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只因暮色难寻 > 第96章婆媳大战二

第96章婆媳大战二

笔趣阁 www.bqgx.cc,最快更新只因暮色难寻 !

    “我第一次见到安迪的时候是十五岁,那时候我在深网已经很有名了,很多人都想和我打交道,fbi想要追缉我,有人想要和我做交易,买我手上的资料,还有一些组织想要吸纳我成为他们的成员。当时我是深网有名的顽童,最喜欢做的就是在论坛里公布一些罪犯的地址比如说,有过家暴历史的双亲,如果在出狱后再犯,但没有引起社会的注意,我会把一系列资料都公布在论坛里,讥讽警察的无能,督促他们介入案件。在聚焦报道天主教性侵案件之前,我就在深网公布了那些被封存的法律文件,那段时间从梵蒂冈到芝加哥,凡是天主教实力繁盛的地方都在找我受贿、洗钱、权色交易,什么事情引起我的注意,我就揭露什么,对那些会上深网的记者来说,那是他们的幸福时期,我也不奇怪那个警察憎恨论坛会把我视为叛徒,你看,在此之前,我是这种论坛的英雄,我的每一次出现,都是对警察的嘲笑,都代表着一种另类的正义,我告诉他们,制度是腐朽的,警察是无能的虽然我从没有策划过任何针对警察的暴力行动,但,毫无疑问,这群人需要我来坚定他们的信仰——在fbi端掉警察憎恨的前身之前,那里聚集的并不都是极端派,还有一些人只是和我一样,对警察失望,他们渴望用自己的力量来声张正义,就像是没那么浪漫的蝙蝠侠”

    “那时候我十五岁,在各种渠道,我埋藏的财产已经超过一亿美元,世界对我这样的人来说就像是一场电子游戏,而我从一开始就拿到了作弊码但这并不是件好事——你知道怎么毁掉一个游戏吗?——给玩家打开作弊模式。那时候我赚钱的动力甚至并不是因为我想要,而是我想看看自己能否做到,事实是否和我想得一样——看,我的父亲母亲为了事业离开我,为了钱和权力在全世界奔波,但他们汲汲而求的东西,对我来说是那么的唾手可得,这难道不讽刺吗?难道不悲哀吗?一个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这世上所有人想要的东西我都有,所有人都拥有的东西我却偏偏没有,没有人在乎我,没有人喜欢我,当我是twilightking的时候,世界对我予取予求,可,当我是沈钦的时候呢?当我是我的时候呢?当我没有这种作弊能力的时候呢?我还有什么,我什么都没有,我没法得到任何一个人的爱,我一无是处。”

    “现在想想,如果我没有成功自杀,或者患上极为严重的抑郁症的话,我的爱好居功甚伟——确实,那段时间我真的无法从任何渠道感受到生活的乐趣,只有在网络上声张正义才能让我获得一点点力量,我改变了另一个人的人生,往好的方面,又一个孩子不必遭受虐待,又一个恋童癖被愤怒的网民人肉出来,只能乖乖地去登记自己的住址,让整个周围社区都一起警觉。没有人会感谢我,但这的确给了我一点力量,让我感到我活着还有一点零星的乐趣安迪就是在这时候找到我的”

    “这是个心灵捕手式的故事——安迪刚好也有数学博士的学位,只是我们并不是通过一道数学习题相识,并非如此,安迪是被请来追捕我的,fbi被我的举动弄得很恼火,他们觉得我让整个警察系统都显得很无能,下定决心要给我好看。而安迪,作为电脑高手,黑客这行当的祖师爷,觉得我的手法很有趣,他觉得我的做法也很有趣所以,那天晚上,我踏入了fbi给我设下的陷阱——虚假的amber警报,儿童失踪案件,附近有登记在册的恋童癖我第一时间就黑进市政网络去找线索,而安迪就等下那里,他没有反过来追踪我的ip,而是给我出了一道算法题——好吧,我们不是通过数学习题认识的,而是通过算法题必须事先声明,这有很大很大的不同。”

    “我解出了那道算法题,当然,几乎是一瞬间,我也开始好奇是谁在这里等着我,我想这和fbi有关,所以我试着入侵匡提科,但这一次,但我进入系统以后,什么也没看到,只看到下一道算法题,还有一个额外的填空,让我填下上一道题的答案,安迪说我可以对他提出一个问题,如果答对的话,所以我在五分钟内把第二道题也做了出来,我问他:你是谁,你想干嘛?”

