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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黎湖拉着湘绮,来到一处蜿蜒细流的小溪旁,这才松开了手。
一松手,湘绮赶忙抽出怀中丝绢,沾着溪水,想要帮他清理伤口。
没想到他大手一挥,潇洒道:“这点小伤不碍事的。”说完率性地往地上躺去,闭目养神去了。
湘绮在一旁又着急,又生气,又不好意思硬要去处理他的伤口,但见血汩汩地流着,心里纠结,苦无对策,干脆也学他优闲地往地上一坐,故作轻松状。“好啊!那就让血流光好了,反正你都不担心了,我担心什么?”
句黎湖睁开眼,见坐在身旁气得两颊鼓鼓的她,忍不住笑了出来。
“都说汉家女子温柔似水,怎么我们兄弟俩碰到的偏偏都是又呛又辣呢?”
“汉家女子是可以温柔似水,那得看遇到的是什么人。”湘绮不服气地回嘴。
“喔?”句黎湖剑眉一挑,坐起身来,兴致高昂“什么样的人会让你们温柔似水呢?”
“当然是我们喜欢的人。”湘绮顺口说道。
谁知句黎湖听了神色忽然一变,复杂地看了她一会儿后,似乎了解什么似的,接着颇为伤感地道:“原来如此”然后便起身脱靴,涉入溪中。
溪水因为天气严寒,有些部分已经结上一层薄冰。他在溪中脱去厚重的貂毛上衣,再脱去罩衣,露出一身结实的肌肉。随手将衣服抛向湘绮身侧,掬起一把溪水便往身上洒去。
湘绮见状一呆,这样的天气,穿着皮毛衣围在火堆旁都还让人觉得冷了,更何况赤身裸体地淋冰水。她想也不想地便跟着来到他面前,自脚底传来的冰凉让她浑身都起了哆嗦,接着便是一阵麻木自脚上直窜上头顶。
她咬着冻僵发紫的嘴唇,疑惑地看着他。“句黎湖”
他胸前的肌肉因着冰水的刺激显得益加勃发,臂上的血碰着水凝成一团血,他别过头去,不发一语。
她觉得他变得陌生而遥远,自他身上嗅不着往日温暖的气息,这令湘绮觉得惶恐。
他仍继续用手舀着身边的水,往身上淋洒。
水花濺在湘绮的脸上身上,她忍不住了“我说错什么吗?”
句黎湖仍是不发一语,脸色沉重。
眼见此,湘绮只好也紧闭双唇,默默地拿起手绢,负气地为他擦去手臂上的血渍,越擦心里越觉不安。她不喜欢这样,句黎湖不是都带着一腔的温柔笑意吗?现在的他态度冰冷,不言不语,让她觉得恐慌而不知所措。
句黎湖将左手搭在右臂上,放任地让她擦着,脸上仍是平静自若,他现在需要一些冰冷,冻结他的心。一切都已经很明显,她不喜欢他,自己何苦再强求呢?可是忽然间,一点温暖自腕上侍来,接着一阵又一阵,像下雨般稀稀落落地打在臂上,他愕然一看,她哭了。
湘绮一手抹去泪水,一手仍小心翼冀地为他清理血渍,然而不管如何擦抹,泪水仍如泉地不断涌出,而且还越涌越多,接着便滴滴洒落在他腕上。
“湘绮?”
她紧咬下唇。
“湘绮。”句黎湖慌张地再问:“怎么哭了?”
这下她再也忍不住用衣袖遮着双跟,放声哭了起来。
“湘绮。”句黎期着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我做错什么了吗?”这下换他这样问了。
“没有。”她抽抽噎噎,抬起满是泪水的脸“不是你,是我可是我也不知道我做错什么了。”说到此,哭得更伤心了。
句黎湖心疼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将她的小脑袋按入怀中,安抚地拍着她的背道:“好、好!你不知道就表示你没有做错什么,快别哭了。”
湘绮趴在他的胸膛上,哽咽地说出心里的纠结:
“我只是个奴婢,可是你一直都对我很好,刚刚还奋不顾身地替我挡箭,这份恩情我都还没想到要如何报答,便又马上惹你生气了,我该死!”
“你哪有惹我生气!”
她抬头看着他的脸“不生气那你为什么绷着一张脸,你平时不都是和颜悦色的吗?”
