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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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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当那种女人的儿子,一定会感觉压力很大。”林美满充满同情的说。

    在江春陵把今天外出的事情告诉老妈之后,连平素很大而化之的林美满都替骆盈感到可怜了。

    “可是,我觉得骆大的妈也很辛苦,其实她是出于对儿子的关爱,才会这样紧迫钉人。”

    江春陵想起泡汤时,邱琴子那张被热气润湿的苍老脸庞,就不由得有几分同情。在那强硬的外表下,隐藏的其实是一位慈母的爱心。

    她该怎么帮助这对母子走出“苦情”?

    由于想得太出神,因此当林美满悄悄来到她面前,江春陵并没有发现。

    “奇怪?阿春,你是不是喜欢上这个骆大了?为什么每天都跟我聊到他?”

    “啊?!我哪有”她急忙否认,甚至提高了音量都不自觉。

    “没有吗?那你脸红个什么劲?”

    姜,果然是老的辣。经过林美满的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后,更加证明了知女莫若母的天性本能;她可不是才刚把江春陵生下来的新手妈妈。

    “天气热嘛!谁叫你都舍不得开冷气,人家脑袋都热昏了,也快冒烟了!”

    “才怪!我什么时候虐待过你了?真是没良心的丫头。明明就开着冷气,是你自己心浮气躁,在思春吗?”

    “噢我的妈呀,你讲话真是有够难听耶!”

    “这叫切中要点,做人就是要坦白面对自己,喜欢就是喜欢,不要故意处在一种模糊地带,那很浪费时间的,知道吗?”

    老妈的这套“生意经”江春陵都快要会背了!

    什么跟什么嘛!简直就是张冠李戴,勉强兜到一块儿。

    “老妈,这些话你留着说给那些相亲的人听吧。我知道你是希望可以早点赚到红包礼,但对女儿不需要这么说吧?”

    “错!这是个万用通则。如果你喜欢一个人,却不敢表白或及时把握住机会,爱神的箭一定会再射中别人的”

    真是这样吗?

    她是没有几次真正恋爱的经验啦,可是,她真的喜欢骆大吗?

    江春陵简直拿骆盈当偶像崇拜,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的那种,丝毫没有过一丝非分之想嗯,就算有过那么一点点,但想也知道根本不可能。

    “可疑,真是可疑”林美满就是觉得女儿今天大有问题,所以不打算轻易放过。

    “又怎么啦?”早知道就不要跟老妈随便分享心事,落得像人犯的下场。

    “你一下子出神发呆,一下子又傻笑兮兮的,阿春,告诉老妈,你是不是在恋爱了?”

    江春陵一听,跳了起来,急忙否认:

    “我没有!我才没有跟骆大在恋爱哩!老妈,你别胡说造谣生事影响我的工作情绪!”江春陵情急之下,连喘口气都没有地说了一长串。

    只见林美满慢条斯理的张着无辜大眼睛,眨啊眨地说:

    “阿春,我只是问你是不是在谈恋爱,并没有说你是在跟心中的偶像骆大谈恋爱啊。”

    老妈的那一声“啊”大有取笑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这令江春陵懊悔不已,大骂自己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怎样?无话可说,还是默认了?”

    “叉叉,并不是!只是我们刚才的话题在骆大身上,所以我才被你搞昏头了,事情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

    “哪样?”

    “别又想套我话了。”哼!这次她才不上当哩!

    林美满心里有谱地耸了耸肩,一脸的不以为意,悠哉悠哉的等着看后续的发展。

    倒是透过江春陵的描述,令她想起了老同学邱琴子。

    “不过,阿春,你说的这个骆大的妈倒是跟我一个老同学很相似,老是穷紧张瞎操心的,而且不但严以律己,还严以待人,若不是了解她的个性,还真难相处下去。”

    “就是你上次在同学会里遇到的、拜托你帮她儿子作媒的人?”

