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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皇后想再次祈求,可所有的话语在看见皇帝的眼时再不能说出,她只有跪地哭泣,指望这样的哭泣能让皇帝回心转意。可是,既没有心,又谈什么回心转意呢?皇后近乎绝望地想。
“你起来吧,朕说过,不会废了你,太子,是我的嫡长子,也将是天下的主人。只是,朱家,既然不甘于仅仅只是荣华富贵,那,”皇帝顿在那里,皇后惊慌抬头:“陛下,朱家乃是妾的娘家,不管怎么说,也是”
为了妾,为了太子,这样的话皇后再也无法说出口,只看到皇帝冰冷的眼神,皇后跌坐在地上,整颗心变的冰冷,没有权利,地位崇高又有什么用,不过是比那泥塑木雕,多了一口气罢了。
权利,这至高的权利,离皇后只有一步之遥。可再也无法触碰。
“你回宫吧,从此封宫养病,太子已然成人,太子妃已经身怀有孕,从此,你该享清福了!”皇帝的声音让皇后的心落到了谷底:“陛下终究是要幽禁妾吗?”
“不,不是幽禁,你终究是朕的皇后,太子的母亲!”皇帝看着皇后十分认真,接着又淡淡一笑:“况且,你不知道,真正的幽禁是什么。那是无边无际的,从来看不到希望。皇后,等朕百年之后,你还会有太后的尊荣!”
那时胡氏已成为后宫的主人,太子已执掌帝国,秦国公主成功辅政。太后的尊荣,也不过是衣食无缺,受天下供养,至于执掌权利,就成了镜中月水中花,再也无法触碰。
至于朱家,皇后笑起来,眼里的泪却滚落,朱家,从此就会边缘,再也无法触碰到皇朝的权利。
“朱家,如果你的父亲足够聪明,将比照罗家例。如果不够聪明,非要撞上南墙,那不要怪朕!”罗家的例子,夺爵赐金返回原籍,能保住两代富贵,之后呢,还是会败落。这不是皇后想要得到的,却是皇后无法反对的,她还想哭泣,可是皇帝已经失去了耐心,召来宫女让她们送皇后回昭阳殿,从此,昭阳殿那两扇殿门就要长久的关上,皇后要病上很久很久。
即将到来的命运显得如此冰冷,皇后的身子晃动,终于晕倒在皇帝面前,皇帝并没动容,吩咐宫女赶紧带走皇后。亭中只剩下皇帝一人时候,皇帝才看向远方。你一定会说,我怎么变成这样,变的你不认识了,可是我本就如此,你的温暖,我很向往,可是您的温暖我无法留住。
这深深的宫廷,看似繁华富丽,看似人来人往,却常常孤寂的让人骨头缝里都寒冷。对不住,我终究变成你最不喜欢的样子。皇帝低下头,双手捂住脸,不让人看到他的眼泪,也不愿让人来到这里,只有寒风吹过,吹起他的衣袍一角,吹的人的心,更加冰冷。
玉琳直到坐上自己的车,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抬头看向将要离开的宫苑,这座宫廷,看起来永远都是那样的巍峨壮丽,是人人都想走进的地方,可是这座宫廷,也是那么的,像让玉琳逃开。
此时此刻,玉琳只想赶回家中,把女儿抱在怀里,听着她的童言童语,看着她的笑容,唯有如此,才能让玉琳压抑住心里的伤心和难过!
玉琳几乎是冲下了马车,往里面赶,侍女迎面碰见,急忙行礼,玉琳把身上的斗篷解掉,顺势扔在侍女手上:“小舒儿呢,她在哪里?”
玉琳少有这样慌张,侍女讶异了一下方道:“小姐在林侧妃那里,林侧妃说”话没说完玉琳就往林氏所住院落赶去,这让侍女更加奇怪,再看一下手里拿的斗篷,侍女忙追着玉琳出去,这斗篷可不能忘了,不然的话,寒风一吹就会冷。
玉琳跑到林氏所住院落时,还在门边就能听到小舒儿的笑,玉琳不由勾唇一笑,不等侍女通报就上前去掀起帘子。
林氏怀里抱着小舒儿,一遍遍地摸着她的脸,小望舒张大嘴巴,指着点心要吃。侍女把点心掰的很小,喂了她两口。小望舒吃了点心,指着茶壶:“水!”
