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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琦反手负剑,一握拳纸条化为灰烬,低头望向传令官:“你传讯有功,本座自会护你周全,报上名来!”
“小人荆酬,是观星司行走。”
“本座记得了,今后你便是神剑府机要秘员,随我左右传递消息。”杨琦笑道:“本座见你有几分修行、步履如飞,应该不是司祭环出身吧?”
天王教司祭环十八位长老负责传扬教谕、指点修行,绝大多数天王教众都是经过司祭环长老传授的,但伴随天王教势头渐增,也有一些外来投靠的江湖散人,这些人大多隶属教务环。
“长老明鉴。”荆酬连连点头:“小人四年前投效我教,只求尽绵薄之力。”
杨琦笑道:“不必奉承,本座出身卑劣,岂会不知你等所想?欣羡高人修为法力不过常事,本座也不是不能另有点拨,但这就要看你日后的表现了。”
荆酬拜伏道:“小人誓死追随长老,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好!”杨琦忽觉意气上涌,心中暗想:“白莲生已死,为防楚军趁势北上,荆襄大军必定大举进攻,想要一战功成,非我手上神剑不可,洪金田啊洪金田,你我最后这一点情谊,就看你如何抉择了!”
白莲生身殒,消息虽然被严密封锁,甚至连前线军中都无人知晓,但天京城却已是暗流涌动、变数不定,甚至天京城内外军阵调动频密,甚不寻常。
至于白莲生原本驻扎的襄州城,此刻清冷肃穆,兵丁士卒把守都督府,府中却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凄清。
横宗镇倚着柱石沉思不止,他眼前一直是白莲生生前最后一息的模样,来回闪现,竟是如魔怔般烙印在元神深处,巨大的不安和惶恐无法消退。
作为天王教中炼成不灭金身的横宗镇,心志之坚定宛如铁石金刚,就算不在战场最前线拼杀,横宗镇也绝不是看见死人就会腿软的孬种,甚至尸山血海贴面相处都不会让他皱一下眉头。
但是白莲生的死,真切让横宗镇感受到擎天之柱的倾倒,作为白莲生的贴身护卫,横宗镇也担负着监视白莲生的任务,关于白莲生的一举一动都要秘密传讯回天京总坛。
但是对于白莲生来说,这也谈不上秘密,横宗镇的监视举动早就被白莲生点穿。之所以如此,纯粹是因为白莲生是一个没有秘密的人。
军中机要,横宗镇看也看了、听也听了,难道外人还能指望从护教神将口中刺探道什么不成?所谓监视,其实是对白莲生忠诚的怀疑。
白莲生其实并不算天王教的教众信徒,白莲生是一个没有明确信仰意向的人,他对权势名利的追逐几可忽略,道法修行更是与之无缘。自白莲生入教以来,他翻遍了所有教谕文书,但是对天王教的信仰没有半句指摘。
这样一个心志精神上极度虚无的智者,才是最让洪金田等人警惕的原因,白莲生在天王教内就像一个异类,他无所谓好恶喜怒,行事决策纯粹以天王教基业利害为本,仿佛是一个纯粹为算计而生的器物。
横宗镇跟着白莲生这些年,他也不清楚白莲生加入天王教到底是为了什么?建功立业、开疆拓土?大有作为、名留青史?似乎都不是。
白莲生的身子骨很虚弱,早在刚加入天王教之初,便已是一介文弱书生,后来劳于案牍,更是元气衰弱,最后这半年时光,甚至不时要横宗镇化转生机元气渡入白莲生经络之中,勉强为继他日常处理军务。
但此法不可长久,毕竟横宗镇的生机元气是属于他自己的修为,白莲生病弱体质没有发生根本改变,仍然一天天衰弱下去,横宗镇只能尽最大努力延缓这个过程,但那也不是他所擅长。
横宗镇曾一度向天京城求助,希望五方环的冯天山长老持重生神幡前来,兴许能为白莲生延寿一阵。然而这个诚恳的求助只得到驳斥的结果,那个时候横宗镇就已经明白,五方环内部,几位长老已经渐生嫌隙。
五件伊甸圣器妙用各不相同,掌握在五个人的手中自然等同将天王教的权柄也瓜分开来,司祭环、教务环,以及天京总坛、各地分坛,涉及五位长老的明争暗斗早已开始,反而是面对着南方大敌的荆襄都督府一片宁静,谁也无法插手此间,无非就是白莲生治理有方。
这样的结果或许才是白莲生最不愿意见到的,当初白莲生曾借横宗镇之口,直谏这种状况,表面上说是地方各处吏治与教众管理,实则在告诫五方环长老。
横宗镇确实畏惧了,他隐约察觉到潜伏在天王教内中的危机,这种畏惧进而转化为怀疑,是对信仰与自我成就的怀疑。
道法修行不可疑师疑法,这一关在摄心筑基就要经。修行戒律所立,不是为束缚心灵,相反,是要将受外界变幻而无所定处的意念,化为纯粹清明的心灵意志剥离而出,如此方称得上“摄心”这样才能以通透清明的眼界,看待自我与观察世间万物。
修行人的怀疑猜测,是一种建立在坚稳道心下,对世事变化的揣摩与推演,可一旦沦为对自我成就的怀疑甚至否定,那便是道心不稳、灵台蒙昧,对于道法修行十分凶险。
凡夫心随境转,真人境随心转,但并非求证大成就之后便一劳永逸,此等拷问与劫数是伴随修行的永恒,就算横宗镇拥有不灭金身的强横能为,也不代表可以无视这种劫数。
然而作为依托万众精诚愿力以修行的天王教,这种劫数有可能会演变如瘟疫一般,一传十、十传百,从而将整个教派的意志摧折打垮,以至于彻底沦亡。
所以白莲生之死,横宗镇严密封锁消息,不仅要封住都督府,他自己作为护教神将,也绝对不可以流露出疲弱衰颓的意气,否则其他教众信徒受到染化,大战未起军心先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