”承先抓住他话中漏洞,重复了一次,李老拐脸色骤变。
“我说的是假如、假如啊!现在事实摆在眼前,你与欢儿两人都衣衫不整,叫老朽如何是好哇”
姚贵见状,也连忙插话。“欢儿她爹,要我说,这事原也不难办,我看这位公子是个明理之人,咱们也不必为难他,只要他拿出诚意来,这件事就这么私下了结,欢儿也不必上堂丢脸,这岂不是两全其美吗?”
话已说到点子上,承先和德子互看一眼,露出了然于心的微笑。
“拿出诚意?什么样的诚意?”承先问道。
李老拐心中暗喜,强自镇定地伸出五根手指。
“只要你肯拿出五五百两遮羞,这件事情我我就当作没、没发生过”
“爹”李欢儿不敢相信父亲居然开得了这个口。“你在说什么?你到底知不知道羞耻啊!”“你闭嘴!你爹还不都是为了你!”姚贵指着李欢儿的鼻子斥喝了一句,又对着承先道:“五百两买回你的名声,对你来说应该也不算太贵吧?”
“不贵、当然不贵,俗话不是说,生不入官门,死不入地狱吗?只花五百两就可消灾解厄,我睿某自是求之不得,只是睿某有个条件,”
“条件?”李老拐疑惑地问:“什么条件?”
“这倒也不难,反正原本顺理成章。”承先从容不迫地道:“既然我花了五百两,欢儿姑娘就得让睿某带走。”
“什么?!”众人错愕不已,包括德子,他的主子难道留下来就是为了要这名乡野村姑?
“有那么惊讶吗?”承先微笑问道。“横竖欢儿姑娘都已经是睿某的人了,不是吗?”
“这这”李老拐行骗归行骗,可也没到连女儿都不要的地步,可眼见要是不答应,煮熟的鸭子不但会飞掉,弄不好还得进大牢,这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就在犹豫不决的当儿,姚贵扯了扯他的袖子,低声道:“你还想这么多干什么?答应就是了!”
“不不是啊”李老拐为难地看着欢儿,迟迟下不了决定。
姚贵将他扯到一旁,厉声说道:“我警告你,你向我讨去的酒菜可不是免费赠送的,那个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如果你不答应,后果可是要自行负责啊!”“但是欢儿”
姚贵才不听他说,反正死道友不是死贫道。“欢儿怎么了,她迟早不也要嫁人的吗?那个睿老爷既然出手阔绰,给咱们五百两像打个喷嚏似的,欢儿要真跟了他,还怕没好日子过吗?就算是当小妾都比人强!你攀上这么个人家,苦日子也算是到头了。”
“这这话说得倒还有点理”李老拐心头松动,姚贵连忙拉着他回到承先面前,大声宣布。
“欢儿她爹答应了。”
“什么?!”李欢儿真真无法相信,如遭雷击似地快要无法站立,一手捂住嘴巴,似乎想将呜咽之声狠狠的堵住,不让它发出来。
“既然答应了,空口无凭,还是立张字据吧!”承先眼神示意,德子立即备好了纸笔。
“主子,笔。”
承先接过德子递来的毛笔,振笔疾书,德子便站在旁边,念出立约的内容。
“卖女人李老拐,因家贫无依、生活困顿,经中间人姚贵为证,愿将一女李欢儿,以五百两为代价,卖往皇城睿府,此后其在睿府之生活,李老拐不得过问以及有任何异议,李欢儿若有私逃、不服从主人之命令,或其他致使主人家蒙受损失等行为,得由睿府全权处理,且李老拐需赔偿睿府原五百两之十倍。另外,无睿府主人允许,李老拐亦不得私下与李欢儿碰面,否则一切交由宫府处置,口说无凭,特立此据!”
朗声念完之后,德子将字据摊到李老拐面前。“来!捺下手印!”
“这这”虽说已是骑虎难下,但是听到从此不能再跟女儿有任何联络,他还是犹疑不定,就在这个时候,他抬头望见了欢儿的脸。
“你还有脸看我吗?”李欢儿冷冷地望着父亲,心都凉了“你真的要为了五百两,就跟我断绝关系?”
“欢儿爹也是逼不得已”
“好一个逼不得已,谁逼你了?我?还是姚贵这天杀的!”
