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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灯喽!”
一声长而响亮的吆喝声,拉开了苏州城风情旖旎的夜生活序幕,就在苏州城北、胭脂河畔的鸣玉坊,是全江南最有名的销金窟,青楼妓院、歌苑舞榭都汇集在此地。
一听见点灯的吆喝声,各家院子都纷纷点起门口高挂着的大红宫灯,一时间宛如繁星落地般,红光闪烁,耀眼生辉。不一会儿的时间,热闹的丝竹笙歌,夹杂着珠香玉笑、猜枚行令、唱曲闹酒的笑语,传遍了整条鸣玉坊,一辆又一辆的豪华马车络绎不绝地穿梭而过。
突然间一阵马蹄声疾,吸引了路上的行人无不回头凝望,只见两匹高大的骏马,一黑一白奔驰而来,白马的皮鞍上端坐着一名拔挺俊朗的年轻人,星眸剑眉,丰神潇洒,在英俊的眉宇间,不自觉流露出慑人心魄的飒爽英气。
“是这里了吗?”白马上的年轻人手持马鞭,指着一道粉墙问骑着黑马的同伴。“确定她在里面?”
黑马上的年轻人浓眉大眼,英姿勃发。他神态恭敬地说:“是。都查清楚了,就是前面这栋醉月楼没错。不过,是不是那个人就不一定了。”
“先进去看看再说。”
两名年轻人下了马,走到一间院子前停了下来。这里就是鸣玉坊最有名的妓院醉月楼,一排粉墙,外面植满垂杨,墙内是浓艳的桃花,花树掩映中矗着一栋高楼,一块绿地泥金扁额悬在中央,上面题着“醉月飞仙”四个大字。
“两位少爷,请里面坐。”迎客的侍儿,引着他们两人入内,回廊尽头是一道月洞门,才一走进,门后一只九官鸟马上尖声尖气地叫了起来。“有客来,打帘子、泡茶,唤姑娘见客。”
“这只九官鸟儿真有趣。”骑黑马的年轻人笑了起来。
那名侍儿见惯了,也不理会九官鸟,自己掀开湘帘,含笑招呼说:“请两位少爷花厅稍坐,用些点心,我家妈妈一会儿就来。”
“二公子,这里真不愧是江南第一名院,果然气派。”原先骑黑马的年轻人东张西望地打量着这花厅,最后将眼光落在红木圆桌上的八个白银高脚果碟上。“哇!别花千层糕耶!我最喜欢吃了。”边说,边拿了一块往嘴里放。
“昭青,我今天带你来这里,可不是让你观光妓院的,更不是来吃点心的。”被称为二公子的年轻人皱了皱眉。
“既来之,则安之。”白昭青专心地吃着苏州名产的松子糖。“再说这些点心,妓院最后还不是算在我们帐上,不吃太浪费了。”
那位二公子似乎颇不耐烦。“这家妓院的老鸨架子也太大了?等半天也没见人来。”
“哎唷,这不就来了吗?”随着一阵浓烈的香风,西侧门启,出现一名五十多岁的妇人,身材矮胖,脸上涂脂抹粉,穿着大红衣裙,笑眯眯地走了进来。“两位少爷久等了。”
“这位妈妈怎么称呼?”
“妾身姓花,是醉月楼的掌班,大家都叫我花妈妈。”花妈妈亲自斟茶过来。“两位公子爷第一次来?贵姓大名?”
“我姓白,叫白昭青;这位是我家公子,齐天磊。”
“原来是齐公子、白公子。两位少爷可有中意的姑娘?还是要我来介绍几位,不是我吹牛,咱们醉月楼的姑娘,娇媚多情、环肥燕瘦,什么样的美人儿都有,一定包君满意。”
“等一等,花妈妈,你不用费心,我们是特地来找一位姑娘。”
“哦?”花妈妈心里有些嘀咕。“醉月楼的红牌姑娘,有五、六个人,不知道两位公子爷想找哪位?”
