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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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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你该不会是认真的吧?”乍闻柳絮杏惊人之语,不但是珠儿瞪大了眼,就连夏晏非冷凛的面色也不禁露出讶异之色。

    “我看起来像是在开玩笑吗?”柳絮杏咬牙恨恨地说,像是在回答珠儿的话,但眼神却挑衅似的迎向夏晏非那双质疑的眼眸。

    他看着她,斯文低沉的嗓音里透着淡淡不悦“婚姻大事岂可儿戏。”

    “我不是三岁孩童,不用你来提醒我,我很清楚我在说什么。”她用一双冷亮的眼瞳回瞪他,大有本小姐一言既出,驷马也难追的气概。

    夏晏非沉默着,深邃锐利的双眸冷冷的凝觑着她。

    眼前这张出水芙蓉般的秀丽脸庞,有着直率任性的性格,看她唇似菱角弯弯,说着赌气似的豪语,夏晏非的神思不禁飘远。

    他想起一些刻意尘封的往事,回忆起片段、模糊的画面

    就这样他们四目相对僵持了一会儿,夏晏非不露痕迹地拉回思绪,掀唇淡道:“我不会娶你,因为我已经在五年前,舍去所有身为人该有的情感了。”沉吟须臾,他终是决定对她坦白部分事实。

    “什么?”柳絮杏定定的瞅着他,一时没有意会他话里的意思,直到从他的凝重眼神中,看出些许端倪,一个念头在脑海里闪过,她满心忐忑的小心求证“你你是说不会吧?”

    记得有一回来音堡做客时,她曾经听过夏伯伯严词告诫夏晏非不得学习某部功夫,还说宁愿不要他成为音堡历代史上武艺最顶尖的人,也希望他能有血有肉的活着,那时她听不明白何意,后来渐渐长大,又从管事的口中间接得知,原来在音堡继任琴侍与鼓奉职位的人,都能同时继承其所属武功的禁秘之招。

    讲好听点,那些秘招是纵横江湖无敌的神话,讲难听点的,就是学了那些秘招后,轻者身残,重者身亡的大烂招,所以夏震天一直都不愿让他的两个儿子学习,甚至希望夏晏武不要继承鼓奉之名,但偏偏事与愿违,非但夏晏非被公推出任琴侍,就连夏晏武也因为天生骨格异于常人,顺理成章的成了鼓奉,更甚者,两兄弟也非常有志一同的都学习了夏震天反对的禁招,成为音堡历代继任者中,武德威望最高的人。

    冷眼扫向她讶异吃惊的脸,夏晏非淡淡扬眉不答腔,算是默认了她的想法。

    见他神情,柳絮杏一脸茫然,心口揪扯的疼痛令她难以理解“你你不是答应过夏伯伯,不会学习那部功夫吗?你怎么?”

    她真不懂,他为何要习练“无心琴法”?人无心,琴无情,弹奏出来的琴曲,不能动人心弦,却以琴为武器伤人,这难道是他当初习练琴法的初衷吗?

    湛黑的眸深深的睇着她,心里不禁暗忖,江湖中即便人无伤虎意,虎却有害人之心的道理,岂是她懂得?

    知晓解释无用,沉吟半晌,他才手负身后,绷紧下颚地换个方式回答:“我爹娘在五年前,遭奸人所害,为了护住怒潮琴,先后光荣惨烈而亡,这件事情在当年,也算是一椿大消息,你爹不可能不知道。”

    “这这怎么可能?我爹什么也没对我说过。”柳絮杏惨白着脸,一时间没办法接受这个消息。

    阴鸷的眼神,透着几许讥诮,他咬牙低哼:“是吗?不过这也就能解释,何以当年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你爹却从未踏入音堡探问过此事,你不觉得我爹跟你爹的结义盟约,此刻看来根本就是椿笑话吗?”结义兄弟都能寡情至此,亏她还敢开口叫他履行娃娃亲之约?

    意料之外的打击,重重的刺痛柳絮杏的心坎,一股热意直冲脑门,她难过的咬紧下唇,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

    诚如夏晏非所言,音堡当年发生这么大的事,爹非但对她只字不提,就夏晏非的反应与言词推敲,爹可能也未曾闻问过夏家此事,但这是为什么呢?

    爹跟夏伯伯不是结义拜把的兄弟吗?

    莫名的不安,与想起近日才遭灭门之祸的种种,着实令柳絮杏觉得不知所措。

    乍见她刷白的脸色,夏晏非感觉胸口一阵莫名闷痛,他敛眉,不断地在心里告诉自己,她是真的不知情,这件事情与她无关,他不该迁怒的,深吸口气,正想说些什么,柳絮杏却意外的抢白了。

    “我爹为什么要隐瞒这些事,我真的不知道,不过现在听你说了,我更加觉得我们应该要将我爹给找出来,将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来源始末都弄清楚。”这才是根本的解决之道。

    “没必要。”夏晏非冷冷的拒绝,表情看起来更加令人难以亲近“我爹直到临死前的那一刻,都不愿说出谁是凶手。既然这是他的遗愿,我会尊重,所以就算你爹可能知道某些实情,我也不会为你主动找他。”意思就是,跟音堡无关的人,无论是任何理由,他夏晏非都不会任意插手的。

    他乍看无情的外表下,其实在说到凶手时,眉眼之间还是难掩悲愤,这细微的发现,令柳絮杏心口微拧。

    这些年来,他到底是怎么过的?

