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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甚为关心娘娘,御医日夜都在侯诏,服侍的人更是精心。大太太又何必在意这些?”内侍的话滴水不漏,朱大太太的心不由一沉,但还是开口道:“陛下的旨意,我们自然是不敢违抗,只是这要离京,总要求见娘娘,告别才是,还请内侍禀告陛下!”
这是很合理的要求,内侍迟疑一下就道:“奴婢知道了,大太太还请先回去,到时自然有旨意的。”朱大太太觉得一颗心在那里浮沉,晓得这已是内侍所能做出的最大保证,行礼起身离去,只觉得全身都是寒冷,这个给朱家带来无上荣耀的宫廷,直到此刻,朱大太太才知道,荣耀既能给,当然也能被剥夺。
朱大太太刚回到府里,就见到众人沮丧的眼,想也知道,皇帝的旨意已经到达朱府。朱大太太很想说几句话来让众人打起精神,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下去,过了许久才道:“都去收拾东西,陛下虽下了旨,也没说什么时候让我们离开,总也要等到过年时候。况且家乡的宅院,也要着人去收拾!”
说完这句,朱大太太就觉再没力气,管家娘子们虽应是,可没有原来这么有精神。被皇帝下令返乡居住的人,即便没有被夺爵,只怕地方官员还会收到密旨,对朱家有监视之责,不是那样风光返乡,更要夹起尾巴来过日子。
朱大太太很想就此歇下,可还要强撑着去瞧朱老太爷的病,刚走到朱老太爷居住的花园,朱大老爷就匆匆走出,瞧见妻子面色那眉头就皱了皱:“这件事,你办的太糟糕了!”
丈夫会这样说,并不出朱大太太的意料,她张嘴刚想辩解,接着就心灰意冷,只叹了口气:“老爷说什么就是什么,陛下已经下旨,想来我们也迁延日子不长。我求见皇后娘娘,也不知能不能得到准许!”
“见了娘娘又有什么用?娘娘现在自身难保。说起来,娘娘也是心太软了,不然的话,一个公主,哪会这样!”朱大老爷一想到离京回乡后过的日子,心里不由愤懑,久存的抱怨也说了出来。
“老爷,人多口杂,况且老国公还躺着呢!”朱大太太的安慰并没进朱大老爷的心,只是哼了一声就离去,虽然周围的人还是和往常那样多,但朱大太太分明感到树倒猴孙散的那种凄凉。陛下的心,远比朱家想象的狠啊。
皇帝并没让朱家等许久,次日就派内侍前来,准许朱家亲眷二人进宫去见皇后,除此,别无他人能进宫。
虽然远不如朱大太太所想的,但能进宫总好过原来想的。朱大太太自然领旨,又去见了朱老太爷,问可有什么话和皇后说的?朱老太爷听的朱大太太可以求见皇后,浑浊的眼里闪出亮光,接着那光就黯然,唇在那里蠕动:“晚了,晚了!”
恨只恨自家心不够狠,才会养虎成患,到的此刻,说什么都晚了。朱大太太感觉到朱老太爷的黯然,却也无可奈何。
昭阳殿内,照样还是那些伺候的人,朱大太太给皇后行礼后,抬头瞧见皇后,此时的皇后头发已有银光闪现,脸上的皱纹清晰可辨,再不是上次朱大太太进宫时候见到的,那个保养良好的妇人。
“娘娘还要保重身体,朱家合族,还全要靠娘娘托福!”虽然皇后身边的人,朱大太太全都见过,可谁知道这些人里,有几个是皇帝的?毕竟天子才是这后宫真正的主人,而非皇后。朱大太太并不敢多言,只选了这句普普通通的话。
“托福?”皇后唇边现出自嘲笑容,称病这么些日子,真是好人也能闷出病来,皇后想了很多很多,从入宫时候一点点开始想,一会儿怨自己,一会儿恨皇帝,怨恨到最后,皇后都有些浑浑噩噩了,不晓得到底错在何方,要怪罪于谁?身边的人全都没有换,这样的姿态让皇后更加心惊,难道说身边的人,使唤了这么久的人,对他们抱以信任的人,全是听命于皇帝的?
恐惧如从心底漫起,漫遍全身,原来从一开始,自己就已孤身一人。丈夫、儿子,倚重的下人,全都离自己很远很远。那曾轻易触摸得到的权利,不过是皇帝一句,朕可以给你,自然也可收回。
皇后,天子之妻,却也是天子的臣民,他愿意让你并肩而行,那你就是妻子,否则的话,不过就是和其他臣民一样,要匍匐在地仰望于他。
“娘娘!”看着皇后的笑容,朱大太太忍不住惊慌地唤出口,皇后收起思绪,看着面前的朱大太太:“回乡也好,回乡了,没那么多应酬,就能好好地去想原来没有想清楚的事!”