白昭青察言观色,早看准了这位花妈妈是见钱眼开的人,马上从怀中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在她眼前虚晃了一下。“这位姑娘人就在醉月楼,想烦请花妈妈请她出来,和我们见一面,说几句话。当然啦,我们也不会让你白忙。”
花妈妈一见到银票,眼珠子都瞪圆了。“公子爷尽管吩咐就是。不知公子爷看中哪位姑娘?准是我们的头牌慧菊,哈哈,我这就叫她出来。”
“慢点、慢点,花妈妈,我们不是要见什么慧菊姑娘。”
“啊?不是慧菊,那么是芷琴?冰如?还是芙蓉?”
“都不是。这位姑娘不是醉月楼里的姑娘。”
“咦?不是咱们院里的姑娘?”花妈妈有些莫名其妙。“这我可糊涂了。”
“花妈妈,我们想见姜玉璇姑娘。”
“姜玉璇?这”花妈妈吓了一跳,但口中却装傻。“醉月楼里没这位姑娘呀,难道是梨香院、桃花居这些别的院子的姑娘,可是怎么也没听过呢?”
“花妈妈,我们是听人说起,这位姜姑娘人就在醉月楼没错,不过她不是接客的姑娘。”白昭青也不太确定。“她在这里吹笛子。”
“哎唷!这下我可想起来了,可不就是吹笛的小璇姑娘嘛!”
“对、对、对,听说她的小名就叫做小璇。”白昭青高兴地回头,向齐天磊禀告。“二公子,她果然是在这里。”
齐天磊微微点头。“我们没白跑一趟了。”
“花妈妈,麻烦你请玉璇姑娘出来。”
可是花妈妈脸上却露出了为难的表情。“不瞒两位公子爷,这玉璇姑娘只是吹笛,别说见客了,平常连吹笛时也只在乐房里,从不见外人,要她出来陪客,这恐怕”
“这些难处,我们都明白。”白昭青将那张一百两的银票塞过去。“总之,请花妈妈多帮帮忙。”
“这个妾身实在没有把握。”
“花妈妈,这样好了,我们也不要玉璇姑娘侑酒,不过请她吹几首笛曲,这总成了吧,你就去说说看。”
“这,老实对两位公子爷说,不是妾身故意推托,实在是去说了也是白说,玉璇姑娘绝不肯见外人的。”
白昭青一时也没了主意。“世子,真要是如此,我们岂不是白来了?”
齐天磊却胸有成竹地说:“花妈妈,你去告诉那位玉璇姑娘,如果她肯出来吹笛,我愿意致赠五百两银子的谢礼。”
“什么?五、五百两银子!”花妈妈的嘴巴张得老大,半天说不出话来。
“嗯,你如果说动玉璇姑娘出来,除了刚才那一百两银子,我再给你五十两的赏钱。”
“这”花妈妈看看手中的一百两银票,想想即将到手的五十两,一咬牙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拖玉璇出来。“好吧!看在这一百五十两的分上,我怎么也得将玉璇姑娘请了来。”
“不行!说什么都不行!”花妈妈的话才说了一半,玉璇马上摇头拒绝。“当初说好了,一个月三十两银子的薪水,小费另计,但我只管在乐房吹笛子,绝不见任何客人。”
“可是玉璇,这不算什么见客,人家只请你出去见一面,吹几首曲子。”花妈妈陪笑脸劝说。“又不算什么接客陪酒,你就去一回嘛。”
“不行!”
“玉璇,算我求你好不好?”
“花妈妈,你甭说了,我不会答应的。”
“玉璇,你何必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呢?这两位公子都是斯斯文文的少爷,可不比一般的客人,你就出去见一见、说两句话,又不损失什么?何况人家还答应了给你五百两银子耶!”
五百两银子那得赚多久才赚得到?又可以给娘买多少补品,玉璇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花妈妈,你说五百两银子?只吹笛子?不做别的事?”
“那位齐少爷说了,请你出去见他一面,吹首笛曲,他愿意送你五百两银子。”花妈妈偷偷观察玉璇的神色,故意叹了口气。“哪晓得你这样固执,我只好去回绝他了,唉!可惜唷!五百两白花花的银子,连个声响也没听见就没了。”
“等一等,花妈妈。”玉璇叫住正要出房门的花妈妈,有些犹豫地说:“你说,他只要我和他见一面,让我吹只笛曲,他就肯出五百两银子,是不是?”
