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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的内部装潢更见华丽气派,锦榻绣帏,仿若贵妇房间,散漾著淡淡的芬芳,是脂粉和花香渗合的那种气息,高雅、柔婉、又熨贴人心。
美妇宋夫人半靠在锦榻上,身旁还有一位贴身女婢,长得也是人模人样,秀美可人;瞧瞧这份气派,若非出门在外,她在家中少不得有七、八名婢妇随侍左右。
元宝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暗想运气还算不错,给她碰对了冤大头。你可别指望她会“饿鬼假客气”的努力维持大家闺秀风范,顶多斯文些,好配合眼前这美轮美奂、情调媚丽的好所在。
宋夫人客气道:“姑娘可愿陪我一道用膳?”
元宝笑道:“如此叨扰了。”
车内置有玉银杯,瓜果美点,还有充饥的卤鸭、糟鸡、虾子鳓、梅花脯等适合外带的行粮,元宝看在眼里,自是食指大动,吃得极香。
空气中淡雅的清香围绕在她的四周,元宝的内心涌起一阵阵的回忆,彷佛回到母亲所住的居室,可以让她轻易地忘怀外面的勾心斗角。是母亲使她成为今天的金元宝,聪明、独特,且无惧的面对现实。
无疑的,元宝欣赏如此舒适的旅程,但焦点却放在宋夫人身上,她看起来多么雍容华贵,元宝想着,像从宫廷画上走下来的后妃命妇。
“她的出身不知有多高贵呢!”元宝揣测“说她出身王侯府第也不为过。”只不知她生的是什么病,竟然要连夜赶路求医,可是,看外表与常人无异
“姑娘,金姑娘!”
元宝迅速抬起眼来,有一阵子的愕然。“哦!宋夫人,你吓了我一跳,我正在神游太虚呢!”
宋夫人笑道:“你一直盯著我看,是不是在想我生的是什么病?”
“夫人真是蕙质兰心。”
“倒也不是,而是有许多人都有同样的疑问。”宋夫人从容地说道:“我的毛病说严重是一点也不严重,却深深地困扰著我的生活。我患有一种莫名的晕眩症,它说来就来,叫我常常头晕目眩,几乎站不住脚,坐著也不舒服,必须躺著才好过些。有时几天发作一次,躺一下午就好;有时却连数日晕眩不停,吃葯也不见效。长期下来,那份苦楚实在难以言喻。”
“原来如此。”元宝颔首道:“我也曾经受风寒,我过几场小病,最怕的就是头晕目眩、晕头转向,那简直什么都无法想,什么事也做不了。”
宋夫人苦笑道:“风寒之症总有痊愈之日,我这毛病却是拖了许多年。”
“想必请教过高明大夫,难道都不见效?”
“我夫家在北地太原,声望极隆,江北有名的大夫无一遗漏的全被拙夫延揽入府,却都只能医好一时而无法断根痊愈。”
“哇,从北地千里迢迢来到江南求医,就不知求的是哪一位名医?”
“麦仙翁。”
元宝惊讶地耸耸眉毛。“圣手毒心麦仙翁!”
“你也知道他?”
“当然知道,他这外号是十年前我爹一怒之下给他安上去的,还广为宣传。”
“为什么?”这意外的问题使宋夫人感到惊讶。
“家父是个守财奴,家财万贯,却绞尽脑汁的想一毛不拔的过完一生,偏偏人是吃五谷杂粮,少不得病痛寻良医。夫人,你当然听过买东西可以杀价,然则,你大概没听闻有人跟救命大夫杀价杀到面河邡赤吧?不用怀疑,那个人正是家父。”
元宝夸张地叹了口气。“那年,我爹生了一场大病,便宜的大夫都医不好,最后,不得不请来麦仙翁。这位麦仙翁的医术十分高明,性情却很独特,要嘛不收半文钱,要嘛诊金由一百两银子起跳,价钱随他开,没得商量,而且是先付诊金才开葯方给病家。”
“贪财名医遇上寸财奴病人,能不热闹吗?麦仙翁开口要一百五十两银子,家父气得从床上弹起来,破口大骂,麦仙翁也拧起性子把诊金往上哄抬,二百两、二百五十两、三百两一直哄抬到六百六十两银子,家父终于认栽了。待家父病好,也替麦仙翁取好了外号圣手毒心,直到今日,仍不时听他切齿怒骂。”
宋夫人先是有点吃惊,而后却觉得相当有趣的笑了。
“令尊倒是个性情中人。”
“是啊,任性到极点,无情的贪财不重情。”
“做女儿的这般批评父亲可真绝。”宋夫人故作惊骇状的对她说。
“假使你有意勾起我的愧疚心,万不可能。”她勇敢地说:“当着家父的面,我也是这般说话,他反而哈哈大笑,很以自己的吝啬无情为傲呢!”