“娘娘教诲,妾会谨记,只是娘娘也要”
“我的日子没什么不好过的,每日御医来给我请三次脉,服三次药,然后这一天也就过去了。服侍的人都是我身边的旧人,她们服侍的还是和原来一样好!”皇后打断朱大太太的话,自顾自说起来。
朱大太太从皇后的话里,听出心灰意冷,唯独听不出怨恨!
“大太太!太子妃前来给娘娘问安,您还请回避!”宫女上前,语气恭敬却是实实在在的逐客令。朱大太太垂下眼,只怕这是自己和皇后的最后一面了,以后,就是返京路茫茫了!
“娘娘,妾愿娘娘”朱大太太按礼仪说着临别的祝语,话到唇边却说不完,只是看着皇后,重新跪行大礼!
皇后让朱大太太起来,朱大太太离去,听到身后的皇后传来漫漫一句:“这辈子也就这样过去了,无边的荣华富贵,不过就是如此!”
朱大太太心有触动,但不敢说话,只是往宫外走,远远的能看见太子妃在众人簇拥下往昭阳殿行来,朱大太太似乎看见太子妃唇边的笑,那笑,和当初的皇后是一模一样的,不知道数十年后,太子妃唇边的笑,会不会也变的和皇后一样,带着凄凉。
无边的荣华富贵,有时还比不上身边人的一个微笑。玉琳看着柳劲松的笑,心里满是甜蜜,突然道:“现在我明白了,为何有人会对荣华富贵不动心了?”
这话来的太突然了,柳劲松把怀里已经睡着的女儿小心放到床上,抬头看着妻子:“为何突然这样说?”
“爹爹和我说过,这个世间,多的是有人愿意用一生孤寂来换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天家给出的富贵,当然是无人能及。柳劲松嗯了一声:“那是谁愿意放弃这样的无边富贵?”
“你知道那个人是谁的?原先我对她有怨,觉得为何不能为我委屈,可后来我才明白,有的人,是值得你放弃这些富贵的!”说着玉琳看向柳劲松:“你曾说过,就算我是个乞丐婆你也会动心,现在我就回答你,如果你是爹爹不愿让我嫁的人,那我也会放弃公主的荣光,和你在一起!”
这话真好听,原来不仅是自己说甜言蜜语让玉琳欢喜,而是玉琳说甜言蜜语,自己也会欢喜!柳劲松握住妻子的手:“我一直以为,这辈子都听不到你说这样的话呢!”
玉琳握拳捶一下丈夫的肩,靠在他胸膛,听到他的心在那跳,突然笑了:“你的心,跳的为什么不急?你可知道,当初我听你说这样话的时候,心跳的可快了?”
“是吗?”柳劲松低头看着妻子:“那我就忘了,当时我就该摸摸你的心,感觉下你心狂跳是什么样子?”玉琳啐他一口,看着他面上神色,这样的日子,好似一辈子都过不腻。
“下雪了!”柳劲松环抱着妻子,抬头看了眼外边,玉琳侧耳一听,果然听到雪落到屋檐上的沙沙声,不由抿唇一笑:“我小时候,听人说选驸马,想的就是这样,听着下雪的声音,然后和心爱的人在屋里说话!”
“现在不但有我这个心爱的人在你身边,还多了一个女儿。嗯,以后,也许还要多一个儿子!”柳劲松只觉志得意满,天上人间的所有幸福加在一起,也抵不得这一刻。
玉琳伸手摸摸肚子,也笑了,唇边笑容甜的像蜜,甜的柳劲松不由轻轻尝了一下,好分享这种甜蜜。
“公主!林侧妃在外求见,说要和公主辞行!”林氏总是有诰命在身的王府侧妃,她要出家修行,当然不是说走就走,很多事情还要走一遍。
这么些天林氏就待在王府,等着这些过程都走完,然后就出家修行。此刻,已是全都走完,到了她将离开王府的日子了。
玉琳心中不由添上几分怅然,站起身来到外边,林氏已经等在那里,虽没正式出家,可她已经换上道袍,发上除了用根玉簪绾住了发,别无其它首饰。
听说她这几日,也是素食,一点荤腥都没入口。看见玉琳走出来,林氏起身给她行礼:“见过公主!”
