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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劲松笑的轻松,吴王却依旧没有放松,眼一直没离开柳劲松的脸,柳劲松挺起胸膛,打算再说几句时候,吴王已经垂下眼,轻声道:“其实,我知道,我做不到。”
说完后吴王就再没开口,柳劲松只能感觉出吴王话里的悲哀,感觉不出来别的,柳劲松不敢动问,只是在那静静等候。太阳开始收起余晖,月亮正要升起时不远处的小院里传来孩子的啼哭。生了,柳劲松和吴王都同时往小院望去,柳劲松想要飞奔而去,随即想到吴王,急忙推着吴王往小院行去。
柳劲松心里着急,推的没有平常那么稳当,吴王却没有说一个字,手扶着轮椅扶手,眼里露出期盼,这个世间,还有什么比新生命的到来更让人心生希望呢?
刚到小院门口,林氏已经走出,瞧见吴王就忙道:“正准备去给王爷道喜,您添了一个孙女,孩子生的可漂亮了!”吴王添了孙女,自己就是有了女儿,柳劲松忙把轮椅交给林氏:“还请林姨照顾王爷!”
说完就急匆匆飞奔进小院,林氏瞧着柳劲松的背影,眉微微一皱道:“没想到驸马平日这样稳重,此时也忘了规矩!”
“这也是平常,足证他待我的女儿,情深意重!”吴王的话让林氏微微一愣,接着林氏就笑了:“是,是妾失言了!”林氏的谨慎小心,待下有礼,吴王都是知道的,可是就算再知道,这颗心也给不了她。看着林氏眼里的期盼,吴王只对她浅浅一笑:“这是府里的大喜事,一定要办的热热闹闹的。”
“妾身知道!”林氏不能说心里是没有失望的,可失望的次数多了,渐渐的,也就不在意了。这辈子,过起来其实也很快。林氏的眉微微一皱,接着就笑了,人,要知足,不然的话,这日子怎么过?
“这孩子生的可真像我!”柳劲松怀里抱着女儿,对躺在床上的玉琳得意地说。那些染了血的白布、床单,全都被收走,屋内只有淡淡的血腥味,不像原先那样冲鼻子。玉琳也已重新换过衣衫,老嬷嬷们这才让柳劲松踏进来,不然的话,柳劲松还是只能在外头抱孩子,不能和玉琳说话。
见玉琳只笑不说话,柳劲松坐到她身边:“你瞧,这孩子,鼻子那么挺,和我的是一样的,还有,眉毛也很浓,还有”
“你再还有下去,那就是要把你自己说成天下第一美男子了!”玉琳瞧着丈夫抿唇一笑,伸手去拉女儿的手:“你说,咱们给她起个什么名字?”
柳劲松伸出手把妻女的手都包在手心才道:“她出生的时候,月亮正好升起,就叫望舒吧!”望舒,传说中给月亮赶车的御者。玉琳不由笑了:“你要我们的女儿做个御者?”
不,柳劲松摇头:“我是想,我们的女儿能把月亮带来,那我们的家,也会永远温和宁静!”真好,玉琳笑了,低头去看女儿,初生儿还不知道发生什么,只是在呼呼大睡,睡梦中不知为什么吧嗒一下嘴。
小望舒,你会带来一轮明月,让我们家,温和宁静。玉琳把女儿的小手拉,微微亲了一下,生怕亲的太重,会把那娇嫩的皮给磨破。柳劲松环抱着妻女,这个家的温和宁静,是要每个人都付出的。
既然吴王说要做的热热闹闹,洗三那日就来了无数的客人,能进到玉琳房中的不过数人,宫中自然也有礼物赐下,一个盆里满满都是耀花人眼的金银珠宝。这让稳婆喜笑颜开,这么一次差事,所得足够一辈子丰衣足食。
洗三都这样热闹,满月之时,那更是热闹非凡,玉琳洗了澡,换上衣衫抱着孩子出来。宫中自有调理身子的秘法,玉琳又不用给女儿喂奶,虽不如孕前那么苗条,身形也恢复不少。
云梦长公主府来的是裘如婉,她像平常一样给玉琳行礼后就去瞧柳望舒,小望舒不再像初出生时一样红彤彤的,而是白白嫩嫩,见人就笑。这让裘如婉十分欢喜,见她抱孩子的手法十分熟练,玉琳不由笑着问:“想来你在府里,也常抱小表妹?”
裘如婉点头,接着看向小望舒:“我是你表姨,要叫表姨!”玉琳点一下裘如婉的额头:“连你三妹都只会说几个字,更何况这才满月的娃娃。要等她叫你表姨,尽等呢!”
