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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璐觉得今日之行算是她职业生涯中最栽面失责的一次。
跟在叶蓝茵身侧离开,她都不敢看叶蓝茵的脸色,甚至觉得说什么抱歉都是多余的。
堂堂总裁夫人亲自看望下属,居然连属下的家门都没能进去。这要是传出去,周亦行会怎么想?创为的几千名员工会怎么想?
这是笑话,也是耻辱。
“薛经理,今天的事情,你不必放在心上。”叶蓝茵忽然道。
薛璐微微一愣,不想竟还是老板娘反过来安慰自己了,“周太太,我真是无地自容啊。”
“与你无关。”叶蓝茵淡然一笑,“我临时有些事情要处理,就不与你多聊了。集团里的事情,还麻烦你多多费心,有事及时告知我。”
薛璐忙点头,亲自将叶蓝茵送上了车。
待车子驶离丽水城之后,叶蓝茵吩咐司机把车子开到城北的云景庄园。
其实,叶蓝茵之所以那么痛快的选择离开,最主要的原因,是韩霜刚刚给她发来一则短信,希望她能即刻来一趟周夫人的私宅。
没有打电话,而是选择更为私密的短信交流;没有表明原因,却是要求即刻就到。
叶蓝茵心想,周夫人应该是有很重要的话想和她单独聊。
……
云景庄园。
叶蓝茵还未下车,便已经看到在大门口恭候她的韩霜。
这样的气氛让叶蓝茵心里莫名染上一丝压抑着的紧张感,她转而吩咐司机:“如果先生那边打来电话,就说我见恒福广场有新品牌入驻,一时兴起,就决定进去转转。”
“是的,太太。”
下了车,叶蓝茵和韩霜二人互相迎面而走,韩霜道:“突然邀少夫人过来,没耽误少夫人什么事吧?”
叶蓝茵微微摇头。
二人不再客套,韩霜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引领叶蓝茵进入别墅内。
周夫人还是在她们上次见面的老地方等她,就是那个不大不小的花房里。
可与上次不同的是,花房里的茶花被撤离走了大半,只还剩下的一些便就零零落落,完全失了之前的花海浪漫。
“妈。”
叶蓝茵轻唤一声,走上前去。
当她看到周夫人的正脸时,不由得一怔。
不过几日的工夫,为何周夫人给她感觉苍老颓废了不少?好像是经历了什么重大的挫败和打击似的。
叶蓝茵疑惑的看向韩霜,就见韩霜无奈的摇摇头,不肯透露什么。
“阿霜,准备一些可口点心。”周夫人吩咐道,“我先和蓝茵聊聊。”
韩霜离开。
叶蓝茵坐在周夫人的对面,再次细细打量周夫人的脸色,眉头在不知不觉中皱在了一起,“妈,是身体不舒服吗?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便是。”
周夫人有气无力的笑笑,“不打紧。这几日想的事情有些多,睡得不好。”
叶蓝茵对这话半信半疑的,但却没继续问下去,只等周夫人的下文。
周夫人凝眸沉默了片刻,叶蓝茵看得出她的思绪是时而远,时而近的。可她想的是什么,除了她自己,无人知晓。
“蓝茵,你进周家门三年多了吧?”周夫人忽然叹息道。
叶蓝茵点点头。
她和周亦行虽说是在2月14日情人节领的证,但是婚礼却是在9月9日举办的,取的是长长久久之意。而发现怀孕,是在7月份。
周亦行知道她怀孕之后,欣喜不已,立刻着手准备婚礼。
“蓝茵,妈说句不中听的话,你不要介怀。”周夫人又道,“不管是你的家世,还是你的能力,都真的进不了周家的门。当年,亦行瞒着我和他父亲同你领了证,可你该知道,依着亦行父亲的脾气秉性,莫不说你怀着周家的骨血,就算孩子已经落地,他也不会放在眼里。可亦行为了让你安心养胎,强行和他父亲硬碰硬,让你们举办了婚礼。”
叶蓝茵对于这些,并不是完全不知晓。
但是,这样听着周夫人一一叙述,心里的感情还是如海浪一般拍打着她的心房。
周亦行真的为她做了很多。
“妈,我知道我不够好。可经历了这次的事情以后,我会努力,努力让自己成为亦行的贤内助、好妻子。”
周夫人欣慰的笑着点头,把手搭在了叶蓝茵的肩头,“我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好孩子。我今天和你说的话,不是以亦行母亲的立场同你讲,而是以你婆婆的立场,告知你。”
叶蓝茵心中骤紧,觉得周夫人接下来的言语或许会给她带来不小的震颤。
果不其然。
周夫人说:“亦行护着你,很多事情不让你知道。但是,事情到了这个节骨眼儿,我必须得告诉你。亦行的父亲从来没有认可过你们的婚姻,他始终都在逼亦行和你离婚,另娶对创为有好处的富家千金。之前,亦行之所以找个替身防着齐亚茹,实则也是在防着他父亲。”
叶蓝茵惊恐不已,她觉得后背发紧,不住的摇头,喃喃道:“他们是父子啊,怎么也会这般勾心斗角?”