    “安迪告诉我,他是mit的教授,他说他想要要请我一起工作,他说他认为我很有天赋当然,我对此嗤之以鼻,不过,这就是一切的开始——安迪不是那种会轻言放弃的人。这是他一直在教导我的:永远,永远不要放弃希望永远不要放弃去尝试”

    “你知道智力凌驾于大部分人之上是什么感觉吗?你当然知道,因为你也比大多数人都聪明,所以我们都没有很多朋友对当时的我来说,更确切地说法,是我没有任何朋友。安迪是第一个在智力上能跟上我,并且对我表现出善意的人,他总是追着我,在我入侵的每一个资料库尽头,总是有一个人等在那里,用一道算法题向我提出邀请,我说他在做一个智能比对软件,能让现在的图像抓取效率提升三倍以上的效率,会让更多罪犯在监控中落入法网,他说,事实上我已经算是加入了他的小组,每一次他出的算法题,都是软件架构的难点你知道吗,当你说我需要一个父亲型的角色时,当时我有多么的,多么的我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的生命里的确出现过这样一个人安迪就是我的父亲,沈鸿生了我,但是安迪发现了我,安迪让我从一个一个怪物变成了人,让我开始学会和人交流,开始相信这世上也许真的还有温情——真的会发生在我身上。”

    “我渐渐地开始和安迪聊到私人话题,我告诉他我为什么不能加入mit——我告诉他发生在我身上所有的烂事,我告诉他我的自杀倾向,活在这世上的每一天有多么的难熬刘小姐,你曾钦佩我的勇气,你说,在我经历过的那些后,居然还能永远保持着希望,我居然还没有被我的过去毁灭其实,我并没有那么坚强,就差一点点,我就要被过去毁灭,我就是火车事故后的现场,一团糟到让人不忍目睹,是安迪把我从深渊里拉出来,告诉我,永远不要放弃尝试,在真正绝望之前,永远再试一次。”

    “在我十六岁生日那天,我因为急性阑尾炎被送往医院,没有监护人我没法做手术,我母亲远在世界另一头,电话打不通,当时我也完全没想到联系我父亲,我打通了安迪的电话,那个电话我早就弄到手了,但从没鼓起勇气去打,他接起来,十分钟内赶到现场,出示了全套文件,证明他是我的监护人——这是我看到安迪第一次滥用自己的黑客技术,不是去保护,而是去愚弄他人”

    “阑尾炎是一种很疼的疾病,当时我已经上了止痛药,也许是药效让我的脑袋一团迷糊,总之,当时我坚信这就是我的死期,我问安迪,‘我会不会死’,‘如果我要死了,我该怎么办?’,安迪一直告诉我,‘不要怕,不要放弃,我就在你身边,一切总会过去,一切总会过去’”

    “整场手术就像是一场梦,麻药药效退得很慢,就像是你的思绪已经飞到了半空,一切都是那么的亦幻亦真——我觉得我还是个很小很小的小孩,做了噩梦,一个男人——像是我父亲一直陪在我身边,握着我的手告诉我,‘不要放弃,总会好起来,一切总会好起来的’。然后我真的安心了,我是带着微笑睡过去的,好像那一场梦治愈了我的一部分一样,那是我的噩梦第一次变成美梦,在我最无助的时候,第一次有人在旁边陪着我、安慰我。”

    “当我醒来的时候,就像是一场长长的噩梦终于结束——我有一种新生活开始的仪式感,我觉得我终于可以放下什么了,我睁开眼,看到安迪——他对我笑了,摸着我的头告诉我,他觉得我应该去上大学,作为我的法定监护人,他已经为我搞到了mit的入学考试许可。”