    “对呀!一直找不到适合的人选,感觉很对不起她。”

    “老妈,我看你是怕对不起你的荷包吧,因为赚不到红包,所以百货公司周年庆的时候就不能去快乐血拚,我说得对不对?”江春陵故意调侃地说。

    但林美满才不在意哩。

    “就算是吧。那你要不要考虑帮老妈做做业绩,跟对方相亲一下,说不定就能找到你的真命天子了。想想,嫁给熟人也不错。”

    “哼,我才不要!人家我还很年轻,不想这么早走进家庭。”

    不过,如果能谈个恋爱倒不错

    江春陵脑海里突然闪过骆盈斯文笑容的脸,让她愣了一下。

    奇怪?怎么会想到他呢?

    一旁的林美满看见女儿又陷入沉思状态,马上一脸过来人的笑意,决定不再打搅宝贝女儿发酵中的情愫,径自走开去。

    --

    晚饭后,骆盈陪着母亲坐在客厅里喝着餐后咖啡。

    这是邱琴子的坚持。本来从马槽回来时骆盈打算直接送母亲回家,但她执意要跟儿子共进晚餐,就怕他不懂得照顾自己似的。

    不过,骆盈心里其实也有话想对母亲说。关于近日来江春陵和他的密切往来,他希望母亲不要有过多的联想,甚至干涉,因为那样让他很尴尬。

    正当骆盈思索着要如何开口时,邱琴子倒是主动提起下午泡温泉一事。

    “那个江小姐挺有意思的。”

    他不知道母亲这话里的含意是褒是贬,或者只是纯粹没话找话说。

    骆盈唇边泛起一抹浅笑,没接腔,静静地啜着咖啡,等着母亲继续往下说。

    “刚开始我认为她太年轻了,而且大剌剌的,没什么质感,不过多看几次后,倒也觉得挺可爱的。”

    “她是个很开朗的女孩子,个性也不错。”

    骆盈扼要地向母亲说明他所认识的江春陵。

    这让邱琴子抬起头看儿子一眼,似想要确定他这些话是否别有用意。

    “盈,我觉得她三番两次主动接近你,是不是对你有意思?”为娘的,总会不由自主想到这方面来,而且大多对自己的孩子深具信心。

    骆盈不是不知道母亲说这话的用意,她是希望他能尽快结交新女友,也好了却她心中石头重般的心事。

    而他却希望说服、打消母亲的这股期待,以免希望愈大,失望愈深。

    “妈,她是负责我的小说的编辑,我们见面时多数是谈公事,这点你应该很清楚。”

    “我怎么可能会知道?”精明的邱琴子,总是知道该在何时装傻。

    这一点,骆盈当然很清楚,不过他不想让母亲有躲避问题的机会,于是坦白的说:

    “我已经是个成熟的三十多岁男人了,你应该不会不放心让我一个人出门吧?”

    “还说你们只谈公事!我看你只是拐着弯在叫我不要去当电灯泡。”

    “不是这样的,妈”

    难道,这是独生子的宿命吗?

    他以为失去凌语霏之后,母亲就再也不会跟着他出游了。但事实证明,即使只是同事之谊,她仍然习惯守候在儿子身边。

    一想到这里,骆盈也只有摇头叹息的份。

    到底是何时开始养成这种奇特的母子关系?而他竟从不反对,直到最近。

    “真是奇怪,以前你约会时,哪次不是三人行?为什么现在就不可以?”

    “因为这不是约会,而且我不希望别人感觉奇怪”

    “你这么说才真的奇怪!盈,你所指说别人是指江小姐吗?”

    骆盈不置可否。

    这倒让邱琴子感觉讶异了。

    通常,如果不是在乎对方,又哪会考虑到对方的感觉,甚至担心会留下不好的印象?

    莫非敏锐的第六感迅速闪过邱琴子脑海,她怀疑骆盈是喜欢上江春陵而不自觉,这是很有可能的。

    所谓当局者迷,何况他还沉陷在失去未婚妻的悲伤情境中。

    一时之间,母子俩谁也没再说话,各自想着心事。

    过了好半天,邱琴子主动打破沉默。

    “我答应,等你找到一个可以真心照顾你的女人,妈就甘愿退居幕后,绝对不会再去打搅你的生活。”这已经是一种让步了,含着某种用意陷阱的让步。

    “妈,那万一我转性改爱男人呢?”

