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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他没有注意,甚么都没有注意,只是眼前若隐若现的一抹红,却蕴酿出生命中最鲜艳的爱情。
红色的爱情,像海洋一样,将彼此紧紧环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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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发生在凌瑞杰高一入学那一天。
哪里来的这抹红?
阳光下,凌瑞杰眯起眼睛,看着不经意跃入眼帘的一点儿红色。
前方,那抹红色的来源。
是一位女生。
一位染着一头红发的女生。
就这样站在训导处门前,面对着脸色铁青的训导主任,也面对着身边一大帮看热闹的学生。
“安澜!你这像甚么样子?上学第一天,既迟到又染发!学校不是游乐园,你顶着这一头乱七八糟的红头发晃来晃去,是在给我表演马戏,还是在向别人挑衅?马上给我染成黑的!要不然学校就以违纪给你处分!笑你还笑?听到了没有,我可是认真的”
气极了的训导主任不顾场合,破口大骂。
恐怖的咆哮声,十里外都听得见。
“哇,好厉害,这位是新生吗?对着这么恐怖的训导主任,她居然还能眉头都不皱一下耶,不知道是不是我们的同班同学,如果是的话,以后就有好戏可看了。”身边传来同班男生压低的议论。
的确厉害,凌瑞杰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学生,还是女生,上学第一天就染墅,并且迟到,完全无视校规。
她侧对着他,看不清面目,身材纤细而高挑,浑身散发出一股淡漠的疏离感,顶着一头人人侧目的红发,坦然自若地站着,一动不动。
无论训导主任怎么咆哮,她都像一株疾风中的小草,柔韧地承接着对方汹涌而来的怒气,然后再淡淡地将它消泯于无形。
有趣的女生!
“铃”
上课铃及时掐断训导主任的怒火。
“我看你也不必去教室了,好好给我在这里罚站反省!”
狠狠撂下一句话,训导主任大步离去,学生们亦纷纷作鸟兽散,奔向自己的教室。
凌瑞杰放慢脚步,瞥了她一眼。
她似乎根本没有把“罚站”这两个字听到耳朵里,见训导主任一离开,就马上懒洋洋地靠在墙壁上,缓缓下滑,然后,竟一屁股坐到地上。
凌瑞杰微吃了一惊,差点出声招呼,又勉强忍住。
地面其实并不脏,就这么坐下去也无不可,但她那旁若无人的随兴举动仍是令他吃了一惊。
坐下后,她靠在墙壁上,一条腿支起,右手搁在腿上,另一条腿舒展伸长,微仰起头眺望天际。
她就这样坐在学校内极不舒服的冷硬地面上,却像坐在凉夏清爽柔软的细沙海滩
微风拂过她的脸颊,吹起几丝黑发。掠过她的鼻梁,他只看到她清冽的侧面,和唇角淡淡的弧度。
她竟然在笑?
是自嘲,还是生气?她到底在想些甚么?为甚么全身笼罩着如此强烈的淡漠和无谓,如此令人难以捉摸的气息?
怎么会有这么独特的、前所未见的、如此不在意他人眼光的女生?
凌瑞杰怔怔地看着她,在风中几乎忘了言语。
“走啦,上课了。”
同班男生的招呼拉回他的神智。
“哦,我来了。”
边走仍忍不住回首,长长的走廊上、办公室墙外、纤细的侧影、红发的色泽
一分一毫,都在他的记忆一角牢牢生根,就此勾勒出一幅几经岁月迁移亦不变色的凝墨画卷。
安澜。
他记得,她的名字叫安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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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铁的电车带着它独有的声音呼啸到站,月台两侧的人们,被随之而来的猛风一吹,纷纷鼓胀起衣襟。
这种风跟地面上流通的风不一样,带着一股独有的闷窒气息,当然不会像春季风那么温柔清新,却也并不让人生厌。
人潮自身边不断涌过
穿着各式西装的上班族,衣着入时的娇俏女郎,上了年纪的老人们大多行色匆忙,神情淡漠,赶着挤下一班电车。
空气中浮动着不甘寂寞的气息。
入站前,各式各样的地下商场,一早就已开张。
速食店的炸薯条,咖啡座的浓郁香气,精品蛋糕店的奶油味交织出繁华都市地下铁的独特味道
喧哗与匆忙并存,精致和粗糙共融。
“妈妈,看上去好好吃喔”
还在向前的脚步,被那双小手一拉,顿时停住。
安澜低下头,看着仅到自己胸部的七岁的儿子。
此际,那颗小小的脑袋正牢牢贴在麦当劳速食店的橱窗上,看着橱窗上贴出的诱人的广告,他微张着小嘴,脸上露出“好想吃”的可爱表情。
雪白稚嫩的皮肤几乎吹弹可破,又细又软的黑色发丝,就像上等的丝绸,摸上去令人爱不释手
原本在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小东西,变成今天这么一个眉清目秀的可爱男孩,安澜心中充满了对儿子的爱怜。
小孩子真是这世上最可爱的生物,只要一看到他,再多的烦恼和苦累,都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康,想不想吃?妈咪带你去吃那上面的冰淇淋好不好?”