    “就这样,我上了mit,加入安迪的人工智能小组,开始了全新的生活,我还是不爱说话,没有太多朋友,但我的人生已经不是那么没有意义。在我的崇拜者论坛有人开始策划袭警行动时,我向安迪报告了这个信息,带人扫荡了整个论坛,成为了他们心中的背叛者。安全起见,twilight king正式退隐江湖,只留下都市传说,然后”

    “然后有一天当我从办公桌前直起腰,无意望向窗外的时候,我看到了你,刘小姐”

    沈钦顿了一下,他的声音哽咽了片刻,随后跳掉了许多陈述“从那天起,我开始感受到社交的需要,‘正常’的需要,我开始交朋友,开始学着笑,安迪是我最好的老师,就像是每一个父亲教傻小子怎么泡妞一样,他比我还兴致勃勃,把我载到购物中心,让我拿到三个电话号码,不然就不准回车上,我他告诉我该怎么去制造共同话题——以及,当然,暗中监视喜欢的女孩绝对是一种非常变态的行为,最多最多,只能用到制造搭讪机会为止”

    这是个幽默点,似乎应该报以微笑,但想到在那之后发生的事,这笑也浸透了悲伤,沈钦的眼睛弯了起来,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冷冽“你知道吗,其实,我母亲完全没必要逼我的,在她找上安迪之前,我正在慎重地考虑要不要回国。因为”

    “因为在你鼓起勇气和我搭讪之前,我回了中国。”刘瑕说“考虑到我在哈佛读了五年书,你的学习速度的确不是很快。”

    沈钦欲言又止,最终报以含蓄的微笑“是啊,有那么一点点慢,安迪一直在鼓励我,但我总是有种种的考虑。就在我摇摆着快要下定决心的时候,我母亲忽然来找我我们的关系一直不好,在我进mit之前,我是那个失败的儿子,她的耻辱,她把我从沈家带出来完全是赌一口气,然后她发现,噢,不对,她完全没办法照顾好我,原来我不是那种换个环境和心理医师后就能自己痊愈的小孩。所以她把我藏在美国,自己去了欧洲,在那里,她不需要向朋友们解释为什么自己的儿子就在同一个城市,但没法参与他们的家庭聚会然后,我考上mit,她松了口气:终于,船到桥头自然直,她的儿子终于正常了,可以沟通了,所以,她开始想要弥补之前的遗憾,具体的方式就是对我的生活指手画脚,让我去硅谷开公司,回国找我父亲沟通感情我们经常吵架,因为,你可以想见,她说的每一件事我都不屑去做,而我也绝不会对她解释为什么钱对我根本就没有意义我没对安迪承认过,但我知道,我的能力一旦被我的任何一个亲戚知晓”

    他唇边出现了模糊的微笑“你可以想象他们都会要求我做什么。”

    刘瑕摇摇头,跳掉这个让人不快的话题“所以,你们的矛盾在老爷子决定退休时到达了顶峰,叶女士终于决定,不能再这样放纵你下去了她去找了安迪,希望他能帮忙说服你回国?”

    “嗯,而你也可以想象安迪当时的愕然了。”沈钦低下头,双眼专注地望着脚尖“他当然没有答应她,甚至对她说,她应该走开,我已经成年了,完全有能力和权力决定自己的生活”

    “然后,她做了什么事?”刘瑕静静地问。

    “安迪本身除了领导这个ai小组以外,还在学院带课”沈钦闭了闭眼,他的每个字都是混着血,从喉咙里刺出的荆棘“她找了一个安迪带过的本科女学生,花了一大笔钱——我想肯定是一大笔钱,不然不足以买断她的人性,一定是一笔能和美国国会赤字相比的巨款,一定是一笔连我都出不起的巨款吧——”

    刘瑕搭上他的手,沈钦狠狠地闭上眼,再张开时,声音已不再那么破碎“她指证安迪多次对她性骚扰,私下在监控里偷窥她的**,还说安迪会切入女生宿舍的走廊监控,偷窥女学生的日常生活这是向学术委员会提交的正式申诉,为了体现重视和公正,mit董事会暂停了安迪的一切职务,我们的小组也因此暂时解散。这件事当时上了地方新闻,影响对安迪非常地大。忽然间,他失去了一切,只因为一个女人的无耻指控——”