    原本他的个性就够孤僻了,如今看来变得更加不近人情,想要救赎他的念头,猛地窜起。

    “一年。”她连思考也没有,就说了这么一句风马牛不相干的话。

    他看着她,表情纳闷。

    “呃,我是说”话出口,柳絮杏也傻了片刻,不过心坎间暖起的热度,让她随即明白自己真正的心意“你之所以不会娶我,是因为你已舍去身为人该有的情感,但在我看来,其实并不全然如此”

    他扬眉淡扫,仍是不答腔。

    “你还是有感情的,从你对我手上这块凤佩的珍视程度,就明白你并没有真正做到所谓的断情绝欲,所以我要跟你打个赌。”柳絮杏清澈的眸子里,闪着坚定的光芒。

    “我跟你打赌,在一年内我会让你对我有感觉,并且愿意点头娶我,但前题是,你不能拒绝我的靠近,也不能有想躲开我的念头,这样子的话,我就有把握能够把你失去的感情找回来。”柳絮杏不知打哪来的豪情壮志,决定要跟他赌上这把。

    矜淡眼神,淡淡的扫了她一眼,那表情看起来像是觉得她在说笑话。

    她以为他的无心琴诀是随便人都可以学得来的吗?又或者她以为她真有倾城之姿,能蛊惑他的心?她到底是凭什么发此豪语?

    “你不可能办到的。”他冷静不带感情的拒绝她“你把我爹的遗物留下,你就可以走了。”无聊的赌注,他没兴趣。

    “你不跟我赌赌看,怎么知道我办不到?”她讨厌死他那睨视一切的姿态。

    想她柳絮杏打小就从不服输。小时候因为娘亲死得早,每回跟附近年龄相仿的孩子,在后山狭路相逢,只要有人敢嘲笑她是没娘的孩子,她都会毫不客气的把对方打得鼻青脸肿,弄得柳晨远总要拉着老脸,代她向别人赔不是,直到夏晏非那眼高于顶的臭家伙出现,这才转移她全部的心思针对他。

    以前就看他好像什么事都难不倒,那时她就一直很不是滋味了,如今再见他摆明把她瞧扁的鄙视样,柳絮杏的无名火狂烧起来。

    “既然你这么笃定你不会对我动情,你就跟我赌啊!如果我赢了,你就要把我视为音堡人,帮我找到我爹,并且替我找出杀害我柳家的凶手,反之,若我输了,凤佩还你,我也不会再拿娃娃亲的事情跟你说嘴,我会乖乖的拍拍**走人,从此不会再出现你面前,碍了你的眼。”

    真不知她打哪来的自信,令夏晏非一瞬间有发噱的冲动,可是她那双清澈透亮的杏眸中,传递出来的坚定与果敢,却又动摇着他的心思,他瞇眼凝觑她半晌,语气平淡地道:“你觉得你有办法忍耐一年内,都不知道你爹的下落吗?”

    “当然不能。”她黯然垂下小脸,她多么希望夏晏非能够马上答应帮她寻找爹的下落,只可惜

    “半年。”夏晏非实事求是地道:“我们就以半年为期,你若能让我动情,我就答应你的要求,不过我必需把丑话说在前面,时间若到,我若还是对你无意,你必须依约交出我爹的遗物,并且立刻离开音堡,从此不得再踏进音堡一步。”她想赌就由她,反正她是不可能会赢的,相反的,忍耐她短时间的“骚扰”换来他日后平静的日子,也算值得。

    思考半晌,柳絮杏点头应允半年之约,但也同时再追加一条,夏晏非必须先去探查柳叶山庄如今的情况,并确认她爹生死的但书。

    说实在的,半年内要融化这个大冰块,不是件容易的事,可是打着既然夏晏非赌定她办不到,那么她何不顺水推舟,也提出让他先行找人的方案,横竖她就是咬定夏伯伯当年交代的“逼婚”之约,况且为了家人,她稍微赖皮一点点也不算小人吧?