玉琳快步把她挽起,有千言万语涌上喉头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林氏已然明白,对玉琳勾唇一笑:“公主无需和我说对不起,身为女儿,又没有一个好父亲,这样也是难免的。况且王爷对我,虽没情分,别的也没亏欠我!”
林氏的话让玉琳的喉头更加哽咽,轻声道:“若非有我,你本不用嫁入王府的!或者,不会这样委屈地嫁进王府。”
林氏又笑了:“就算没有公主,我以正妃名分嫁了进来,那又如何呢?我终究不是王爷朝思暮想的人!王爷对那个女子多情,自然只能对我无情!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与其怨恨王爷,把那浓浓的嫉妒变成恨,变的不像我自己,倒不如放开怀抱!”说着林氏眼里的泪还是忍不住掉落,但不等玉琳开口安慰,林氏已经笑了,把泪摇掉:“公主有的,是这天下最好的,最值得女子羡慕的东西,公主有福!”
自己有的,的确是这天下女儿都羡慕的东西,不是那无边的荣华富贵,而是能和自己相爱的丈夫!玉琳点头:“王府侧妃出家,一应供给都和原来在王府一样,林姨您不必担心有些东西会缺少!”
“就算会不一样,又如何呢?我所求的,早不是那些荣华富贵。我所求的,永远都得不到了!”一个能和自己相爱的男子,一个可爱的孩子,这些,林氏永远得不到了,即便现在愿意放弃这无边的荣华富贵,也得不到来了。
玉琳心中又闪过悲哀,林氏已经瞧向玉琳:“公主的母亲是什么样的人?”说完不等玉琳回答,林氏就又笑了:“瞧,我方才还说要放开怀抱,此刻又拘泥了!公主的母亲是什么样的人,怎样才让王爷倾心于她再不改变,都和我没关系了。此后,王爷也好,公主也罢,于我而言,都毫无关系了!”
“林姨!”玉琳忍不住握住林氏的手,林氏把手从玉琳手中抽出:“时候不早了,我今晚要去林府住一晚,和我父兄话别!”斩断红尘俗念,从此一心向佛。
玉琳看着林氏的背影,不由长叹一声,接着玉琳的肩膀已经被柳劲松握住:“林姨这样,总好过日后怨怅!”这说的是皇帝皇后,玉琳嗯了一声就道:“是啊,好过伯父伯母现在。可是伯母她”
也有些可怜,柳劲松把玉琳的肩握的更紧:“玉琳,人在这世上,纵然贵为天子,尚且有求不到的东西,更何况是别人呢?皇后如果想要的不是那么多,或许,日子不会这样。”
可是人在得到一些之后,必然会想得到另一些。就如自己,在富贵丛中,锦绣堆里,依旧念念不忘,若有亲娘在身边,又该如何?好在,现在已经放开了,不会再想那些,不会让那些念头缠绕自己,不然总有一日,会成魔的。
珍惜现在的,不去追念失去的,就已够了。玉琳抬头对柳劲松一笑,所有的心神全都放开,闭上眼听着雪落在屋檐上的沙沙声,这是少时最喜欢的声音,此刻有心爱的人在身边,让这声音更加好听。
“我们办个消寒会吧?”虽然吴王说王府内务交由玉琳,可王府上下人手那么多,玉琳除了一些日常也就没什么事可做。不好出门的她在柳凤英过来探望时候,猛地想起京中此刻最爱的,就是开消寒会赏雪景,不由动了念头。
“公主要办消寒会?这很好,可是要邀请些什么样的人呢?”柳凤英年轻时候也常赴消寒会,此刻听玉琳兴冲冲地问,也就凑趣地问。
“我从没办过什么消寒会赏花宴!”玉琳老实说出,脸上不由添上一抹红,吴王不爱应酬,玉琳年纪又不大,林氏又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偌大一个吴王府,平常几乎就是关起门过日子,这些宴会从没举办过。
此刻听到柳凤英说要邀请什么样的人,玉琳就觉得办个宴会而已,怎的如此复杂?见玉琳苦恼皱眉,柳凤英浅浅一笑:“公主身份尊贵,这邀请的人自然也要各种选择,不然的话,若让心存不良的人拿了帖子,日后用公主的名义胡作非为,那就难办了!”
玉琳哦了一声:“那照婆婆说的,难道只能邀请几位公主府里的表妹或者几位王府里的人了?”
“这也不然,公主也可邀请几位来往的亲密的,不过想来公主并无这样的人!”柳凤英的话让玉琳的眉头皱的更紧,丢开消寒会怎么办的问题去问柳凤英:“婆婆当日的闺中密友是什么样的?可是像姐姐和我一样?”