    “我坚决反对。你又不是蔡康永。不要想转移话题。”

    邱琴子白了儿子一眼,看似责备,其实充满着关爱。

    “不要让妈一直担心下去,如你所说,你已经三十好几了,要好好的对待自己的生命,快乐过日子,好吗?”

    “嗯我尽量”

    这道理他不是不懂,只是,失去了挚爱,生命中还有什么能带给他快乐?

    忽地,骆盈脑海里浮现出一张笑脸,那是像朵盛开向日葵般江春陵的脸,彷佛无时无刻都带着欢乐的喜悦笑容。

    --

    这阵子令他分心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夜深人静,骆盈坐在电脑桌前,居然发起呆来。

    答应出版社要交的稿子还有两个章节就完成,但不知怎地,却始终想不出一个完美的结局。

    莫非他真到了江郎才尽的地步,脑子里再也挤不出一丝浪漫?

    他尽可能不作如是想。

    创作小说之于他是一种思念的投射,他的每个故事里的女主角都是凌语霏的化身,借着一段又一段编织出来的感情,感受着她仍在人世

    明知这是自欺欺人的作法,但多年来骆盈还是宁愿活在自己的幻想中,和虚拟的女主角谈恋爱。

    只是最近这股意念似乎逐渐转弱。自从见过江春陵之后,凌语霏的样貌就愈来愈模糊了,也似乎有许久不曾再入梦来,所以连带影响到他的创作。

    “我是怎么了?”他自问。

    罢敲下的几行字在眼前跳跃,却怎么也无法让自己感动。骆盈食指无力地按下delete键,一字字的缓慢删除掉,留下那一片空白。

    难道是他对凌语霏已经无话可说了?

    他突然觉得心情好沉重!

    长久以来,骆盈一直是对着故事中假想的凌语霏自言自语的。

    然而不管心情是喜是悲,他从来都得不到任何的feedback,多年的孤寂此刻竟变成滔天巨浪向他狂卷过来,那排山倒海般的沮丧更甚过去,几几乎将他淹没。

    他笔下的女主角一向是柔美的、优雅的,不是有着一头直发,就是披肩如瀑的波浪长卷发,身材高挑、肤若凝脂、唇红齿白、眼睛大且炯炯有神,活脱脱是以凌语霏的样貌打造怎么可能突然失去感觉了?

    无论是现实或冥想中,他生活里始终只有她的倩影,左右着他的思绪和喜怒哀乐,再没别人了。

    一张平凡却充满生气的笑脸倏地浮现

    “骆大,可有打搅到你写稿?”

    是江春陵。总是那种明知故问的口吻,令他怀疑她是有意搞笑。

    但这跟他写不出东西来一点关系也没有。是呀,干卿底事?

    总不能把自己写不出东西来的莫须有罪名安到江春陵头上,怪她近日频频与他电话联络,且光是电话还不够,甚至邀他出外踏青、喝下午茶,害得他每天过着看似忙碌,实质却毫无进展的生活

    想到这里,骆盈的嘴角不由得微微往上弯去。即使是一个人独处,他也不可能笑得太过夸张,但那微笑的弧度却是久久持续。

    对于写作,他的态度一如他对待感情执着,从一而终。一本故事没写完,绝不轻易另开新稿。

    但不知怎地,突然间有个新点子窜进他脑海里是江春陵那张活生生的笑脸不停地对着他笑,彷佛电视上那颗一直叫着“吃我!吃我!”的奇异果广告,是那么生动自然;更重要的是充满活力,自然发出一种有氧的生命力。

    如果是以江春陵为女主角,会发展出一个怎么样的故事呢?

    当下,他竟然想帮她写故事。平常两人交集的片段,此刻竟一幕幕地出现脑海里平淡但有趣、充满笑声,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元素快乐。对,就是快乐。

    饼去,他是从不相信灵感这回事的,但这一刻,骆盈不想白白浪费脑袋里翻腾起伏的思绪,很快的便做出决定另开了一个“阳光女孩的爱恋”新档案,接着双手彷佛被施了魔法般,在键盘上跳飞起来。

    --

    夏天到了,真的到了!

