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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为安已经忍不住起身对柳劲松道:“你口口声声都是我家的错,可是你怎知道,当日不是”
“我娘如何,我自然知道,我是谁的儿子,你们家也清清楚楚,诬嫡出子为私生,不过是为了掩盖你们家的无耻,到了此刻还要反咬我什么都不知道。老国公以为我是三岁孩子?你的那些恳切会打动我?老国公,您老了,该好好地在家颐养天年了,儿孙的事,还是交给儿孙吧!”
这句话真切地把朱老太爷给气到,他看着柳劲松:“好一个不管不顾的柳驸马,再如何,我也是皇后的父亲,太子的祖父!”
“我自然记得,所以,老国公还请安分守己,自有您的富贵日子。若不然,就算老国公您,把所有的儿媳孙媳全都休掉,也换不来别的了!”朱老太爷用手捂住胸口,朱为安忙过来扶住自己祖父,柳劲松看着这对祖孙:“老国公但凡还有点别的法子,也就不会走这一步。陛下并没废后,已经代表了一切。老国公还是仔细思量,别为了不该得到的东西,到头来,葬送了自己全家!”
说完柳劲松就站起身:“花已经赏完了,告辞!”朱老太爷喘了会儿气,觉得气喘匀了,这才看着柳劲松一字一顿地道:“朱家没有好处,对你又有什么?你还不是一样要受天下人唾骂?”
“老国公忘了,我姓柳,不姓朱,我只有母,没有父!”说完柳劲松就转身离开,朱老太爷跌坐在椅子上,手脚开冰凉起来。朱为安见祖父这样,慌了手脚要去叫人,朱老太爷伸手拉住他:“我没事,你扶我起来,逆子逆子,我要去告他不孝!”说完朱老太爷就住口,朱家可没有这么一个人,就算去告,又有多少胜算,难道操劳了一辈子,眼看着朱家的外孙就要登上最高位置,自己家却要被排斥在外吗?
不,不甘心!朱老太爷努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怎么都平静不下来,朱为安连声唤来人,那两个丫鬟见柳劲松匆匆离去,不知里面发生什么,可没有传唤又不敢进去,听到朱为安唤来人急忙进来,瞧见朱老太爷这样,两个丫鬟啊地叫了一声,朱为安已经跺脚:“不中用的东西,还不赶紧去请御医?”
一个丫鬟忙出去让人去请医,另一个上前相帮着朱为安把朱老太爷扶到榻上躺下,又给他灌开水。朱老太爷被扶了躺平,手还扯着朱为安的袖子:“不,不能传出去,朱家,朱家不会就这样倒掉!”
朱为安比朱老太爷更为着急,口里漫应着就去找药,此时消息已经传出去,朱大老爷夫妇忙赶来,朱二老爷也一瘸一拐地走来,瞧见二儿子,朱老太爷就跟瞧见仇人一样,顺势拿起枕头就往他那边扔去:“不中用的东西,柳氏母子,早该死了,而不是留到今天,让他们咬我一口!”
朱二老爷被枕头扔了一下,也不敢说话,只是直直地跪下,朱老太爷仿佛已经耗去所有力气,骂过之后就躺在那里,呼哧呼哧船粗气,眼睛转个不停,不,不能就这样算了,朱家,朱家不能离权利那么远。
柳劲松并不知道朱老太爷在自己走后就气到了,知道了也不会放在心上,一路走出朱府,从人见他出来牵马过来时,柳劲松上马时回头看了一眼,从此对朱家,就真的是可以坐而观之了。如果朱家安分守己,荣华富贵不会少的,如果不能,柳劲松淡淡一笑,那就各安天命!
柳劲松离开朱府,一点也不留恋。魏家的人却在此刻登门求见,来人是魏氏的大嫂,魏侍郎的夫人,指明要见自己家姑太太,并且要问个究竟。
朱大太太正在那里忙乱等待御医看诊,就听到下人来报魏夫人来了。这门亲,真的结的没半分好处。想到魏氏和魏家的举动,朱大太太顿时又觉头疼,用手按一下头:“不见!”
下人并没走,反而又问朱大太太:“可是舅太太那里,定要见二太太!”