“秦国公主和公主之间是姐妹情深,自然和闺中密友不一样。当初我年少时候,也有许多的手帕交,虽不能称无话不说,可也今日到你家,明日到我家。不然的话,闺中日子寂寞,要怎样消磨呢?不过后来,渐渐也就散了。”
柳凤英话里含有一丝感叹,玉琳却听的入了迷,这些吴夫人从没和玉琳讲过,至于玉琳的堂姐妹们,除了秦国公主,玉琳和别人其实只是面上亲热。秦国公主也是个不爱和人交往的性子,玉琳自然无处结交闺中密友。
柳凤英说完,见玉琳面色就道:“都是我勾起往事来了,公主若喜欢,不如邀请几位有过来往的,如徐家的小姐,她已和潘府的公主定亲,潘公子和小儿又熟识,公主多和她来往也平常。还有英国公府的,看在褚公子的份上,公主也可和她们多来往,至于别的,我就想不出来了!”
做一个公主,身边多的是讨好的人,玉琳还真没想到自己要去主动交好别人是什么样子,可听起来又有几分新鲜。至于徐知娇,那个和自己同母异父的少女,玉琳对她不是没有好奇心的。
于是和柳凤英又商量过了,定在三日之后举办消寒会,邀请的客人有裘如婉,仁和公主的小女儿,晟王府的小郡主,以及柳凤英建议的徐知娇,褚家小姐和柳家的一位千金。
人员日子敲定,也就让人去送帖子。徐知娇收到王府下的帖子,差不多是惊慌失措了,虽然这些日子在努力学习如何交际,可这王府的帖子,还是不一样。
徐知娇拿着帖子就去找娘:“娘,您瞧,这是吴王府的永乐公主下的贴,邀我后日去王府赴消寒会。可是娘,我从没去过王府,会不会被人笑话?再说,公主为何会给我下帖子呢?”
杨墨兰接过帖子,上面的字迹当然不是玉琳写的,但还是摸了一下那字迹才道:“你哥哥,现在很得秦国公主的器重,秦国公主和永乐公主关系很好,想是因为这个,才给你下帖子。难道你忘了,上回潘府来下定,公主还亲至吗?”
这个徐知娇并没有忘,头微微一偏:“全是为了哥哥吗?”杨墨兰听出女儿话里的不相信,只淡淡一笑:“当然是为了你哥哥,不然的话,就凭你我,哪点能让公主看上!”
这说的也是,徐知娇把帖子收起,偎到杨墨兰身边:“娘,那您说,我要不要去?”
“难道我说不许你去你就会点头吗?况且你姨母说的很对,潘家是积年的有爵人家,现在瞧着败落,可和平常人家还是不一样,你去多见识见识也好,免得嫁进去,被妯娌们笑话!”
“我才不会呢!妯娌们要笑话我,我就不理!”徐知娇的鼻子一皱就对杨墨兰说,杨墨兰推一下女儿:“好了,别和我撒娇了,这王府比不得别的地方,你好好地准备准备!”
徐知娇已经点头:“嗯,我要去问姨母,这王府的忌讳是什么?娘,我去了!”说完徐知娇就飞奔出去,杨墨兰摇了摇头,接着就笑了,想着过去的事已经无益,现在只要孩子们都好好的,就够了。
吴王府办宴会,这可是十分稀奇的,上次办宴会还是林氏嫁进吴王府的时候。拿到帖子的人都在准备不提,连没拿到帖子的,都在打听是些什么人得到帖子,听到徐知娇也拿到帖子时,所有的人都认为,徐知娇是因为有个好哥哥才会得到王府的帖子,不过也不乏有想看徐知娇笑话的人,毕竟王府的规矩,可比外头的规矩大多了。
消寒会那日,徐知娇按了时辰来到王府,早已有人等候在那里,瞧见徐家马车到来,就请徐知娇上轿进王府。这王府果真和别的地方不一样,徐知娇深吸一口气,努力让面上露出淡然神色,但那眉间,还是有掩盖不住的惊讶!
王府果真和别的府邸不一样,自己原先的见识,实在是太少了。徐知娇悄悄掀开帘子一角,一双眼往外瞧,心里忍不住惊叹!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这文的主旨,一句话简介就已说的很明白了,公主的成长。玉琳是剥掉了外面那层温柔淡定的壳,露出的是她的本心,一个会哭会笑,渴望爱情的女子。然后慢慢地从里到外都重新温柔淡定,而非原来只是表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