侍女忙倒来热茶,小望舒在林氏怀里也不安分,要挣扎去喝茶,侍女忙道:“小姐,这茶烫,您等会儿喝!”这茶烫,林氏手里正握着小望舒那嫩生生的小脚,如果在这时候,佯装一失手,把那杯热茶倒在小望舒脸上,是不是她就不会这样可爱?
这个念头刚一生出来,林氏就摇头,不,不能这样做,别说这样做,就算是想一想也是不对的。但很快另一个声音就盖过林氏的这个念头,凭什么,凭什么玉琳什么都有,她不过一个乡野村姑所生,她的命,为什么就那么好?况且,自己的贤惠名声也不是假的,就这一回,这一回!
林氏觉得自己的双手都在颤抖,笑着从侍女手里接过茶杯,笑着任由小望舒伸手去抓,也笑着等那杯热茶泼到小望舒脸上、身上。
小望舒什么都不知道,只晓得伸手要去抓,林氏的手抖的厉害,眼神对上小望舒的眼,这眼,多么纯净,对自己全心信赖。如果,这杯茶倒上去?林氏的手抖的更厉害了,不,不能这样做,不能。残存的理智开始盖过嫉妒,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前生作了孽,今生才这样孤苦?
林氏的手腕一松,整杯茶全倒在自己身上,连一滴都没滴到小望舒身上,茶杯掉地时候,林氏并没感到疼痛,只有眼泪从眼眶里夺眶而出。
“啊!”小望舒不由叫起来,侍女见整杯茶都倒在林氏身上,只当林氏不小心,忙伸手去把小望舒抱过来,玉琳掀起帘子时,正好听到女儿的尖叫,也不知里面发生什么事,两步就冲到侍女跟前,从侍女手里接过小望舒,见女儿全须全尾,这才放心下来,开口问侍女:“出什么事了?”
“小舒儿要喝茶,我怕茶烫,就拿在手里,躲避时候不小心把整杯茶倒在身上了。小舒儿见到了,就吓的尖叫起来,是我不小心!”已有侍女过来服侍林氏换衣,冬日衣服穿的厚,那整杯茶又是泼在衣衫上的,林氏只有腰部有一点点被烫红的痕迹,别的并没什么。
玉琳的心这才放下来:“倒劳烦林姨了,小舒儿这孩子,实在太过调皮!”小望舒听到娘说自己调皮,不满地撅起嘴,在娘怀里扭来扭去。
“孩子啊,难免调皮,这样小的孩子,之前我也从没见过!”林氏心中的幽怨忍不住又冒出来,这丝幽怨在话语里也反映出来,这让玉琳抬头看了看林氏,意外地发现林氏双眼竟是通红的,她哭过?为什么会哭,她今日不是一直和小望舒在玩吗?
玉琳握住女儿的小手,让她不要乱爬,低头却看见地上跌倒的茶杯,按说林氏就算失手,也不会整杯茶都倒在身上。玉琳心里不由生起狐疑,但还是和林氏又说了几句闲话,也就抱起孩子回去。
回到自己屋里,柳劲松尚未回来,小望舒已经发困,玉琳哄她睡着,看着女儿的睡容,玉琳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如果今日那杯茶溅到小望舒身上,自己定会心疼的不行。
溅到女儿脸上?玉琳的手停下,眉皱的越发紧了,好像最近林氏确实有些不对劲呢?可是她若真想做什么,怎会整杯茶都倒在她自己身上?玉琳起身在屋里踱了几步,想了想就吩咐身边侍女去请一个林氏贴身服侍的人过来。
玉琳召唤,自然无人不敢前来,很快林氏身边的侍女就来到,玉琳问了几句林氏的情况才道:“这些日子,我怎么觉得林姨有些恍惚?不知道是不是谁在林姨面前说了什么?大家都在一个家里住着,有些话,就该早说出来,而不是放在心里猜!”
“公主,您是知道奴婢们的,并不敢对林侧妃说什么,不过公主这一说,奴婢想起来了。那日皇后娘娘召见林侧妃,从宫里出来时,林侧妃神色就有些恍惚,直到回来见了王爷,神色才平静下来。可是公主您知道的,奴婢们虽是贴身服侍的,可皇后娘娘说了什么,奴婢们并不敢去问!”
那侍女听到玉琳问出这样一番话来,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不是玉琳听到什么风言风语,要治自己的罪,于是仔细想了想,才想起那日林氏进宫陪侍皇后,回来后就有些不大对劲,也就一五一十说出!