“她是你哪门子的舅太太。不见就是不见,这是国丈家,中宫皇后还在呢,她有多大的脸要来?”朱大太太顺势抄起个茶杯就往地上砸去,下人应是退出。
朱大太太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天旋地转快要倒下所有的事情都变了,现在,还不知道青唐那边怎么说。如果青唐那边真的答应了,照皇帝现在的意思,只怕会反拿朱家做伐,甚至危及太子。
一想到太子,朱大太太就站起身,皇后已经不行了,太子对朱家再不亲近,登基之后,看在皇后的份上,还会给朱家荣华富贵,可若不能,那朱家,就彻底完了。
朱大太太浑身冰冷,丫鬟进来要禀报朱老太爷的病情,朱大太太就把丫鬟一把推开:“五爷呢?”丫鬟被朱大太太吓了一跳,忙道:“五爷就在外头!”
“叫他进来!”朱大太太嗓子都是干的,丫鬟匆匆出去叫进朱为安,朱为安进来后朱大太太把儿子扯到一边:“派到青唐的人,若回来了,不要进府,直接处理了!”
“娘!”朱为安惊叫起来,接着就道:“青唐那边若答应了,我们不是正好可以?”
“别做美梦了,陛下对秦国公主的维护,你难道还没看出来,到时就算事发,陛下是信我们还是信秦国公主?甚至可能把我们给”朱大太太没有说下去,朱为安感到母亲话里透出一股寒冷,手不由紧握成拳。
见儿子这样朱大太太叹了口气:“现在老太爷躺下了,你和你爹商量着办。这件事,一定要当没发生过,不然的话,朱家只会完全覆灭,甚至危及太子,太子不能登基,朱家永无翻身之日!”
难道就此偃旗息鼓?朱为安从小到大,没受过这样的教育,朱大太太叹气:“你和你爹商量吧,只要能活着,只要能保住这些,暂时的等待又怕什么?”
朱为安正要退下,有婆子冲进来:“太太,不好了,魏夫人带了人冲进来,把二太太抢出来了,还说要进宫告状,告朱家虐待妻子之罪!”
虐待,告状?这些人是做什么吃的?朱大太太骂了一句,让别把这风声传到朱老太爷那里,就带了人往魏氏所在之处去。
赶到魏氏被关押的地方,就听见魏氏哭声震天,魏夫人正在那安慰她。朱大太太只觉得所有的事情都像山一样压过来,但还要咬牙上前,对魏夫人道:“魏夫人这是怎么了?难道媳妇不贤不孝,这做婆家的就休不得?”
魏夫人虽跟着丈夫被封为夫人,当初魏侍郎没发迹时,魏夫人还在乡间过了那么些年,到的现在,依旧粗手大脚。这也是朱大太太看不惯魏家的原因之一,难道不晓得水涨船高?照样用乡间这一套在京城过日子,也亏得她有脸。
此刻魏夫人听到朱大太太这话,把魏氏塞给身边丫鬟,也不再做斯文模样挽起袖子就对朱大太太道:“我晓得你早瞧不顺眼了,觉得我家没多少家教,配不上你家。既然如此,当初你家又何必上门求亲?此刻见我妹子年纪大了,我家男人也要告老,就要休了她,做你的好梦!”
魏夫人粗声大气,口沫横飞,朱大太太瞧她,觉得她比家里三等的婆子也差不多,只少了口中那股蒜葱味,皱眉道:“这个理,魏夫人你要好好地听我说!”
“我才不听你放那么些屁,口里说的好听,你们朱家是大族,是有礼的,是人人都赞的。结果呢?大族是真,有礼是假。我妹子初嫁过来时,连个丫鬟都看不起她,背地里在那讥笑她是个乡野村姑,我妹子咬牙学,连我都学,学你们的为人,可结果呢,还不是一样被你们在背后嘲笑,嘲笑我们是婢做夫人。还说我男人若真懂这些,就该早早把我们休了,另娶名门淑女为配。呸,这就是你们口中的有礼,男子发达了,原来的老婆就配不上了,这道理,讲到天边都讲不下去!”
朱大太太一张粉面已经有些发白,况且魏夫人说话,既不是那样轻言细语,也不是好好站着,步步紧逼,朱大太太就差贴到墙根了,见魏夫人又要过来,朱大太太已经怒道:“果然是不依教化的乡野村姑,来啊,给写张休书,把魏家的人给我赶出去!”
这在朱大太太看来,已经是十分严厉的举措了,可这给魏夫人提鞋都不够,魏夫人冷笑一声:“好啊,你把休书拿来,我这就去进宫求见陛下,为我妹子喊冤。要休我妹子,也要瞧瞧你家做的事服不服人!”
