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懊死的、该死的女人!
偏偏没人性的项暖儿,他也丢不开手,没办法将她送进府衙里究办,没办法眼睁睁让律法判她刑责。
他怒不可遏,恨不得马上冲到她面前,抓住她大声问她为什么?但他不能丢下满门宾客,不能让消息外传,只能继续应付上门的客人,让身边亲信处理三个夫人的后事和该死的项暖儿。
他的心在翻覆,恨她不安份、气她闹腾,真想亲手捏死她,把她脑袋里面那堆莫名其妙的念头挖出来,他想
他想的事半件都做不到。
地牢里阴暗潮湿,污浊腥臭的空气里传来滴水声,横行鼠辈在地上钻来爬去,发出吱吱低呜。
一支悬在墙边的火把、一副沉重的撩铐、蜂缩成团的项暖儿微弱的呼吸声。
她害怕,没有武功内力,没有屏障依恃,她活生生被拉回无助的十二岁。
恍惚间,她看见地上发臭的尸体,那人的脚被啃得只剩下白骨了,还不死,张嘴咖咖呀呀说不出话,半睁的眼睛控诉着她从他手上抢下食粮,是她害死他的,因为她不要仁慈、不要善良,只要活下去。
从前那些人来索命了吗?
也好,这种死法不会牵连任何人。也好,死了就不会害怕。她的一生呵,过得乱七八糟,也许抹除了痕迹会更好。
是啊,杀了那么多人,她双手沾满血腥,好人的、坏人的血都有,早该死过几百遍了。
都是他说:“你是好人。”都是他给了宠爱心疼,才让她觉得,活下来也许不错。
因为开始相信活着不错,相信有个人爱她、有个人让她爱是真的不错,可她不懂啊,为什么时效这么短暂?才转眼,他便把疼爱全数回收。
是情爱寿命太短,还是她不值得被疼爱?
老鼠靠近,试着啃她的手,她只要一动,它们就会四散,她知道却不肯移动,疼就疼吧,连死都不怕的人,怎么会害怕区区一点痛。
不怕是的,她不害怕。
“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依稀还记得,有日她把蜡烛斜摆,任一颗颗蜡泪落在掌心,结成颗颗泪滴。
烫了手,她也不在意,但有人在意,粗鲁的拿走蜡烛,不准她玩无聊游戏。
“胡扯!照明是蜡烛的本份,它尽了本份,燃烧到最后一寸,不懂得风花雪月,不想惜别,更没意思垂泪,全是诗人穿凿附会。”
说着,上官天羽把她掌心的蜡泪抢走,一颗颗丢回烛台里,一下子又融掉了。
“是你不解风情,还怪诗人穿凿附会”她嗔道。
“就是不事生产的诗人太多,才会搞得月有相思、江水怅然、梧桐树苦。”
“你又不是千里明月,怎知它不相思?你不是滚滚江水,怎知江水不怅然?”
她振振有词。
他挑眉回答“你也不是千里明月,怎知它相思?”
“我就是知道”
“怎么知道?”
她冷哼“你是我的爹娘吗?凭什么我要把所有的秘密通通告诉你”
“我是啊。”他居然点头。
“你是?”她眼光上上下下扫过。
他笑得张扬。“我是你的衣食父母。”
这个人呵,怎么可以连碍人眼的骄傲,都好看成这样?
“谢啦,我可以自食其力。”如果他肯放人的话。
“可我当你的衣食父母,当得还算称职愉快。”
“那就别把它说得好像是对我的恩赐。”
“好吧,感激你愿意让我养你。”
她挑眉。“也别把话说得那么诌媚。”
他大笑,一把将她拉进膝间,塞进怀里。“你是个很难讨好的小家伙。”
“所以你还需要多方学习。”她也笑,在他怀里笑。
“知道了。”
他的吻和话语同时落下,她收到他的热情也收到他的承诺。
有个人愿意为了讨好自己而多方学习,还能怀疑他对自己的真心吗?所以,她是从那个时候,一点一点误会他的意思吗?
项暖儿的脑袋混沌,再无法思考。
宾客前脚刚走,上官天羽后脚就赶到地牢,他有满肚子的话要问,等着她一个合理解释。
可杀人哪来的合理解释?他根本是在自欺欺人。不过,只要她说得出原由,就算不合理、就算过份,他都要亲手把她的罪状推开,将她保住。
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很可怕,他娶公主就是为了斩断这种心态,他不让女人在心中重要,不准女人左右生活,可是怎么办呢?她就是这么要强,她打死不妥协,他还能怎么办?
跨进地牢,一眼看见老鼠啃着她的手脚,她动都不动,他的怒气便猛地往上飞窜。
这算什么,她在自残,要他心痛吗?
天完了,他居然心痛了!本以为自己还有机会赢的,谁知道,不知不觉中,她已经过份重要。
用力闭上眼,他额间冒出青筋,下一刻,他拉起她,她没反抗,他倒发现她的手已是血迹斑斑。该死的!是谁给她上手铐脚撩?难道这个地牢、十几个大汉,还锁不住她?
他把她拉出地牢,她沉默,从头到尾都不说话,只是张着双眼望他,曾经澄澈的眼睛,如今变得茫然,瘦削的脸颊在昏黄火把照耀下惨淡不已。
这些日子她过得并不好?上官天羽的心拉扯着,酸的、苦的、痛的,所有感觉一古脑儿全都冒上来。
“说,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一过自己硬起心肠,寒声问。
“我做了什么?”
