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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来,东山守备区大院的干部战士们卸下了冬装,换上了春秋常服,傅平安也习惯了这种特殊的部队生活,他每天过的都很规律,三点一线,宿舍食堂干休所,只有在熄灯号前的闲暇时刻,才去操场上锻炼一下体能,因为胡大鹏曾经说过,无论任何时候都不能放松体能。
在为熊司令撰写回忆录的过程中,傅平安发现自己颇有文学天赋,虽然他的文字并不华丽绚烂,但精准犀利,情节掌控能力也很强,细想起来,这是从小读书打下的功底,范东最爱看武侠小说,金庸古龙的作品都买全了,还有诸如贾平凹的废都,莫言的丰乳肥臀之类,也在范东的书架上有一席之地,至于为什么一个武侠爱好者对严肃文学产生了兴趣,那就不得而知了。
总之傅平安干的如鱼得水,轻松写意,他先听熊司令口述一遍,进入历史情境氛围,再二遍三遍听录音,记录下自相矛盾和不清楚的地方,上网查找历史文献对照,他写了两个东西,一个是熊太行回忆录,这是预备将来出版用的,写的中规中矩,还有一个是以熊太行为原型写的历史传奇小说,叫做《爷爷的战争》,以太行山下为笔名发表在某论坛,反响很不错。
将军府二楼大阳台上,熊司令坐着藤椅,摇着折扇,听勤务兵念以自己为原型的故事,傅平安手里拿着一叠打印纸,声情并茂的念道:“……忽然对面走来几个侦缉队汉奸,一水的拷绸裤褂,腰间铜头板带上别着驳壳枪,其中一个是曾经打过交道的独眼龙,这时候再回头已经来不及了,太行连眼睛都不眨,迎着汉奸走过去,边走边打招呼,汉奸们被这一举动迷惑住了,刹那间太行拔枪就扫……”
“嗯,真实再现了当时的情况。”熊司令又补充了几个细节,独眼龙刚从姘头家出来,腿脚都软了,要不然以他的身手也不会被自己一枪放倒,说起当年旧事,老司令劲头上来,说今天天气不错,练枪去。
傅平安这才想起自己下连队后还没摸过几次枪,他是警通连的兵,有自己的配枪,一支护木上贴着写有自己名字的八一杠,但平时都锁在枪柜里,他们公务班的兵又不执勤站哨,连摸执勤枪的机会都没有,这次正好跟着老司令过过瘾。
但是熊司令所说的练枪和傅平安想象中的打靶截然不同,正军级是配有专车的,熊司令不用,找小车班要了一辆212,他的专职司机小李平时开的是帕萨特,再开212简直是龇牙咧嘴的难受,傅平安没摸过北京吉普,跃跃欲试,小李乐得把车给他开。
熊司令带了两支枪,一支虎头猎枪,一支二十响,三人都换了迷彩服,开着212直奔东岛郊区,出城十公里,道路边竖了个牌子:“军事管理区”,再往前走一直到海边都是部队的地盘,地方车辆不许入内,这地方生态保持的极好,郁郁葱葱,生机盎然,森林中不乏野兔狐狸等。
又向前开了一段距离,道路两旁只有树林,没有村庄,忽然前面一道哨卡,拒马横在路上,穿迷彩戴钢盔的士兵示意212停车,然后上前询问,小李是个三级士官,大大咧咧说老司令来视察,让你们团长来接待吧。
这是守备区海防一团的驻地,团长就是熊司令一手提拔起来的老部下,听说老司令过来了,立刻坐着一辆越野摩托赶到,一阵嘘寒问暖后,熊司令大手一挥:“你忙你的,我自己转转就行。”
团长说那好,我派一个班供老首长调遣。
熊太行说不用,这地方我比你还熟。
话虽如此,团长还是安排了几个兵悄悄跟着,以备不时之需,另外给各单位都打了电话,说老首长来视察,都给我精神点。
这里已经濒临大海,空气中都带着海风的咸味,熊司令老当益壮,拄着手杖视察了当年修建的工事,钢筋水泥的坑道和碉堡,但现在已经废弃,墙壁上还留有当年刷的标语口号。
“东山守备区的任务是什么?”熊太行站在炮台上,迎风问道,也不知道是在问谁,小李点了一支烟在旁边玩手机,傅平安只好回答:“报告,是防范海上之敌。”
“说得好,当年我们的敌人是谁?”熊太行像是在教育勤务兵,又像是自言自语,“六九年,军委一年来东山视察海防四次,防的是苏修在我沿海登陆,截断南方支援兵力,当时苏修的海军力量很强,海军步兵旅配备有两栖坦克,我们东山守备首当其冲,只有几门130岸炮,主力还是85炮,真打起来,那就是拿血肉之躯往上填啊。”
陪伴老司令几个月,傅平安已经学会当一个合格的捧哏,他适时问道:“那现在防谁,美国人么?”