“娘说,三妹没我聪明!”裘如婉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出和她年龄不相符合的郁闷来。十一岁的姑娘,又是这样出身,要在别家,纵然早熟,可也不会时时郁闷。
想到自己那位三姑姑,玉琳也没有别的话说,拍拍裘如婉的手:“横竖你现在也渐渐大了,你娘现在想来,一心只想生儿子,等以后”
“玉容表姐说了,以后我的婚事,玉容表姐会帮我相看!”裘如婉说着,脸不由微微一红,有些扭捏地道:“我晓得不该再麻烦玉容表姐,可是,可是”
“都麻烦了,还说什么可是?”秦国公主的声音已经传来,接着就把小望舒抱在怀里,鼻头亲昵地去点她的鼻子:“小舒儿,我是你大表姨,你可知道我?”
小望舒还处于分不清人的时候,只是觉得秦国公主这举动特别好玩,咯咯笑出声。秦国公主拍拍裘如婉的手:“你倒还好,你两个妹妹你可要教好了,不然的话,像你娘那样,只怕”
秦国公主没说完话,裘如婉已经明白,对秦国公主点头:“玉容表姐,我晓得,我一定会把妹妹们教好。”说着裘如婉就去掰手指头:“我今年十一岁,等我十八岁出嫁,小妹妹都八岁了,那时也学了不少了。”
这才对,秦国公主伸手揉揉裘如婉的头发,裘如婉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玉琳低头看着女儿,这么乖这么可爱的一小团肉,怎会因为她不是儿子就不疼爱?自己可舍不得,永远都舍不得。
玉琳把女儿抱在怀里又亲了亲,侍女进来传报:“吴夫人来了!”
这种日子,吴夫人是一定会来的,玉琳知道吴夫人此来,只怕不仅是来恭贺自己,还会带来杨墨兰的消息,可是玉琳不知怎的,竟有些害怕。
小望舒被娘抱的有些紧,不耐地发出小小叫声。玉琳忙把她放开一些,对侍女道:“请吴夫人进来吧。”侍女应是退下,吴夫人很快来到,向众人行礼后吴夫人才对玉琳道:“永乐公主新添女儿,小小贺礼,不成敬意!”
吴夫人送上的,依旧是那么一只小小匣子,玉琳命侍女接过又道谢。吴夫人见玉琳没有打开匣子,也不着急,只是看着玉琳:“不知妾能否抱抱孩子?”
这个要求并不算过分,玉琳把手中的孩子递给吴夫人,吴夫人小心翼翼地接过襁褓,看着睁圆眼睛在那吐泡泡的小望舒,眼角不由有泪,强忍着泪道:“这孩子,和公主初生时候,倒有些像。那时公主也爱自己和自己玩泡泡。一玩就”
吴夫人的声音接着停下,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即便说了那么些年的谎,自己待玉琳,是真心的。看着玉琳的冷漠相待,吴夫人晓得无法弥补可也不会后悔。
收拾起了心绪,吴夫人把小望舒抱给玉琳,笑着道:“这孩子,一定会一生顺遂,永无忧愁的!”
玉琳低头看着女儿,小望舒的眼又圆又亮,玉琳怜爱地把女儿的襁褓拉紧一些,这才看向吴夫人:“承夫人吉言!”
这意料之中的话并没让吴夫人的神色又丝毫改变,她对玉琳行了一礼,也就退出。裘如婉这才好奇地问玉琳:“表姐,我听京中人传言,那个探花徐知安原来是吴夫人的姨侄,因他退婚,您才不待见吴夫人,可是真的?”
“你才多大点大的孩子,就在意这些?”玉琳摸摸裘如婉的脸:“这些不该你去想,好好地过日子吧。”裘如婉小小地吐一下舌,秦国公主拍拍裘如婉的脑门,这些事,交错复杂,母女情主仆情,都交错在一起,让人恨也不是,爱也不能。唯有时光流逝,才能慢慢抹平。
“我们女儿收的这些礼,都别浪费了,收起来,以后啊,可以给我们女儿做嫁妆!”柳劲松今日在席上喝了两杯酒,害怕酒气熏到女儿,先去洗澡换衣,这才来看女儿。
“有你这样的吗?女儿满月时候收的礼,要拿出来做嫁妆?”玉琳含笑嗔怪柳劲松,柳劲松的手搭在妻子肩上:“这不是很平常的事?江南还有习俗,女儿满月时候,造下好酒,埋在地里,等女儿出嫁之日,这就是女儿的喜酒。称为女儿红。他们能造酒,那我们,也能在女儿满月时候就给她备嫁妆!”