已是正午时分,他也该饿了。
“嗯”安康像个大人般偏过头想了想,那副可爱的样子令安澜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发。
“我们还是去吃套餐吧,今天套餐打折,东西多又便宜,比吃冰淇淋要合算耶!”安康仰起脖子,指手划脚的气势俨然像个小大人。
这小家伙!
安澜微微一笑“好啊,你是家里唯一的男人,你说甚么就是甚么,妈妈都听你的。”
“好,那我们进去吧。”
安康拉起母亲的手,充满保护姿态地走在前面。
看着儿子童稚的背影,却散发出一股“我要保护妈妈”的小大人味道,安澜没由来地一阵心酸。
这么乖巧听话的孩子,她却无法如愿地给他一个稳定、幸福、衣食无忧的未来。
即使想把世界上的一切都给他的心愿如何强烈,在能力有所不及的情况下,除了懊恼自己的无能外,安澜别无他法。
银行中不超过五位数的存款,和手上这一只沉重的黑色旅行包,便是她目前全部的家当。
不是没有家具和其他零星的东西,但全被房东以抵押品来缴清拖欠房租的罪名给扣住。
然后,她和小康两个人,就像两包一大一小的垃圾,被蛮不讲理的房东给轰到了大街上。
安澜以前住的地方,是位于t市繁华地段西南角的“和平小区”和那美好的区名截然相反,这是个治安极差且临近黑街的阴暗区域。
城市有光明和繁华,就必然有黑暗和贫穷。
白天还好,一入夜,暮色中一幢幢的灰色公寓楼,就像怪物般丑陋地耸立着。
才过十点街上就鸦雀无声,一闪而过的黑影,说不清到底是流浪的小猫,还是黑道帮派在做着一些见不得光的生意。
那个街区,是警员和政府都头疼至极的“灰色区域”一直想治理,却因为种种错综复杂的原因而搁置至今。
安澜会选择和平小区,完全因为租金的缘故,比起其他地段来要便宜上一倍有余,而且离她工作的酒廊和小康的幼儿园也近,思前想后,她还是决定向现实妥协。
入住后,由于安澜一直相当谨慎,因此还算相安无事。
不料,工作上却横生突变,因为不堪忍试仆人騒扰,安澜得罪了酒廊一位常客,被经理当场解雇,财务立即陷入困境。
无法如期缴付房租后,安澜终于被苛刻粗鲁的房东赶了出来,家具也被一一查收,以抵押拖欠的房租。
稳定不了多久,人生又掀起新的危机。虽然银行还有一点钱,但是,恐怕撑不了多久
“妈妈,你怎么不吃?味道好好喔”
儿子童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安澜拉回思绪“乖,你自己吃,妈妈不饿。”随便擦去沾到儿子脸颊的面包屑。
小孩子那种狼吞虎咽的吃相,不但不会令人觉得粗野,反会令他显得更加可爱。
虽然一早上都没吃甚么东西,安澜却并不感到饿,只是从胃部传来阵阵焦灼感,许是饿过了头的徵兆。
并不是为了省钱甚么的,这点钱安澜还有,只是面对目前的境况,她实在没有吃东西的胃口。
要解决目前的危机,当务之急,先找个落脚之处,一直住廉价旅馆不是长久之计。
几天来,安澜一直在查阅报纸及房屋仲介的出租告示,还真找到不少适合的房子,但细看之下,那密密麻麻陈列的数字令她蹙起眉心
实在是太贵了!