熊太行嗤之以鼻:“美国人?美国人精着呢,才不会拿兵力来填这个窟窿,他们只会用导弹和重炮轰击,美国人战列舰的主炮多大口径,406毫米,一颗炮弹下去,别说钢筋水泥的工事,坦克都给你砸成零件,在海岸线上摆大炮御敌的年代已经过去了,现在我们有强大的海军和空军,有岸舰导弹和战斗机,驱逐舰,将来还会有航母,御敌于国门之外,这才是正道。”
傅平安深受教育,虽然老将军七十九岁了,却与时俱进,没有固步自封,把自己封存在七八十年代的人生辉煌中。
这处海防阵地是熊太行亲自监督下修建的,非常有感情,看完之后,其他地方就不去了,找个地方练枪,防区内有的是荒无人烟的野林子,老司令找了个地方,摆上折叠椅子,大马金刀的坐下,小李拿出一箱子塑料飞盘来。
傅平安奇道:“拿这么多飞盘干嘛?难道不打猎,打飞盘?”
小李说:“不然呢。”
熊司令说:“春天万物繁衍,不是打猎的季节,再说小动物们刚熬过一个冬天也都很瘦,没肉打了干什么。”
奥运会上有专门的射击飞盘比赛,但那是用机器发射的飞盘,这儿没有发射器,只能靠人力来扔,团长安排的几个兵就派上用场了,轮流往天上扔飞盘,老司令坐着打,用虎头猎枪装了六号霰弹打,可是三枪下去都落空了,干脆换了驳壳枪打。
熊司令珍藏的这支驳壳枪是速射型,二十发子弹一搂到底,赶得上一支冲锋枪,配用的是老式7.63口径毛瑟弹,这种子弹已经不多见了,只能用现役的51式7.62子弹代替,虽然二者膛压不同,但也勉强能用。
两梭子下去,熊司令打爽了,又要换枪,可是回头一看,放在吉普车引擎盖上的虎头猎枪居然不见了!
司令眼皮底下偷枪,这胆子也太肥了,团长安排的五个兵一直在视线内,不可能是他们干的,熊司令先是勃然大怒,转而神色严峻起来。
熊司令低声道,“有情况。”
所有人都紧张起来,守备区是军事禁区,老百姓进不来,自己人不会开这种玩笑,那唯一的可能就是外军的蛙人特种兵摸进来了!
这种故事屡见不鲜,不过多见于对台前线,我军的侦察兵和对岸的海龙蛙兵经常潜水摸到对面,到电影院看个电影,拿着票根回去就是合格的凭证,据说最狠的一次是我军的侦察英雄摸到金门岛上军营,和国军弟兄们打了一场篮球赛,还赢了,完了一兴奋把军装脱了,露出里面带八一五星的背心来,当然最后依然是全身而退,留下一段佳话。
摸到东山守备区的蛙人,肯定不会是国军,只有一种可能性,就是对我国虎视眈眈的某大国,要不是他们的第七舰队打岔,宝岛早就收复了。
本来愉快的郊游打猎突然变成了实战,而且是面对敌人的特种部队,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情,陪同战士没带电台,无法快速报告上级,一群人只有一把装实弹的盒子炮,根本无法与敌对抗,再说离休老司令在这儿,万一有个闪失可就完了。
傅平安站在吉普车旁打量着周边的景物,草木旺盛,看不出任何不对劲,但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忽然之间,他醒悟过来,有一块草皮和刚来的时候不一样!
没等傅平安过去查看,那块草皮就动了,一个披着伪装服的人起身,飞也似的跑远了,他肩上扛着的正是老司令的虎头猎枪。
“给我追!”熊司令怒不可遏,军人的武器被人缴了,这可是奇耻大辱。
战士们一拥而上,可他们连枪都没有,贸然追上去只能当活靶子,司机小李是个老兵,他高喊一声:“保护首长!”那些兵又急忙刹住。
只有傅平安这个初生牛犊不怕虎,一把抓起刚装满实弹的盒子炮,拔腿追了过去。
敌人跑的很快,但傅平安跑得更快,而且他是轻装,只带了一把枪,而敌人除了全副装备之外还多拿了一支沉重的虎头猎枪。
傅平安一直重视体能训练,新兵连的最后阶段,他的全副武装五公里越野比别人徒手跑得还快,再加上年纪轻,体魄经过训练正处于巅峰状态,即便对方是大名鼎鼎的外军某特种部队,也被他慢慢拉近了距离,期间他几次想射击,可是一直没找到瞄准的机会,敌人非常狡猾,在行进间不停运用障碍物掩蔽自己。
前面是一道悬崖,隐约能听到海浪的声音,敌人忽然转身打了一个点射,离得太远看不见枪型,但肯定不是八一杠的声音,傅平安迅疾卧倒,抬枪就打,盒子炮扇面扫出去,敌人仰面朝天倒下。
枪声传到熊司令这边,大家不免心惊,接上火了,傅平安只是个勤务兵,怕是要吃大亏。
傅平安右手贴着腰部持枪,猫着腰接近敌人,离得越来越近,能看到敌人身上的迷彩纹路,虎头猎枪和一支涂抹着绿色迷彩的M4卡宾枪都丢在一旁了,那人用普通话说道:“玩真的啊,你差点把我打死知道不?”
傅平安没回应,他生怕对方还有什么后手,以自己的经验怕是没法应对。
突然之间,身边过膝的草丛中站出七八个伪装的极好的士兵来,脸上涂得鬼魅一般,离得最近的一个人劈手就把傅平安手中的枪夺了过去。
“东山守备区的兵可以啊,要不是有防弹衣,就干掉我们老T一个兄弟了。”那人一张嘴,满口白牙,吉利服下面的迷彩服领子上,缀着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少校军衔领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