宋夫人端详著她,脸上缓缓地展露出了笑容。她是在笑她自己。“我年轻时,如果也有你的勇气不知多好!”“勇气是与生俱来的,谁没有呢?”元宝忍俊不住的笑出声来。
宋夫人的两道柳眉微蹙,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人若到了三餐不继的地步,会连反抗不公平待遇的勇气都失去了。”她说完合上眼睑,表明了再往下说,自我养神去了。
元宝惊异地瞥了她一眼,心想这不可能是她的“经验之谈”吧!元宝告诉自己别想太多了,这里不过是她暂时的居留而已。
不过,她仍是很欣赏宋夫人的睡态。一个美女在醒著的时候,可以使人被她的美丽所震慑,这一点都不困难,几乎已成为美女们的生存本能;可是,在睡著的时候,下意识的全身放松,往往就美不起来,甚至丑态百出。能够晋身至“睡美人”之列,那才是身为美女的最高境界,若非天赋异禀,便须经过长年累月的训练。做美女,是一项很辛苦的工作呢!
不过,总不能欣赏别人的睡姿而过一夜吧?她自己也极需休息。
她问那俏丫头“你们就预定这样赶一夜的路?不需要找地方休息吗?”
俏丫头道:“不!我们每晚都有投宿旅栈,而且赶在太阳落山前投店。今晚这样赶路是有原因的,因为麦仙翁就隐居在前头那片树林子里头。”
言谈间,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受到震荡,宋夫人也睁开眼睛疑问著。
“娘,”宋定风的脸出现在窗口。“前头马车进不去,需下来步行。”
“也好,我正想活动一下筋骨。”
宋夫人由丫头扶著下车,元宝自不好死赖著,也跟著下车凑一份热闹。
宋定风谨慎道:“金姑娘可以留在车上休息,我留一名家丁保
,,”
“不用了。”元宝很容易就流露出本性。“我都下了车你才开口,慢半拍。我也好久不见麦仙翁,扯一扯他的白胡子,就陪你们一起去吧!”
宋定风不习惯被人反驳,年轻气盛的摆出臭脸。
宋夫人笑道:“不要紧的,风儿,金姑娘和麦仙翁的旧识。”显然她只要运用一点天生的魅力,什么事都会迎刃而解,包括儿子都会俯首贴耳。
宋定风不再坚持,神色也转为和悦。
一行人步行进入树林,两名家丁提灯在前头引路。
不多久,他们便已望见隐于林中的那栋房舍,看样子十分残旧却仍然坚固的青砖瓦房,孤零零的只此一户人家,胆量不够大的人还真是不敢住。
元宝打个哆嗦,秋风一阵寒。
“麦仙翁果真住在这里?”