“我”
见他迟疑,她又急着道:“如果是我不好,你可以打我、骂我,你对我有救命之恩,粉身碎骨我都会报答你的。”
见她眼神热切,句黎湖反而淡然一笑,思索地看着她,接着半开玩笑地道:“真要报答的话,你倒是可以做一件事。”
“真的吗?”她止住哭泣“什么事?”
“当我的左贤王妃。”
他的表情认真,眼神诚恳,都在说明着这件事的真实性。可是这怎么可能呢?一定是北地酷寒的天气把自己给冻昏头了,这不是真的!
“你愿意这样报答我吗?”他又问了一次。
一字一句,清清楚楚。是真的!他真的要娶她为妃,不、不可能的,她只是个奴婢,怎会有这样的好运下意识地摇着头,泪水再度夺眶而出。
见她摇头,句黎湖胸中一阵抽搐“我知道你不会愿意的。你刚刚说了,汉家女子只对自己喜欢的人温柔,显然我不是你喜欢的人”他落寞地道。
“不、不是的”她哽声说“我只是奴婢怎么怎么配得上你”句黎湖闻言转忧为喜“你的意思是”
“我求之不得啊!”她娇羞低呼“我只是个奴婢,连说喜欢你都觉得高攀了。”
句黎湖闻言大喜,这是代表她愿意啰!激动的情绪使得他一把将她举起,高兴的欢呼着。
“太好了!”他笑得灿烂“等会儿我就去告诉单于,回王庭我们马上成婚。”
湘绮含羞不答,只提醒他:“小心伤口!”
“不要紧,这一箭值得,哈哈”待他终于把她放下,却也顺势将她榄入怀中“以后不许再说自己是奴婢了,知道吗?”
她在他怀中点着头,幸福得连寒风吹拂都觉阵阵温暖。
句黎湖解自小一直戴在颈上的血玉,温柔地替她系上。“这给你,以后你就是左贤王妃了。”
左贤王妃,多么显赫的头衔!老天爷对她真的是太好了,好到让人觉得不真实,这似乎是梦里才会有的事。可不是吗?微弱的阳光洒在溪上,泛起点点金光,美如仙境。
为了证明这一切均不是梦,她双手紧紧抱住句黎湖,生怕他溜走般。耳朵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闻着他身上特有的干草味道,她渐惭肯定,这是真的。抬眼望着他,又是昔日熟悉的笑容。
她双眼湿润“我好喜欢你的微笑”
他笑意更浓了,眼神转为深邃,脉脉含情地注视着她。
她清楚地看到一种渴望逐渐在他眼中成形,她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她非但不羞不怯,反而鼓励地、期待地回望他。
他终于缓缓地吻住她。
两唇交接,一阵心悸,她尽情享受来自于他原始的、粗犷的、充满爱意的吻。
良久,两人终于依依不合地分开,她在他怀中喘息着,他心满意足地搂紧她。
“湘绮。”他无比温柔地道:“到了宝颜山,你便随我回左贤王庭去,到时我们在王庭举行盛大的结婚庆典。”
“左贤王庭?你跟单于不住在一起吗?”