    “而他没能熬过来,是吗?”刘瑕的声音还是那样的徐缓宁静,仿佛这一切早有所料。

    “你知道安迪为什么喜欢在自己的fbi小组里收容我们这样的问题学生吗?”沈钦问,他遮住双眼,无声地笑了“因为他自己也是抑郁症患者,他知道这种感觉。他知道需要帮助却无人回应的感觉,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在拿自己的案例鼓舞我们,患有抑郁症是世界末日吗?不,只要你能按时服药,病魔是可以被击退的,我就是最好的例子但最后,他自杀了,在调查委员会正式成立的第二天”

    “安眠药过量被发现时已经陷入深度昏迷,这就是我知道的,医生说醒来的希望非常渺茫——他还活着,医学意义上而言,但我熟悉的安迪已经死了,他的灵魂已经”

    “而我而我到现在都没有去看过他。”

    他开始轻轻的摇头,动作越来越大“我只是我只是没法接受,我根本没有办法面对,我知道我欠他一个道歉,还有他的家人,艾米、乔治我应该出现在那里,承担起我的责任,不管是作为我母亲的儿子还是还是安迪的儿子”

    声音从沈钦的指间断断续续地流出来“安迪不止一次说过,我就像是他的儿子,所有人都这么说,但当他躺在麻省总医院的病床上,靠呼吸机维持生命的时候,当他和他的家人最需要我的时候,在他为我做了那么多之后,我就只是我就只是我真的没有办法过去,我甚至没办法面对他的家人,好像处理这件事唯一的办法,就是假装它并不存在,我非常鄙视这样的自己,而这种鄙视让一切变得更糟,从十六岁开始,十年的新生活就像是就像是一场梦现在,梦醒了,原来我还是什么也没有,原来我”

    “好了,好了。”刘瑕说,她握紧了沈钦的手,在手背上规律地轻抚,这是一个放松情绪的小技巧“这都已经过去了——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别说话,别说话。”

    她悄声说“想哭就哭吧,哭完了就好了,钦钦,哭完了就又是新的开始了”

    眼泪大滴大滴地从他的眼角滚落,沈钦蜷成一团,哽咽难言,声嘶力竭,哭得就像小孩“我让他失望了”

    “你没有,你传承了他的意志。你没有放弃希望和尝试。”

    “我放弃了,我自杀了我又一次自杀了,我违背了给他的承诺”

    “但你在动手后拨了999,是不是?你还是没有彻底放弃,只是有所动摇,你依然在努力承担起责任”

    轻柔而冷静的语气,是情感激流中坚定的锚柱,来自过去的血与泪漫浸过来,从未愈合的伤口渐渐被抚平,从未干涸的眼泪被一点点抹去,从未止歇的无声哀嚎慢慢被止住,刘瑕轻声地说,重复地说。

    “你没有做错,你没有让他失望。”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没有人能说他可以做的比你更好,沈钦,你不能把全世界的责任都扛在自己肩上。”

    “我做得太糟了,我是个糟糕的人,装聋作哑地活着,装作懦弱的那一面从未存在”

    “我让他失望了,”沈钦的回答针锋相对,激烈到近乎无理取闹“我没有成长,我还是那个不敢面对现实的小鬼——我甚至到现在都不敢回去看他,如果不是被逼到这一步,我甚至都——”

    “你不敢告诉我你为什么回来,为什么监听我,你是什么时候认识我你不敢去探望安迪,甚至是和艾米取得联系,这实际上都是一个问题,”刘瑕打断他“——并不是你不敢面对‘我给安迪带来了麻烦’的问题,而是你无法处理‘安迪让我失望了’的问题。是吗,钦钦?”