“是啊,玉璇,这五百两银子不赚白不赚,有了这五百两银子,也可让彩依夫人吃些名贵补品。”花妈妈劝说着。“你不要太固执了,就去见见这两位公子爷嘛!”
“可是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只见他一面,吹首曲子,就能拿五百两银子?”
“唉呀!那些有钱人的心思,谁搞得懂哩!”花妈妈极力劝说。“要是你真的不放心,妈妈我站在房门口给你保驾,万一他们真有什么不轨,你就大叫,我马上带了人冲进去救你。”
“这个”玉璇还是有点怕。“我再考虑一下。”
“甭考虑了,我的好小姐,你再考虑下去,万一人家改了主意,这五百两银子可不就飞了。”花妈妈拉起玉璇的手。“别担心,一切有我呢!看在彩依夫人的分上,花妈妈不会让你吃亏,一定包你平安无事。”就这样左说右说,好不容易才说得玉璇点了头。
到了花厅门口,玉璇又反悔了。“不要,花妈妈,我看算了,不可能有这种好事的,其中一定有诈,我还是别见他们的好。”
“来都来了,还怕什么?再说这里是醉月楼的地盘,花妈妈我一定保证你的安全。”边说着边推开门,拉着玉璇一起进了花厅。
“嘿!花妈妈真有你的!”白昭青竖起大拇指赞了一声。“来!我们先出去,我家公子和玉璇姑娘有点话谈。”说完,不由分说地将花妈妈推了出去。
玉璇有些忸怩不安地倚在门边,偷偷抬眼瞥了瞥厅中的那位陌生男人,不料齐天磊也在凝视她,两人的眼波无意间碰个正着,玉璇只觉得仿佛被一种不知名的强烈光芒照射,心头一阵狂跳,又慌又乱。
“姜姑娘,你好。”齐天磊微微一笑,视线仍停在她身上。“在下齐天磊,冒昧求见,望请见谅。”
“齐公子好。”玉璇收敛心神,盈盈下拜还礼,起身时忍不住又眼波流转,迎上了齐天磊的目光,这一次玉璇看清楚了,齐天磊的瞳眸不是纯黑色的,而是一种独特的深紫罗兰色,如同日光照射在万丈深潭后反映出的寒光,深邃而幽远,却又充满了神秘的吸引力。
“我有这么好看吗?玉璇姑娘。”
玉璇脱口而出:“你的眼睛看得见吗?我从没见过有人有紫色的眸子,你看见的东西是不是都变成紫色的?”
“哈哈哈!你真有趣,玉璇姑娘。”齐天磊反问:“你的眼珠是黑色的,难道你看见的东西全是黑色的吗?”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玉璇忍不住掩口一笑,她想到自己一直盯着齐天磊的眼睛,一定很失态,于是马上敛了敛衣袖,低垂睫毛,在微生羞晕的俏脸上出现十分端庄的神色。“你不是汉人,是西域人,对不对?”
“我的确有一半的胡人血统。”齐天磊以研究的眼光看着玉璇,她不是那种叫人惊才绝艳的美女,但却别有一股清雅妩媚、风致嫣然的俏丽,尤其是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闪烁着慧黠灵动的光彩,灿若明星,配上玲珑小巧的鼻子和柔润的樱唇,更显得娇憨动人。
“怪不得你和一般人长得不太一样。”玉璇仔细打量齐天磊。“嗯,你很高,鼻子也很挺直,脸部的轮廓很深,肤色也白得多了。你是从西域来的吗?那是什么样的地方?听说是一片沙漠,看不到尽头?真的吗?”
“你问够了吗?”
“啊?对不起,因为我从来没见过胡人,所以才”
齐天磊粗鲁地打断了玉璇的话,冷冷地说:“我是胡人,但并不是在大街上任人参观的猴子,再说我花钱是请你来吹笛子,并不是要你来对我做身家调查。”
“哦!我倒忘了,你是花钱的贵客。”玉璇拉长了脸,以讽刺的口吻说。“就让小女子伺候贵公子一段笛曲,请点曲吧!”
“就凭你这种风尘女子,想来也奏不出什么雅乐,无非是些庸俗的靡靡之音,没什么可听的。”齐天磊态度倨傲地说。“你随便吹几曲吧!”