“不,单于有他自己的王庭,我们匈奴除了单于本部外,左、右贤王都各自拥有属于自己的王庭。”
“那那我跟公主不就要分开了?以后谁来服侍公主呢?”这是她首先想到的问题。
“都要成为我的王妃了,还想着你的公主。”句黎湖颇为吃味。
“不是啊!”她急急申辩:“就算要成为你的王妃,也得先让公主幸福才行。”一提到公主,她顿时惊呼:“哎呀!糟了!鲍主受那么重的伤,性命垂危,我居然还有心情在这儿做着我的王妃美梦,不行不行!我得马上赶回去看公主。”说完涉溪急急往岸上去。
“湘绮!等等我”
他迅速上岸,穿好衣服,责难地怨遭:“真是的,公主居然比我还重要”
眼见他似乎颇为不悦,湘绮只好撒娇道:“别这样嘛!鲍主对我也有救命之恩,我发过誓要一辈子服侍她的。”
句黎湖释怀地笑了,他就是喜欢她的忠心耿耿,当初吸引他的也就是这点。他牵起她的手“我陪你回去,别忘了,你刚刚意图行刺单于,他会问罪于你的。”
湘绮心头一惊,面色仓皇起来。
“别担心。”他搂住她的肩“有我在,更何况堤曼不是个不通情理的人。爱屋及乌,他深爱公主,不会做让公主难过的事。”
“可是,他将公主打成重伤”
“唉!堤曼一向自傲,却碰上比他更自傲的女人,不幸的是,他还爱她极深,这种事就自然发生了。”
堤曼蹲在床边,修长的手指沿着刘靓的脸颊而下,直来到她柔白的颈项,温柔地拨去落在颈肩的发丝.将她娇艳的脸尽收跟底。
她沉睡的面容圣洁高贵,眉宇间有淡淡忧愁,是不快乐造成的吧!轻抚着她微皱的双眉,多么希望能真正抚干她的哀愁,但是他悲惨地想到,她的不快乐或许正是来自于他。
就这样无奈又爱怜地注视着床榻上的刘靓,把刚刚跟着他回来,现正立于纱帐外的兰玥给抛到九霄云外去。
堤曼所居的毡帐以筒单的薄纱为墙,隔成了内外两处。兰玥透过几乎透明的薄纱,看着神态疲倦,面容却充满温柔宽容的堤曼,身心有如火烧。
在堤曼的阻挡下,她不得入内观看公主,什么时候开始,堤曼跟她之间竟有了隔阂?在匈奴王庭里,包括堤曼所居的毡帐,她都是获准自由进出的,连堤曼居处都还是她依着堤曼的喜好,亲手布置的。原以为总有一天她会是那儿的女主人,没想到一场战争改变了一切,来了汉朝公主,将她自以为牢不可破的地位彻底击碎。
她为什么不快死!兰玥不时在心中诅咒着。如果公主死了,堤曼很快就会回到她的身边,可是堤曼的心堤曼的心啊就在刚刚她试图碰触他时,他拒绝了!拒绝的眼神是那么断然与坚定,刹那间,她觉得他已经不是以前的堤曼,那种漠然的神情就像看着其他侍女一般,尊贵而不带任何感情。这令她心碎,这样的转变全都是为了躺在床上那个奄奄一息的女人!
心潮忽起忽落之时,句黎湖拥着湘绮走了进来。
她奇怪着两人亲呢的举动,一点也没忘记那个奴婢应有的罪,双眼狠厉地瞪着她,在触及句黎湖臂上的伤口时,心虚地垂首下来。见他臂上扎着的正是湘绮的手绢,兰玥不禁满心疑惑。
“在这儿等我”句黎湖柔声吩咐着,迳自往纱帐内而去。
只见他在堤曼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堤曼脸上逐渐出现释然的表情,可见之前她对那个奴婢的指控失效了。
但她仍不死心,在堤曼与句黎湖并肩走出来时,再次强调“这个奴婢胆大包天,应该即刻处死!”
堤曼面无表情,冷冷看着湘绮,似乎仍旧在考虑着该如何将她定罪,当然,前提是他不会去伤句黎湖的心,因为他是他最敬重的人。
就在此时,刘靓的声音微弱地传出:“湘绮”
“公主”
堤曼与湘绮几乎同时来到她的身边。
“湘绮”她看着湘绮,似乎在说她什么都知道了,再看着堤曼,眼中有着明显的乞求。
“好吧!我不杀她,但如果你死了,她也必须死,你听清楚了吗?”
刘靓泛起苦涩的笑,这是他第二次威胁她,必须为了别人活下来。
堤曼下令拨营北进,一来粮食已快用尽;二来冬季随时可能会有大风雪侵袭,为了士兵的安全着想,得早日班师回王庭。
他命侍女连夜赶制一件厚厚的皮毛暖裘,将刘靓包裹起来,置于自己怀中,柔软的暖裘可以减低行进时的摇晃所带给她的不适感。
她经常处于昏睡的状态,葯师解释是因为喝葯关系,但随着晓行夜宿,车马劳顿,她却开始出现发烧的症状,呓语不断,他可明显感到怀中的娇躯时时无意识地颤抖着。
这天他特地提早扎了营,再不久便可抵达本部,但她的情况却是越来越糟。
他不得不把葯师再叫到跟前问个仔细。
“单于,小人已经尽力,公主的伤甚是甚是”他揣测着该如何用词,才不会惹恼他。“公主身体本就孱弱,加上受了点伤,这几天连夜赶路又受了风寒,所以所以就”
堤曼双手紧捶,隐忍地低吼:“滚!”