“你妹子又做了什么好事?打骂丈夫又哪点贤惠了?”朱大太太被逼的急了,想了半日才想出这么一句,魏夫人已经冷笑:“呸,你家把你家的二老爷当个宝,在我眼里,他不过一个孬种孱头,当初初进京,皇后做媒就应了,后来细一打听才晓得,这男人不但休了前头老婆,还自己给自己戴顶绿帽子。现在前头儿子出息了,这男人只怕又想把前头老婆给叫回来,这才想休我妹子,别做你的美梦,这种主意也少打。我妹子进了朱家二十年了,儿子也大了,这会儿你家把她休了,是想逼死她吗?”
这可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朱大太太对这样胡搅蛮缠的举动,实在无法破解,还想再讲几句理,魏夫人已经扯了魏氏:“走,我们这就回去,寻你大哥,进宫告状去!”
这要出去,朱家的脸都丢尽了,朱大太太不由叫道:“魏夫人,你带了她走,可你难道不晓得,这样嚷叫,也丢尽了脸面,以后你的外甥也寻不到好的亲事。”
脸面?魏夫人呵呵一笑就回头对朱大太太道:“你家做的不要脸的事更多,我也没见你家不好意思出门。这会儿,我家不过是要去讲理,你家就说我们丢脸,这脸面,到底是朱家丢的,还是魏家丢的,还难以说清呢!”
说完魏夫人就招呼自己带来的人,扬长而去。这世上,竟有这样不讲道理,不听教化的人。朱大太太定定站在那里,已经想不出办法了,丫鬟见魏家的人全都走了,这才敢上前去扶朱大太太:“太太,这件事情,也不是魏家说什么就是什么,现在要紧的是让老国公的病赶紧好起来,不然”
“我晓得,不要你多说!”朱大太太说了一句,就觉嗓子发干,再说不出半个字。结这样的亲,简直是朱家列祖列宗都蒙羞。朱大太太闭上眼,想寻个法子出来,解了面前这些危机,可想了半天,什么法子都没有,倒是一阵阵冷起来。今日,已经腊月初一了,按平常,该是腌制各种东西,准备过年的时候了。可现在的朱府,哪有半点过年的情绪?
柳劲松离开朱府,心里一阵阵地寒冷,此刻只想见到妻子,和她说说话,只想抱住女儿,听她的童言童语,这样才能完全忘掉那种从骨子里感到的耻辱,这些,可都是自己的骨血亲人,一想到自己竟出身这样的人家,柳劲松就觉耻辱。
自己的女儿,千万不能被这样的耻辱沾染,自己也绝不能。柳劲松虽心里着急也不敢飞奔,好容易到了王府,柳劲松跳下马就把缰绳扔给小厮,急急往里走。
刚走了两步,管家就迎上来:“驸马回来了,您这样着急,想来已经知道消息了?”
“什么消息?”柳劲松见管家满面喜色,想来也不是什么坏消息,笑着问道。
那管家笑的更欢:“您今日去后,公主觉得有些不舒服,寻人一瞧,竟是又有喜了。公主这胎定是儿子,以后啊,公主就是儿女”管家的话还没说完,柳劲松已经飞快地往里面跑去,妻子又有喜了,这个世上,自己的亲人又多了一个,真好,太好了。
柳劲松跑进院子,侍女们正要迎上,柳劲松已经推开她们往屋里去,刚掀开帘子,就听到柳凤英的声音:“我们小舒儿,也要做姐姐了,高兴不高兴?”
“高兴!”小望舒常被这样问,晓得要回答高兴大人们才会开心,回答时候还重重点头。这让柳凤英笑开了花,把孙女抱在怀里:“我的小孙女啊,我的心肝宝贝!”
柳劲松的脚步不由停下,看着屋里的这一幕,这个世上自己最在意的人都在屋里,妻子温柔地笑着,母亲的面上十分欣慰,女儿也是那样可爱。柳劲松觉得自己的眼里竟有了泪,那脚步怎么都迈不出去。
“驸马回来了?”当着柳凤英,玉琳待柳劲松更多的是有礼。平日柳劲松也是这样的,可此刻只觉心中激荡,伸手就把妻子抱在怀里,玉琳先是一怔,接着面上就红了。
柳凤英不由抿唇一笑,抱起小望舒就出去,小望舒在祖母怀里,还挣扎着想要下来和父亲说话,可还是被抱走了。
“你今日怎么了?”玉琳在短暂的愕然后,温柔地问丈夫。柳劲松长吸一口气,好让那种郁闷消散,看着妻子道:“玉琳,你不会因为朱家是个很龌龊的家族,而不要我吧?”
“说什么傻话呢?”玉琳淡淡一笑,伸手去摸丈夫的脸:“我的驸马姓柳而不姓朱,我的女儿也姓柳,朱家是什么人家,我不知道!”