“欢儿,你想开一点嘛!”姚贵正要缓颊,却被李欢儿怒斥回来。
“你闭嘴!这不关你的事儿!”她伸出手,大把抹了抹脸,大步走到父亲面前,对着他那还举在半空中,迟迟不敢落下的拇指,大声喝道:“签啊!你签!”
李老拐看着女儿红红的鼻头、泛着薄薄水光的眼眶,心里的悔恨登时涌上来,李欢儿突然一声大吼!“签!”
李老拐狠狠一吓,手头一软,那拇指竟就这么印了下去!
霎时契结约成,也几乎是同—时刻,德子拿出—张银票,啪的—声拍在木桌上头。
“这里是五百两银票,只要到城里的银号就可以兑现了。”说完,他转身面向李欢儿。“从今往后,你就是咱们爷的人了,快去收拾东西,随我们走吧!”
李欢儿回过神来,也不拾掇,掉头就住外走。
李老拐见状,连忙追上前。“欢儿!”
李欢儿住了脚,却没回头,李老拐情知自己不配得到原谅,又怕又怯的。“欢儿你你别怪爹”
承先仔细观察着这对父女,只见李欢儿虽然背对着众人,但从她抬手掩睑,不时吸气的模样,他知道,她肯定有说不出的委屈与怨怼
轻轻叹了口气,他走上前去,站在她的身旁。
“你没什么东西要收拾吗?那就出发吧。”
李欢儿抬起头,侧过睑望着承先,后者垂望着她,表情十分平静。“不走吗?你若不从,遭殃的可是你爹啊。”
李欢儿闻言,狠狠的扫了他一眼后,倏地撇开视线,冷冷地道:“我没什么可收拾的。”
“是吗,那就走吧!”承先回头吩咐道:“德子,去牵马来。”
“牵来了。”德子手脚俐落,知道为免夜长梦多,还是尽早离开此地为好。
“姑娘,请上马。”德子扶着李欢儿上了马背,自个儿牵着缰绳,承先则是跃上了另一匹马。
眼见三人已然要走,李老拐终于忍不住。
“欢儿!”李老拐看着女儿的背影,千言万语如鲠在喉只能化作三个字。
“对对不起”
李欢儿闻言,忍不住闭了闭眼睛。
眼泪在心底泛流,已经快要成灾了,事到如今,叫她还能怎么做呢?
“父亲,女儿只有一句话送你。”她低着头,一字一句地缓缓说道:“再会无期,您好自为之。”
再见不知何时,天伦相隔,此后也不可能知道人将何至,李老拐愣望着女儿离去的背影,手里剩下的,只有那一张五百两银票,以及女儿那张薄薄的卖身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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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宛县城。
一进县城,承先便感觉这里虽是城市中心,和皇城相比却是天差地别,一个荒凉、一个富庶;一个杂乱无章、一个井然有序,如此对比之下,似乎更暴露出雍宛县城的治理不当,看得他不禁眉头深锁。
“主子。”不知何时德子已然靠近他的身边。“是直接先去官府会会那个吴知县,还是”
“不了,这两天我得四处看看,先到驿馆落脚吧!”
德子点点头,正要离去,承先又把他叫回来,低声吩咐了几句,德子听明白后,方才牵着马儿走开。
“德子办事情去了,咱们先到驿馆吧!”承先回过头,温文地对李欢儿说道。
李欢儿陌生地看了他一眼,没有任何反应,承先倒也不恼,只是走到她身边。
“跟着我,可别走丢了。”
李欢儿不言不语,心中有种身处梦境之中的不真实感。她等于是糊里糊涂的被爹卖了,昨天还在门口搓绳子,没想到今天就成了别人的附庸,一时间巨大的转变让她无法适应。
承先心知她还难以调适,也不催促她,自个儿放眼尽情观察城内的一切。
慢步之间,终于到达了驿馆,才刚到门口,德子就来了。
“主子,都办好了。”他晃着手中一袋包袱,承先顺手接过。“那好,你先进去找驿丞吧,还有,记住,咱们这趟出来,一切暂不对外通知”他话说一半,没再接下去。德子顺着主子眼尾余光看到旁边的李欢儿,心知主子还不想在她面前泄漏真实身分,连忙点头表示会意。
“德子理会得,德子这就进去打点。”
李欢儿皱着眉,看着这主仆两人高来高去,她是有感觉这个睿老爷绝不是一般有钱而已,但是有这么神秘吗?