玉璇气往上冲,拿着笛子就想往他头上敲下去,突然间她脑海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作弄人的好主意,于是笑吟吟地将笛子靠在唇边,吹奏了起来。
她吹的是一首“洞仙歌”清脆婉转的笛音翩然飘扬,缠绵的曲调如慕如诉,让人仿佛随着乐音看见了天宫中的美丽仙女,正在漫天散落的彩色花瓣中飞舞,暗香浮动,仙袂飘飘。天磊没想到玉璇的笛子吹得如此高明,忍不住深深陶醉在优美的笛曲中。
突然间,玉璇轻移莲步,悄悄地靠近齐天磊,迅雷不及掩耳地贴近他的耳朵,用力在笛子上一吹,笛子马上发出刺耳的一声尖响!
“啊!”齐天磊用手掩住右耳,脸上的表情古怪极了,又像气恼、又像惊讶,一双深紫罗兰色的眸子闪闪发亮,瞪着洋洋得意的玉璇。
“齐公子,我的笛曲还中听吧?”玉璇笑嘻嘻地问。“这可是为了你五百两银子,特别用心吹奏的哦!”齐天磊拍了拍耳朵,才恢复了听觉,他毫不在乎地说:“今天领教了玉璇姑娘的笛曲,果真不同凡响!五百两银子花得不冤枉。”
“耶?你不生气?”没有激怒天磊,令玉璇感到有些失望。
“生气?当然不。不过我有一点小小的回礼给你。”天磊脸上浮现恶意的微笑,他猛力地将玉璇拉进怀中,不由分说地在她的樱唇上,印下一个火热而且缠绵的吻。
玉璇大惊,伸手去推天磊,但是他的臂膀如同钢铁般强壮有力,圈成一个最甜蜜圣洁的小天地,让她的心神魂魄都迷失在其中了。
但是天磊却冷不防地放开了玉璇,丢给她一张五百两的银票,语带讥诮地说:“哈哈哈!我还以你有多么玉洁冰清,只吹笛不陪客侑酒,原来只要区区五百两银子,还附带能买到一个热情的香吻。”
“啪!”玉璇不假思索地在齐天磊的脸上打了一个火辣辣的巴掌,她强忍住眼眶中的泪珠。“你滚!你给我滚!我这辈子再也不要见到你!”
“我也希望不要再见到你,不过,这不太可能,因为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齐天磊说完,头也不回地出了花厅。
望着在齐天磊背后关上的门,玉璇握紧了拳头,恨恨地说:“齐天磊!可恶!有一天你会后悔惹了我的。”
九月秋风清澈如水,阳光懒懒地晒在花圃上,玉璇躺在厢房外廊的一张湘妃榻上,无心无绪地打着盹儿,凌乱不成章的梦境中,老是有那么一双紫罗兰色的瞳眸瞅着她,让她睡梦中也不安心。
玉璇半睡半醒间,隐约听见门外达达踱过的马蹄声,接着是勒马时车夫发出长声的“吁”门上响起了“叩叩叩”的敲门声,见无人应门,又敲得更响了些,玉璇这才听明白了,敲得是自己家的门,惊醒坐起,一眼就见到做粗活的小黑子急忙从后房跑出来,玉璇叫住了他。“小黑子,让我来。”她约了财记银楼送存款过来,不想让人看见,急步走去开门。
门一开,玉璇吃了一惊,门外竟是一长列的队伍,十名鲜衣怒马的仆从,簇拥着一辆碧帏圆顶的豪华双马车,为首的一名管家,躬身垂手,恭谨地打了个问讯:“姑娘,请问这里是姜府吗?彩依夫人不知道在不在家?”
“这里是姓姜没错。彩依夫人是我娘,你们有什么事?”
“那小姐就是玉璇姑娘了?”
“嗯,我就是姜玉璇。”
“啊!真是找到郡主了。”那名管家脸上马上露出欢快的表情,高举右手一挥,所有的仆从都向玉璇跪了下来,并且高声喊着:“小人们见过郡主,叩请郡主万福金安。”
“什么?什么郡主?我不是!”玉璇慌忙摇手。“你们认错人了吧?”