    沈钦的肩膀僵硬起来,他本能想要摇头,但脖子被刘瑕轻柔揽住。

    “我知道,道德感让你很难承认这个关键问题:说到底,叶女士还是因为你才和安迪对抗,才给他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道义上,你觉得自己亏欠了安迪,”她轻声说“所以你更难承认,你对他是生气的——是的,安迪陷入了麻烦里,但这麻烦有大到让他只能用自杀来解决吗?没有,完全没有,你觉得安迪背弃了他一直以来对你的那些教诲,‘永远都抱有希望,永远都不放弃尝试’,他没有做到。这让你对这信念也产生了动摇,是不是?”

    “你对这问题反常的避而不谈,是因为你无法把你自己和父母做出很好的切割,就像是沈铄,他不能面对自己父亲的阴暗面。你也无法面对自己的母亲居然是如此不堪的人类的事实,我是对的,也是错的,这确实是情结的一部分,但并不主要,”她说,记忆碎片在眼前飞舞分割,沈钦谈到沈鸿时几乎可算做‘爽快’的态度,他对校园暴力的回忆,所有记忆里缺失的母亲角色:她曾以为,母亲是一切问题的核心,所以他从来不提,原来这答案对也不对,不提母亲,并非因为她是所有情意结的起源,而是因为她从来没真正走进成年沈钦的心里,在她不动声色的试探里,谜面缓缓明晰,但真正的谜底,直到此时才收拾干净“他确实是你的父亲,他遇到你的时候,正如你所说的,你还是一只怪兽——靠本能活着,在精神上还处于婴儿阶段,是他把你带入了成人世界,你的童年,从你进入mit那天才真正开始,从那天开始,小男孩才渐渐开始学着长大,而你现在需要处理的,仅仅是长大的最后一课——承认父亲也不是那么无所不能,在精神上和父亲说再见,从那一刻起,彻底成为独立的大人。”

    “安迪会因为自杀而变成骗子吗?其实你和我都知道不会,安迪传递给你的精神,正是他在抑郁症的压迫下支持到现在,创造出这种奇迹的支柱,他只是就像是你也会动摇一样,他只是在这场战役中输掉了一场战斗,这是人之常情。没有人能否认他的伟大,能指证他是骗子,感到被背叛——除了那个不愿被他抛下,不愿说再见的人。在孩子心里,父亲不存在阴暗面,他理应永远存在,永远强大,而这才是你需要面对,而又不愿面对的关键:对长大的惧怕,你的年龄到了,世界也在催你准备好,但你依然心存惧怕,时候到了,但依然不能断奶。”

    沈钦慢慢松开手,他飞快地瞟了刘瑕一眼,几乎是羞愧地轻声嘟囔,看得出来,不想被说服的意愿格外强烈。“真的?”

    刘瑕笑了,她握住沈钦的手,指甲滑过掌心的纹路“想想看,你是不是喜欢用撒娇来逃避惩罚,你是不是很难克制自己的欲。望,明知不该做,但你总是故意踩线,跟踪我的动向是为了保证安全,但打扰我的咨询呢?每一个心理障碍的存在,都伴随着多多少少的征兆,人无法对自己撒谎,如果你还把自己当成个小孩,你就会表现得像个小孩——对性的羞愧感,无法坦诚地面对自己的欲。望,喜欢还停留在较纯洁的层面,无法和欲。望统合起来这所有的一切都是证据,我只是不知道它们指向哪里,现在,一切终于全部明朗——你不愿面对真正的问题,所以把它包装为自我厌恶,你不敢告诉我,因为你怕我无法接受这样的你,而我想说的是我想说的是”

    她拉长了声音,营造出悬念,随后露出顽皮的笑容,开玩笑地说“还好,你喜欢的人是我这个心理天才——”

    沈钦楞了一下,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但随后又愧疚地抿紧嘴,刘瑕作势松开手,但又被他紧紧反握住。

    她的笑意加深了,攥紧沈钦的手,轻声重复“还好,命运让你遇到了我,一个不比你完美多少的我。”

    沈钦用力地摇头“你不是你很完美”

    他郁闷地吐一口气,像是太多话塞在心口,梗得喘不上气,刘瑕轻轻拍抚他的胸口“嘿——嘿,别急,别急,你看,我现在已经知道了一切,但还是没有离开啊,是不是?现在,我们之间已经完全没有秘密了——看,我已经什么都知道了,但我并没有任何不能接受的地方——”

    沈钦露出不舒服的表情,他想说话,但刘瑕抓住他的肩膀,深深地看进他的眼睛。

    “相信我,”她轻声说“我什么都知道了,我哪里也不会去,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钦钦——你能相信我吗?”