    “你的要求不合理。”果然夏晏非听完她的条件,马上不以为然的挑眉拒绝。

    赌注都还没开始,她就先耍赖,这摆明是坑人。

    “不然我就直接对你逼婚吧!”不是她耍小人,而是不先确认亲人生死,她如何能心安?再说当年夏伯伯也的确对她这么承诺过,所以柳絮杏自觉要求并不过分。

    “柳絮杏,你不要以为用我爹当年的玩笑话,就能逼我就范。”爹曾经许过的承诺,他没有忘记,只是面对不按牌理出牌的柳絮杏,夏晏非竟有种难以招架的错觉!对此,他只好拿出更加冷漠的武装应对。

    “为人儿女,怎能在亲人生死未卜之际,还心安理得的悠闲度日?看在夏伯伯还有夏伯母以前那么疼我,巴不得让我当他们的儿媳妇份上,你就不能破例通融吗?”柳絮杏硬的玩完,改玩软性诉求,见夏晏非敛眉沉吟,马上又趁胜追击。

    “你只要先帮我确认我爹的生死就好,我没有逼你一定要帮我找到人,我拜托你、我求求你,好吗?”柳絮杏软声相求,模样我见犹怜。

    他瞇眼看着她,彷佛听到回忆中的笑声翻滚,他轻扯眉心,想及娘亲在世时,直嚷着希望他能早日迎娶柳絮杏的那段对话,冷硬的心稍微软化了。

    “好吧!我会替你办到,但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他的薄唇吐出不容商量的话语,却忽略柳絮杏水眸里微微沁出的笑意。

    她心里想着,能破例一次就还有第二次、第三次次次都是下不为例

    但是这些话,她可没胆说出来,使眼色给身边的珠儿,两人很有默契的,毋须夏晏非交待,就紧跟在他身后,离开阴森恐怖的山林。

    开玩笑,能让音堡大当家带路兼充当保镖謢卫,这是多难得与威风的经验啊!

    被安顿在音堡住下的柳絮杏主仆,还来不及烦恼夏晏非何时才能捎来消息,柳絮杏就在隔天先病倒了。

    也不能怪她shen体太弱,实在是因为短时间内历经家变、亲人失踪,还有为躲避不知名的仇家,她日夜神经紧绷,好不容易到了音堡,有了夏晏非的保护后,一下子就像泄了气的皮球,瘫软在床榻上起不了身。

    一开始夏晏非得知她病倒,仅是微扬眉,遣人找了大夫,便不再闻问。

    第二日得知柳絮杏依然高烧不退,嘴里发着呓语,也仅是踱步至她的房门外,唤了珠儿出来关心,连门坎也没踏进去又离开了。

    第三日,柳絮杏清醒了,可是没了食欲,一天吃不了两口饭,他站在虚掩的门外,见她病奄奄的模样,终是撩袍走进她房里,知道柳絮杏喝了药昏睡,便遣退珠儿让顾了一夜未歇息的她回房,珠儿虽有些顾忌礼教问题,但想想眼前这位可是准姑爷,也就乐的将照顾的工作转手。

    不理会珠儿脸上那诡异的表情,他打开窗,让外头的人也能瞧见屋里的动静,这才转回床榻边,凝觑着柳絮杏苍白的面容。

    病了几日,她原本就不丰润的面颊,如今看来更是消瘦许多,心头莫名的揪疼,令他眼神中的锐利钝化许多。他低垂眸,看着她浓密的眼睫下形成的一片阴影,让心冷的夏晏非也不自觉的伸出手,轻探她的额温。

    手上传来的湿意,令他轻扯眉心,他挍拧放在床榻边的巾帕为她拭汗,脸上刚毅的线条柔软许多。

    她一直在强撑吧?

    即便面对如此巨大的打击,依然将浅笑抿在唇畔,记得小时候她也是这样,明明面对他人嘲笑她无娘亲的言语奚落,心里在意的不得了,却仍然能唇凝不屈的微笑,出手教训附近邻居的孩子,即便她也因此受伤挂彩,却总能咬着牙不吭一声的畅声大笑,那时他站在远处看到那幕,他几乎不用上前确认她的身分,便知她定是柳絮杏无疑。

    那时他觉得她很特别也很勇敢,不像一般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总得要让人捧在手心里呵护,后来在得知她幼年失恃,心里对她更是有种难以言喻的心疼。

    目光总会不自觉的多停留在她身上,看着她笑、看着她颦眉不语,看着她躲在角落里,一个人为了不知名的情绪而偷偷的哭泣。

    他猜,她该是见到母亲呵护他的慈爱模样,间接思念起她的亡母

    但是不擅言词的他,那时不懂伸出关爱之手,后来在爹与柳晨远嚷着要他娶柳絮杏,当下反抗的念头让他脱口拒绝,但眸底却充满歉然的摄入那双含着雾光的水眸。

    他知道她的心里一定气极他,却也不辩解,任由她讨厌自己。

    直到她当真气到再也不随柳晨远拜访音堡后,内心升起的自厌,让他决定将对她的歉意与关于她的所有回忆一起深埋心底,直到她再次出现他面前。

    隔了这么多年,到现在夏晏非才隐约明白,当年何以爹会看中她的原因。

    她热情开朗,遇事正面积极,笑容是她的伪装,同时也是武器,当夏晏非猛然惊觉他的心,竟在眷恋那抹记忆中摇晃的笑脸时,他低垂眉,移开目光,不再让她的身影伫留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