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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的竹雅院。
自始至终,这位该领旨的世子爷都没有出现,直到宣旨的公公碰上了回府的国公爷。
在得知里头是圣上替他那儿子和许家姑娘赐婚后,国公爷眼神阴沉了一瞬。
明明适才早朝陛下才发了火,下令去抓人,这转头便下了这么大的旨意,让人摸不清心中所想。
院外奴仆纷纷感叹落在世子爷身上的皇恩,都铆足了劲想要凑到前头讨赏,可唯有国公爷知道,他这嫡子再受看重,那好处也落不到他头上。
裴晏舟只会和他作对,忤逆,不孝,忘记谁才是老子。
“承蒙陛下看重,只是竖子无状,一夜未归,如今这等大事在前还未见人影,臣只怕会惹怒陛下,也忧心此事传出会怠慢了许家姑娘,心中惶恐,还请公公提点一二。”
“老奴哪敢在国公爷面前多嘴,且陛下自有思量,国公爷放宽心便是。”
公公笑的敷衍。
就算撇开国公爷眼中的算计不谈,这圣旨本就是为了要让裴家世子亲自来接。
如今人不在,他便多等些时辰。
左右那位在外头胡闹的天子近臣听到消息,总不会愿意将这等好事拱手相让才是。
只是连喝三盏茶,公公都未见到人。
他心生不解,但最终也熄了等人回府的心思,只是他依旧没有将圣旨交到国公爷手上,而是重新带着圣旨回了宫。
将陛下金口玉言往回领的,这还是普天下头一遭。
众人哗然,心中也愈加清楚了这对父子的不和,更是不敢多看国公爷的脸色。
各种猜测在国公府每一处角落响起。
柳氏自然也听了个全。
她拢了拢斗篷,在离竹雅院还有一条小道的距离外,停了下来。
头顶是冬日还有绿叶的巨树,细小枝干偶有飘动,似在随风吟唱。
柳氏就这么安静站在下头,抬眸望向前方那座难以踏入的院子。
明明入目之处只有高墙,但她却好似透过那些厚重,望到了她想瞧见的一切。
唇角不知何时扬起了浅淡笑意,有着旁人从未见过的温柔。
能闹到这位世子爷撇下圣旨不管不顾,她想,里头的人,应当是真能走出这座宅院了。
不管以后如何,离开了,便是件好事。
“柳侧夫人,奴婢总算寻到您了。”
“何事?”
柳氏抬手拢了拢发髻,笑意中的温柔散去。
她依旧勾着唇,但眼中却只剩淡漠,“一惊一乍,没瞧见前头便是世子的院落?若是让里头的人知晓,我往后如何好进去寻人打探消息?”
“侧夫人息怒,是国公爷,国公爷在院里发了好大的脾气,无人劝得住,几位侧夫人和姨娘让奴婢来请您,奴婢这才急了些。”
知晓该是因着圣旨一事,柳氏轻应了一声,而后转身。
“去小厨房,将我给国公爷炖的那盅汤送来。”
“是,奴婢这就过去。”
......
宋锦茵睡醒后外头已然大亮。
这一觉她睡得很踏实,明明还在那座宅院里,但醒来后却觉得心中畅快,眉梢带笑。
以往的沉重像是被彻底埋葬在了那场大火里,连带着一些记忆也化成了灰烬。
外头有个小丫鬟探头进来瞧了瞧,见她神情温和,脸色也比前一日要好上不少,拘谨散去,也跟着笑了起来。
“姑娘醒了。”
小丫鬟走进屋里,从腰间掏了掏,而后拿出几个药瓶。
“这里头是姑娘这几日要吃的药丸,上头贴着字,只是奴婢不认字,还得姑娘自己照着吃。”
宋锦茵接过,仔细看了看。
想来也唯有沈玉鹤,才会对她身子留下的毛病如此清楚。
只是宋锦茵在感激之时不免又生了些好奇。
“你们主子,同毕春堂的东家很熟?”
“回姑娘,奴婢见得少,不过听闻,主子和那位确实偶有来往。”
宋锦茵眉梢挑了挑。
偶有来往,怕是不够形容他二人的关系。
沈玉鹤这等人物,除非欠了周延安什么情,才会连带着对她也这般上心仔细。
可周延安一直在京都城,大火前亲近的好友,来往最多的便是裴晏舟,没道理认识个这样的神医,还能将交情用在她身上。
“不管如何,我倒是欠了沈大夫不少。”
宋锦茵抿了抿唇。
虽有不解,但她也知,不管沈玉鹤同周延安之间的关系有多深厚,她如今欠下的,早已不好还清。
“姑娘不必多想。”
小丫鬟替她拨了拨窗下的火盆,拿着竹筒,对着里头炭火吹了吹,“我们主子说了,沈大夫不是会吃亏的主。”
“那你们主子可还说了其他?”