葯师得令,如释重负,捡回一条命似地急急退出。
他坐在床沿俯视着她“公主你不会有事的撑着点,等回王庭,我找全匈奴最好的葯师为你医治”抚着她苍白的轮廓,他心如刀割。
刘靓叹息似的娇喘一声,虚弱地睁开眼睛。
“公主”堤曼欣喜着。
她紧蹙双眉,背部传来的疼痛,让她不自觉地低喃:“好痛”
堤曼满怀歉疚,小心翼翼的将她抱起,半卧于自己胸前“我知道、我知道,来,喝点葯就没事了。”
将葯碗凑近她嘴边,她却下意识地紧抿嘴唇抗拒着。这几天不断有种苦涩难当的汁液灌进她的喉咙,她觉得痛苦极了。
“乖,喝了葯,疼痛才会解除。”他轻哄道。
刘靓眉头蹙得更深,紧闭双眼,仍在抗拒。
“好吧!”堤曼轻叹,看来还是得用老方法,他一口把葯饮尽,然后将唇凑近她嘴边,徐徐地将汁液导入。
刘靓虽想反抗,但一来因为身体实在虚弱,二来嘴唇被他牢牢的封住,也只能乖乖地吞下他口中的葯液。
汁液传完,堤曼却一点也没有把双唇移开的打算,继续在她口中翻搅着,直到苦涩尽褪,她唇里只剩两人的甘甜。
刘靓迷恋地偎在他颈间,逐渐地习惯在他身边的感觉,这几天下来,他日夜都将她拥在怀中,虽然昏迷,但她清楚的知道,他为她换葯,为她擦去脸上的尘埃,还有像刚才那样,温柔地喂姓吃葯,纵是千年冰霜也该有融化的时候,更何况她本不是极端冷血之人,她为自己身体里逐渐充满他的气息而感到兴奋,她的双手很自然地环着他的腰,温驯地偎在他胸前。
“公主”他震惊着这样的改变,打从他们认识以来,公主总是如刺猬般,见了他便全身警戒,除了昏迷时无意识的依偎外,她从没有这么主动过。
他激动着伸展双臂,小心翼翼地环住她,在她耳边祈求着:“靓儿靓儿,你快点好起来,我迫不及待地想要你”然而这却是回光返照,她陷入了更严重的昏迷。
抵达王庭后,堤曼未曾稍歇,急召整个匈奴本部的葯师一齐为刘靓诊治,同时他也命巫师为她祛病,但是她的生命迹象却越来越微弱。在一个下着历年来罕见大雪的夜晚,葯师们无奈地宣布她回天乏术了。
“不!你们这群蠢蛋,我要杀了你们!”
堤曼疯狂的怒吼,令葯师们心惊胆战地匍匐于地。
“堤曼,冷静点,这是天意,不关他们的事。”句黎湖在一旁安慰着。
湘绮则是早已哭干了眼泪,只能哀凄地守在刘靓身旁。
“天意天意”堤曼喃喃低语着,眼神突然澄澈起来,他冲到床前,一把将刘靓抱起来,直往外冲,帐外巫师们仍在跳着祈福病的舞蹈。
“全都滚开!”他怒吼着,冲过人群,越过重重积雪,来到土地神碑前,跪了下来。
神碑离单于王庭不远,不知道自何时起便耸立在此,守候着他们。与其束手无策看着心爱的人死亡,不如虔心向神灵祈求。
“别带走她”搂着奄奄一息的刘靓,他流下了懊悔的泪水。
宾烫的泪不断滴在她颊上,奇迹似的将她给唤醒,她不安地动了下,嘴边送出一丝呢哺。
堤曼大震,赶紧将披在身上的裘衣脱下覆着她“公主?”
眼见她紧闭的长睫毛逐渐撑开,这是回王庭之后,她首度的清醒。
她抬起软弱无力的手,颤抖地抚着他被风雪侵袭的轮廊,周遭的一切都成了模糊一片,眼前只有他鲜明的面孔“我好冷”
堤曼精神一振“好、好!我们马上回去。”他充满感激地将她拥入怀中,哽声道:“没有人可以把你带走”
“来人啊!”他抱着她冲回帐中“公主醒过来了,你们快替她看看。”
四下一片惊呼以及啧啧称奇声,巫师们重新跳起舞来,为这样的神迹而舞得更加卖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