“本庄的消息来源不会出错。”宋定风自傲道。
“这四下无人的荒野之地,麦仙翁一个人怎么生活?据我所知,他无妻无儿,孤单得很。”她怀疑地皱了皱眉。
“他又不是没钱,不怕没人伺候茶水。”
“你现在说话的口气很像我爹,以为金钱可以解决一切困扰。”
宋定风大概为自己一开始的“有眼无珠”感到气恼,语气不免尖锐些“我不是守财奴,很知道金钱的好处,也懂得善用财富。”
“好也!你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
“鬼才和你不谋而合!”宋定风在心里咒骂,可惜不能宣之于口,免得娇弱高贵的母亲听了花容失色。
来到那幢砖瓦屋的门前,一名家丁握紧醋钵也似的大拳头,正要往那扇黑漆门扉擂下去,那门却正好“咿呀”一声启开,一个乾瘦似竹竿、面色苍黄如风乾橘子皮的小老头,端著一盆洗脚水往门口一倒,有一半洒在那家丁脚上,引得他一阵臭骂。
小老头是一丝歉意也无,冷然道:“干什么的?仗势欺人啊!”他抬眼往家丁身后的那些主儿们脸上溜一溜,有一刹那的迷惘,随即摇摇头,转身进屋。
“老丈,请留步。”宋定风唤住他,正色道:“我们是来求医的,敢问麦神医在吗?”他虽未见过麦仙翁,刚才已听到元宝说他有白胡子,而眼前这小老头长相猥琐,毛发稀落,哪里像个不可一世的名医。
小老头回首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进来。”说完,转身一面往屋里走一面叨念:“大概是坑谙气了,要不,半夜找大夫,存心折腾人!”也不知他在说给宋定风等人听,还是说给屋主麦仙翁知道。
宋定风忍气不予理会,扶著母亲进屋。
元宝走在最后,嘀咕道:“乖乖!麦仙翁从哪儿找来这样的仆人,真是主大奴也大!若非病家皆是来求医,换了别样营生,老早砸锅了。”
她“碎碎念”的走到门口,正要一脚跨进门槛,忽然,有人拍她一下肩膀,她本能的回头一时没想到她的后面应该没人才对甫一触及对方那冰冽的目光“啊”的一声梗在喉头,来不及叫唤,便已软软栽倒,人事不知了。
冰冰岩收回点在她软麻穴上的手指,顺手将她软成一团的身子抱起来,然后,他喔上树顶,把元宝四平八稳的搁架在一处既安全又隐密的枝桠上。
冰冰岩正是跟踪她而来的。元宝的出走,多少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心想,让她吃点苦头,了解世途险恶也好。没料到她会遇上宋家的人。
太原宋家,最有名的莫过于“铁剑山庄”宋仕元一脉,宋定风应该就是宋仕元的三子。未仕元前两年因病而亡,由长子宋逸风继承庄主之位,一时没有大作为“铁剑山庄”的声望有点下滑的趋势,听说正急召过继给亲戚的次子回门助长声威。
冰冰岩既然决心退出“修罗门”到江北展开新生活,自然也是有打算的。上次去追回不不华的那段日子,已足够他把北地的武林局势做一次全盘了解,虽不打算重入江湖,也须让心里有个底,以防一二。
人生际遇的起伏难料,福祸无常,总是小心为上。
此时,只见他高大的背影融入黑暗里,透过窗口将屋子里的情形瞧了一个大概,把医者与病家之间的对白更听了个明明白白,于是,他对那位宋夫人起了兴趣。
麦仙翁和宋夫人之间,有一段对话是这样的
“夫人的脉息与常人无异,应该没病才对,这晕眩之症恐怕是心魔所起。夫人是不是有什么伤心之事,或者,隐忧在心头?”
“先夫离我而去已有两年,不过,我这病是先夫在世时已发作多年,先夫为我求遍名医,始终无效。如今先夫抛下我先走,这晕眩症就发作得更频繁了”
“也就是说不是心魔所起?这毛病来得古怪,老夫可要束手无策了。”
“求仙翁尽力!”
“夫人,若说你有病,只怕是郁闷之症,这倒是可以从你的眉宇间看出来。所谓心病还要心葯医,找不出原因,如何下葯?”
“我我哪来的心病?”宋夫人的声音变得有些僵硬。“先夫待我情深义重,我身为庄主夫人,自有享不尽的荣华。虽然天不假年,让先夫早走一步,但还有儿子陪伴我、孝顺我,给我活下去的勇气。我怎么会有心病呢?”
“儿子不是你亲生的吧?面貌完全不相像。”
“你”
宋定风插嘴道:“大夫言辞太过,不是仁者风范。我兄弟三人固然不是母亲十月怀胎所生,却是母亲一手照料长大,对我等慈祥有加,恩重如山;我们早已将她视若亲娘,恭敬、孝顺,不敢有半分懈怠。”
“老夫失言了,恕罪!”