“没错,你就是宝亲王府失踪多年的小郡主,亲王殿下找你十多年了。”那名管家解释。“小人叫张贵元,是宝亲王府的二总管,今天奉亲王殿下的命令,特地接郡主回王府。”
“慢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可能是什么郡主嘛!”
张贵元却一口咬定。“你的确是宝亲王府的郡主,绝对不会错。”
“不可能的”玉璇呆住了。“难道我还在作梦?”
绿云听见门外人声鼎沸,也从屋里跑了出来,见到门前黑压压地跪了一地的人,也吓了一跳。“小姐,这是怎么回事?这些都是什么人?来做什么的?”
“我也不知道。”玉璇指着带头的人说。“他说是来找什么宝亲王府的小郡主。”
张贵元上前一步,对着绿云拱手作揖,和善地问:“小姑娘,请问彩依夫人在吗?我们是特来拜访彩依夫人,请将这张宝亲王的拜帖转呈夫人。”
“请稍待,我去禀告夫人。”绿云接过拜帖,回身拉了玉璇进到内院。
彩依夫人看了拜帖后,决定在西堂接见张贵元,但是就只有她自己和高管家两人,单独和张贵元密谈,江妈送了茶进去,也很快被赶了出来,并且吩咐所有人:“离得远远的,不许靠近西堂。”
事关自己的身世,玉璇岂能不关心,因此偷偷和绿云商量,要想个什么法子去偷听。可是高管家是出了名的心思细密,耳朵更是敏锐,玉璇和绿云两人想了七、八个法子,都觉得没把握瞒住他,玉璇死心地叹了口气。“唉!要是梨倩姐姐,眼珠子一转就有十七、八条妙计,我偏偏一个也想不出,真笨死了。”
绿云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只好换个话题。“二小姐,你成天作白日梦时总幻想着有一天突然变成有钱人家或贵族的千金小姐,这会儿真是美梦成真了。想不到你居然会是宝亲王府的郡主耶!”
“哼!谁要当什么郡主?”玉璇满脸怒容。“什么宝亲王、贝亲王的,我才不稀罕呢!”
“咦?二小姐,你为什么不高兴?难道你不想当有钱人家的千金吗?”
“我”玉璇噘着嘴,她不知不觉地想到了一个令她恼恨万分的有钱人。“我最恨有钱人了。”
“啊?我没听错吧!一向最爱钱、天天作发财梦的二小姐,居然说最讨厌有钱人?”
“我喜欢钱,可没说喜欢有钱人。”
“那有什么差别?二小姐,你大概不知道宝亲王多有钱吧?”绿云很兴奋地说。“听说在金陵的宝亲王府,奢华得像天上仙宫一样,整间厅堂都是白玉砌成,库房里数不清的奇珍异宝,传说中那个聚宝盆就在宝亲王府呢!”
绿云愈说愈起劲,将宝亲王府形容得宛如神仙府邸,玉璇忍不住噗哧地笑了出来。“再说下去呀!还有没有?照你这么说,那亲王府还能住人吗?光是堆放金银财宝就够了。”
“我说的都是真的耶!”
“蒸的?还煮的呢!”玉璇嗤之以鼻。“你几时去过金陵了?哪年哪月亲眼见过宝亲王府了?”
“那是外面人家都这么说嘛!”绿云的自吹自擂被拆穿,脸上不禁一红。“就算说的不准,打个五折或三折,宝亲王府还是有钱得不得了。”
“那又怎么样?他有钱是他的,干我什么事?”
“二小姐,万一那个张管家说的是真的,你真是宝亲王府的小郡主,那你不就发大财了吗?到时候夫人和高管家,再也不用为钱伤脑筋了,你也不必辛辛苦苦去打工了呀!”
这倒是,玉璇在心里想了想,有钱总比没钱好。“可是哪会有这种好事?我看他们一定找错人了。王府的小郡主走失了,哪会这样巧刚好就是我?再说以前为什么就不来找我?”