“真是越说越过,若真是满月时候就备嫁妆,那等出阁时候,那备的嫁妆,还不晓得要用多少库房来装!”玉琳拍掉丈夫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看着摇篮里的女儿,真是越看越看,这是自己的女儿,是自己的骨中骨肉中肉。
柳劲松又想说话,侍女已经捧着一个匣子过来:“公主,这是吴夫人送来的贺礼,您”按照惯例,吴夫人送来的东西,玉琳都会把它收好,而不是这样就放在一边。
“我倒忘了,送进来吧!”该面对的总要面对,玉琳长出一口气,等侍女走后就把匣子打开。里面的东西并没什么出奇,金锁金镯,是再平常不过的贺礼。
柳劲松看着玉琳脸上一闪而过的失望,搂住她的肩:“你是在想,这贺礼是不是,她备的,所以才会失望!”玉琳嗯了一声把匣子收好:“是啊,我以为,她会备一份礼的!”
“也许,她不会知道!”柳劲松的猜想让玉琳摇头:“不会的,她知道的,她和吴夫人,一直都有书信来往!”
“那她和你呢?”这个是真没有,玉琳的眉微微皱起,柳劲松把玉琳的手握住:“来往来往,是彼此的,你不给她写信,她怎么知道你想要她的信?”
“可是,是她先舍弃”玉琳冲口而出,不意外地看到柳劲松脸上的不赞成,玉琳的话还是说完:“是她舍弃的我!”
况且,玉琳想了想,接着就道:“你的父亲,你不也一样不肯原谅?”
“玉琳,不一样的,我的父亲,和你的母亲,不在身边的原因全不一样!”这话几乎触到柳劲松的逆鳞,他的眉紧皱。玉琳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伸手去拉柳劲松的袖子:“对不住,是我失语了,我不该用这个做比方。可是,我能理解,但我无法去,”原谅两个字玉琳还是说不出来。
柳劲松把妻子抱在怀里:“我明白你的意思,并不是让你一下就原谅,而是要慢慢来!就像平常人一样。”玉琳靠在丈夫怀里,那种烦躁慢慢消失,所有的求全责备,所有的不肯原谅,只是因为对方在你心中,超过了世间的所有人。只因为对方在你心中,是那么的无可取代。所以才不可原谅,才那样的不能面对!
玉琳看着柳劲松:“我想,我明白了。”柳劲松的手抚上妻子的眉:“我并不希望你时时为了这件事愁眉不展,故作欢颜。玉琳,你是我的妻子,我愿你永远幸福,愿你一直快乐!”
这话若是情话,自己也爱听,玉琳对着柳劲松浅浅一笑,是的,没什么可怕,很多事,该面对的就要面对。
“娘,京城吴姨有信给你!”徐知娇跑进屋里,手里拿着信件对杨墨兰嚷道。杨墨兰把手里的茶放下,皱眉看着女儿:“都十六的姑娘了,还这样咋咋呼呼了。要晓得你来贵州后变的越发野了。我就该让你留在京城,和你吴姨在一起!”
我才不要。徐知娇吐下舌把信交给杨墨兰,拉住她的胳膊就开始撒娇:“娘,我可是你的心肝小宝贝,你舍得吗?”杨墨兰捏捏女儿的脸:“都十六了,该定亲出嫁了。”
徐知娇还想撒娇,杨墨兰已经拆开了信,当看到信纸上那有些陌生的笔迹时,杨墨兰的心先是一跳,接着就把信纸重新折好。
“娘,您为什么不瞧信?”徐知娇好生奇怪,徐知安已经走进来,伸手拍一下妹妹的头:“你啊,就只知道淘气,哪有一点女孩子的样!”
“哥哥,你说的不对,阿兰说,她觉得我可斯文了,一点也不淘气,还说,汉家女儿都是这样的话,会不会有些不自在?哥哥,你说阿兰会不会成为我嫂子?”妹妹的话让徐知安笑了:“阿兰姑娘真当了你嫂子,那我们就再也回不了家乡,你也只能在这里嫁个苗人,你愿不愿意?”
“我愿意我愿意!”徐知娇已经在那点头:“家乡束缚也比这里多,还有”
“娇儿,你去灶房烧些热水,我瞧瞧这茶叶,比起家乡的茶叶来如何!”杨墨兰开口让徐知娇出去,徐知娇虽觉奇怪还是飞奔出去。
“娘,我们可能会在贵州很多年,您还是别太约束妹妹了!”虽然和妹妹说话是嫌弃的,可背了妹妹,徐知安又为妹妹求情,杨墨兰却没有理睬儿子,只是把信打开:“公主给我写信了!”