疑惑之间,承先忽然将刚刚接过的包袱递给她。“拿着,跟我来。”
李欢儿双手抱着大包袱,不明就里地跟了进去,一个驿丞迎了出来,看见承先,连忙行了个礼。
“不知大人来了,下官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没要紧的事,驿丞不需多礼。”承先笑道:“你们这雍宛县城规矩倒是奇怪,不到天黑城门就关,害睿某花了五百两银子借宿了民家一宿。”
李欢儿闻言一阵气闷。
“真是抱歉,想必大人是住到黑店了吧?”那驿丞止不住抱歉地说,承先心中觉得好笑,那驿丞又道:“小的替大人准备了三个房间,都在楼上,不晓得这样对吗?还是”
驿丞意有所指地看了李欢儿一眼,承先没有多说什么,满意得点点头。
“如此甚好。”他转过头对李欢儿说:“你先回房休息去吧,有事我会叫你。”
他看似随意,其实命令意味十足,李欢儿知道他肯定是发号施令惯了的,原想就此回房,却又觉得不大对劲,脱口就问:“那这包袱”
承先一愣,没想到她沉默多时,第一次开口竟是为了包袱,忍不住微微一笑。
“那是你的东西,回自个儿房里看去。”
“我的东西?”李欢儿一睑纳闷,上了二楼,走进房间,把包袱放在桌上,谨慎的打开。
一套全新的衣裳。
桃红软缎,淡丽素雅,细致的质感竟让欢儿不忍去摸,只怕自己粗糙的手勾坏了衣服,欢儿怔怔看着那衣裳,真真换也不是、不换也不是。
这是睿老爷让人买来给她的吗?
“叩!叩!叩!”一阵敲门声响起,欢儿回过神来,那厢房门已被推开,进来的是德子。
“欢儿姑娘,我见你房门没关上,所以就进来了。衣服怎么样?合适吗?”
“我”李欢儿支支吾吾的。“我还没换上。”
“那就快点穿看看吧,换好后到花厅里来,主子吩咐要你过去。”德子说罢便要走,李欢儿却突然开口。
“请问”
“呃?”
李欢儿看着他,实在有些不好意思。“无功不受禄,我不应该接受这么好的东西”
“你这是什么话?”德子笑道:“你的身子都已经卖给主子了,主子赏几件衣服给你也算不得什么,何况出门在外,咱们这些底下人也是主子的脸面,要是让人看见主子身后跟着衣服上满是补丁的随从,背后不知道要怎么说他刻薄毖恩了呢!”
李欢儿却仍是面有难色。“可是穿这种衣服,要怎么干活儿?”
现在的下人都穿这么好的衣服吗?会不会太奢侈了一点啊?叫她穿这样打扫、劈柴,她可干不来啊!
德子闻言仍是笑。“放心吧,轮不到你来干,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主子自会发落,你快快把衣服换上,然后到花厅来知道吗?”
“噢。”李欢儿呐呐的应了一声,看着德子出去之后,拿起那件新衣服,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旧衣,只得开始换装了。
花厅内。
承先坐在圆桌前,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事,桌上的酒菜丝毫末动,半晌,他听见了脚步声,抬起头来。
“德子,是你。”承先望了望他身后。“李欢儿呢?”
“姑娘家嘛,总是爱磨蹭。主子,不是属下多嘴,属下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见承先没有不想听的意思,他又往下说:“这欢儿姑娘,主子究竟做何打算?”
“什么做何打算?”承先瞟了他一眼。
“您是可怜她,还是喜欢她?”
承先闻言,忍不住一笑,叹道:“哎,德子啊德子,你毕竟是从小苞我到大的,情分比别人不同,胆子也比别人大很多,啊?”
德子也笑。“德子一心只为主子,您身边无缘无故冒出了这么一个姑娘,要是回到皇城,让清华郡主知道了还得了,她对您可是一向”
话还没讲完,就突然遭了一记白眼。
“哪壶不开提哪壶,闭嘴!”