皇后?玉琳想到今日的这场戏,眉不由微微一皱,看来定是皇后对林氏说了什么。
侍女又道:“第二日林侧妃就回了一趟林家,回来时候神色还是有些恍惚,不过等回到府里又好了!”这件事,看起来就是和皇后有关了,玉琳肯定的想,让侍女拿了赏钱过来:“这些给你,你们服侍虽然小心,可有时候也要问问,这万一出什么事,才是大事!”
侍女忙行礼:“不敢受公主的赏,公主的教诲奴婢记得了!以后若林侧妃还有什么,奴婢定会好生开解,并不敢因身份而不去开解!”
“这样才对,有什么不敢受的,下去吧!”侍女应是接了赏银退下。
玉琳想了想,起身去见吴王,吴王正拥炉看书,见到女儿就放下书:“这日子越发短了,我还以为你进了宫,乏的很,不愿过来了呢!”
“女儿过来给爹爹问安,这是应当的,只是小舒儿玩了一日,现在睡着了,不好带她来!”玉琳说完就走到吴王脚边坐下,把手伸到熏笼里烘着。
“你今儿和原先有些不一样!”吴王见不到外孙女有些失望,但还是笑着说了一句。
“爹爹,我今儿在宫中,见到吴夫人和她了!”这个她是谁,吴王当然晓得是谁,还是淡然地翻了一页:“你和她还是有些像的,能想到也很平常,不过有人心里在嘀咕,有人想弄风弄雨。”有资格弄风弄雨的人,其实也不多,算来也就那么几个。
玉琳瞧着自己的爹:“爹爹是真的不把她放在心上了?”
吴王有些语塞,接着就把书放下,认真地看着女儿:“就算放在心上,又如何呢?况且我和她之间,我先离开娶妻,她后头又嫁了一个,算来不过是秤钩打平,扯直罢了!”
难得吴王也会说笑话,玉琳深吸一口气才道:“罢了,我来寻爹爹,说的不是这件事!”说完玉琳才把侍女说的话说出,然后方道:“我想知道林氏和林老爷,说了什么,才让林氏神色恍惚的!”
吴王的眉皱了皱:“这有什么,遣个人去问问就是!”说完吴王就唤来心腹内侍,让他去林府寻林老爷,问个究竟。玉琳是真没想到还可以这样,有些瞪目结舌地看向吴王:“爹爹,万一他们说谎呢?”
“不会的!”吴王回答的十分肯定:“林氏神色恍惚,就证明林老爷并没答应她说的话,而我这会儿遣人去问,他们只会觉得,定是林氏露出了一些风声,甚至会怀疑林氏已经被我软禁起来,这样的话,他们为摘出自己,也会说出实话的!”
感觉有些复杂呢,玉琳叹了一口气,吴王看着女儿:“接近我们,会让人得到荣华富贵,琢磨人心,就是必不可少的。如果我们不如他们,那只会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中,而非我们掌握他们让他们为我们做事!并不是因为你有了足够高的地位,足够的钱财,就能让人心甘情愿为你所用!”
“我知道,爹爹,比如皇后,她就没想通这一点!”皇后?吴王当然晓得皇后意欲何为,不过就是不甘心,可是不甘心又有什么办法呢?这个世上,多的是人力而不能为的事。
内侍过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才回转,那时吴王和玉琳都没有说话,父女俩各据一方,都在想着心事。
内侍进来后先给吴王行礼才恭敬地道:“王爷,林老爷说,林侧妃想说服林家靠向朱家,甚至说,这样做了,她就能册正,林老爷拒绝了。”
内侍说完后又道:“林老爷没说为何林侧妃有这样的念头,可奴婢瞧着,只怕是皇后娘娘召见林侧妃时说了什么!”吴王了然,让内侍退下,接着叹气。
“爹爹你瞧,你方才说的话,现在就回到你身上了,纵然地位够高,钱财足够,可也不能让人心甘情愿为你所用!”吴王笑了,笑容里带上几分寂寥:“我知道,正因为我知道这件事,所以我对你林姨,只有补偿没有别的。可是人心总是贪婪的!”
“林姨如果不嫁你,以她的家世,足够嫁到没你地位高,但门当户对对她全心全意的人!”玉琳的话让吴王笑了,接着吴王就摇头:“你错了,玉琳,她不嫁我,嫁给别人,所得到的尊崇就没嫁给我那么高。所以她要的,是册正而不是离开我!”