周夫人冷笑,似乎是对“父子”二字颇有微辞。
她很清楚,在周远山的心里没有夫妻、父子这些亲情的羁绊和牵挂,有的只是利益与权力的谋取。
但凡周远山还讲一个“情”字,她的腿怎么会残废?她的……
周夫人不能再想下去。
她咬咬牙,逼自己赶紧理性起来,然后看向叶蓝茵,郑重道:“上次在惊唐府,亦行父亲提到的秦树,会在后日抵达创为总部。这个人,就是奉命前来一点点挖空亦行权力的前锋。我要你代替亦行主持事务,也不单单是为稳定军心,更重要的是要你帮亦行在这段时间笼络人心,辨清敌友,防止集团完全倾倒在亦行父亲的手里。”
叶蓝茵愕然。
之前,周夫人在医院就曾说要她守好周亦行打下来的江山。她当时只以为说的是商业竞争对手,又或者是心怀叵测的齐家人。
她怎么可能会想到周夫人要她斗的是周老爷!
“怎么?你怕了,退缩了?”周夫人看着叶蓝茵的眼睛,语气凉薄。
叶蓝茵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她的双手不知在什么时候握成了拳状,而那封闭的掌心之中全是冷汗。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最先看到的是那枚熠熠生辉的婚戒。
这是她和周亦行和好那晚,他取下链子,又再取下戒指,亲自给她戴回去的。
一枚婚戒,在婚姻里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再抬起头,叶蓝茵的眼中带着一种坚定,她说:“我该怎么做?”
周夫人终于松了口气,和叶蓝茵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
从别墅出来,叶蓝茵的脚步有多沉重,只有她知道。
她自以为她进了豪门之后,一直都在向着豪门世界去争取。可如今看来,她所做的事情,不过是隔靴挠痒,没有丁点儿作用。
“万事开头难。”韩霜说道,“少夫人,您别太忧心。很多事情只要摸到了命门,解决起来就会很简单。”
叶蓝茵勉强挤出来一个笑容,还没来得及客套几句,就听前面的佣人传话说文少爷到了。
文桦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叶蓝茵。
他自然而然的回想起那天在医院的不快相遇,脸色顿时黑了下来,看着叶蓝茵的目光里,也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和鄙夷。
叶蓝茵并不在意,同韩霜道别,就去了院子里,准备上车离开。
文桦心头憋堵,想着这些年陈励川过的那么艰难,就又忍不住脾气追了出去。
“你就没想过看看励川吗?”文桦质问道,“你就不好奇周亦行在你背后做了什么?”
此刻的叶蓝茵还没能完全消化和周夫人之间的谈话,但对于陈励川的种种,她现在不得不对文桦说几句心里话。
“我和你表哥是夫妻。不管我和陈励川之前多相爱,我们都已经结束。请你不要一而再再三的说这些挑拨我们夫妻关系的话,即便亦行真的做了什么,他也是我丈夫。”
说完,叶蓝茵也不等文桦回应,直接上车命令司机离开。
……
回到惊唐府,已经接近黄昏时分。
叶蓝茵在玄关换鞋的时候,叮当跑出来迎接她。可她没有像往常一样抱它入怀,而是上楼去找周亦行。
卧室里没有人,书房里也没有人。
叶蓝茵偶然发现糖糖房间的门没有关严,推开往里看了看,就见到周亦行孤独的坐在轮椅之上,周围围着的是糖糖的玩偶。
那一瞬间,叶蓝茵的心痛似乎淹没了她的呼吸。
定定的站了将近一分钟,她走进去,无言的坐在地毯上,紧紧握住了周亦行的手。
也是这时候,她发现周亦行的手受伤了,不仅仅缠着纱布,而且纱布上还有点点血迹渗透出来。
“怎么弄的?”叶蓝茵眉头紧锁。
周亦行面无表情的把手从叶蓝茵的手中抽出来,双眼凝视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叶蓝茵见他又是这副冷漠的样子,心里又闷又痛,沉默的坐在他的脚边。
夫妻二人在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没有说话,就这么安静的坐着。