公主?哪个公主,徐知安的眉皱起:“永乐公主?”杨墨兰点头,接着叹气:“我从不知道我活着一日,还能收到公主的信,其实她不怨我,我自己都在心里,一遍遍地怨自己。安儿,你会不会觉得,我的决定,都是太过自欺欺人?”
“娘!”徐知安伸手拍拍母亲的手:“您不必怨恨自己,要说的话,也只是造化弄人!”是啊,推给造化是最平常不过的了。可是,自己还是个母亲啊。即便知道女儿在生父身边锦衣玉食,即便知道她不会受欺负,可是母亲的心,还是会时时泛起,夜半时分,推衣坐起,总是一遍遍地问自己,这样做,到底是错还是对。
“娘,热水已经烧好了。哥哥啊,阿兰姑娘又来寻你了!”徐知娇的脑袋在门框那露出,面上笑容还是那样甜美,徐知安的脸不由微微一红,就对妹妹道:“你啊,好的不学全学些坏的,难道不知道男女授受不清?”
“什么叫男女授受不清?”阿兰的声音已经响起,她是苗女,走起路时身上那些银饰叮叮当当都在响,脸上的笑也是那样灿烂,一点没有阴霾。
徐知安承认,自己不是没有被阿兰吸引,可是随即别的念头又浮上来,这些年也是陆续知道京城内的事情,晓得很多事情都已起了变化,自己这辈子,不会真正待在贵州不走。与其如此,倒不如此时斩断情丝,免得辜负阿兰。
“你说话啊,难道说你们汉家男儿,都是那样扭捏?”阿兰问候过杨墨兰,就瞧向徐知安。
徐知安的脸更红了,徐知娇已经哎呀叫了一声:“水烧好了,娘,我去拿水来泡茶!”徐知娇飞奔而去,阿兰还是瞧着徐知安,他真好看,而且懂的那么多,也不像那些读书人一样,连拿把锄头都拿不动,而是能和自己上山下河,说什么考察水土,明白黎庶。嗯,自己也不懂他要做的是什么,但是,喜欢就是喜欢,就是这样看着他,都觉得心里的欢喜已经满溢。
“阿兰姐姐,你喝杯茶吧。这是我娘采的,她还说,没想到贵州也有好茶。还说,也不知道贵州的茶种,能不能种回家乡,还说”
“娇儿,你说话说慢点。谁也不会和你抢!”杨墨兰打断了女儿的喋喋不休,这才对阿兰道:“娇儿小孩子家,不懂事呢,这茶,最重乡土,就算移植过去,也未必能种的活!”
“娘,您怎么老说我是小孩子?我就比阿兰姐姐小一岁,不,就小十个月!”徐知娇伸出手在那数着,阿兰喝了一口茶,啊地叫了一声:“我们也喝茶,可为什么喝的茶不像伯母做的,竟有一种清香。初喝有一点点苦,可是,喝下去竟不觉得苦了!”
“阿兰姑娘,你瞧,光喝茶就能瞧出,是不一样的人,更何况是别的呢?你们苗人,生于兹长于兹,如那茶树一样,移到别的地方未必能活。我们汉人,也是安土重迁的!”杨墨兰说的婉转,阿兰却听懂了,她看向徐知安,眼里有泪:“伯母的话是什么意思?是我配不上你吗?”
徐知安没想到自己的娘比自己有决断多了,开口为自己回绝,看着阿兰的伤心,徐知安觉得自己的心也开始碎了,但还是点头:“不,我娘的意思,并不是你配不上我,而是,我们不合适,就像要把贵州的茶树移到江南,不让你喝擂茶你不喜欢一样。不是配不配得上的事,而是你我,只是偶然相逢,并非”
天长地久四个字,徐知安看着阿兰的眼睛,这双眼很美,美的动人心弦,对着这么美的一双眼,说出决绝的话,徐知安觉得自己的心都在痛,可是长痛不如短痛,徐知安又看了阿兰一眼,把最后四个字说出来:“并非,并非天长地久!”
天长地久这四个字本是很美好的,可是阿兰眼里立即就有了泪,接着就道:“不,我不信,你可以的,可以留在这里!”
“我是朝廷官员,今日在这里,明日又不晓得在哪里,对不起,阿兰!”徐知安说完,阿兰已经满脸不可置信,接着拼命摇头:“不会,不会的,你”“阿兰姑娘,我很感谢你对小儿的一片痴心,可是这世间的姻缘,全靠天定。你和小儿,有缘相见相识无缘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