    沈钦探索着她的双眼,他有一瞬间的迷惑,但最终仍点了点头。

    “我相信,”他说,情绪终于趋向正常,回到了现实“虽然其实,你实在不该来的。”

    刘瑕笑了起来,她已经很久都没有这么轻松的感觉了。“你是说,亚当?”

    “嗯,”沈钦轻声说“他一心想毁掉我离开我,你的安全才不会受到威胁。”

    “那你希望什么,我离开,然后看着你被毁掉?”刘瑕反问他,沈钦无言以对“亚当想的并不只是简简单单地把我们分开,即使我没来找你,只要你心里依然抱持希望,依然没被彻底打倒,我就依然可能是他的目标——如果我就这么走掉,那么下半辈子都将活在‘因你康复而死’的恐惧里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宁可选择亲手把你干掉,这样至少还干脆一些。”

    沈钦只能摊手苦笑,有那么一瞬间,他又露出了小狗狗被欺负后的可怜的表情,但随后便警醒地板起脸,似乎要和那个心里上还未彻底断奶独立的自己划清界限,刘瑕看得会心微笑——于是,沈钦的僵硬表情,又慢慢地融化在她的笑里。

    阳光从窗户里斜射进来,将刘瑕的脸拢在光晕里,沈钦的眸色,在凝睇间变得深浓,他慢慢地倾过来,轻轻握住刘瑕的手——

    这个吻,轻柔又专注,就像是风中一段无言的对话,林间隔枝的凝视,分开的时候,沈钦的额头歇在她额前。

    “我明白了,刘小姐,”他轻声说“你真的、真的很爱我虽然你的心好像还藏在迷雾里,但你的爱,我已经模模糊糊地有所感觉”

    “你可不可以再多爱我一点,让我感觉得再清楚一点”他在刘瑕耳边轻吹一口气,语气有点可怜兮兮的“爱我爱得再用力一点”

    他的眼睛像是被水洗过的猫眼石,清亮亮闪着粼光,刘瑕退后了一点,望着沈钦一会儿,忽然扑哧一声,笑了。

    “你以为这是在瘙痒吗?就快抓到了,左边一点,右边一点,再用力一点,让我看看是不是这种感觉?”她敲了沈钦一眼“白痴,先去吃饭再来亲我,你至少24小时没吃饭了,嘴里很苦,全是胃液的味道。”

    “呸呸呸!”沈钦一下跳起来,在房间里奔来奔去“啊啊,糟了,但我走得很匆忙,根本没带牙刷”

    冲到一半,他又有点低血糖,站在原地晕了一会,继续冲到卫生间,手忙脚乱地拆了一根新牙刷拼命漱口,口齿不清地问刘瑕“窝酷得好饿哦,里有米有带早餐?”

    “没有!”刘瑕没好气地说“先回家到家再做给你吃。”

    她靠在门边,摆了个夸张的妖娆姿势“还是,你想吃我啊,honey”

    沈钦刷牙的动作顿住,在镜子里进退两难地看着她,红潮忍不住泛起,再怎么克制都没用,他呸掉了泡沫,最快速度把牙刷完“你你你你你你又不是认真的,不要开这种玩笑。”

    “谁说我不是认真的?”刘瑕笑了。

    “那那那那那我一会真吃了啊?”沈钦的羞涩看来不像是撒娇癖那么容易克服。

    刘瑕耸耸肩,语调很轻慢“你真的吃得到再说咯——啊!”眼前一花,她已经被压在门上,沈钦把她下巴挑起,一吻再吻,缠绵缱绻,刘瑕被吻得晕晕沉沉,呼吸幅度越来越小——

    “喂,你都已经饿得站不住,全部体重全压我身上,”她好气又好笑“居然还不肯去吃饭吗?”

