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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叶被这一幕吓出一身冷汗,正举步要追时,周奉言的身影从岔道上出现了,他见于丫儿身形晃动着,人还在崖边上跑,立刻朝她直奔而去。
“丫儿!”他喊着,猩红的闪电如火树般霸占一边天际,心里有股躁动的不安在嘶喊着。
明明她就在眼前,但是他竟有种快要失去她的恐惧。
就在这时,震天价响的碎雷仿佛绕山而行,从西侧到东侧,大地隐隐震动,他正开口要于丫儿停下脚步时,她却失去了平衡,踏空的脚步让瘦弱的身形往崖底落下——
“不!”周奉言怒吼,黑眸赤红,只是再如何急驰的脚步也快不过她坠落的速度,他根本连她的袖角都摸不着。
于丫儿惊慌得连尖叫声都没发出,脑袋一片空白。
没来由的,她笑了。
原来,她对那人的恐惧竟是如此的深,深到连死亡都不怕,她甚至渴望解脱,逃离这一切。
也好,重来的人生没有她想象的美好,如果重来的人生结果还是要遇到那个可怕的男人,她宁可不要!
刺耳的呼啸声中,她听见有人惊声喊着“爷!”
那是拾哥的声音!
她猛地张眼,惊见上方有东西坠落,天青色绣竹锦袍被风刮得急速摆动天青色?穿着天青色锦袍的不是爷吗?!
为什么?为什么!
不想活的是她,怎么他
不要啊,老天!他不行死、他不行死啊!
风刮得她的眼好痛,她却不敢闭上眼,张大眼只想确认那到底是不是爷,她自私地期盼是任何人,就是不能是爷!
可是那下坠之人握住了她的手,在坠落之间环抱住她,将她纳入他汗湿的怀抱里。
“如果救不了你,我就跟你一起走。”周奉言宣告道。
明明已经躲进他的怀里,为什么她还是觉得风刮得眼好痛?她的眼痛到不住落泪,沙哑的嗓音发出无助的哀鸣。
不要,她要他活!
在这一刻,她才明白,上一世的恨来自她的爱,尽管恨尽管冷漠以对,却无法掩去她始终深爱他的事实。
她依旧爱他,哪怕被他伤过,无情背弃,她还是爱着他,希望他过得好。
他这般愿意生死相随,让她怀疑是不是错过什么,误解了什么?
谁再给她一次机会?
回应她的,是狂风的呼啸和无法停止的下坠,直到她失去意识。
湿冷和东西打在脸上的痛感让于丫儿猛地张开眼,仰头看着折断好几枝枝干的大树,神色恍惚了下,才发觉正下着豆大的雨,打在脸上教人发痛。
“下雨了”她哑声喃道,神色还有些呆滞,突地像是想到什么,猛地坐起身,排山倒海而来的痛逼得她龇牙咧嘴,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的身体像被拆卸过一样,坐起身便不敢再动,双手撑在满是落叶和泥泞的地面,环顾四周寻找着周奉言,却见他就侧躺在她的身边。
“爷、爷!”她喊着,直瞪着他背上划开的伤口,血被雨水不断地冲刷带走,染红他的锦袍。
周奉言动也不动,发丝凌乱地遮着脸。
她颤着手,抚开他湿粘的发,凑在他的鼻下,在大雨中等了许久,终于感觉到些许的气息喷在她的指上,教她放声大哭。
“爷”顾不得痛,她挪移身体覆在他身上,替他挡去雨水,但是雨太大,要是不找个地方藏身,就怕伤能治好,也会染上风寒致死。
见叫不醒他,她只能眯眼环顾四周,寻找避雨之处。
雨下得太大,灰蒙的天气让晌午的天色犹如掌灯时分,她根本看不见有什么地方可以躲雨,天空雷电交加,大雨滂沱,身在谷底她能带着爷上哪?
垂眼看着昏迷的周奉言,轻叫了几声,依然不见他转醒,她只好咬牙起身,但才刚站起,随即又跌坐在泥泞里,她看向自己的脚,绣花鞋早已经掉了,脚趾满是伤痕,但真正教她动不了的是她的脚掌脚掌是歪的,脚踝处突出了一块。
是扭了,还是断了?
她想自己被爷护得牢牢的,都能伤成这样,爷的情况就更不用说了!咬紧牙关,她用右脚撑起身体,拖着无法站立又疼痛不已的左脚寻找避雨之处。
每走一步都是痛彻心扉,但是会痛,是因为她还活着。
爷护着她活下来,拚着这条命,她也要救爷!
她拖着一步又一步,不敢走得太远,怕迷失方向回不去,在周围走了一圏,幸运地瞧见有个山洞,虽然不大,但是让爷躺下躲雨应是足够。
她开心地走回去,跪在周奉言身边,抚着他冰冷的颊,可怎么也唤不醒他,使尽了气力扯不动他,更别说想背起他。
没有时间犹豫,哪怕会让他多出更多伤口,她用拖的,也要将他拖到山洞里!