“对喔!”绿云突然绕着玉璇左看右看。“而且怎么看,都不觉得二小姐像个郡主,要是梨倩大小姐的话,倒还像艳光四射、风华绝代的公主或郡主模样,你嘛!实在”
“好哇!绿云你这鬼丫头,又来消遣我。”玉璇娇嗔着追打绿云,两人在房里闹得不可开交。
绿云笑得全身瘫软,趴在圆桌上动弹不得。“二小姐哎唷!饶了我吧!我咳咳不行了”
“嘿嘿,见识到本小姐的厉害了吧!看下回你还敢不敢贫嘴?”
“二小姐,人家王府郡主都是温柔娴静的大家闺秀,你却这么泼辣,真是一点都不像。”
“哼!反正我只是个平民丫头,没有半点郡主的高贵气质。”玉璇嘟着小嘴。“我又不稀罕当什么郡主,我猜那些人一定是搞错了。”
“那?不知道夫人和那位张管家谈得怎么样了?”绿云从窗往西堂方向探了探脑袋。“二小姐要真的是郡主,哇!咱们说不定会被接到王府去,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王府,里面一定很豪华。”
“绿云,连你也作起白日梦来了。”
“想一想又不犯法。”绿云半闭着眼说。“二小姐,你要是进了王府,说不定会见到很多才子喔!那些风度翩翩贵公子啦、风流倜傥的翰林学士啦喔!说不定还有王子哩!”
“啐!绿云,你也想得太美了吧!”
“咦?这不是你平常想的吗?现在说不定真有美梦成真的一天,怎么你反而不抱期待了呢?”
“那是因为”玉璇陡然住口,脸上一阵发烫,心底有气。“有钱人都不是好东西,有钱而长得好看的男人就更加不是好东西。”
“你怎么知道?你又不认识什么有钱又长得好看的男人?”绿云大惑不解地看着玉璇,满腹狐疑。“二小姐”
玉璇不等绿云继续发问,一句话堵住了她。“我什么都不说,你别问了。”
玉璇边和绿云笑闹着,一颗心却悬着,老想到西堂去探探消息,几次站起来,走到房门口又蜇回来,倚在窗边胡思乱想。绿云见了不忍心,自告奋勇说要替她去看看。“省得二小姐老是不安心,不如我去偷听个一句、半句,说不定就弄明白了。”
“不用了,有高叔叔在,哪能让你偷听得见?”玉璇止住绿云。“娘老说我沉不住气,个性毛毛躁躁的,这次我说什么也要忍住,表现出沉稳的样子。”
“咦?二小姐,你转性了?”
“才不是,我只是不想让那个什么王府的管家看笑话。”玉璇低着头,闷闷不乐地说。“万一我真的是什么郡主,总不能让人家批评我娘的家教不好,把王府郡主教养成不知礼貌的黄毛丫头。”
可是话才说完不久,房门上响起一阵轻叩声时,玉璇还是忘形地跳了起来,随即不好意思地笑笑,又坐下去,慢条斯理地整整裙摆,脸上也重新现出端庄的表情,然后才对绿云点点头。“去开门吧!”
来的人是江妈。“二小姐,夫人请您到西堂。”
“嗯,知道了,我就过去。”玉璇心急着想知道详情,可是为了表现她的大家闺秀风范,还是扶着绿云,踩着细碎的脚步,移动时轻轻踢动裙摆,如同一朵悠闲的白云般,轻飘飘地移向西堂。
“玉璇,来这儿坐。”彩依夫人慈祥地拉着玉璇,让她坐在身边,感叹地说:“日子过得真快,转眼你都已经十八岁了,那年捡到你时,你还在襁褓中,现在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坐在客座上的张贵元,马上接口说:“彩依夫人对郡主的养育之恩,不只亲王殿下感激不尽,整个宝亲王府都不忘夫人的大恩。”
玉璇的脸色马上大变。“娘,他说我是”
彩依夫人轻叹一声,拭去眼角的泪珠。“玉璇,这十八年来我一直当你是亲生女儿,也希望你能永远当我的女儿。可是现在你的家人毕竟来找你了,我不能再自私地留着你,该让你回去和家人团聚。”
“娘,这一定是搞错了,我怎么可能会是什么王府郡主?”玉璇慌乱地想否认。“我哪里像个郡主了?连绿云都说,我没半点郡主样子。”
“不、不,郡主,你的确是郡主。”张贵元急忙插嘴。“小的第一眼就认出来了,郡主的模样和当年的王妃一模一样,绝对错不了。”
“玉璇,我刚才问过张管家了,不会弄错的,你的确是宝亲王府的小郡主。”彩依夫人拿出一块婴儿的襁褓布。“这是当年我捡到你时,你身上包着的布,上面有王府的徽记。”
“单凭一块布,怎么能认定我就一定是小郡主?”