他们眼睁睁的看着窗外的光线一点点暗下去,一点点凉下去,就仿佛事物的变迁规律,也是由盛及衰,最后归于平静。
叶蓝茵心中最大的渴望,就是和周亦行相濡以沫,白头偕老。
她知道,再热烈的爱情最终都会变成亲情。她不能奢望她和周亦行这一辈子都在爱情中,但她清楚她无法接受现在的相处模式。
“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叶蓝茵说这话时,是肯定的语气。
“我们在一起五年了。说来却是可笑,我竟然越来越看不明白你。你的许多举动和言语,都要让我思考好久。”叶蓝茵说着,失落的抱住自己的膝盖,“苏悦姗的事情,我们都默契的不再去提。可你自问你一直瞒着我,自以为是保护我,做的对吗?你又知不知道,伤我最深的人,是你?从头至尾,我在乎都……”
“陈励川。”周亦行忽然开口,打断了叶蓝茵的话,“他当年离开你,不是因为求学,而是得了胃癌,怕连累你。”
叶蓝茵一怔,没有说话,只是把头埋得更深。
其实,第一次和文桦提及陈励川的时候,叶蓝茵就隐约感觉得到陈励川离开她的原因,或许不是她想的那样。
要说叶蓝茵的心里没有一丝动容,那除非她是块儿木头。
可事后,她也想的很明白,即便陈励川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她现在爱的是周亦行,过去的终究都是过去了。
然而,在文桦一次次的暗示下,甚至是在医院见完陈励川之后,周亦行的态度和反应……这些,不得不让叶蓝茵怀疑周亦行在其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我们结婚后,是我给陈励川下的禁令,不许他踏入帝都半步。”周亦行继续说,声音听起来和平时并无什么差别,“他之前给你邮寄过很多情书,全都被我截下并销毁。”
叶蓝茵抿着嘴唇,还是没有说话。
她感觉得到,这些事都不会是令周亦行真正有所顾忌的事情,肯定还有……
“陈励川的母亲,因为我的谎言唆使,在返回医院的途中发生车祸,意外身亡。”
轰隆!
叶蓝茵身子一僵,背脊顿时像是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蚂蚁,它们正在奋力的啃噬这她的血肉,让她痛到不知味。
周亦行和陈励川之间,居然横着一条命!
“那个司机和他的妻子在电话里起了争吵,司机一不留神撞上了横跨马路的电动车,后面的车来不及应对,又撞了计程车。陈励川的母亲,当场死亡。”
说完,周亦行紧握着轮椅的手,蓦地松开了。
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去承认自己曾经的卑鄙无耻。
明明决心一辈子让叶蓝茵只看到他的光明磊落。
可是,他还是都说了。
这大概就是因为她刚刚提到的“苏悦姗”的缘故。他害怕他又一次的自私,最终伤害的是她。
比起自己的伪装,他更在乎的是她。
叶蓝茵抓着轮椅的副手,从地上站了起来,她低声问:“还有吗?”
周亦行答:“没有了。”
叶蓝茵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庆幸?庆幸周亦行没有再一直错下去……可稍想一下陈阿姨,她还是会觉得背脊发凉,心底发痛。
她的丈夫,她的枕边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叶蓝茵完全没有答案了。
她不再多说一句话,失魂落魄的离开糖糖的房间,关上房门,不敢去面对周亦行。而周亦行看着彻底黑下来的天色,心里一片哀凉。
……
凌晨。
叶蓝茵在酒窖里,喝完了一瓶红酒。
她心里很乱,因为周夫人今天的话,又因为周亦行今天的话。这些真真假假,恩恩怨怨,交缠在一起,形成了双重考验。
考验的不仅是她,而是他们夫妻。
叶蓝茵实在心乱如麻,也顾不得时间早晚,给董宁去了个电话。
“大半夜不和你老公腻味,想起我来了?”董宁的声音很精神,一听就知道还没说。
叶蓝茵起身,去架子那里找新的红酒,说:“我有些事情想不通。”
董宁一听这口吻,就知道叶蓝茵是真遇到事了。
她合上笔记本电脑,问她:“怎么了?”