册正就是吴王正妃,就是吴王府名正言顺的女主人,而不是现在,总缺了那么一点!玉琳不得不承认吴王说的是对的,林氏或许一开始怨恨的大概还是所托非人,而后面想得到的,就是正妃的名义地位。
“所以我不知道,谁才能摆脱这样的诱惑。玉琳,这也是为什么,我那么轻易地相信,相信你的娘早就不在了的原因!”即便只给杨墨兰一个侧妃名分,王府侧妃所得到的一切,都是杨墨兰终其一生不能得到的。
可是杨墨兰就这样弃如敝履地不要这一切,王府的富贵荣华,从开始就没进到她的眼里。现在吴王十分相信,即便没有另嫁,杨墨兰大概也不会回到他身边。
百亩茶园已经足够衣食,何苦要去看别人的眉眼高低,受什么闲气?当日杨墨兰的话又在耳边,她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自己早该想到,而不是这样自以为是地过了许多年。
“爹爹!”玉琳见吴王沉默,有些担心地叫了他一声,吴王回神过来,挥一挥手:“我没事,我只是想起很多过往!玉琳,我以为我只是失去了一个女子,现在我才知道,我失去的不止是她。也许,失去的是我唯一能”吴王停下没有说话,玉琳看着自己的父亲,吴王沉吟一下才对玉琳道:“我想,你也别怨她!”
“我知道,爹爹,我没有怨她!”玉琳的声音很小,吴王又是一笑,吩咐内侍去请林氏前来。
林氏进到屋内,见玉琳也在,眉不由微微一皱,依旧上前给吴王行礼:“王爷唤妾,有何事吩咐!”
“我记得你曾说过,玉琳成婚之后,这王府内务就该交给她管着,原先我觉得玉琳新婚,不理这些俗务也好,现在小舒儿也那么大了,就依你原来说的,把这些交给玉琳吧!”吴王的话就像天边飞来的一样,林氏在短暂的讶异后就笑道:“王爷所说,妾遵命就是,只是这样小事,王爷遣个人来说一声就是,无需唤妾前来!”
“林氏,你嫁进王府这十多年来,除了名分,我可曾欠你?”吴王突然这样问,让林氏的心突地跳起来,接着林氏就恭敬地道:“除了名分,王爷并没欠妾什么?况且,在王爷瞧来,除了名分,王爷给妾的,也足够偿还了?王爷是不是想说这个?”
说到最后一句,林氏的声音不由有些高,和她一贯的温柔形象有些不符,吴王并不意外林氏会这样,依旧看着她:“那么,你心上可有心上人?”
“心上人?王爷,一道圣旨,就让妾成为吴王侧妃,王爷,那时妾,不过十六岁,深居闺中,并没见过除父兄外的男子。王爷,您要说什么,索性就直接问出来吧。除了公主和公主的生母,我想王爷对别的女人,想来也从没放在心上。既然如此,王爷要如何处置妾,就任凭王爷!”
压抑的太久,压抑的林氏觉得自己生来就该如此,寂寞地在这王府内院,过在外人眼里尊贵的一生。而不是可以像姐妹们一样,和丈夫有过甜蜜的日子。
林氏看向玉琳,玉琳站在那里,有些惊诧地看着吴王,怎么也没想到,吴王会当着自己的面这样责问林氏,更没想到林氏会这样直言不讳。
“公主,永乐公主,陛下给您拟就这个封号时候,一定是希望您这一生都快乐,不受任何惊扰。可是您的快乐,不是需要牺牲我来成全的。”林氏眼里的泪终于垂下,声音开始变的很低:“我的那些姐妹们,不管嫁给谁,不管地位高低,她们都曾和自己的丈夫有过新婚甜蜜时候,可是我,从来都没有过。尽管我的地位最高。王爷,您不晓得,我甚至羡慕她们能和丈夫为是否纳妾的事生气,这代表她们还是个活人,而不是像我一样,从嫁进王府的那一刻开始,不,从接到圣旨时候开始,我就不再是我,而是一个活死人,王爷要的,只是一个能打理王府,让永乐公主完全无忧长大的女人。陛下要的,不过是显示兄弟情深。可是你们都忘了,我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我和永乐公主一样,也是从小爹娘疼爱,如珠似宝长大的,也曾在闺中憧憬,自己要嫁的人是什么样的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人人都满意,可唯独我,不再是自己!”
林氏觉得,再也没有像今日这么畅快,十多年了,陪伴在这个男子身边十多年了,小心翼翼,从不敢做出任何出格的事,害怕他的不高兴。这样的日子,竟过了十多年。林氏说完长吐了一口气,看向吴王,吴王眼中依旧平静,没有惊诧,没有悲喜!
他的心中,从没有过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其实可以叫,谁都不是np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