大部分房子要租就要先缴一至三个月的租金不等,对于她目前的财政情况,未免有点心余力绌
懊怎么办?必须要尽快找到房子住,目前的积蓄,过不多远便会挥霍殆尽
这么一想,安澜胃部的焦灼感愈发强烈
还有随之而来的重大问题找一份稳定的工作。
找工作,首先要的就是学历和文凭。
办公室白领类的工作,虽然心里羡慕却不会去应徵,因为已经失败过太多次。
凭着安澜两年夜校毕业的社工系文凭,无一例外地,人事部经理一定会难看地皱起眉头。
不客气的话,会当场拒绝;客气的话,过几天她会接到一通礼貌而冰冷的电话,结果无一例外也是拒绝。
对于高中仅念一年便辍学的安澜来说,除了到餐厅酒吧打工,或是应徵家政服务类的体力工作,她想不出还能找到其他适合的工作。
每当看到街上光鲜亮丽、西装革履的菁英分子,心头多少有些沉重和难以言喻的感情。
那绝不是羡慕和嫉妒,而是一种无奈,对生活的无可奈何。
“妈妈,吃薯条”
一根薯条塞入嘴中,乖巧听话的孩子,已经学会了在吃饭的时候,和母亲分享自己的东西。
安澜微微一笑,淡漠的脸颊扬起一抹温柔的光彩。
不管未来有多迷茫,只要看到小康,心里便油然生出一股坚强不息的力i里。
小康是这个世界上她最亲的人,也是她唯一的精神支柱。
前面再多困难,只要有小康在,她,无所畏惧!
“吃完了?”
“嗯”从可乐杯中抬起小脸,小康用力点点头。
“那么,我们走吧”
她牵住儿子的手,那软软的小手,传递给她无尽的温暖。
“妈妈,我们去哪里?”
她迟疑了一下,随即微微一笑,指着前方地铁站的售票口。
“妈妈也不太知道,不过我们先去坐地铁吧。坐到哪里算是哪里,好不好?”
“嗯。”人来人往、汹涌如潮的地下铁令她害怕,令她想逃,令她回忆起太多不该想的事,但是,她决定就这样走下去,即使没有目标和未来。
因为
只有持续不断地走下去,你才会明白,最终要去何方。
牵紧儿子的小手,她毅然朝前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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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崭新的bmw,在地铁入口处缓缓停下,闪着银色光泽的流线型优雅车身,吸引了不少路人的注意。
“你确定不要我送你?”
驾驶座上的女子,侧过脸问身旁的男子。
午后灼目的阳光,透过玻璃,打在她艳丽的脸颊,白皙的肌肤几近透明,点着淡淡唇红,散发着冷艳逼人的气息。
“不必了,我还是乘地铁回家吧。平时总是开车,现在偶尔搭一次地铁,疏松疏松筋骨也不错。”车窗挡住那人的脸,只听到男性低沉的声音。
“好吧。”女子点点头“明天你的车能修好吗?如果不行的话,我来接你上班。”
宛如情侣般的亲密对话,显见两人关系匪浅。
“不必了,车厂会在明天正午把车子送来公司。”
女子轻笑了一声“你还是这样,一点也不肯麻烦别人,偶尔也依赖一下好朋友吧。”
“我没有跟你客气。”男子淡淡的声音。
“我知道,就是这点才这么不可爱。”女子哼了一声“那好,随便你,我先走了。”
“一路小心。”
目送汽车消失在视线中,被留下的男子转过身,朝地铁入口走去。
离下班高峰还有几个小时,行人不像平时那么熙攘。隧道两侧贴满了巨大的宽幅广告牌,男女主角柔情蜜意地相对而视,珠宝在女主角的纤指上熠熠生辉。
爱情加珠宝,完美无瑕的搭配。
这是个物欲横流的都市,到处都有令人流连忘返的美丽风景。
那男子却丝毫不为所动,从容而优雅地走着
竖领呢制高级风衣,色泽沈肃的领带,昂贵的服饰和一丝不苟向后梳的发型,完美地表现出菁英分子独有的气质
斑大、帅气、凝炼而沈稳。
一边走,他一边朝裤袋摸了摸,随即意识到自己正在戒烟,不禁苦笑了一下,掏出一包戒烟口香糖,剥了一块,扔进嘴裏
他的一举一动,充满了男性成熟的魅力。
太过从容自信的风度,太过卓尔不凡的气势,立即吸引大批目光的跟随。
漠视旁人的目光,凌瑞杰来到站台上,看了看表,静默伫立,等着下一班电车。
这个城市的空气令人窒息,到处涌动着蠢蠢不安的浮躁。
今天几乎大半天都泡在会议室,冗长乏味的董事局会议令人昏昏欲睡,明知是浪费时间,却不得不参加,正是这一点令人分外郁闷。
所以,他才想早早回家,好好洗个热水澡!吃点可口的东西,然后上床睡觉,把消磨掉的精力补回来。
“叮”
电车到站的预警声传来,等待的人们騒动起来。
他随着人流朝前走,忽然,漫不经心的视线一瞥,一抹鲜艳的红色跳入他的眼帘。
红色?