“”
黑暗中的郭冰岩像城墙一般挺立著,他傲然无表情,然而,他的内心在滴血。
原本他只有三分怀疑,但,那个遥远却又熟悉的声音,那张与他酷似的面容,还有屋里的那段对话,像是一针又一针的插进他心人,使他全身发冷而骇然。
暗夜里,他的心中乱成一团。他应当不顾一切的冲出去问个明白,但是然后呢?想到不可预知的反应,他便感到麻木。
回忆过往,他的童年是孤独而苦涩的,他居然想不起一件有关父亲的快乐回忆。而关于母亲的呢?记忆中的她是近在眼前却又彷佛远在天边,伸手可及却又从不交心。也是啊!一个孤寂忧郁的妇人,如何为孩子谋得幸福快乐?他在两个不快乐的灵魂阴影下长大,他只有他自己。
在阴郁的黑暗中,他的脸色一片死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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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金元宝醒来,不意外的,开始尖叫。
“啊”
奇怪,他这次怎么没反应?没叫她闭嘴,也没点她哑穴。
可恶!挟持她,却又漠视她的存在。
“啊啊”
他聋啦?她刻意加强音效,他依然无动于衷,臭著一张粪坑脸,活像她欠了他几百万两。
不行!好女不吃眼前亏,不等他兴师问罪,她先发制人
“郭冰岩,我警告你,要是你敢再点我的穴道,残害我说话或行动上的自由,我就跟你势不两立!我会一次又一次的逃开你,直到我入土的那一天,我都不允许有人骑到我头上来,我爹不成,你也不成!”
冰冰岩在离她五步远的一方石墩上坐著,目光深沉的凝视著天边诡异层布的日出光景,他那张巧夺天工的面庞上,也映眩著一抹奇异的光彩,凄然落寞,冷寂到了极点,彷佛不带人间烟火气息。
而他这副神情却被金元宝解读为“臭臭的粪坑脸”他如果知晓,只怕会更加的郁卒!也难怪,元宝完全不了解他的身世,自然无法想像有人生出如此俊美的儿子,却是弃若敝屣。
“你以为你闷不吭声的就可以唬住我啦?你以为你睁著一双死鱼眼瞪著我看,就可以把我吓得乖乖闭嘴啦?你别作春秋大梦了!”她的碎碎念有如江水滔滔不绝。
“自古圣人有言士可杀不可辱,你仗恃著你有一身武功便能够轻易地制伏我,要我住口就住口,要我昏迷就昏迷,使我的身心饱受摧残,我的精神备受威胁,惶惶不可终日,不要!我不要过这种日子!我宁可死也不愿忍受屈辱而活,我生来便不是当小媳妇的料,你是选错了对象爱错了人,咱们还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从此井水不犯河水,各自求生去吧!”
他看着她在他面前走来走去,甜美的声音透著无比的自信和骄傲,光彩耀目犹胜日出东方,这使他憬悟到如果失去了她,他的生命将会再度坠入黑暗的深渊。她就是他的日出,他决心终此一生再也不离开她了。
她的肆无忌惮、她迷人的脸孔、她的自信和她的利嘴,和他以前认识的女人截然不同,从没有女人敢用这种无礼的态度对待他。
“你若是再保持沉默,我可是”不过,她的话实在太多了一点。
冰冰岩终于行动了,他拉近她,搂入怀中,笑叹道:“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我顽固、任性、又可爱的元宝。”
他的手臂强而有力,元宝无法抗拒,她的脸颊绯红,心中有如小鹿乱撞。
他们的视线相遇,彼此注视了好久好久不能分开。
他眼中的寒冰溶化了,热情的眼光在她脸上梭巡,然后他的唇猛力压在她的唇上;她的心挣扎著,一阵晕眩无助的感觉袭来,终于无力的屈服了。
元宝紧抓著他,一颗心陷入昏乱中。他爱她吗?她有办法和这个性格殊异的男子共度一生吗?她天不怕地不怕,只怕郭冰岩!他是唯一脑扑住她的人。
他性格严肃,常常表现出冷漠的态度,但她却感觉得出他内心的真诚,事实证明,他也有细心体贴的一面。
他本身便是一股安定的力量,捉得住她那颗如野马奔腾的心。
元宝无法再回避他的目光,她觉得脸上一阵灼热,心跳不期然地加速。她看着他那深邃的眼睛,发现他眼中有种奇怪的忧伤。
“你的表情很奇特,你的心里在想什么?是关于我的吗?”