    室内与室外的温差,简直就是在考验一个人的耐力。一下子冰寒彻骨,一会儿又教人几乎要溶化,特别是外出吃完午饭后,又回到办公室时,江春陵只想躲起来享受冷气的清凉舒适,但偶尔还是会被人打搅。

    “学长,现在是午休时间,你找我有什么事?”

    总觉得被剥夺了什么权利似的,江春陵有点心不甘情不愿地走进王学文的办公室。

    不会又是骆盈的事吧?

    她已经依言去“开导”他了,甚至利用自己的休假时间邀他出游了虽然这完全是出于自愿,因为假日时有个美型男伴游挺不错的还想怎样呢?

    微笑从她唇角悄悄地漾开来。

    只是,这样的幸福假想并没有持续多久,江春陵那怪怪脑细胞里突然又窜出另一个念头不会是骆盈觉得她啰嗦、滥用职权,所以打电话来公司告状,希望她永远不要再出现他眼前吧?

    丙真如此的话,那就太伤人了。

    江春陵的笑容彷若川剧的变脸把戏,忽然间又换上另一种噘嘴失望的表情。

    打从她进门之后,王学文就将她千变万化的表情给看进眼里。不禁要想:这个学妹,不管经过多少时间的历练或工作的磨练,还是把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唉。唉。

    “骆大打电话来”

    “不是吧?真的被我猜中了?买乐透也没这么准过”

    “江春陵,你又抢我的台词了。你倒说说看,骆大为什么会打电话来?”

    王学文已经懒得纠正这个心浮气躁的学妹了,就让她去自导自演一番吧,也好增添一点生活上的乐趣。

    “他是不是跟你告状,说我騒扰他?”挣扎了许久,她才不得不说出“騒扰”这两个字。唉,真是乱没面子的。

    “你騒扰他?不会是性騒扰吧?”王学文眼底噙着笑意。真是不打自招的家伙。

    “如果约他出去玩也算騒扰的话,那就算有吧。”一脸委屈的说着。

    “他真的答应跟你出去?你们上哪去约会?”王学文笑得很八卦,好似他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种情况。

    “拜托!哪是约会!我不过是邀他去阳明山走一走,结果骆大他老妈还追上山,还找我去泡汤。天呀!这辈子除了跟我老妈之外,我还不曾跟任何人袒裎相见哩!”

    逮到机会,江春陵马上连珠炮的抱怨了起来,深怕王学文不明白她牺牲的程度,也期盼着自己的努力即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再有什么唠叨就免了吧!

    没想到王学文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似的,大笑了出来。

    “学长”江春陵窘得直跺脚,娇嗔着。

    “辛苦辛苦,真是辛苦你了。”他憋着笑,深怕又惹恼了这个天兵学妹。

    “所以说,学长,千万不要随便浪费我的休息时间,因为我怕我会抓狂。”最后两个字几乎消音。

    江春陵翻着白眼斜睨着学长,心里直祷告着:千万不要再派任何不可能的任务给她了。

    “骆盈说这个月可能没办法如期交稿”

    “为什么?!”

    她忍不住惊叫起来,担心自己这个月的工作进度真的“泡汤”

    “他说要另开一本新稿,想换别种风格写。”

    “何必呢?他卖的就是深情,难不成想转搞笑风格?”

    江春陵第一个反对。

    私底下,她自认是骆盈的头号读者之一,岂能看着偶像自毁前程。幽默是一回事,但如果变成像周星驰或金凯瑞那种无厘头式的作品,那她肯定看不下去。

    “学长,你应该不会答应吧?”

    “不然怎么办?他说现在满脑子新点子,之前写的那本小说,无论如何都写不下去了。”

    “怎么可能?!学长,该做的我都做了,骆大是不是又哪根筋出问题,而你又要派我出什么任务?尽管说没问题,只要他能继续写出好看的小说,要我做什么都ok!”江春陵突然变得积极起来。为了她的偶像、她的骆大,再困难的事她都愿意去做。

    “没有任务。我只是跟你说一下这件事情,虽然骆盈有把握两个礼拜内交稿,不过,我还是会给他一个弹性的时间。你知道有这件事就好了。”

    感觉好像被人摆了一道,江春陵心里闷闷的。对于王学文和骆盈这两个大男人,还真不知道应该“心恨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