叶蓝茵隐去了周夫人的那部分,把陈励川的事情说了一遍。
董宁听后,沉默了一会儿,如实道:“是够卑鄙的。这是背着你硬是把你和陈励川给拆散了。”
叶蓝茵深深的叹口气,“我现在心很慌,尤其是我发现我自己以为的了解都是错误的。”
“你不了解他的全部,这很正常啊。”董宁道,“蓝茵,你是小康家庭里长大的,你真的懂不了那些豪门里的生活。不要说我是个私生女,都要被董家那些人算计着,像周亦行这种不仅创为的唯一继承人,还是周家独子,他经历过过什么,你想破天,也想不到的。”
叶蓝茵不禁回想起周夫人今天同她说的那些话,真可谓是开了她的眼界,也让她懂了这世上的骨肉相残,要不仇人厮杀更加残忍血腥。
而引起这才争斗的根本,竟然就是因为她和周亦行相爱了。
“你刚才说周亦行害了陈励川的母亲,要说害人,我觉得又有些夸张。他的本意只是为了拴住你而已,并不是要谁死。陈励川的母亲固然很可怜,但也不是周亦行愿意看到的,对吧?”
叶蓝茵不知道该说什么,似乎和董宁聊完之后,她心里更乱了。
拿起高脚杯,她一个仰头把里面的红酒饮尽。
沉默良久,叶蓝茵终于说出了心里话:“宁宁,我在想是不是我真的做错了?我和亦行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们这样强行在一起,不仅给他带来麻烦,也给我带来了麻烦。”
电话那边的董宁皱起了眉头。
从始至终,她都不看好叶蓝茵和周亦行的这段婚姻。因为她也算是见过豪门里的那些阴暗和肮脏。为了钱,亲人反目如同儿戏。
叶蓝茵的性格,根本撑不过去。
可谁又能想到周亦行一直极尽所能的把叶蓝茵保护在他的羽翼之下?让叶蓝茵现在才看到有很多事情,不过是周亦行为她编织的镜花水月而已。
如果有一天,周亦行倒了,叶蓝茵会一无所有。
“蓝茵,你就是累了。”董宁说,“可你也得明白,这才是你真正开始认识周亦行。你说你爱他,爱他到什么程度,只有你心里清楚。”
叶蓝茵默然。
……
卧室里。
叶蓝茵轻手轻脚的爬上了床。
她本想去客房休息的,可想了想,她还是回来了。
直觉告诉她,周亦行是在假寐。但她无心戳破,可没法戳破,因为他若是醒着,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叶蓝茵躺下来,心底里叹气。
再给她一些时间,总会理出头绪的。
……
悦色会所。
凌晨本应该是万物休眠之时,可对于悦色而言,这里的精彩才仅仅只是开始。
傅劲是悦色的幕后老板,为的是给手底下的一众兄弟们安个家。必要时,悦色也会是他收集情报,搭桥引线的好地方。
他在这里见过很多人,但今天见的这位,着实令他惊讶。
“傅总黑白两道都干得风生水起,我十分佩服。”陈励川说。
傅劲依旧是老样子,温和从容,仿佛天塌下来都不怕,“陈律师说笑,都是小本买卖。”
陈励川见傅劲不愿多提及生意上的事情,自也不想同他再绕弯子,先说:“四季酒店的事情,我一直未能亲自想傅总道谢。”
傅劲眸光一滞,眼中闪过不明的意味,“举手之劳。”
“但我牢记在心。”陈励川立刻接过话,“我今天来找傅总,是因为我们有共同的目标。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不联手呢?”
其实,傅劲见到陈励川之后,就大致明白了他来的用意。既然现在话已经挑破,那就不妨聊聊,试试陈励川到底知道多少。
“陈律师有什么高见?”傅劲问。
“高见不敢当。只是周亦行现在正处于低谷期,想必稍有风吹草动,都会对他造成一定的折损。”
“如何制造风吹草动?”
傅劲看着陈励川,眼中似乎带着几分轻笑,惹得陈励川心里不太痛快。
他正琢磨要如何把目的达成,就听傅劲又说:“如果你一开始就和我承认四季酒店的事情,是你自导自演,一手策划的,或许我还有和你合作的兴味。”
陈励川一怔,表情里有着掩藏的阴狠。
傅劲不以为然,悠哉的翘起二郎腿,从抽屉里拿出一根雪茄,放在手心里把玩起来,“你的计谋很高明。如果没有我的出现,你可能已经搅散了周亦行和叶蓝茵。所以说,你心里挺恨我多管闲事的吧?”
陈励川看着傅劲,发觉自己真的是太轻敌了。
对于一个当年不仅会救人,还知道把那些“出轨”照片握在手里,以备不时之需的人,怎么会是一个简单的角色?
“傅总,过去的事情,探讨再多次也是没有意义。我们何不多看看眼前?”陈励川说,“难道你不想报仇?”
傅劲危险的眯起眼睛,语气冰冷的问:“你知道多少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