他不由地眯起眼睛
没错,就是这种红色。
那是一个穿着红色套装的女人,就站在不远的左方。
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俗气颜色,穿在她身上竟意外适合,不仅如此,她还把齐耳的短发也挑染成了红色,在一片黑色及染成黄褐色的发海中,显得分外醒目。
不过,真是一个奇怪的女子。
这种大胆的打扮,如果出现在十几岁的年轻女孩身上,尚在理解范畴,但看她的样子,最起码二十出头,更何况,她手中还牵着一个小男孩,是她的孩子吗?
凌瑞杰停下脚步,鲜少注意旁人的他,第一次对这个红色套装的女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她似乎很疼爱这个小孩,紧紧牵着的手,一刻也不曾放松过,还不时弯下腰,对小男孩说着甚么
然后,她抬起头,露出被短发覆住的脸颊
一张有些消瘦的脸庞,轮廓清素细致,即使是笑,也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淡然和无谓,微抿的唇角,隐隐露出几分年轻小太妹式的叛逆
记忆深处的心弦微微一动,凌瑞杰心裏突然刮过一道无形的飓风
与此同时,电车到站了
那女子移动脚,见纤细的身影几乎要消失在车内,凌瑞杰的胸口一热,突然涌上一股莫名的冲动。
连叫喊都来不及,他奋力分开人流,朝她走去
即将接近之时,突然,那抹红色的背影被拥挤的人潮无意撞了一下,晃了晃,像是不堪重负,缓缓往下倒
“小心!”凌瑞杰大喊一声,撞开人群,把眼看就要跌到地面的她一下接住。
营养不良的脸庞有些蜡黄,女子在他怀中,忽闪着浓密的睫毛,眼神微显涣散,记忆中的少女淡漠不羁的脸庞,与现在的模样渐渐重合
没错,果然是她!
内心彷佛被甚么东西给重重揪紧了,凌瑞杰有些呼吸困难。
“妈妈妈妈”
小男孩扑到她身逼,焦急地哭喊着。
“是昏过去了吧,刚才我看她被人撞了一下”
“快打电话叫救护车”
纷杂的人声,在耳边响着
“你没事吧。振作一点!救护车马上就来了!”
他皱眉,怀中几乎感觉不到甚么重量。
许是残留着最后一丝神智,女子微微睁开双眼,巡视般的目光令凌瑞杰几乎屏住呼吸
她认得他吗?她能认出他吗?
不太可能吧
果然
“你是谁?”
虚弱的声音十分沙哑。
“我是”
话还没说完,她忽然阖上了眼睑,陷入完全的昏睡中
“你是谁?我们不认识你,放开我妈妈!快点放开啦!”
她身边的小男孩涨红着脸,像竖起毛的小猫一样,用力捶打着他的手臂,对他而言是使出吃奶的力气,但对凌瑞杰而言,这点力道简直微不足道。
凌瑞杰抓住他的小手“不要担心,叔叔没有恶意,我带你妈妈去看病,好不好?”
许是被他的气势震慑,许是直感他不是坏人,小男孩安静下来。
“叔叔快,救救妈妈求求你了”
泪水在男孩那双大大的眼睛裏转啊转
“跟我来!”
他一把拦腰抱起她,朝着地下铁的出口,大步向前跑
小男孩跟在他身后,努力追赶着他的步伐,小手紧紧揪着他的衣角,那轻微的力量,彷佛也在诉说着某种程度的信任。
一瞬间,凌瑞杰几乎有种错觉
他彷佛是他们两个,唯一可以依靠的对象。
不怕,不用怕
阳光和清新的空气,就在前方
一切涸朴诩会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