“不是。”他很快的说。
“我真是不明白。”
“但愿你永远也不要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他说著,脸上泛起一个苦笑,开始娓娓诉说他的身世,他贫乏的、孤寂的过去。那是一个没有色彩、没有梦想、没有希望的童年,他整个过往生命是一幅冰冷的水墨画。
元宝似乎听得痴了,她茫然地瞪著郭冰岩。
然而,他诉说的声音依然固执而冰冷,不带半分矫饰或激动的语气,彷佛那份忧伤早已溶入他的血脉而不知痛了。
终于,元宝眨了眨眼,苍白的嘴唇咯为张开。“这简直不可思议。”
“不!这才是最现实的人生。”郭冰岩镇定而自持。“那是一种寒彻心骨的冷意,自从在幼年第一次感受到父嫌母弃的冰冷之后,这种感觉便不曾离开过我。”
“哦,老天!”元宝的声音极其微弱。
冰冰岩笑笑。“没有老天,元宝。打从我的双手能为自己挣一口饭吃的那一天起,我即是我自己的主宰,我的命运由我自己来决定,我不再怨天尤人,也不再感谢上苍及任何人,如此,我便不再感到痛苦。”
元宝的眼眶已浮现了泪水,在她眼中,郭冰岩是个坚冷如钢铁般不可扭曲或崩溃的人物,没想到他却有一段不为人知、不堪回首的过去。
冰冰岩傲然道:“不许你掉泪,我不需要同情。”
元宝乖顺的点点头,忍住了泪水,双手无意识的绞在一起,瞪大了眼睛注视著他。“其实你还是很在意,因为你不知他们如今是生是死。”
冰冰岩怒视她,面色难测,缓缓闭上了眼睛。“你说的没错,没有人能逃避得了往事。”他睁眼,叹道:“已经存在的,便是一生必须背负的重担”
“你是发现了什么使你不安的蛛丝马迹吗?”元宝耐心问著,决定追根究柢。
冰冰岩瞅了她一眼,半含讥讽的道:“你不笨,并且好奇心旺盛。但有一点你要明白,一旦你得知了我全部的故事,你也失去了抽身而退的余地。”
元宝明白他柔和的语气下是有专横的要求她的承诺。
“你发誓你不再用武力对付我,弄昏我并点我穴道什么的。”
“我不发誓言。”他顿了顿,很快又道:“我也不愿成为像我父亲那样的独夫,我答应你不使你感受到委屈便是。”
“不受委屈,是不是包含衣食无忧?”
“你说呢?”
他居然把问题抛还给她,是要她赌一赌命运的意思吗?这个死冰山、臭冰块,说几句甜言密语,替未来许下一片光明灿烂的前途,有这么难吗?不过,这也正是郭冰岩与众不同之处。
“好嘛!嫁就嫁嘛!谁怕谁?”她一点也不怯懦。“反正我若是饿肚子,你也休想背著我偷吃一个饱。”
冰冰岩先是闷笑,继而哈哈大笑。
一个几乎忘了要怎么笑的人,居然会笑得很开怀,足见她的搞笑功力一流。
“我说元宝,你又没有饥饿的痛苦经验,怎么会这样子贪吃?”
“我哪有贪吃?”她毫不迟疑地反驳道:“一个贪吃的姑娘家,会有我这般曼妙的身材吗?你真是有眼无珠。”
“是吗?”他锋锐的眼光上上下下,评头论足式的打量著她,看得她好不自在却又要故作矜持。他细细的看了一会儿之后,有点言不由衷的说道:“还可以啦!我一向都觉得女人的内在美比外在美重要得多。”
元宝为之气结,真是太瞧“扁”她了!她也不是省油的灯,一记回马枪应时刺出“我也一向都觉得男人的经济能力比他的外表重要得多。”
他有趣地望着她,故意漫不经心的说:“让我们各自期待吧!但愿别是失意人对失意人,可有得瞧!”