就在这个时候,花厅外再度传来脚步声,接着便有人走进来,承先定睛—看,正是换装后的李欢儿。
原就清秀的她,即便穿着粗衣布服,仍掩盖不住那双灵活有神的大眼睛,而今换了装束,更加显得秀丽可爱,让人眼睛一亮。
只是她微咬着下唇,双手紧握,似乎有些无措。
“那个,谢谢你,衣服”
“喜欢就好,雍宛不比皇城,做工跟料子都差了些,难得你不嫌弃。”
嫌弃?李欢儿不禁皱眉,他说的是人话吗?这么好的衣服他还嫌差啊?她不禁好奇起来,这个男人平素过的到底是何等养尊处优的大好日子。
“来,坐下,折腾了大半日,你也饿了吧!先吃些东西,吃完了,好好休息,接下来会有一阵子可忙的了。”不由分说,承先一把将李欢儿拉到椅子上坐下,然后将碗筷递到她面前。“哪,吃吧。”
李欢儿视线移到那桌上的酒菜,眼中的惊讶更深了,白白香香的米饭、热腾腾的鲜蔬,还有肥滋滋的猪肉这、这怎么可能出现在她的眼前?就连昨儿父亲费尽心力弄来的所谓酒菜,也不过是几片肉乾加上萝卜酱菜而已啊承先看她眼珠子瞪得都快掉下来,想到雍宛的百姓绝大部分都过着这样的生活,心中顿时感到不忍,于是伸出筷子,挟了几片猪肉到她的碗里。
这动作不但吓了李欢儿一跳,连德子也受到不小惊讶。
他有没有看错?主子帮人挟菜?!
“快吃。”承先轻轻催促。
一接触到他那劝诱的眼神,李欢儿好似被什么给驱动一样,当下什么也顾不得地举箸就食,初时还略有顾忌,但等到嚼得满口米香之后,竟再也无法停下筷子的一口口扒着饭
“好吃吗?”承先轻声问道。
李欢儿嘴里还塞着白饭,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不住地点头。
“吃慢点,别噎着了。”
李欢儿闻言,不禁抬起头与承先对视,怎知一看却是怔了,他的目光清朗,嘴角有着温和的微笑
不知怎地,竟让她想起了父亲。
想着今天这身衣裳,是因为父亲的贪念;想着今天会有这碗白米饭,是因为父亲的无情;想着眼前这陌生人的微笑,是因为那张卖身契
一想到这里,阵阵反胃的感觉突然排山倒海地涌了上来!李欢儿掌不住那阵恶心,登时丢下碗筷往外头跑了出去。
承先见状况不对,连忙追了出去。
“李欢儿!”
他追在她身后来到了院子里,结果竟看到她跪倒在花圃旁边大吐特吐起来,方才吃的东西不但如数清出,甚至已经没东西可吐了,还一阵又一阵的乾呕着。
“李欢儿,你没事吧?”承先赶到她身边,急切地问着,李欢儿却没有回答他,随着乾呕声渐止,哭声却慢慢地从她的喉腔逸出,伴随着眼泪凝结成悲切的恸哭。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做他不是人!呜呜呜”压抑已久的情绪一瞬间如山洪爆发,李欢儿却只能哭泣。“娘你在哪里怎么不把欢儿也一起带走欢儿想娘啊”为什么、为什么丢下她一个人面对父亲的背叛呢?伤痛的欢儿哭得浑身颤抖、不住瑟缩,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一双手,结结实实地环抱住了她。
“别哭了。”那声音自她顶上传来,幽幽沉沉好似晨钟,在她心中荡出一圈圈涟漪。
“别哭了”他又说了一次,也是这时候,李欢儿才发现抱住她的人,正是承先
李欢儿止住了哭泣,抬起头看着他,不禁皱起眉。
“你这样是在做什么?”
“傻子也看得出来我在做什么吧?”承先望着她,心中颇感怜惜,但表面上仍旧是平静而微微笑着的。“谁让你哭得像个小孩似的。”
一阵羞赧取代了之前的惊讶与感伤,李欢儿发窘地站了起来。“我我不需要你假情假意的。”
想想,要不是他,她又怎么会离开家啊?!