“只说了让姑娘注意身子,其他的,姑娘应当都已经知晓。”
顿了顿,那小丫头怕宋锦茵心生忧虑,抬头看了过来,轻声道:“姑娘只管安心,前头世子并未留太多人在府中,皆在昨夜被派出去寻了姑娘,且奴婢还听说世子下令封了城,事情闹得颇大。”
“想必宫里头的贵人不会允世子这般闹下去,到时只要其出手阻拦,世子无暇顾及其他,姑娘便能早些离府,寻一处世子已经查探过的地方落脚,等着路引下来。”
“封了城?”
宋锦茵因着这话怔住,突然有些听不明白。
随意封城这等事,同谋反有什么区别?这不像是裴晏舟会做出来的事。
他再无理智,也断不会为了她将自己逼上绝路。
“是呢姑娘,正巧长公主府昨夜遭了刺客,外头查得厉害,幸好姑娘在府里留了留,不然怕是不出半日,便会被重新抓了回来。”
耳畔仍是小丫鬟的声音,可宋锦茵却已经听不太清。
碰上正事,裴晏舟向来都是理智的可怕,他从来不会将自己暴露于危险之下,也从来都不会将把柄递到旁人手上。
可他竟然为了寻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宋锦茵目色泛空,面色毫无波动,可一双眼却渐渐红了。
她并没有觉得自己受了他的重视,相反,她只是觉得可笑。
笑他明明就觉得自己可有可无,却偏偏要握着曾经的恨意不放,笑他总是这么霸道,只要他不愿放手,便能偏执到疯狂,不管不顾。
许久,宋锦茵才回过神。
她不会以为裴晏舟是因为不舍,更不会以为他有真心,她只愿相信,那个男人是因着愤怒。
气她的决绝,气她一次又一次挑衅他世子的威严,也气她对世子后院的身份不屑一顾。
这才是裴晏舟,冷血薄情的裴家世子。
宋锦茵的心情到底是有了些波动,只是极快又被掩下,目色清明。
但凡这些年裴晏舟有过那么一丝真心,但凡他不将她放在如此低贱的位置,不禁锢她,不一点点地断了她所有的念想和退路。
宋锦茵想,她都不会死心得这么彻底。
旁边的小丫鬟察觉到了她的走神,见她起身望向窗外,小丫鬟想了想,而后轻声开口:“姑娘可是想出去走一走?”
“可以吗?”
宋锦茵这才看向她,声音有些干涩。
“这处本就是宅院一角,不会有人来,姑娘莫行远了就好。”
“好,多谢。”
“姑娘。”
小丫鬟见她就准备这样出去,赶忙又出声叫住了她:“这边包袱里的斗篷是沈大夫让人备下的,奴婢偷偷给姑娘带了进来,外头风大,姑娘穿了再出去。”
厚实的狐裘让宋锦茵瞬间便想起了第一次瞧见沈玉鹤的那日。
那日她被裴晏舟舍弃。
她见着他站在许家人身侧,语气冰冷,不顾她的生死,也不愿看她,宋锦茵心口便抽疼得厉害,连刀剑架在脖子上都未曾有丝毫躲避。
甚至于闭眼前,她还听见了裴晏舟语气里的不耐,一句能救便救,让她记了好些日子。
后来她还是活了下来,醒过来后,她见到了一袭白狐斗篷的沈玉鹤,温润如玉。
宋锦茵记得,当时见到沈玉鹤时,她好像连眼泪都没有擦干净。
现在想想,那日的场景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久到她再忆起裴晏舟的冷漠时,曾经让人窒息的痛意,也没有那般让人难以承受。
心绪不过一瞬,宋锦茵披上斗篷。
暖意瞬间将她裹住。
她想她大抵是真放下了,走出小屋后,还能享受着凉风吹在脸上的随意。
只是舒适并未太久,她便听到了外头传来的细碎声响,一点点在朝这处靠近。
像是有人踩在了枯枝落叶上,发出的咔嚓声在寂静的院落尤为明显。
似乎只是一个人的动静。
宋锦茵眉心紧蹙,双眸瞬间清醒,下意识便看向了隔壁的小屋。