元宝脸上微微一红,横了他一眼。
她自问虽没有母亲突出的胸围和娇娆的嗲劲,却也称得上曲线玲珑,穿什么衣服都亮丽出色,可不是什么乾扁四季豆!
这个冷淡、乏味又没情趣的冰块,有人愿意取暖他就要偷笑了,竟然还把她瞧得好“扁”好“扁”!显然他的记忆尚停留在她童年裸泳的那阶段。
“有眼无珠的家伙!”她小声咒骂:“总有一天,我要你好看!”
由于她太专心于骂人,因此没注意到郭冰岩听到她的话后抬起了眉毛,更没注意到他眼里正闪烁著充满期待的光芒。
瞧!好一个明朗的晴天。
他想,他的生命也该开始转晴了吧!
再一次,他将她拥得好紧好紧,令她有点害羞又有些不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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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宝呵、元宝啊元宝”
入梦时分,薛姣依稀可见元宝流落在荒山野岭,正冻得发抖,饿得发晕,凄凄然的、无依无靠的可怜样,总使她睡不安稳。
谁来温慰她梦醒后不安的心灵?
“元宝你回来吧你回来吧”
在梦里,她呼唤过一百次,回来吧!她的爱女。
“娘!娘!”
“元宝”
“娘!”金元宝用力摇晃母亲的肩膀,轻声叫著:“你醒醒!我在这里。”
“元宝!”薛姣睁眼后,一跃而起,惊道:“真的是元宝?哦!元宝,我的心肝肉儿!”母女俩相拥而泣。“元宝,你真的回来了,我不是在作梦吧?就算是作梦也没关系,只要你平安回来就好。”薛姣一再抚摩她的脸和头发,快乐的暖流流过她心田,深切体会出自己对她的思念。
“娘。”元宝鼻酸眼热,十分感动。她唯一舍不下的,就是母亲和幼弟。
薛姣一扫多日愁肠,满面喜悦之容。“元宝,你别怕,这一次,娘会跟你爹对抗到底,相信你爹会让步的。其实,自从你走后,你爹也苍老了许多,娘看得出他真是有几分懊悔,毕竟这么多儿女之中,也只有你最像他。元宝,只要你委屈一点,向你爹认个错,他会既往不咎的”
“娘,你别说了。”元宝紧张地清清喉咙。“我是回来同你道别的。”
薛姣有些错愕,尝试著安慰她“不许你走,元宝,娘跟你保证,你不需害怕你爹再一次发虎威,娘拚了命也会护你周全。”
“你不必再为我操心了,娘,我已经找到我的意中人,我们要到北方去过日子,不再理睬这里的闲言闲语。”元宝总算说明来意,略微松了口气。“你说过,要让你知道我的消息,所以我来告诉你,请你放心。”
薛姣茫然地看着她,彷佛自醒后到现在才脑劢突然清醒,想到夜深人静的,府里派有男丁巡夜守卫,几只凶猛的猎犬负守护后院的女眷,元宝是如何无声无息的进入她的卧室而不惊动半个人?
“你是怎么进来的?”
“当然是他飞檐走壁,如入无人之境般带我进来的。”元宝第一次流露出崇拜的眼光,可惜,郭冰岩没瞧见。
“他是谁?”
“就是要娶我的那个人,也是一斗明珠的主人郭冰岩。”
“怎么会这样呢?”
“娘,你放心,他不是轻薄无行之徒,他待我十分痴心,绝无虚假。”
“他人在哪里?”薛姣将信将疑。
“在外间花厅。做女婿的怎敢直闯岳母的香闺?”
“顽皮!”