    “不想下楼”沈钦还挂在她肩上,轻啄她的唇瓣,一边亲一边呢喃抱怨“一点也不想下楼”

    “走吧。”刘瑕硬拉他“噢对了——我打了叶女士两巴掌,所以她现在的脸挺可观的,先和你打声招呼,免得一会吓到你。”

    “嗯。”沈钦的反应很平静,刘瑕怪异地看了他几眼:虽然沈钦最主要的心结,并非叶女士和沈鸿,但也不是说他就能对这两人冷眼相对,毫不在乎,只是问题较为次要,并且之前经过自我治愈而已。把自己和父母的不堪切割开来,接受父母的脆弱,其实是成人式的一体两面,在沈钦真的成熟起来之前,叶女士注定都会是那个一碰就龇牙咧嘴的旧牙疼。、

    “这是不是你们在安迪事件后第一次见面?”她先以问题铺垫,为他做准备。

    “嗯,安迪自杀后,她大概意识到安迪在fbi是干嘛的,还有他的学生都是些什么样的人,所以直接逃回欧洲去了。”沈钦说,他收拾好皱巴巴的t恤,深吸一口气,和刘瑕对视一眼。“我会和她说清楚的。”

    “真准备好了?”刘瑕问,伸出手给他。

    沈钦的手是冰冷的,一捏都是汗,但他的答案和他的紧握一样,斩钉截铁“准备好了!”

    一楼的场面,并没有凌乱到太过难堪的地步,大约叶女士确认形势逼人强后就不再反抗,而沈三叔也乐得稍微给她点面子,当沈钦和刘瑕走进客厅的时候,她甚至还拿到了一部手机低头刷着,直到两人进来,沈三叔才未雨绸缪地示意两个手下把她的肩膀按住。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他呵呵笑,做慈爱状“你都不知道你爷爷有多担心你,走走走,吃饭去吃饭去——”

    沈钦不理他打圆场的意图,直勾勾望向叶女士,他的眼神复杂难言,憎恨中夹杂着轻蔑,叶女士在这样的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少许痛苦,她开始不断摇头“钦钦,你听妈妈说,真的,都说了多少遍了妈妈真的不是有意——”

    沈钦低下头看着脚尖,摇摇头。

    “这是你最后一次影响我的生活了。”他轻声说——随后又大声地重复一遍。“这是你最后一次影响我的生活了,母亲。”

    叶女士猛地住嘴,脸色变得苍白,她惴惴不安地望着儿子,似乎不敢相信他的暗示“钦钦,你——你不是这个意思——”

    沈钦的语气很平静,他抬起头,重新恢复了视线接触“你会为你做的事付出代价的。”

    “我你”叶女士慌乱了一瞬间,但很快又平静了下来“那个女孩已经死了,死无对证——”

    “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沈钦的声音盖过了她的,他直勾勾地望着母亲,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缕僵硬的笑意“用我的方式,我的标准,我有很多很多证据,可以让我做到这一点。下次,再想来找我,你最好先想想杀人罪一般都判几年。”

    打手们见惯场面,眼观鼻鼻观心,耳朵自动合拢成贝壳,沈三叔看来看去,一双眼贼兮兮的,似在探究个中因由,叶女士双唇颤抖,眼神在儿子脸上飞快巡梭,似在寻找最后一丝希望,沈钦转身牵起刘瑕,脚步稳实,向门外走去,刘瑕走了几步,回头挑眉浅笑,望向叶女士的双眼,满满都是戏谑与胜利者的优越。

    这优越,是叶女士肩上最后一根稻草,她眼里似乎有什么崩断了,低沉的笑声,从微开唇中骤然传出。

    “呵呵呵呵呵呵呵”这笑声惹来沈三叔同情的一瞥,但这同情当不了什么事,他歉意地对叶女士点点头,照旧打个手势,让手下把她压牢,免得被她挣脱,又闹出什么不雅。

    “老三,急什么?这就往长孙媳那边靠了?”