真好,能看见妻子的笑容,就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事,柳劲松松开妻子,但双手依旧握着她的手:“玉琳,我很喜欢你!”
“我也是!”玉琳并没反对,而是笑着回答,这样的笑真好看!柳劲松还想和妻子说说话,门外就传来小望舒不耐烦的声音:“爹爹,我要进来!”
柳劲松笑了,握住妻子的手一起走到门边,掀起门帘就看见小望舒气鼓鼓地站在那。柳劲松哈哈一笑把女儿抱起,小望舒的腮帮子这才放下,玉琳摸摸女儿的脑袋:“你啊,这么大了,该学礼了!”
“爹爹就不讲理!”小望舒靠在父亲怀里,但不忘向娘告状。柳劲松又是哈哈一笑,这才对一边的柳凤英道:“娘,今儿确实是儿子疏忽了!”
“别说这些,娘啊,看见你夫妻和和美美的,比什么都高兴!”柳凤英的话让玉琳的脸又是一红,一家子重又进屋,说笑一会儿,用过晚饭,柳凤英也就回柳府。
玉琳夫妻又带了孩子去给吴王问安之后,这才回屋。回去路上小望舒已经发困睡着,柳劲松抱着女儿,身边是有孕的妻子,只觉得心中无限喜悦。这才缓缓地把今日朱老太爷说的话说出。
难怪丈夫会那样在意!玉琳了然,轻声道:“这世上,多的是说着光明正大的话,行着卑污苟将的事的。朱家这样的事并不少,你要晓得,淤泥中也会开出莲花的,你不必在意!”
“我原本很在意的,可听了你的话,就不在意了!玉琳,朱家是朱家,我是我,是不是?”
此刻的柳劲松竟像个孩子,玉琳又是一笑才点头:“是啊,朱家是朱家,你是你,想那么多做什么呢?况且当日朱家是主动逐你们出府的!”
妻子的话让柳劲松十分安慰,他没有再说而是伸手把妻子的肩揽过来,玉琳淡淡一笑,接着就道:“可是这世间,又有多少牺牲了家中某一个人,让家族平安的事。有时也不是为了平安,或为名或为利。原先我觉得,伯母很蠢,蠢到看不清形势,蠢到屡次触怒伯父。可我现在觉得,她很可怜,她为朱家,牺牲掉的也是青春年华,也是很多东西。可是她的家人,在她仅剩下名分的时候,毫不留情地抛弃。”
柳劲松沉默了,玉琳的声音里带有叹息:“爹爹那日当着林姨的面说,他愿为我,牺牲一切。那一刻林姨面上如死灰一样!那时我不明白,听了你今日的遭遇,我明白了!”
柳劲松的手伸出,握住玉琳的手:“我也会为望舒牺牲一切的,不为别的,只为她是我的女儿!玉琳,陛下心中,江山社稷最重,可你我,没有这样的牵绊!”
是啊,皇帝心里,江山社稷为重,秦国公主的不愿意出嫁,只怕也是中了皇帝的下怀。只是这牺牲,由被牺牲者亲口说出,显得好看了那么点。玉琳觉得眼中有些酸涩,把眼里的泪擦掉,伸手握住熟睡女儿的手,我不会用你,去换取荣华富贵的,我的心尖。
睡梦中的小望舒并不知道这一切,只是绽开一个笑容,如黑暗里开的最灿烂的花。
朱老太爷大怒生病的事很快传开,等魏夫人进宫告状之时,朱大太太已经先行到来,口口声声是魏氏冲撞了朱老太爷,才让朱老太爷病重,此等恶妇,不堪为妇,求皇帝做主,休掉魏氏。
魏夫人没想到朱家这抹黑起人来,也是半点都不打疙瘩,这么一大个黑锅,魏夫人自然不会让魏氏背上,和朱大太太嚷叫起来。若论泼辣,朱大太太自然比不上魏夫人,可要论起颠倒黑白,说什么话才有利于自家,朱大太太比魏夫人可要强多了。况且朱大太太在那哭哭啼啼,魏夫人在那大声嚷叫,自然在人看来,是朱大太太的理更多些。
可惜朱大太太这费尽心机的表演,皇帝却早已知道内情,对朱家不免更为生厌。允许朱家休掉魏氏同时,又令朱家合族离开京城,带着朱老太爷回乡,好让朱老太爷安心养病。
朱大太太不料皇帝这一人打了一板的处置,刚要喊冤,出来传旨的内侍已经道:“大太太,您啊,赶紧收拾回去,不然的话,更为不好!”内侍说话,自然带玄机,朱大太太听的脸皮忍不住动了下:“娘娘近来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