薛姣下了地,略微整理了仪容,由元宝陪著走出房门,来到外面一间小花厅。
花厅外是一条充满了诗情画意的小溪,流水清澈,点缀著古雅的奇石,溪畔两侧花曳柳垂,极得自然幽韵。过了桥,直达门阶,门廊上悬挂著莲花形座灯,散漾著迷蒙又温馨的光辉。
门廊之下,郭冰岩那伟岸修长的身躯便暴露在晕黄的光芒之下,那是一种极度的自信,自信没有人逃得过他的耳目,他随时可以隐身。
薛姣和元宝尚未出声,他已转身面对她们,一双明眸精芒四射,宛如寒星,俊美的脸孔上却没有丝毫表情,他站在那里,直觉的给人一种不动如山的森然气势。
薛姣有个感觉就是他了!这是一个方正严肃的男人,不耍花枪,不会卖弄嘴皮子,却是可以让女人倚靠终身的良人!而且看起来很厉害,不是泛泛之辈,难怪他捉得住元宝这个宛如脱缰之野马!
有道是“丈母娘看女婿,愈看愈有趣”薛姣自问阅人多矣,她深信她女儿看中意的这名女婿,绝对不输给前面四位姐夫,而且有独占鳌头之势。
冰冰岩没对金乞儿行过礼,对薛姣却极尽礼数。“小婿见过岳母。”
薛姣审慎地看着他,而后掩不住喜悦的说:“你果然眼光独到,知晓我女儿的好处。只是,你们何不留在江南,大家也有个照应。”
冰冰岩尽量温和地说:“我的家在北方。”彷佛只此一句已足够。
的确,自古女人的命运莫不如此,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一旦出了娘家门,连父母都无权阻止女婿带著女儿天南海北的四处讨生活,有许多母女就这样活生生的被隔绝了亲情,直至断了气的那一天都不曾再相见。
“元宝!”薛姣难忍心痛,紧捉住女儿的手。
“娘,我会回来看你和弟弟,我一定会。”元宝温柔的反握住母亲的手,加强力道,给予保证。“是不是啊!岩哥哥?”
冰冰岩突然感觉一笈凉意窜上心头,自己似乎被反将了一军,然则,两双诣问的眼睛同时盯著他看,使他不得不回答“我答应你想见母亲时,随时都可以回来。”
他对义父承诺,此生不在江南活动,不损及“修罗门”的一分一毫利益。所以,他只有远走他乡,但,在不惊动“修罗门”的情况下陪老婆回娘家,应该不至于犯忌讳。
“那就好,那就好。”薛姣掩不住喜悦之情,堆满一脸迷人的笑容说:“贤婿果然是个明理人。”高帽子一戴,使人更加无法反悔。
“娘,这么一来你放心了吧?”元宝也高兴的舒了口气。
薛姣戏谑道:“对你呀!我从来都不用太担心。你是我生的,怎么可能吃亏?我只是一时情绪激动,犯了为人父母都会犯的矛盾病。”
“矛盾病?那是什么?”元宝粗率地问。
薛姣打趣地掀掀嘴角,一脸谲诈的微笑“就是一方面老是烦恼你嫁不出去,等你有了婆家,却又担心我们母女从此不能再相见。”
“什么嘛!我怎可能嫁不出去!”元宝哼道。
“可是到目前为止,也只有一位仁兄敢来提亲。”
“那是其他人不识货。”
“元宝!”郭冰岩出声了“我们该走了。我听到有人朝这边过来。”
薛姣奇道:“我什么都没听见。”
不多时,果见黑暗中有灯火摇晃的光芒。
离情依依的愁绪再度弥漫母女俩的心田,两人眼里同时闪起了泪光。
冰冰岩只有自助助人,朝薛姣躬身一揖“岳母,后会有期。”语音未落,他的动作更快,猿臂抱起金元宝,影子微幌,已如幽灵般消失在苍茫月色里。
“元宝贤婿”薛姣简直看花了眼。
一行人朝这边赶来,为首的正是金乞儿。他对完了帐册,想想薛姣这儿的风景好,美人也是风情万种,便抛下稚嫩的小妾,往她住的园子里来。
“夫人,你怎么半夜也点灯,多浪费!咦,对了,方才我听你在喊叫什么元宝这是干嘛呀?你老是想不开。”
薛姣白了他一眼,又粲然一笑。
金乞儿看了,彷佛吃了颗舒心丸,她好久没给他好脸色看。不过,她说的话他怎么听不懂。
“刚刚,我的女婿抱著元宝私奔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