“那好,我也省事。”这丫头真是半点不懂情趣!承先也不示弱,拍拍手站起身子。“快去把手、脸洗一洗,别弄脏了衣服。”
“衣服?”顺着他的视线,往自个儿身上一看,李欢儿突然跳了起来!
“啊!衣服!”她刚刚又哭又吐的,袖子都弄湿了。
看她脸上犹挂泪痕,却已将前事抛诸脑后,这会儿正咬着下唇,懊恼的看着衣袖,用指头又擦又抹的,承先不禁莞尔。
“好了,别管那些。”他将她的手按下。“要衣服以后有的是,你要是身子不舒泰,就先回房休息吧,别逞能了。”
“谁、谁逞能啊?”
“嘴上还硬着,声音倒是软了下是?”承先调侃地说着。
“你!”李欢儿一时气弱“去哪?”承先明知故问。
“还能去哪?”李欢儿没好气的回答。“我回房!”
承先看着她故意迈大步离开的背影,不禁哑然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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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可能真是命苦惯了吧?李欢儿躺在整洁舒服的床铺上,总觉得不太安稳,她翻了又翻、翻了再翻,却老是睡不着。
“真是的”皱着眉从床铺上坐了起来,李欢儿喃喃自语。“真是没过好日子的命,明明在家里的时候都是沾枕就睡的”
她忍不住起来倒了杯水,捧着杯子走到房外,就着走廊边上的长椅坐着。
晚风沁凉,拂得身子骨清清爽爽,正觉通体舒泰之际,李欢儿突然发现对门房里的灯还没熄灭,烛光透过窗户,映出上头高瘦颐长的人影。
是他的房间
奇怪,他这么晚是在忙什么?为什么白天那么精神奕奕,晚上却半点不困呢?还在那里走来走去的?
一时好奇心大起,李欢儿蹑着脚尖,俏悄走到承先的房门前,站定位置,正伸出手来想捅破窗纸一窥究竟的时候,房门突然霍地打开,露出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李欢儿吓得不轻,想也没想就斥道:“吓死人了!这么晚了还不睡,你当贼啊!”“真是做贼的喊捉贼。”承先摇头笑道:“半夜三更蹑手蹑脚的到别人房前,还想捅窗子偷看,被这种人骂贼,我可是死也不甘心啊!”“你你怎么知道?”话一出口,李欢儿下意识捂住嘴巴,糟这不是自打嘴巴吗?
承先皱着眉看她。这个硬气的小姑娘,心思一戳即破,看来还真没做坏事的本钱啊,她怎么没想过,既然她看得到窗内有人影,难道窗内人就看不出外头有什么动静吗?
“唉看来我还真是买了个笨丫头回来了。”承先作状垂首望她,憋着笑意道:“算了,反正买都买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深更半夜前来窥视,是有什么贵事了吧?”
见他把买啊买地挂在嘴上说个没完,李欢儿听得刺耳,看他那副“被我说中”的表情,更让人觉得懊恼。
“没事,我要回去睡觉了。”她没好气地说,转身就想离开,却被承先一把抓住。
“没那么容易,”承先可不想让她开溜。“主子问你话,就要如实回答。”
“放开我!”李欢儿着恼地喊。“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
承先仍是笑。“抱歉,我是纨袴子弟,平素跟书本处得不太好。”
“骗谁啊!”李欢儿直觉大叫。
“骗你啊!”承先也坏笑快答。
“你”李欢儿挣不开他的手,看他那一睑猫捉老鼠的促狭样不禁有气,忍不住赌气道:“你要听实话是不?那我就跟你说,我是来看你会不会逃走!”
“逃走?”这话可鲜了。
“那当然。”看他一脸似笑非笑的笑意,李欢儿没来由的心慌慌,说得振振有词:“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么头大肥丰,我不看紧一点儿怎么成?否则以后吃香喝辣找谁去?”
“吃香喝辣?”承先挑眉,没想到他堂堂一个亲王,在她心目中的价值只等同一张饭票,这还真是教人没劲啊!别说做为王爷了,连做为男人都是很伤自尊的,他可得教她多多认识认识自己才成,怎么下手呢?当然是多多相处喽。
“既是如此,你也不必鬼鬼祟祟的在外面偷看。”说着,他一把将李欢儿拖进房中,顺手将房门关上。
李欢儿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做,吓得可不轻,话都说不全了。“你你你你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硬将李欢儿拎小鸡似地抓到床边站定,他才松开手,正色道:
“宽衣。”
什么?!