“玉璇,娘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但这是千真万确的。”
“对呀,对呀!我们小郡主的后腰之下、左臀之上,有个玫瑰花瓣似的红色胎记,所以绝对不会弄错人了。”张贵元说明。“我们派人来看过小姐身上的胎记,错不了。”
那不就要看过她的身体吗?玉璇吓得花容失色,顾不得大家闺秀的风范,怒冲冲地一把扯住张贵元的衣襟。“什么?你们什么时候派人来看过?真不要脸!你们这群混蛋!”
“不!小人该死,小人没有看。”张贵元慌忙跪倒。“郡主前一阵子在醉月楼打工时,要换衣衫,我们派了两个王府的婢女去查看,这不干小人的事,是王爷下的命令。”
玉璇想起来了,在醉月楼吹笛时,她们这群吹奏笙笛的女孩们虽然不见客,但都得换上同样的碎花窄袖衫和湖色绸裙,一起坐在高阁上弹奏各种乐曲,当时大家挤在一间房里换衣服,就有女伴问过她腰际的红色胎记,当时她也没注意,原来是王府派来查探的婢女。
“玉璇,张管家都和我说了,你的爷爷就是现今的宝亲王,当初你是被人偷出王府,用意想勒索,后来金陵城各衙门追查得太紧,那人怕惹上麻烦,就将你丢在荒地。”彩依夫人娓娓诉说原委。“后来王府虽然追到了犯人,逼问出你被遗弃的地点,却没有找到你,大概当时我已经先捡走你了,王府的人才会找不到你。”
“郡主,这么多年来,大家都说你这样的小婴儿被丢在荒地,一定被野兽咬死了,否则也早就冻饿而死了。”张贵元也补充说。“可是王爷就是不死心,每年派出大批的人在全国各地搜寻你的下落,虽然每年都失望,但王爷一直不放弃,现在终于找到你了,王爷可欢快得不得了,一再交代小人非接郡主回王府不可。”
“我我真的是郡主”玉璇呆了一会儿,突然抱住彩依夫人。“不,我不要当什么郡主,我不离开娘。”
“郡主!求求你一定要和小人回王府,王爷快想死你了。”张贵元又跪了下来,不断向郡主及彩依夫人磕头。“夫人,求求你成全王爷爱孙心切的心情吧!”
“张管家,快请起来,让我好好劝劝玉璇。”
“娘,我不去王府,我不要离开这里,这里才是我的家。”
“玉璇,”彩依夫人慈祥地抚着玉璇的发辫。“王爷是你的亲人,你想想这十八年来,他多么担心你,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你,你怎么忍心不去见他呢?”
“可是”玉璇眼圈一红,小嘴一撇。“我舍不得娘嘛!”
“傻孩子,我永远都是你娘,永远都在这里,你想娘的时候,随时可以告诉王爷一声,回来看我,我也可以到王府去看你。”
“娘一”
“乖孩子,到了王府要好好孝顺爷爷。”彩依夫人含着泪,笑容满面地说。“你一定会是个最可爱、最漂亮的小郡主。娘会找时间去看你。”
玉璇再也忍不住,紧紧抱着彩依夫人大哭出声。“娘我不要离开你嘛我不要”
“乖玉璇,娘也不放心你一个人到王府去。”彩依夫人也是泪如雨下。“从小你就没离开过我身边超过一个月,现在一下子要去金陵那么远的地方,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你,我真是舍不得。”
最后由江妈出了个主意。“还是让玉璇带着绿云一起去吧!这样玉璇身边也多个人照顾,不会太寂寞,夫人也可以稍稍放心了。”
就这样,玉璇万分不舍地辞别了彩依夫人,离情依依离开她生活十八年的“迷迭香”和绿云两人乘坐着王府的豪华双马车,在仆从如云的簇拥下,往金陵城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