然而,她的力气太小,脚太痛,怎么也拖不动陷入昏迷的男人,气得她掉出泪来,却又不放弃地使力,直到牙几乎咬烂了下唇,终于拖动了他。
有了第一步,后头拖起来似乎就容易了一些,她拐着脚拖着他,眼泪掉个不停,眼看着山洞已在眼前,但她已经痛到动不了,坐在泥水里粗喘着气,看着身旁的容颜,用力地抹去脸上的雨和泪,她褪去身上的披风,用力地往脚踩处一绑,痛得她浑身发抖。
但也许是痛到一个极致,她的感觉像是麻痹,赶忙一鼓作气地将周奉言拖进山洞里,她整个人跌坐在山洞口。
山洞里的空间有限,而且风一刮,雨就会打进山洞里,她干脆就坐在洞口替他遮风挡雨。
入秋的雨夜冷得几分刺骨,哪怕雨势渐缓,浑身湿透的她不禁打颤起来,失血中的爷又怎受得住?
天色昏暗,她只能摸索感受他的伤口,确定那儿是不是还持续出血,突地摸到他的背上像是被树枝插入她颤着手摸索,猜想应该是坠谷时,摩擦过山壁上横生的树,一路缓冲到谷底,才庆幸地捡回一命。
命是捡回来了,伤口要是不处理,恐怕性命垂危。
但她该怎么做?这树枝可以拔出吗?拔出之后会不会流出更多的血?
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她身上没有火折子,就算有怕也被雨水打湿了,无法升火,取不了暖,他的体温冰冷得吓人,教她不知所措地猛掉泪。
多愚蠢啊,打她重生以来,她只记得被欺凌的那一段,打与他重逢以后,她只有满心的恨,却忘了人世无常,忘了珍惜。
重来的人生,她有再一次的机会可以爱他,她却傻得放弃,因为恐惧而狂奔,最后失足累及了他她到底在做什么?
“对不起爷,都是我连累了你”她不禁哭伏在他身上。
如果他真有个三长两短,她绝对不会原谅自己,不管去哪,她定要与他同行。
“丫儿?”
听见他微弱的声音,于丫儿喜出望外地抬眼,瞧他真张开了眼,眼泪不禁掉得更凶。“爷”太好了,醒得来算是好事。
周奉言直睇着她半晌,探手抹去她的泪。“不哭有我在,谁都欺不了你。”
“我”哪有人欺她?是她欺他较多吧。
他的温柔让她更愧疚更后悔,气恼自己不曾好好待他。
“不,我已经都把他们给杀了,不怕。”
豆大的泪水还挂在眼眶,于丫儿却是一头雾水地想不通。“杀了谁?”难道他知道当初是三皇子逼死了她?
“当然是那些村民。”他轻扬笑弧,仿佛为自己完成一桩心愿而满足。
于丫儿呐呐地说不出话。村民?他指的是东西江村的村民吗?“为什么?”害死她的并不是他们啊。
“谁要那些村民杀了你”“爷,不是啊,他们”
周奉言突地一把将她搂进怀里。“要是我早一步到就好了,你就不会被他们用乱石砸死但不怕,我可以让人生重来,伤你的,我一个都不饶我会好好地保护你,不怕。”
于丫儿在他怀里瞪大眼,思绪纷乱厘不清。乱石砸死?他说的到底是谁?她不记得发生过那些事,东西江村的村民和她少有往来,没道理他们会这么做的,不是吗?
他是误解了什么,还是把她当成了谁?
“丫儿,何时再为我画一张画像?”他在她耳边喃问。“何时再对我撒娇?”
“嗄?”
“还是再写封信给我?告诉我,你想我”
于丫儿直瞅着他,开始怀疑他是因为失血或失温而造成了混乱,因为她不会作画,更不曾写信,在他口中的丫儿到底是谁?
他看着她,黑暗之中,那双眼如清泉般有流光闪动着,但是他的笑容太过虚无,他的瞳仁是失焦的
“爷,你不要吓我。”他说的到底是谁?是因为伤得太严重,所以开始胡言乱语了吗?
“如果我早知道我们会有这样的结果我宁可不相识”他搂着她的力道逐渐变小,双手垂落。
“爷?”她从他身旁爬起,不住地轻拍他的颊,他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于丫儿心急如焚,想着他没头没尾的胡言乱语,抚着逐渐冰冷的躯体,胡乱地抹去满脸的泪,双手撑着泥地,朝外头爬去,放声喊着“有没有人啊?救命啊!有没有人?”
回应她的只有树梢间的沙沙声和渐小的雨声。
“来人啊救救我家的爷!谁呀救救我家的爷”在泥泞里爬着的她声泪倶下地喊着,不管喉头的痛楚,一声喊过一声,明知可能徒劳无功,可这却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
谁能救救她心爱的男人,她愿意拿魂魄交换
“于姑娘?”
就在她筋疲力尽,趴伏在泥泞里时,听见远处细微的回应,她猛地抬眼,尖声喊着“拾哥!快来呀!快救救爷,快呀!”
如果魂魄可以交易,她愿意拿魂魄交换他的安好,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