李欢儿以为自己听错,不过看承先变得再正经不过的神情,她霎时知道对方可是认真端出了主人的架子,再避无可避了。
“还杵着做什么?快啊!”承先催促着,冷眼看着她。
李欢儿这下可真是又羞又窘,她一个姑娘家平素虽然大剌刺的,可毕竟没和青年男子有过接触,何况
还是一个挺拔英俊的青年
她咬着下唇别开眼,抖着手碰上了对方的衣钮,试图解开,但绞啊扭的,竟无论如何就是旋解不开,折腾好半晌,承先突然将她的手一把抓开。
“好了,我逗着你玩的,你还当真呢。”他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李欢儿闻言一愣,拾起头看到他的笑容,竟看得失了魂,连恼怒他的捉弄也忘了。
她从来只知道漂亮的姑娘笑起来好看,却不晓得,原来男子的笑也能让人目不转睛,承先相貌本就俊雅,笑起来时颊边竟有酒涡
承先好不容易止住笑,发现她目瞪口呆地盯着自己,霎时察觉自己的失态,连
忙咳了两声。
李欢儿回过神来,连忙别过睑。
“那那不用宽衣了?”
“嗯,这种事我向来都是自己处理,不过”承先歪着头将她面河邡赤的模样尽收眼底,不忘再加上一句。“你如果坚持要帮忙,我也不介意”
“不不不,这种事,我笨手笨脚的做不来”李欢儿强抑着狂烈的心跳,连连摇手。真糟糕,她居然不敢正视他的脸,她这是怎么了这“熟能生巧嘛!怕什么?”
恼羞成怒地暗瞪了他一眼,他不知羞,她还要睑呢!
李欢儿故作若无其事地笑道:“不、不用了既然没我的事,那我就回房了”
“欵!等一下。”承先拉住她。“我可没让你走。”
李欢儿一愣,当下紧张了起来。“那你到底想怎样?特意找我寻开心的吗?”
“你可别忘记,一开始是谁在我房门口探头探脑的。”承先忽然伸手一推。
李欢儿—声低叫,就这么仰倒在床上。“你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承先往她身旁一倒。“我只是如了你的愿而已。”
“如我的愿?”什么愿?李欢儿记得自己可从来没许过什么跟男人同床共枕的愿啊!
“这么快就忘记了吗?看来你的头脑不好、手脚又笨、连记忆也欠佳。”承先抓住她的手腕,挖苦似地数落着她的缺点。
李欢儿半点也脱不开他的手劲,气急之下,忍下住捶了他一拳。
“你这人真是可恶,一直说我的不是,当初又何必花五百两买我?只要上了大堂,水是清的还是浊的不就明明朗朗了吗?你做什么非要自找麻烦不可?”
承先眼睛仍未张开,但她的话他可是听得一清二楚。“你的意思是,你觉得咱们是清白的?”
李欢儿羞得面河邡赤,但她明白这事情肯定是父亲与姚贵一手策划的陷阱,只是还没回答,承先又道:“你要是这么想固然是你的自由,不过说真格儿的,我还真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连你一根手指头也没碰过呢”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李欢儿吓得瞪大眼睛,莫非他真的有对昏迷不醒的自己做过什么?!
“就话面儿上的意思。”承先突然睁开眼睛,将她因惊讶而弹坐起来的身子向下一扯,硬压回床上。
“好了,今晚闲话也扯够了,你方才不是问我,什么叫如了你的愿吗?这就一并跟你讲清楚,你说好不容易钓上了我这只大肥羊,无论如何都得看得紧紧的,以免我逃走。我这是给你机会,让你就近看管我,从今天起,你就跟我同住一房吧,我话说完了,睡觉!”
“什、什么?!”李欢儿呆呆地看着闭眼合目、不动如山的承先,气急到底,反倒苦笑了出来。
“喂!你醒醒,喂!”她摇了承先一,两下,无奈他却相应不理。
莫可奈何之余,李欢儿只得叹了一句。“唉到底是谁在看管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