她被栽赃,栽得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这个银啊,果然是主人手下最狠毒的角色。
“说话”他斤喝。
说什么?说她什么都没做?
不对,她做了,她将相思托付双飞雁,寄予千旦明月,她打散了双栖寒鸦,她抽刀断水、举杯浇愁,她抛明珠、垂双泪,他忙着娶公主,她也没闲着。
“为什么杀蕊儿、凤儿、桂儿?她们招惹你什么?”他的手劲加大,在她腕间留下新伤。
她看着他的眼,试图在里面找到信任。
“你认定是我?”
“不是你,难道是她们自尽,把罪赖到你头上?”
“很不错的想法,有可能啊。”
项暖儿咯咯轻笑。果然被银料到,他看不出这是一个计谋,只是银仍旧猜错,他不爱她,他并未急着灭火,甚至啊亲手燃上这把火。
害怕吗?不怕,死就死,杀手的最终下场除了被杀,没有别的更好选择。
“杀了人,你还这么得意?”
他真想把她的头扭下来,她不知道情势多紧急吗?事情一外传,潘将军、吴尚书、江大学士一状告到皇帝跟前,到时,没有人保得了她。
“嗯挺得意的。”
银说她害主人穷途末路了,主人武功高强,她练十辈子武功都败不了他,现在居然有本事逼主人穷途末路,真是不简单。
“你项暖儿”
上官天羽恨恨地撰住她双肩,指力深入骨头。很痛、痛极了,可她咬牙忍住,最后一刻了,赢,她要赢全面。
“人命在你眼里是什么?就算她们是我豢养的动物,也是生命,她们有父母兄弟,有活着的权利”他对她咆哮暴吼。他凌厉的眼神刺穿了她。
他认定她看不起被豢养的动物,便屠杀她们,以为不过是宰杀几只动物。哈!
知道了,原来在他心底,她始终是没人性的对狼虎豹。
“给我一个理由,为什么非杀她们不可?”理由啊?好,让她认真想想。
嗯她们危害到她的利益,是,主人说,在这种时候就该杀无赦,再不然,她们活着碍了她的眼,这也是个好理由,哦,对了,她们除了暖床没别的功用,这种女人不杀,太浪费食粮
“我叫你说话,”他厉声大吼。咦?她不是说了很多吗,他怎么没听到?难道她没说,哦想起来了,说话得要张开口。
吞吞口水,项暖儿努力张开双目唇,声音嘶哑“是你说,我是好人的。”
他气得用力摇晃她。“我错了!你不是好人,你的心肠坏、你的血冷,你根本不是人”
这样啊,对啊,她早说过她是坏人,是他自己不相信,还找事情来证明。是他搞错了,现在怎么可以把错赖到她身上?不公平。
点头,项暖儿心如止水的说:“我都忘记我不是人了,谢谢你的提醒,杀人的确让我心情愉悦。”
“这种话,你真说得出口”他对她,失望透顶。
“是你要我说出真心话的呀,或许你可以考虑杀了我,不然你的宝贝公主很危险,哪天我心情不好,一举手又把她弄死,怎么办?”
她笑容灿烂,越是伤心越要大笑,这是主人教的,面对敌人,千万不可以让对方看出惊惧,越是莫测高深,对方越是胆颤心寒。
敌人?他又是她的敌人了,有趣吧,人终究逃离不了宿命。
一旁的香荷忍不住了,扑身过来,抱住自家小姐的腿,放声大哭。
“不要啊,小姐,不是你做的事,不要招认,那把刀子不是你的,那些酒菜不是你盼咐的,如果你计划杀人,你不会告诉我,等相爷大婚之后,我们就悄悄离开,不要同那些女人争。你说女人可以为自己作主,我们卖画、卖刺绣,要活得开开心心,我们计划了那么多事,就是没有计划杀人啊小姐,求求你,不要生气、不要口不择言,说实话好不好?”
实话?项暖儿嘲讽地看向上官天羽。
“小姐,求求你说实话吧,说完实话我们就走,这个相爷府太可怕了,我们不住了”
不住了?不当宠物了吗?她还可以卖画、卖刺绣,开开心心过日子?香荷的话说动了她。
“人是桂夫人杀的,与我无关。”终于,她说了实话。
荒谬!她有武功、她在场,她会阻止不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桂儿?何况,外面还有三个丫鬟看看。
她的谎话不高明。摇头,他看着她的眼底充满失望。
他不相信她?她说了实话,他仍不信。哈,怨谁呢?她是杀手、是刺客啊,谁能真心信任,连信任都谈不上,凭什么她相信他爱她?
下意识地,她抓住他的手,仰头问:“告诉我,你爱我吗?或者你爱过我吗?”
爱吗?他不想爱、不肯爱,可是第一次,他承认自己阻止不了爱情,心沦陷了,重蹈覆辙已是必然。
他做错了,他不该娶七公主,去证明不存在的事实,他不该给她机会任性,把错误扩大,现在,他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能力收尾了。
“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他唱叹。
闹?说得真好,她是闹啊。抬头,她对上他的眼。
“没办法,我爱上你了,可惜你不爱我,我只好不断闹,闹一次、闹两次、闹十次,闹到爱转淡、情为薄,闹到我累了、腻了,心就会跟着死了。
回身,她拖起沉重的枷锁,缓缓走回地牢。
十二岁那年她就该死的,是她不计手段求得生存,谁知,求来的不过是场磨难,现在,她不求生了,她只求死。
看着她颓丧的背影,上官天羽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这时一个侍卫走近,在他耳边低语,倏地,他脸色大变,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