    但叶女士反而不挣扎了,她悠闲地往后一靠,重新端出了自己的贵妇架子,虽然这架子,因为青肿的双颊而显得有些滑稽——但那份尖酸内蕴的感觉还是货真价实。“还没结婚呢,你就那么笃定,她能成功嫁进沈家?”

    沈三叔嘿嘿傻笑,摸摸后脑勺,任人评说,狗腿的肢体语言仍是不变,叶女士摇摇头,恨铁不成钢“不错,奖学金、杀人犯,这种种因素,确实是未能难倒刘小姐,老爷子鬼迷心窍,还是坚持力挺她进门,但你以为,这就是全部了吗?”

    门口三人的脚步,自觉不自觉都停了下来,沈钦遥遥回头看她,他在门口的光晕里,叶女士眯着眼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她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希望看到儿子脸上的什么表情,是预感到大难临头的央求,还是被摧毁之前的绝望。

    如果是央求的话,她会回头吗?有那么一瞬间,也许叶女士自己都在思考这个问题,但话仍是脱出了口。

    “就算这些,老爷子都能不在乎,你觉得,他真能容许颍川科技的大小姐,那个给他大儿子亲手戴上绿帽的男人——他的女儿进门吗?”

    刘瑕脸上的震惊,让这一切完全值回票价,在沈三叔惊天动地的‘什么?!’中,叶女士淡淡地笑了。

    “这是你逼妈妈的,钦钦,”她又现出了那疲倦慈母的表情,很讲道理地说“妈妈本来是不想讲的,她再不好,也是你难得喜欢的人撒谎不好,可妈妈还是想帮你兜着,谁让我是你妈呢?——刘小姐,你当钦钦什么都告诉你了吗?”

    “你当,你是钦钦的救世主,你已经把钦钦握在手心了吗?”

    “那,钦钦有没有告诉过你,一开始,他为什么会关注你呢?”

    那一位的无所不知,其实也的确令叶女士思之颤栗,但她把一切隐去,只留下纡尊降贵的微笑,仿佛这秘密,果然从一开始就存在她心里。

    “他有没有告诉过你,有那么一长段时间,你们是继兄妹的关系,正是因为这个,他才会由始至终,都关注着你呢?”

    说太多话了,她有些眩晕,难以聚焦分辨刘瑕和儿子的表情,但没关系,她看得见儿子的手——紧紧地牵着刘瑕的,挽留的姿态,不肯被挣脱,但——到底,最终,一根一根的,还是被掰扯了下来,刘瑕把双手背到身后,见过这女孩两次,两次她都淡然得可恶,微笑蚀刻在脸上,仿佛所有偷拍照片的简单重复,说真的,刘瑕好像永远都只有那么唯一一号表情,唯一一朵不变的笑,即使在她掌掴她时都还习惯性酝酿在唇角,这是她第一次露出了笑容以外的表情——第一次露出,想哭的表情。

    她往后退,往后退,沈钦追出去牵她的手,但被她搡得跌坐在地,虚弱得居然爬不起身,叶女士透过窗子,遥遥望着刘瑕快速离去的背影——她的身形突然塌下,似乎是被自己绊了一跤,跌在地上,失去所有优雅美感,狼狈的挣扎,老半天爬不起来。

    她的视线又回到门口的儿子身上,他的表情,他的眼神——

    似有声音在叶女士耳边响起,她来回看看,慢慢意识到,这并不是自己过于迟钝,现在才听到肉。体触地的动静。

    她听到的,是精神世界垮塌的声音。

    模糊的悔意泛起,但很快被疑惑冲淡,她稍微扭扭身子,挣开已松开的掌握,拿起临时借用的手机。

    和你说的一样,这消息让他们都崩溃了,尤其是刘瑕。

    她走了,看起来,不会回来了

    但我不明白——为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了久等了,这一章很肥啊,痛苦,我还用小电脑打的,打得手臂都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